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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魏氏爷孙的行为十分可疑,但王三笑还是一个非常有职业操守的古玩掮客,安慰了穆习习一番,然后就随魏琮登车而去。
南红公盘是由中国南红玛瑙组委会主办,由当地南红文化协会协办,场地就设在交易市场中,王三笑陪同魏琮在门口缴纳保证金后领了投标证,走进交易中心,触目所及,都是堆积如山的原石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魏琮在赌石方面是个三脚猫,托起一块哈密瓜大小的原石,用强光手电照过去,从皮壳上擦出的小窗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红云,十分灿烂,抬眼看向王三笑:“你看这块怎么样?”
王三笑叼着烟蹲下来,从他手里接过原石,抬手轻轻捻着小窗附近的石料,琢磨片刻,从旁边水管里接了点水泼上去,用强光手电照射,半晌,点头:“我觉得不错,内部结晶致密,应该是樱桃红,看上去不像很多裂的样子。”
这块原石前面的标签上写着重量2253克,底价170万,魏琮低声问:“合算吗?”
“底价略高,”王三笑心算了一下,“这样一克划到800元,价格虚高,不划算,80万还差不多。”
魏琮了然,将原石放下:“那就不要了。”
两人在公盘逛了半天,魏琮只投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原石,还都没什么诚意的只比底价稍微高出一点,存心捡漏,下午开标的时候,不出例外,两个都没有中。
他倒是也不沮丧,笑着对王三笑道:“你看我今天多倒霉,白跑一趟。”
“我怎么没感觉你有多倒霉,”王三笑伸长了脖子看不远处的主办方开标,随口道,“反而看上去很是神采飞扬。”
“嗯?”魏琮好奇地看着他。
王三笑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转一圈,落下结论:“像只偷了腥还要假装无辜的老猫。”
“哈哈哈……”魏琮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没个好形象。”
随着最后一块原石的竞标金额揭开,公盘第一天结束了,两个人算是颗粒无收,王三笑瞥魏琮一眼,心想有什么好笑的,浪费我一天时间你还敢笑?
他叼着烟转身往回走,哼哼:“还想要好形象,也不看看你干的那些事儿……”
魏琮跟上他的步子:“这个公盘要持续十天,明天还来吗?”
“随你,你是雇主。”
魏琮提了一个馊主意:“你走南闯北懂得多,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如我们就地逛逛,权当休假。”
王三笑停步,转头看向他,简直想往他脸上喷烟,抬手往身后一比划,不爽道:“大兄弟,回头看一眼,这破地儿除了山就是土,还有底下漫山遍野的矿洞,我带着您老人家上山挖南红去?”
魏琮被他夹枪带棒一通嘲讽,反而很是和气地笑起来:“那也挺好。”
王三笑也笑了起来,笑得特别真诚特别端庄特别的仪态万千。
两个人面对面地假笑半天,王三笑突然随手一扯,拉过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将他推到魏琮面前,笑道:“哥们儿,你面前这位烧包加棒槌是北京来的大老板,穷得就剩钱的那种,现在他想上山挖矿体验生活,麻烦你带他去长长见识,再见!”
说罢,哼着小曲儿转身走了。
过了两分钟,魏琮追上来,劈头就是兴师问罪:“有你这样的顾问吗?就那么把我扔了!扣钱!”
王三笑悠闲地吐出一串烟圈:“雇主,在下那是给您创造机会去体验生活呢,怎么还兴师问罪了?真难伺候。”
“你那是给我找茬,”魏琮道,“刚才那个小伙子,看我跟看神经病一样。”
王三笑斜眼:“你确实很像神经病。”
魏琮被他正面顶了一句,噎了一下,心下也怀疑自己太过得意忘形,遂稍稍收敛,看着前方王三笑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细腰长腿,小声笑骂了一句:“都是神经病,谁也别嫌弃谁了。”
两人回到酒店,穆习习正趴在床上玩手机,见王三笑跟在魏琮身后进了房间,忙将手机塞在枕头下,蜷进被子中缩成一团,挤出一脸梨面带雨,凄凄切切地说:“笑哥,我好难受。”
“忍着,”王三笑冷漠无情,自顾自倒了一杯热水喝完,然后又倒了一杯端过来,坐在他的床头,随手拾起床头柜上的药盒看了两眼,“吃药不管用?”
“就管一点点用,”穆习习爬起来喝了热水,惨白的小脸儿在酒店昏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楚楚可怜,“笑哥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
“颗粒无收,”王三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豆,是中午和魏琮在交易中心附近饭馆吃完饭结账的时候人家送的,剥开塞进穆习习嘴里:“来,补点葡萄糖。”
穆习习舌头一卷,将糖豆含进嘴里,嘬了两下,眉开眼笑:“这个好吃,还有吗?”
王三笑转头看向魏琮:“你哪儿不是还有一块?”
“吃了。”
“什么时候吃的,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呢,怎么没看到你吃糖?”王三笑说着说着突然坏笑起来,“该不会趁上厕所偷偷吃了吧?”
魏琮理直气壮地承认:“对!”
王三笑倏地噎住,他一直知道这货不是个玩意儿,没想到居然这么不是个玩意儿,连一块糖豆都不舍得给自家大孙子,瞪了他半天,只能由衷地赞叹一句:“……牛逼。”
穆大厨倒下了,晚饭吃的是酒店提供的饭菜,炒得油大盐大,吃一口还挺好吃,再吃一口就满嘴调料味儿,魏琮日理万机,简单吃了几口就去阳台和他的助理打电话,王三笑把一碗炖蛋拖到穆习习面前:“吃。”
穆习习挖了一勺塞进嘴里:“这个鸡蛋炖得不行,如果是我,就要在底下放一层花蛤,上面再撒上咸蛋黄,这样不咸不淡,没什么吃头。”
“就这个,没的挑,”王三笑又给他盛了一碗白粥,无意识地转头瞥了一眼阳台,只见魏琮正背对着他们打电话,暮色四合,他高大的身影在未散的残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挺拔。
穆习习咬着勺子,笑嘻嘻地问:“哎,笑哥,当年是不是七爷对不起你?我看你好像怪嫌弃他的,他到底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勾当?”
王三笑面无表情地吃饭:“不是说过了么,他床上功夫不行。”
“我不信。”
王三笑放下碗,目光柔和地看着穆习习:“当年……他给我煮了一碗泡面,□□的海鲜豚骨面,汤浓味美,如果再卧一个鸡蛋就绝了。”
穆习习傻了,张大嘴巴看着他,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但是他没放,”王三笑表情十分严肃认真,满脸都是过来人的风雨沧桑,语重心长地说,“记住,习习,一个人爱不爱你,从他给你煮面放不放鸡蛋就看得出来。”
穆习习错愕地愣了半天,然后喃喃道:“因为他没放鸡蛋,所以你就拿台灯给他开瓢了?并且这么多年都不肯原谅他?”
“是的,”王三笑郑重点头,“鸡蛋很重要。”
穆习习嘟囔:“就算那是个鸽子蛋,也不至于啊……”
“听他胡说八道,”魏琮打完电话回来,就听到王三笑在那儿信口开河,笑着坐回椅子上,拿起勺子从穆习习面前挖了一勺炖蛋,“唔,这个味道不错,”说完,整碗都拖到了自己面前。
穆习习郁闷:“哎,那是我的!”
“你肠胃还没好,别乱吃东西,喝粥吧,”魏琮把一整锅白粥都推到了穆习习的面前,转头看向王三笑,“听说本地有民间的小型公盘?”
“有,你要去?”
“长个见识也好,”魏琮淡淡道,“今天你也看到了,公盘上那些原石都不是什么压箱底的好料,却底价都颇高。”
王三笑嗤了一声:“多半是参与公盘的商家和主办方在联手炒作,想把南红再抬上一个新台阶,可惜,现在的价格就已经是泡沫,再继续炒下去,难保不会像当年紫水晶和黄龙玉一样崩盘,到时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跳楼了。”
穆习习插嘴道:“可是南红矿藏少啊,保山矿都绝了。”
“石头嘛,多有多的玩儿法,少有少的玩儿法,横竖是不怕没的玩儿。”
王三笑效率很高,第二天就联系上那个民间的组织,其实是个私人的地下公盘,性质有点类似黑市,幕后大佬是个地头蛇,囤积了相当规模的原料,还养了一批数量惊人的私人武装。
傍晚,主办方的车停在酒店门口,王三笑陪魏琮上了车,低声道:“毕竟是黑市,投标人都不允许带保镖。”
魏琮点头:“我了解。”
越野车一路驶出闹市区,径直开进了山里,附近自从发现南红矿藏就开始大规模开发,青山绿水的蜀中风光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轰鸣的机器和漫天的烟尘。
王三笑拉开窗帘,看向暮色中阴森的山林,抬头望去,只见盘旋的盘山公路上,十步一岗,黑黢黢的车子排成了一道长龙,闪烁的车灯在山岚之中如同鬼火。
越野车开进深山,停在一座别墅前面,工作人员微笑着拉开车门:“二位贵客,欢迎光临。”
魏琮拉着王三笑下车,抬头看向这座美丽又巨大的白色别墅,笑道:“没想到,这地儿还挺漂亮。”
“里面更漂亮,”王三笑抬步往门内走去。
魏琮跟上他:“你以前来过?陪谁来的?”
“嘿,又瞎打听我的客户资料,”王三笑停在门口的办事处,拿入场券换了投标牌,往牌子上看了一眼,笑着丢给了魏琮,“瞧你排得这傻逼号。”
魏琮接过标牌一看,4842,也笑了起来:“全程都是你在操作,号牌也是你抽的,这会儿往我身上甩锅?你说,你似不似二?”
王三笑哈哈大笑,走进正厅内,别墅内果然比外面更加漂亮,装潢得金碧辉煌,规格之高,简直媲美北京的大型拍卖会。
来竞标的人比白天那个公盘的人要少上很多,但明显都是行家,不是大古董商就是浸淫玉石多年的收藏家,一般的南红爱好者根本没有门路进来。
放出来的标的物都经过精挑细选,一块块浑圆的原石摆在地上,大的有冬瓜大小,小的甚至连个土豆都不如,每克都在3、400元之间,是拧干了水分的公道价格。
与白天那个公盘不同,这里的原石都是没有开窗的,赌性更大,有可能花上百万,开出来啥玩意儿没有,就一块破石头,得失全凭您的眼力。
王三笑选了三块,让魏琮投了标,两人就坐在二楼的露台上喝茶,静等午夜时分的开标。
别墅在山顶,从这里望下去,整个大凉山尽收眼底,脚下是黑黢黢的山林,极目远望,是市中心的万家灯火。
若不是楼下还有热闹声传来,他们仿佛已经远离了尘世喧嚣。
两人相对沉静了半天,魏琮喝一口茶水,随意道:“这茶好像不错,和东南几个茶区的味道挺不一样。”
“四川自古就有老茶树,陆羽《茶经》开篇第一句就是‘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王三笑捧着茶杯,啰啰嗦嗦地说道,“四川春茶比其他地方早45天,正月初六就开始采摘,咱们这一壶是老川茶,原生品种,刚柔并济,外刚内柔,入口绵延不绝,像四川人的性格。”
魏琮含笑看着他,半晌,笑着感慨:“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聊过天了?”
“六……七年?八年?”王三笑垂眸心算了片刻,愕然发现时间竟已经长到算不清楚了,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年,背叛之痛、生离之苦好像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痛彻心扉。
看,如果真的痛不欲生,怎会连时间都已算不清?
还是别算了,经年的琐事如有千头万绪全都积压在脑中,一旦回想,免不了总要翻起惊涛骇浪,那些趁机兴风作浪的零碎记忆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碰到哪一片,都要冰得心头一个激灵。
“时间过得真快啊,”魏琮低声感叹,指指自己的额头,“这个疤,都五年了。”
王三笑诧异地看着他:“才五年?”
“怎么?”魏琮苦笑,“难道你觉得我们分开得有个十年八年了?”
王三笑木然道:“我觉得好像已经很长时间了。”长到仿佛那些□□添香、言笑晏晏的缱绻往事都已经是上一辈子。
魏琮看向他,突然收敛了神色,认真地说:“你恨我当年骗你,我知道,这对你是太大的羞辱,我很后悔。”
也许是深山的夜色太过静谧,王三笑觉得浑身戾气都柔和了很多,他没有看魏琮深情的双眼,放眼看向黑黢黢的山林,轻声问:“既然已经五年了,你们俩为什么没有结婚?”
“……谁?”魏琮一愣,转而明白,“哦,你说她……那时候你一气之下走了,我短时间内没心思搭理她,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跟一个同学连孩子都有了。”
“你这绿帽子戴的……可真活该啊,”王三笑嘲笑,“你俩要真结了,那叫骗婚,你还真不怕不得好死。”
魏琮轻笑一声:“我们各取所需而已,都心知肚明,自愿的,说什么骗不骗。”
王三笑刚要再嘲讽几句,突然一个工作人员走上露台:“各位贵宾,还有五分钟就要开标,请各位到楼下大厅稍等。”
午夜时分,准时开标,魏琮中标了一块小小的原石,487克,八万块,不论赌涨还是赌赔都不至于大喜大悲。
接过原石,工作人员笑道:“请问您想现场切开吗?我们有专业人员和工具,可以为您提供这个服务。”
魏琮想了一下,“也行。”
话音未落,突然听人群后爆发出一声熟悉的惊吼:“卧槽!这么大块锦红,我唐行星终于他妈转运了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