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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学期寒假。
身着冰帝网球部队服的忍足侑士半蹲在玄关处系好鞋带,确认好一切合宿需要携带的物品都准备完毕无遗漏后,才背起网球袋出门,走到隔壁真季家,竟也十分规矩礼貌地按了门铃。
很快真季就过来开了门,瞪他一眼,显然觉得这按门铃的行为是红果果的模仿嘲讽。
“要走了吗?”
“是啊,再不去就迟到了,我可不想惹迹部躁狂。”忍足侑士耸耸肩,“而且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u17的合宿了,怎么也要打起干劲吧。”
真季有些惊讶地追问道:“哎?最后一次?”
身为传统强豪和今年的全国亚军,冰帝学园的正选全员都接收到了u17寒假训练营的邀请。因为他们在国三那年就被破例选拔过,对此早已熟门熟路,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兴奋,真季以前就常听忍足谦也说u17的事,也没把这当做一件大事。又因为今天下午答应去帮赤司征十郎的忙,所以都不准备特地再跑去学校为网球部的诸位送别了。
但u17好歹也是青少年网球项目的精英集训,能参加不仅证明了已有的实力,也是提高未来水平的极佳机会。
“高中毕竟和国中不一样,升学考试迫在眉睫,我又不是迹部那样全国瞩目的超高校级选手,总得认清现实。”说的是丧气话,可真季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自怨自艾,他自嘲的时候永远都是不走心的玩笑风。别人或许还会被他那难以看透的深邃眼神所迷惑,脑补解读为某种隐含伤痛的玩世不恭,但清楚他本性的真季根本完全免疫,不相信这家伙会对他自己有任何不满。
不管是曾经做什么都是第一的大阪时代,还是如今冰帝的隐形二把手地位,都是他顺势而为的最佳状态。
没有敌手的时候不会自满放松,遭遇强敌也很少勉力追赶。
这种自成体系的家伙非常难办,真季敢说幸亏迹部景吾幸亏只是他的部长,站在领导者的角度上还能够欣赏这样的天才部下,加上忍足侑士的知情识趣,以至于两人私交甚笃。如果迹部景吾性转成同样性格张扬好胜的大小姐,绝对和忍足侑士相性超级差。
忍足侑士叹了口气说道:“部内的活动还会一直参加到三年级,但像这样的额外集训恐怕就不行了,不能像以前那么拼命啦。”
真季闻言当即撇嘴,十分不客气地揭穿他的虚伪,“别逗了,你就没拼命过。”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忍足君:“彼此彼此。”
真季刚想光速回嘴,却一个失意体前屈地发现自己还真特么没什么立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两人的生活态度简直是一个自由一个散漫,反正都不是勇往直前的攀登精神,还真是半斤八两,大哥别笑二哥。
卡了壳的真季少女烦躁地撇撇手,示意他赶快消失,“滚滚滚。”
“遵命。”忍足侑士极为配合,煞有介事地接下了真季的命令,左手按住右胸,右手在空中虚虚摆出一个标准的脱帽礼,俨然是个愿为美丽高贵的“杜尔西内娅”而战的忠诚骑士。临走前他又挑眉笑道,“嗯,真季,好像自从你搬到公寓来,这还是第一次不是你把我甩在这里啊。”
被他这么一说,真季仔细想想还真是的确如此,这大半年他们当然是天天都会见到,除了她刚搬来就被迹部景吾劫持到英国去看舅祖父,上次也因为赤司真史的缘故在法国多滞留了几天。
而且忍足侑士还将这个“甩”字中委屈的情感色彩有意无意念得千回百转。
……看来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她独守空房啊呸什么鬼!
脑中闪过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真季才归纳出这家伙最近老是挖坑给自己跳的结论。
她知道他们毕竟不是当年的小孩子,在此之前就经常会有些界限模糊的小意外,比如那次多半出于忍足侑士轻微强迫症的撩头发事件。可如果说他在过生日耍流氓的那次只是个可恶的报复性行为,但真季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句内涵惊人的“换成真史叔也挺不错的”当做完全的嘴贱。
——因为这未免也太贱了!
忍足侑士虽然热爱吐槽作死,可并不是个百无禁忌的无赖。
她隐约有些明白,或许说心里其实已经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又因为一直以来那微妙的“他和别人不同”的感觉,对此竟然很难有剧烈的排斥。要说这对她绝对也是次新鲜的尝试,按她的性格来说跃跃欲试也不奇怪。但一直以来反对不成熟的过早恋爱的理念根深蒂固,她又只是主动而非好动,不会没节操到闻到点儿腥味儿就想咬,干脆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许也有等着见招拆招的随性意味。
而且他们也太过熟悉了,总觉得退一步或进一步,似乎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就像她有点不明白忍足侑士是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但又不觉得这时不时的小暧昧会使自己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季无意识地将手背到腰后,手指没有规律的轻微摩擦着。明明忍足侑士是背对着她的,她此刻还是如同做贼心虚般眼珠子滴溜一转。
不过是些转瞬即逝的奇怪感觉罢了,凭什么想操控她的心神?不能!
这时忍足侑士已经按下电梯的下行键,电子屏上的楼层在不断地闪烁变化着。
等到数字变为“6”时,真季忽然灵光一闪,她可不甘心当一个总是中招的小傻子。
电梯门很快微微振动了一下,她脚尖踮起,力量蓄积在瞬间紧绷的小腿上。虽然身体协调能力战五渣,但她好歹搭载了绝佳的动态视力,在电梯门咧开一条小缝那一刻,就立刻发力。
忍足侑士刚准备迈进电梯门,就听到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又毕竟不是身处赛场,他只是很平常地想回头看看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物品,让真季赶过来送给自己。但脚掌只旋转了一半,就被一只火速进击的少女从背后一把抱住。
少女纤细的双臂过他的腰间,确实有点被吓到的忍足侑士下意识低头,都能清楚地看到她新修剪过的圆润指尖。她的力气并不大,又或许是冲动过后察觉到这其实是个不怎么高明的愚蠢想法,所以几乎像是蜻蜓点水般飞快地收了手。
接着忍足侑士就感觉腰上一软,原本环抱着他的双手在他背后用力一推,少女可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然能让没有防备的运动少年趔趄了两步,以至于一头栽进了电梯里。
原先电梯在到达了7层时,因为这场突发意外导致5秒内没人进去,已经缓缓闭了一小半的门了。幸亏忍足侑士身形瘦高,才能堪堪赶在变成夹心饼干之前挤进了电梯内。电梯感应到有人,也抖了一下,又再度向外扩去。这一闪一合颇有些狼狈,幸亏忍足侑士一向冷静,不然在电梯门再度合上前也得原地实力懵逼。
他略有些仓促地看向门外的真季,灵敏地捕捉到了她一瞬间的窘迫。但她旋即就故作理直气壮地吐舌头,又右手按在脸颊处拉眼皮,做了一个得意洋洋的鬼脸,似乎是对成功吓到了他进行示威。
七楼的电梯终于彻底合上,也没有因为受到了大宇宙恶意的调戏而燃起一支正义的火把,兢兢业业地在平稳的下降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忍足侑士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电梯里,在电梯降到1楼,门将开未开之时,才伸出右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他嘴角微撇,呼出一口气来。
这为什么和小时候的扯头皮打架还有平时朝鼻子里插葱的打打闹闹完全不同?
真是。
竟然不知道她还能有这——
要命的可爱。
一直到忍足侑士坐上冰帝专属的豪华大巴,直觉灵敏像小动物的向日岳人还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合情合理地认为侑士这家伙今天笑得好恶心啊”,甚至都不愿意和他这位猥琐君坐在一起,宁愿蹿到后排的长座位上和芥川慈郎一起对头大睡。
但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下午刚达到u17训练营分配的宿舍,忍足侑士正和忍足谦也习惯性吵嘴争上下铺的时候,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line的消息,推送窗口显示是真季发来的一张图片。
点开的那一瞬间,他一时不察,让谦也趁机得逞,把他的行李径直抛到了上铺去。谦也这家伙还一个鲤鱼打挺就粘在了下铺上,躺着摆出一个极为风骚的姿势朝他拍拍屁股。
真季发来的是一张她的和服照片。
出自京都和服老铺“千总”的京友禅中振袖,墨黑的沉重底色并没有压住少女蓬勃的朝气,除了三枚严肃的山茶家纹外,大片由职人一笔笔手绘出的艳丽山茶与她的红发辉映得浑然天成。前片底部的茶花丛间还绘有一只金色的仙鹤,神态惟妙惟肖地低敛着头。
就连那留得有些微长的头发也被巧妙地盘起一个小髻,因为不是繁密的长发,只在发间恰到好处地插有一枚层叠错落的精致花簪。
大概是为了配合这身庄重的礼服,真季只是矜持地敛眉微笑,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单从视觉效果上来说,的确非常之美。她自己大概都无法想象,她居然还能有和美得如同竹取姬的母亲清和有如此相似的静谧美感。
忍足侑士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摇身一变,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半个月前赤司征十郎就像跟迹部景吾较劲一样,前后脚邀请真季作为女伴出席宴会。他本来还好笑地以为真季的这位堂兄和迹部景吾的心思差不多,大概是目前都没有倾心的女友,又到了应该相携女伴的年纪,索性选择邀请真季这个身份超然的妹妹来博个开门红。
但迹部大爷可是满店的礼服任真季挑选,可忍足侑士却直觉这身中振袖不是真季的手笔。他甚至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猜测,她今天大概同样是一身随意的便服坐上赤司征十郎的车,对方不仅从头到尾替她决定了衣饰,甚至都提前对化妆师下达了指示。
换她自己来选,应该会是更活泼一点的俏丽花纹。
忍足侑士不知道该对自己这敏锐的判断力作何感想,再回想起赤司征十郎在飞机上的那个眼神,虽然身份相类,但他和华丽张扬的迹部景吾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忍足侑士原先只觉得那是沉静的深潭,可现在不得不亲手推翻自己的想法。
如此霸道而不动声色,那分明是杀机四伏的寂静深海。
——这身华服不容置喙地彰显着另外一名男性的审美品味。
此时的真季完全不知道忍足侑士居然脑补出如此的刀光剑影,因为她跟着穿一身纹付羽织袴的赤司征十郎一进到会场里,就立刻享受到了四方注视,幸亏她保持着围观群众的心态,无知无畏,干脆一律回以万能的微笑。
赤司征十郎代表尚在国外的赤司征臣出席,这也并不是一场特别正式的宴会,但毕竟是他第一次带女伴,难免会引来各种或好奇或惊异或不知所措的目光。可会昏了头脑的年轻女孩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成年人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这名少女振袖上的三枚山茶花纹,那可与赤司征十郎黑色羽织上的家纹一模一样。
众所周知,赤司征十郎未满十八岁,肯定是未婚状态。
而且即使是受到承认的未婚妻,也没有资格在结婚前佩有赤司氏的家纹。
只有一个答案,她也是一名赤司。
幸亏赤司家人口简单,就算真季自认为自家的两位浪荡子长辈早已退出历史舞台,还是有不少人立刻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真季先前也暗搓搓地猜测过,自己或许能暂时性地粉碎一堆黏在征君身上少女心。但没想到没感受到多少女生的注视,倒是有不少上了年纪老人对她频频注视。这个疑惑一直到拜访了宴会的主人时,才得到了答案。
这位精神矍铄的银发老者毫不避讳地盯了她足足有十秒钟。
真季本着不能砸征君场子的精神硬挺着,加上自己确实在这里是无所欲求的,所以即使紧张但还算游刃有余,只是眼神微敛,静默地保持微笑。
“抱歉,真是太像了,尤其是这身漂亮的振袖。”他最终和善地笑了笑,“让人很难不想起你的曾祖母,千鹤子夫人。”
……咦。
原来是这样吗?
赤司征十郎此时礼貌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堂妹。”
这倒是让真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因为上次迹部景吾介绍她的时候,说的都是“我的妹妹”,这也算是能体现两人性格的差异吗?
真季是典型的赤司氏长相,又是少见的女孩,会有相似感也不奇怪。这么想想这位老人和自己的祖父差不多年纪,肯定是年轻的时候见过自己那威名赫赫的曾祖母。
“您好,我是赤司真季。”
她并没有特地在学校里讲改名的事情,所以这还是她第二次在公众场合说出这个失而复得的名字。平时她总认为自己是边缘人物,她没怎么引以为傲,也不以祖父的败绩为耻。可一旦身处这种场合,就难免为这个姓氏挺直脊背。
真季大方地咧嘴一笑,她想这甜美的酒窝一显,大概就能冲淡不少了。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也根本没办法和战斗力爆表的曾祖母相提并论。
但只能说千鹤子夫人所掀起的“绯色风暴”和她的基因一样霸道,时至今日仍让人记忆犹新。真季没料到在她原先所设想的少女假想敌中,自己竟也莫名其妙地和千鹤子夫人扯上了关系。
她并没有料错,赤司征十郎在同龄人中卓尔不群,的确有不少对他心存好感的女生。她只是稍微从赤司征十郎身边离开了一会儿,就不小心听到了几声窃窃私语。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那个女生也是赤司啊。”
“是你太天真了,赤司千鹤子凭什么在那个年代大权独揽?她毕竟是个女人啊。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她是丈夫的堂妹——因为她也是个赤司!”
真季闻言站在原地一愣,紧接着又听到了一句联想力非凡的话。
之前那个思路清晰的少女振振有词地总结道——
“赤司嫁给赤司,又不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