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沐泉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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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拿着粥急急忙忙的赶回那家大排档时,救护车也正从远处呼啸而来。

    大排档里围满了人,我抓住一个人问道,“怎么了?”

    那人看了我一眼,说道,“哎你不是刚刚在这儿吃饭的人,你朋友吐血晕倒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呀!”

    我一听后背直冒冷汗,立刻扒拉开人群,只见任清流正紧紧闭着眼躺在地上,旁边是正一脸惊慌失措想扶她又不敢乱动的老板娘。

    “老板娘,我是她朋友。”我挤进去,跪坐在清流身边,“她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老板娘大概也从来没经历过有客人吐血的事情,声音都吓得有些颤抖,“刚刚我送酸梅汤过来时就看她背对着我擦眼泪,然后我就好心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等我放下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她突然猛的咳了几下,就吐出了几口血痰,然后身子一软就倒下了。”

    我急得想哭,弯下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脸颊,“清流啊,清流,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醒醒啊!”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手臂微凉,仿佛不管我怎么搓揉也热不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救护车停在门外,几个医护人员带着担架车从人群后挤了进来。先摸了摸清流的脉搏,然后给身后的人打了一个眼色,后面的人立刻会意,把一个呼吸罩扣在了她的口鼻上。

    “病人的家属在不在?”

    我还在发愣,医生又问了一遍,我才突然惊醒,“啊!啊我是她”朋友二字还没有说完,医生又问了一句,“病人有没有过敏史,尤其是对海鲜之类的东西。”

    “她不能吃虾!”我立刻回道。话一说完,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晚上我往她碗里放虾肉时,她脸上闪过的苦然和酸涩,心里倏然一紧。

    我干涩的说,“她、她不能吃虾但是,刚刚吃了一只。”

    “她有什么病史?”

    我不是很确定,“没有吧。”

    医生按了按她的胃,又看了看桌子上吐出的血痰,眉间一皱,“不可能没有。”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用力抹了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医生看了我一眼,又压了压她的胃,然后让身后的人把她抬上救护车。

    我也跟着上了车。护士问,“医生,现在打脱敏针?”

    医生的眉头始终皱着,又听了听她的呼吸,摇头,“主要不是过敏的事。吐血了,嘴唇发白,我刚刚压了压她的胃,硬邦邦的。”收回身子,肯定的说,“她的胃肯定有问题!”

    清流被推进去拍ct,护士带着我去办理住院手续,刚刚因为太慌乱,手机钥匙包包全部都落在了餐馆,于是我只好拿着清流的钱包来付押金。

    “姓名性别年龄。”“任清流,女,26岁。”

    “押金为xxx元,下方是家属签字,还要留下联系方式。”

    我签了字然后写了一串电话号码。打开清流的钱包,她的钱包现金不多,夹层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张□□,我抽出一张,里面的一张黑白色的照片顺势掉了出来。

    我捡起来,这张黑白照片上正一脸满足的舔着手里的冰糕的人,是高一时的我。

    我记得这张照片。

    那时候大家都是穷学生,也基本上没有手机,只班长有一个只能拍黑白照片的傻瓜相机,听说还是做摄影师的哥哥淘汰下来的,于是嘚嘚瑟瑟的整天在班里炫耀,也不借给同学拍,说底片很贵不能给不懂艺术的人乱拍。

    虽然他贱兮兮的样子很讨人厌,可这东西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却的的确确是个稀奇的东西,于是我们还是整天围在班长的身边,求他借给我们拍几张照片,为了得到这种殊荣,听说还有同学把自己私藏的漫画书送给他。清流怎么借来的相机我不知道,但之后她每天都不离身的吉他却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问她她也只是温和的笑笑然后三两句糊弄过去。

    清流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我吃冰棍的,一张她弹吉他的。然而互相交换保存,说是即使以后不在一所大学,也可以记得当时彼此的样子。

    她的那张照片我一直贴在铅笔盒里,直到上大学后,有一天书包落在了公交车上。铅笔盒没了,照片也自此不见。

    办理好手续,重新回到住院部,清流已经被推进了急诊室。我在急诊室门口坐了一会儿,又被医生唤进了办公室。

    医生把片子贴在灯光下,推了推眼镜,直接了当的跟我说,“病人除了过敏外,还检查出了别的问题。”

    他的神色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想到她吐出的血,心里也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医生指着片子的一个黑色模块说,“这一块是肿瘤,在胃里。”

    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答案的大脑在听到这句话后嗡的一声,随后一片空白。几秒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什么意思?”

    “经过ct显示,患者的胃部状况很差,而且还有一块肿瘤,看样子时间不短了,这么大的肿瘤应该让她很疼很疼,怎么,你们家属从没有注意到?”

    我不知道胃部状况很差是有多差,也不知道人的身体里有一块肿瘤会有多疼,此刻医生的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样,一下有一下的扎进我的心里,伤口不深,却很疼。

    “医生,她身体一向很健康,为什么会突然得了肿瘤?是不是搞错了?她才二十多岁,怎么可能病的这么严重?”

    对于我的激动和逃避,医生倒显得镇静很多,“疾病和年龄无关。现在越来越多的疾病朝低龄化发展。胃部肿瘤的成因很多,可能是因为饮食也可能是因为环境关系。不过我觉得可能最大的是因为手术后没有恢复好,留下了隐患,”说着她指着片子上一个长条的黑影说,“这应该是手术缝合处,你看,紧紧挨着肿瘤。所以说,她的胃部以前做过手术,后续治疗时可能没有恢复好。”

    “什么手术会在胃里留下这么大一个伤口。”

    “那就不知道了,一般情况下胃病靠静养或者常规治疗就能治好,如果非到做手术的地步,那大概就是胃溃疡、或者早期胃癌等比较重大的疾病了。”

    胃溃疡……胃癌……肿瘤……

    办公室的灯光太明亮,让我觉得有点眩晕又有点站立不住。

    “喂,曾媛媛,我是向浅浅。你告诉我,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当年清流为什么会突然就要去美国?为什么那段时间你们完全断了跟我的联系?清流的胃里为什么会有一个那么长的伤口痕迹?”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后,软软糯糯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我就说你早晚会知道的。”

    “你还记得高考前的那次体检吗?清流就被查出了有胃溃疡,起初她自己也没有当一回事,只偶尔吃点药压一压疼痛,后来又一次在回家的路上她疼的晕倒了,恰好被我遇见了。于是我带她去了医院重新做了一次检查。你猜是什么?是胃癌。本来当时应该立刻住院治疗的,可是她说什么也不住院,又无数次的哀求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没办法,只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高考完之后的一次聚会,她喝了点酒,胃又疼的受不了,那次你不在,我带她去医院,医生说癌细胞开始扩散,需要立即手术。她不想你知道后为她担心,依旧不允许我告诉你。那时候她也拿到了国外大学的邀请,所以假装说要去美国做音乐,狠心跟你分开。其实当时我们并没有登机,而是在你离开后就去了医院做手术。浅浅,你当时躲在石柱后面哭的样子我们都看见了。你在哭,清流也在哭。她说她想活下来,她说她不想留下你。这几年,她的病情反反复复,从没有彻底好过,所以才躲着不敢见你。前几天她刚回国就给我打了电话,就说了一句话,她大概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所以她准备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跟你在一起。”

    手里的电话再也没有力气握住,砰的一下落在了地上。我蹲在医院的走廊尽头,嚎啕大哭。

    ***

    我握着清流苍白的手,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这个我人生最灿烂的时光中唯一爱过的人,这个即使被人所有的人都讨厌辱骂我时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身边的人,这个总是对我温柔的极致的人,这个这么善良这么好的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病痛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醒来,看到我守在她的身边有一丝惊喜和愕然,却在随后看到周围情形下明了了一切。

    “你都知道了?”即使沙哑无力,她的声音却依旧温柔尔雅。

    “嗯。”

    “如果我不回来找你就好了,”她的神色中露出了几分难过,“不回来,你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会为我伤心了。你能快乐真好,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真好。我真的,真的……”她的眼里顺着眼角滑落,声音渐低,直到微不可闻,“真的不想让你伤心了。”

    ***

    总经理的家。

    摸了几下黑卡,关门。

    “回来了?”总经理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紧接着还有锅碗瓢盆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下一刻她穿着花围裙探出头来,冲我笑道,“总算回来了。”

    她在家时会把束起的头发散落下来,亚麻色的长发松松软软的躺在胸前,看起来会柔和很多,对我说话时也总带着笑,完全没了在下属外人面前冷淡的样子。

    见我盯着她看,她佯装生气的插着腰,问我,“向助理,说好给我带的吃的呢?我在公司等你等了很久呢,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我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然后抬起空荡荡的手,木讷的回道,“没、没带回来……”

    她笑了,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就知道你玩起来就什么也记不得。”拉着我往厨房走,“过来看看吧。”

    餐桌上,摆着一叠精致的小菜和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喝酒了吧?胃肯定很难受,来,坐下尝尝我做的粥。”她面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不好意思,“先声明,这是我第一次煮粥,不管好不好吃你都要把它吃掉。”

    我坐下喝了一口,米煮的软糯香甜,和百合花的花瓣混在一起,清甜可口。我没说话,又吃了一口。

    她一边脱围裙一边絮絮叨叨,“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煮粥也很难,要不就是水放少了,要不就是放糖多了,为了煮这两碗粥,我已经在厨房呆了好几个小时了。你觉得好喝吗?好喝以后我还做给你……”

    我眼眶又糊起来,口中再香甜的米粥此刻也没了滋味。

    她看我流泪,也慌乱起来,一时间没有找到纸巾,只得用手来抹掉我的眼泪。

    “别哭,别哭啊。是不是不好吃?不好吃以后就不做了,我学别的做给你吃好不好……”

    我拿开她的手,低声道,“总经理。”

    “嗯?”她轻声应着。

    “我们分手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