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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瑄脸上僵了下道:“不曾……”
他那里是个善说谎的人,宝如立刻逼问:“那么多匪徒,你们只有两个人,真的没受伤?”
裴瑄咳嗽了两声道:“我们不过是些皮肉伤,许相公读书人有些文弱,手上也受了些伤,不过已是调治好了!许相公说了万万不能和你说的,你可别告诉他。”
宝如感觉到心里一阵难过,追问道:“手上哪里受了伤?可影响写字?是不是为这个才迟迟不派人来接我?”
裴瑄慌忙道:“不是的,实是哪里那里能让你和孩子住下,那县衙四处漏水,十分不堪。许相公只是左手手臂有些皮肉伤,调养过已是好了,娘子千万莫要担心。”
宝如疑心地观察他的面容之后才叹道:“我信你,你莫要骗我。”
裴瑄满脸涨红:“这次真没有骗你。”
宝如便起身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精致菜给裴瑄吃,裴瑄狼吞虎咽,一边道:“可算吃到好吃的了,那穷乡僻壤的地方,饮食着实有些吃不惯。”
宝如看他似乎也黑了瘦了些,大概是真辛苦了,再想到许宁受伤还要兼顾县衙事,不知身子如何了,想到此心里酸涩无比,便又问裴瑄:“这次我可能与你一同去蜀地了?有你护着,我们也走得放心。”
裴瑄慌忙摆手道:“万万使不得!女眷和孩子我一个人顾不到,许相公如今正在整治县内地方,那些差役都被他使了个计谋全都一网打尽抓进牢里去了,又让他们在县衙门口枷号游街,张贴布告,让县内诸父老乡亲有被他们敲诈勒索者一律到县衙首告,有师爷专程在那里替人写状子,一时之间简直是群情激奋,衙门口足足接他们的状子接了好几天,人人四处相告,简直和过节一般!如今许相公正在招募乡勇团练,或在县城里巡逻保安,或是耕种开荒,道是要剿匪修路,又招募贫苦妇女纺布,县城里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平稳下来,毕竟许相公给了他们许多承诺,待到真的有钱到手,那些人才信了相公哩,这时候也不好修县衙,你们过去没地方住,住外头又不知会不会有匪徒报复,肯定不能让你们过去。”
宝如惊道:“还会有人报复?那你出来了,相公身边有人护持么?可安全?”
裴瑄看她如此紧张,连忙道:“真不必担忧,刘渊在呢,再则相公招了不少乡勇,不怕的,只是你们女眷就不好,去了也不好让人贴身跟着,实在不便,夫人还是再忍耐一二,最迟过完年就应能好些了。”
宝如蹙眉不乐,裴瑄只好又安慰了她几句,又说了些蜀地的风俗和笑话,好不容易逗得宝如展颜,才起身告辞。
宝如送他出去后看信,里头许宁对自己受伤一字不提,只是将送来的东西有何用途一一说了一次,又叮嘱了一番对淼淼的安排,信后头道这青城县因山多险峻,能耕作之地太少,土地贫瘠,又有山匪众多,通商不便,因此物资极度匮乏,乡民大多自给自足,如今他正在想法子剿匪修路,又要请人开矿,只是这些都需要投入大量本钱,也请夫人在京里多多想法子赚钱,将来有大用。
宝如看着信想着他这洋洋洒洒一堆字后头的一番良苦用心,想必是怕自己嚷着要过去,便哄着自己在京里赚钱,让自己忘记去蜀地的事,心里又是酸又是甜,反复看了几次那封信,当真认真想起来要如何赚钱了。
她如今已是官身,却不能和从前一般去开食肆赚钱了,一时半会却也没想出个法子,隔了几日深夜里禁宫内丧钟鸣响,太皇太后薨了。
第二日便已满城挂白,宝如遣了小荷去铺子里问了问,丧事来得突然,秦娘子直接联系了好几家大布店,一口气卖出去许多白麻布,又直接让人在店门口摆摊卖白麻布,一日也卖出去许多,宝如心中暗自佩服这秦娘子有生意眼光,这白麻布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平日里价极廉,各个店家只要肯出京城调货,不会超过三日货就补齐了,因此这卖的就是个急,出货一定要稳准狠,京都何止十万人,处处都要买孝巾,一时之间哪里有空四处寻摸,但是这么多的白麻布,靠自己卖几日内是卖不完的,还是要早日填货给各大布店,才是真正好法子。
裴瑄十分惊诧,但也还算高兴,毕竟这样他就能直接带上货物的钱回去了,而不是下次再找人押钱进蜀,他悄悄对唐远道:“这许相公若不是得了京里的消息就是有通鬼神之能了,只是他在蜀地,京里的消息瞬间万变,他如何在数月前就能算得如此准,若是迟一些,这麻布就全不值钱了。”
唐远也只能道:“从前不是说诸葛亮能观天文地理么,这太皇太后想必是天上的神仙,天上必是有星星是代表她的,兴许许相公就从这星相看出来的呢。”
裴瑄摇头道:“实在是太玄了。”
为了为太皇太后往生祈福,大相国寺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往生法会,京里诸官宦诰命尽皆前往致祭,宝如这日也专程换了素服前去致祭。
却是难得地又遇见了宋夫人及宋晓菡,她一身素衣,整个人消瘦许多,看到她便拉了她的手低声道:“听说前儿你们惹上了麻烦?虽然被贬谪了,我爹说这倒是好事,若是仍留在翰林院,少不得要被人使绊子,还不如远远出去做些实绩出来,过上几任,大家都忘了这事,官家也未必记得了,再回来才好。”这番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宝如致谢道:“多谢指点。”宋晓菡几句话却又露了本性:“要我说都是那安贵妃不好,倒是连累了你们,许大哥当时就该以死抗争,还能留个铁骨铮铮的美名儿。”
宝如失笑,许宁和等人?年幼被卖入赘,为了一块糕点终于低头的人,他是在世俗红尘中打滚磋磨过的人,如何会和那些士大夫一般,宁死不辱,宁可青史留名却不苟且偷生,他前世和官家做那什么新法,更多的是为了做一番事业证明他自己,若说真的完全是为国为民毫无私心,她也不信,这一世再赴朝堂,多半是要弥补遗憾,他会以死抗争,她不信,她也不希望他宁折不弯,许宁会求全委屈,会忍辱负重卧薪藏胆,会反复斟酌后选取最合适的一条路,他其实是个普通的俗人,却努力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宋晓菡还在嘀咕着和她说侯府的事情,低声道:“宁国公府那笑话你也听了吧?我爹听了就和我说还是退了亲吧,二房那边更是想得美,知道我爹有退亲之意,便说让宋晓萝顶替我也成,真是好大的脸!我和我爹说烈女不侍二夫,若是他退亲我就死给他看,我爹被我吓住了,最后只和宁国公府那边说了让他们处置了那侍女,去母留子,如今是将那侍女远远发嫁了,那孩子就养在田庄上,依我说还是帝姬太过宠三郎了,内宅让那些眼大心大的奴婢钻了空子,等我过去好好整治内宅,才知道我的手段。”
宝如叹了口气道:“那卫家公子着实不是良配,实在也太风流了些。”
宋晓菡道:“少年公子,生得又好,难免有那等不知廉耻的丫鬟来引他,这京里高门,那家公子没有一个两个通房的?成婚的时候打发掉也算是知道规矩的人家了,你出身小家小户,不知道这高门媳妇,本就不能嫉妒的,只要端着正室的架子,拿出风范来,总能让丈夫尊重爱戴,更何况三郎待我又是不同,将来成婚后性子定了,用心在举业上,自然便能绝了这些风流债。”
宝如默然不再劝说,宋晓菡却又低声道:“快看,那是张相夫人!”
宝如看过去,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
宋晓菡低声道:“你有所不知了,张相是太皇太后的铁杆支持者,太皇太后也多有倚重他,权倾朝野,如今太皇太后薨了,只怕张相也好景不长了,你看张相夫人那眼圈,真正是如丧考妣了。”
宝如一怔:“不是说太皇太后出身贫家?”
宋晓菡娓娓道来:“太皇太后出身贫家不假,高宗那会儿为不受宠的元后皇子,被当时的炙手可热的刘皇后排挤猜忌,连宫室都无人修理,更不要说选妃了,后来选妃之时,高宗不敢选世家女子怕受猜忌,便选了贫寒出身的良家女子为妃,以去皇后疑心,这便是太皇太后了。据说后来太皇太后有孕,高宗害怕锋芒太甚被刘皇后算计,便悄悄和时为翰林侍讲的张相说想堕掉其胎儿,张相便袖了三剂堕胎的药给了高宗,高宗回去后亲自熬药却梦到金甲神人击破药缸,惊醒后认为是神兆便将药倒了,告诉张相时张相解梦道此为天命,于是高宗便留下了这腹中孩子,这便是先帝了,当时太皇太后孕中思酸,高宗又和张相说,张相便带了木瓜藏袖中给他,后来高宗得登大位,太皇太后封了皇后,一直对张相十分尊重,高宗去世后,先帝登基,也一直十分敬重于他,常常问计于他,言听计从,如今他也是三朝元老了,算得上权倾朝野,只是如今的官家是过继的,太皇太后一去,太后又与他不太对付,只怕这两年朝堂要有大动静,我爹说了要不是如今祖父身上也不太好,真是想再外放一任,这眼看就是腥风血雨,朝堂倾轧,到时候站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