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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先生请我过来，是不是也想要买到百合的翡翠？”
我直接问高桥舜辅。
“柳先生认为呢？”
高桥舜辅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问我：“您是我女儿的老师，说起来也不是外人。还请您指点一下，SHARP应该怎么做才能打破这些CRT电视生产厂商的封锁，将AQUOS液晶平板电视成功推向市场？”
他倒是会问问题。
我不相信依照高桥静的聪明会没有策略，况且SHARP养了那么多分析师和智囊团，岂会没有对策？高桥舜辅问我，其中多半有考问和刁难的意思。
说白了，高桥舜辅在嫉妒。
我不知道他在嫉妒什么，除了本身的能力之外，他比我所拥有的还多：完美的老婆、乖巧的女儿、庞大且欣欣向荣的家族产业……
要是将来他知道我是他的女婿，恐怕会对今天的事情哭笑不得吧？
事实上因为有这层关系，我是不回答不行——小美人儿老婆都亲自出马请我过来，我怎么也得给她老爸一个面子才是。
沉吟了一下，我道：“这场纷争，说白了还是金钱纠纷。SONY等厂商希望继续靠落后的CRT技术赚钱，而SHARP则希望用新的液晶平板技术打开一片新天地，谁都有谁的坚持，谁都有不能放弃的理由。”
高桥舜辅淡淡一笑：“柳先生所言甚是。”
“其实要解决问题，很简单。”
我和声道：“既然SHARP的AQUOS液晶平板电视的推出已是箭在弦上，那就让出一部分利益，分给SONY、日立、东芝、松下，让他们也能迅速转换为液晶平板技术，这样他们的反抗会弱上许多。”
“让出一部分利益？”
高桥舜辅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我一字一句地道：“开放专利授权！”
“不可能！”
高桥舜辅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柳先生，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知道液晶平板技术对于我们SHARP意味着什么吗？这是我们的独生子，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任何一种技术都不可能长期垄断的，”
我没有生气，继续道：“也没有任何一种技术掌握在一家公司手上时，能发展壮大，从而制霸全球的……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有一大堆人来帮助你，才能让你所发明的东西成功地在全世界开花结果！”
“哦，是吗？”
高桥舜辅冷笑起来，“微软怎么样？”
“微软是独占的吗？高桥先生，你不会只看到它独占WINDOWS系统吧？”
我也微笑道，“微软的成功不是因为他们买下并发扬光大WINDOWS系统，而是因为他们公布一部分WINDOWS的原始码，让其他所有软体开发商都可以轻松地用WINDOWS这个载体来开发自己的软体。”
“最后造成这些游戏、程式、试听工具、应用软体……等等，离开WINDOWS系统就无法在其他的操作系统下运作；即使能运作，也会非常别扭不习惯。那么想要使用这些软体的人们，当然不会再选择其他操作系统，只会使用WINDOWS系统。”
“其实，高桥先生您认为的那种公司也有，那就是苹果公司。苹果公司的操作系统向来不公布原始码，使得许多公司的软体都无法在苹果的操作系统下灵活自如的运作。苹果公司自己虽然创造数百种软体，但一个公司的智慧能比得上全球数万家、数十万家公司的智慧吗？”
“所以你看看，盖兹先生继续大踏步前进，贾伯斯先生则继续着迷于他独自的世界，而苹果公司的电脑也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难道SHARP不能学习微软的成功之道，偏偏要学苹果的故步自封吗？高桥先生，一个公司掌权人的气度决定公司的气度，而公司的气度则决定市场上的表现成果！”
“你……”
高桥舜辅眼睛一瞪。我的话说得很不客气，明显就是指他气度不够，没有分一杯羹给SONY他们的魄力，所以才会在这里坐着担心AQUOS液晶平板电视的市场表现。
“哟，说得这么热闹，在谈什么呢？”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转头过去，看到穿着一身乳白色套装的静阿姨盈盈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瓶热水。
高桥静装作没有察觉这种尴尬气氛，往银壶里加了开水后，坐在我们中间，望着我道：“柳先生，你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没有回答。在高桥舜辅看不到的桌子下面，我将一支手机拿起后又放下，让可以看到我动作的清丽脱俗美少妇比她的丈夫还要生气。
好哇……原来你早就发现我做的手脚？
真是混帐！
绝色美少妇纵然想要过来打圆场，也不禁起了暴打我的念头，却丝毫没有反省是她自己想偷听的。
高桥静毕竟聪明至极，脸上笑容不变，拿起银壶，酥胸轻轻往前一倾，为我和高桥舜辅倒上一杯红茶。“今天我和舜辅请柳先生来，确实是有很多疑问请教，还请柳先生看在绿的面子上多多给我们指引。不瞒你说，我们都是局中人，远远没有您看得清楚。”
清丽脱俗的美妇言语得当，娇柔有礼，甚至还有因求教而生的低姿态。对于她这个豪门贵妇来说实在很难得。
此话也只能由她说出来。女人带点央求的意味无所谓，但高桥舜辅却不能对我低头，这是他身为一个贵族的自矜。
在日本社会，真正有学识的人是非常受尊敬的，通常那些大会社的代表取缔役、各大豪门的主事者，都喜欢和东大、早稻田、庆应、京都等大学的教授交朋友；周末或有空时，也喜欢邀请他们出来坐一坐，或者直接去家里拜访，倾听他们对时事、财经等方面的认识和意见。
至于那些中小会社的社长、会长们，通常是提着礼物等候在教授们住家门口，等到大佬们先走了，才能进去聆听教诲。
从这一点来说，日本对待儒家学者的态度，比起欧美要好得多。日本的教授们比欧美的教授清高，在日本的社会里，大学教授、各部科之长很少在政府兼职，而欧美的教授们却是乐此不疲地参与政事，控制欲望极其强烈。
如同高桥静之前所说，局中人迷惑，而局外人则会站在另一个高度看问题，这不就是欧美学者和日本学者的差距吗？
只不过清丽脱俗的美妇话语柔软中带点恳求没错，但在高桥舜辅看不见的桌下，刚才倒茶的她直接一脚踩在我的脚上，还用力碾了碾，仿佛和我有深仇大恨。
我知道这是静阿姨的报复，被我发现她的小伎俩，她有些恼羞成怒。
没办法，只有忍了。面对自己的岳母，难道我还在桌下跟她踩过来踩过去吗？
我轻咳一声，把刚才“开放专利授权”的看法再说一遍。
明明高桥静早就听过一遍，但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眸儿不断转动，显示她正在思索。
高桥舜辅却有些听不下去。无论刚才还是现在，“开放专利授权”这个词汇如同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盘旋，无论想起多少次，他都毫不犹豫地立刻拒绝。
开什么玩笑？
你SONY公司制霸CRT的时候，有想过和我分享一下吗？
更何况最委屈的是，CRT技术本来就是SHARP发明的，后来不慎被SONY等公司拥有专利授权，只需要少许费用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CRT技术，开发出一代又一代的畅销电视产品。
都吃过一次亏了，还要再“开放专利授权”？
‘滚蛋去吧！’这句话高桥舜辅很想骂出来。要不是他知道我和SONY等公司没有牵扯、要不是他自持身份，这句话早就脱口而出。
“柳先生，你说的好像有些偏颇了吧？”
听完之后，高桥静柔声问道：“微软和苹果的例子是在一个大的平台框架之下，相比起来，我们SHARP只是一个技术开发商，用这项技术专卖一种产品并不需要像他们那样为了捆绑大家而运作，您觉得呢？”
“呵呵，高桥夫人，你此话差矣。”
我摇头淡然道，“现在世界上哪一种高科技的东西能一家独占？就拿你们的电视机来说吧，根据美国进阶电视标准委员会ATSC统计，光是频道宽度、音讯压缩、信道外码、视讯压缩、内码交织、调制技术、传输方案……就有超过五千种专利在里面，就算很多已经过了专利时限，或者可以绕过一些专利，但其他的几千种专利，SHARP能完全独占吗？”
“我知道你们是不满SONY、东芝、松下、日立他们在CRT电视方面超过你们，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手中也掌握了你们所没有的专利权限。如果你们当时不转让给他们，由你们生产电视机的话，一样会被起诉侵犯专利。所以，请别对别人得到你们的技术后，后续研发成果超过你们而产生不满与不甘心，而该是羞耻！别人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而SHARP只不过是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的那波无用前浪罢了。”
“柳……啊！”
高桥舜辅拍案而起，才喝出一个字就弯下腰去，痛叫起来。
一看就知道他是遭了静阿姨的踩踏，才会如此痛苦。
见到高桥舜辅的脸都胀红了，痛得说不出话来，我不禁暗自庆幸刚才静阿姨没有用这种力道踩我。
清丽脱俗的美妇连忙跟着站起身子，轻轻拍着丈夫的背：“舜辅，你不要生气嘛！柳先生说的虽然犀利了些，但也不无道理，你怎么如此没有肚量？”
“我……我肚子痛，先进去吃点药，你们先谈吧……”
高桥舜辅发作不得，强忍住脚掌疼痛对我点了点头，一瘸一拐的头也不回地走进客厅。
看着高桥舜辅的背影，我对静阿姨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看来温柔的背后总是隐藏杀机啊！越是美丽的女人，杀机隐藏得就越深！
高桥静嘴角带笑，也看着自己老公的身影，嘴里却道：“柳俊雄，看你今天给我捅的篓子……你要是不给我想出个解决办法，我和你没完……”
吓！还一心二用啊！
我挠了挠脑袋：“静阿姨，我本来就很认真，这是我搅尽脑汁想出的办法，是你们自己不愿意按照我说的做，那我能怎么办？”
清丽脱俗的美妇微微一笑，温柔地看着我：“你再叫我一遍试一试？”
有杀气！
情急之下我又忘记静阿姨很讨厌别人叫她“静阿姨”……嗯，多半这个“别人”指的就是我，恐怕还没有哪个男人敢叫她静阿姨，而且年龄和她还相差不大。
“呵呵，你这么小气干嘛？别忘了，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高桥夫人！”
我连忙转口道。
“救命恩人？我才是……”
高桥静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飞起一抹粉红。
看吧！
自己都知道自己在吹牛，难不成你的“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这句话还真的说得出口？
不过，有了刚才的教训，我也不去刺激她。“高桥夫人，高桥先生对我好像一直有偏见，但你没有啊。你仔细想一想，我说的有哪点不对？SHARP按照你们最初的想法，别说是织田兴文和浅井义正，就是天皇出面也不见得好。”
清丽脱俗的美妇瞪我：“哼，你难道没有看到我们的广告做得有多好？大家的反应有多么热烈？那些购买意向有多么踊跃？”
我淡然望着她：“高桥夫人，你听说过‘一叶遮目’的佛家典故吗？如果效果有那么好，请你把调查数据给我看。”
高桥静为之一愣，秀美绝伦的娇靥上，黛眉轻蹙，“你不相信我？”
“也不是。”
看在她是我丈母娘的分上，我不和她计较，“如果调查结果真的很好，你和高桥先生会这么紧张，会到处奔走求援？”
“……”
绝色美少妇默然不语。
“刚才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出来，恐怕高桥先生听到了也不会承认。你我相识，也算朋友，我可以给你说一说。”
我平和地道，“一般来说，上市的三个月前你们应该已经找经销商商谈铺货一事。如果我是SONY公司的掌权者，一定联合东芝、日立和松下，甚至飞利浦、LG、三星等一起，对大小盘商许诺，给予他们更多回扣、更小的压货压力、更方便快捷的结帐手续……然后再透过经销商，在你们上市的前后一周、一个月，展开大规模降价促销活动，吸引人们的目光。”
“本来SHARP的AQUOS液晶平板电视售价就高出CRT电视一大截，再经过这么一闹，对于经销商们来说卖什么种类的电视机并不重要，能赚到更多的钱才是最重要的。对消费者们来说，能买到更价廉物美的电视也才是最重要的。况且CRT电视也没什么不好，第一代的液晶平板电视在技术上的成熟与否都还是个问题呢。”
“够了！”
我本来还想说，高桥静已经黛眉紧蹙，略为发火。“柳俊雄……你到底是来气我，还是来帮助我的？”
静阿姨酥胸起伏很大，呼吸也紧促起来，显然很生气。
我叹了口气，正色道：“高桥夫人，我说对了是不是？揭开伤口虽然会很疼，但是我们却不得不面对问题，因为只有勇敢地面对，才有办法解决问题，你说呢？”
高桥静望向我的眼神很不善，娇靥也阴晴不定，但她的眼神没有盯着我，而是有些游移不定，这代表她心中痛恨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话语中所说的那些人——有可能是几大电视厂商，有可能是那些中盘商，更有可能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销售商……
我感觉得到，就在我的背后楼上，二楼面对此处的房间里，隔着窗帘，高桥舜辅正站着听我们的谈话。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心情很颓然。
“妈妈……”
关键时刻，高挑的小美人儿放弃偷听大业，跑了过来。
她轻快地跑到高桥静面前，扑到她的怀里，好奇地眨着大眼睛：“你们说得这么热闹，在谈什么呢？”
我差点笑出来。
果然不愧是静阿姨的女儿啊，连过来搭讪的话语都是一样的。
高桥静也反应过来，先瞪了我一眼，然后才对女儿露出笑脸：“没什么，你在那边玩得开心吗？妈妈和柳先生谈事，你先去看电视吧！”
“不嘛、不嘛，我长大了，可以帮妈妈分忧解难！”
绿摇着她的粉臂，撒娇地不依道。
“好、好……我的骨头都快被你摇散架了……”
静阿姨对自己的女儿溺爱得不得了，拍了拍她的小脸，“那你就坐在旁边听吧，正巧你的老师在给妈妈上课呢……”
她心想女儿在也好，她和柳俊雄很熟悉，又是柳俊雄的学生，柳俊雄再怎么尖酸刻薄也不会当着自己的学生表现出来吧！
“哦？”
绿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我，“俊雄，你的本事这么大啊？”
高桥静心中正苦闷，并没有注意女儿的表情；绿趁机抛了个眼色给我，眸中有恳求的色彩，示意我顺着她妈妈一点，要认真的帮老婆的娘家。
“只是理论上的知识罢了。”
我顺口谦虚道，“要不然，怎么是你的爸爸、妈妈掌管一家大会社，而我却只能教书呢？”
“呵呵……你太谦虚了哦！”
绿横了我一眼，“算了，跟你也说不了什么。你们继续吧，我听听就是。”
老婆大人亲自坐镇，代表我还需要再努力，尽快让高桥舜辅和高桥静知道自己的错误，从而做出改变——一味的退让并不是帮助他们，而是害高桥家族、害小绿儿的爸爸、妈妈，我怎么会这样做？
“他们降价算什么？了不起我们也低价出售！”
沉静中的高桥静忽地冒出这句。
“高桥夫人，做生意不是赌气，而是为了赚钱。”
我笑了起来，“况且，SHARP也不只是你们高桥家族的。身为上市的株式会社，你们还得为其他股东负责。要是AQUOS液晶平板电视初战失利、大大亏本的话，那么股东们一定会不高兴，继而影响到高桥家族在SHARP的地位，该怎么办？”
顿了顿，我又道：“再说了，液晶平板电视是一种新兴的电视，投入的研发成本并不低，初期的生产成本也不可能降下来。但是CRT电视呢？早已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技术，成本也已经摊得很低，再加上是行业联盟，他们有足够力量压制SHARP，让你们三五年内都陷于巨额亏损！”
高桥静不觉气苦。
这些事情都是她早已想到的，却一直苦闷在心中，此刻被眼前的臭男人一针见血说出来，她又有了想要暴走的冲动。
天可怜见。
想当初静阿姨在人前向来是乖乖女，嫁人生女之后更是修身养性，再也不见少女时的刁蛮任性。
如今她三番两次被我“欺辱”，绝色美妇咬牙切齿地觉得自己没有将桌上的红茶浇在这个臭男人的头上，已经是自己太有忍耐力。
“哇……这么危险啊？”
绿却没有妈妈那么多的心思，反正她相信我能解决，于是道，“俊雄，你不要卖关子嘛……说出解决的办法来啦……”
美少女的声音娇嗲得很，可无论是在身旁的妈妈，还是在楼上听着的爸爸，都不觉得她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只以为她是为了家族在撒娇恳求自己的老师。
说话的同时，我的脚上又被踩了一脚。这次变成小绿儿在踩我。
奶奶的，果然暴力和美丽一样，都是会遗传的。
小美人儿老婆在气愤我总是分析，却不肯给出解决办法。
我苦笑一声。办法我不是说了吗？是你爸爸、妈妈不愿意去做罢了！
SHARP也是穷得怕了，一旦液晶平板技术成熟就迫不及待想要拿出来赚钱，却忽略自己身边围着的不是一群绵羊，而是一群恶狼。
别说是SHARP，就算是SONY，想要独吞某种产品的市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桥夫妇太想要获得成功、振兴家族，才有如此固执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