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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自己居处的门楣,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迈入了门槛。
标准的三进院,他穿廊过室,直接走向母亲的房前,心中热血翻腾,发现房门紧闭,问了下人才知母亲去道观了,很可能要到日落时分才能归家。
心中沸腾的热血仿佛被扬上了一把沙尘,虽然热度稍降,却不曾止熄。
陆海发强压心中就要爆炸的情绪,凝视陆钱氏的房门许久,大声命人叫来管家。命令管家通知所有下人从此刻开始,每一个人都必须待在下人房里,在第二日清早之前,只要敢踏出房门一步,就立即逐出府门。
管家对他突然变得无比严厉的言辞和举措感到不解,但看他的神情也不敢多言,匆匆照办之后,整个府宅很快再无一个多余的人影,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陆海发走进门房,就坐在里面等着母亲回来。随着日头渐渐西斜,他心中燃烧奔腾的情绪渐渐也变得平静,原想直截了当问出一切的想法也随着情绪的逐渐冷静慢慢有了转变。
他开始陷入思考,直到夜幕降临,才从思考中慢慢走出。
熟悉的铜铃声叮当传来,陆海发知道是自家的车马回来了,起身理了理衣裳,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摆出了一副平静的面容,迈出了大门,等在门口相迎。
陆钱氏去道观里,正是为了陆海发科考一切顺利,能够高中榜首而求签祈福,求得的签文很是玄妙,道长只说了一句福祸相依便不再解释了。
陆钱氏被这个奇怪的签弄得心神不宁,总觉得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临近府门挑开车帘,看到陆海发站在门口迎她,她心头一喜,那不好的情绪也就被满满的欣慰覆盖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是福祸相依,或许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但也必然有好事发生。只要儿子还好好的,过几日再好好地去考试,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马车停到门口,陆钱氏压下心间不好的情绪,笑容满面地走下马车,拉住了迎上前的陆海发的手,柔声对他道:“发儿,娘去道观里给你求签了,是上上签,今次科考你定能高中。”
陆海发神情一顿,眼神暗了暗,没有说什么,由着陆钱氏拉着他的手,与她一同走进了府里。
陆海发自成年之后,一向不喜欢陆钱氏将他像小时候一样呵护,甚少任她拉着手同行,这偶然的一次,让陆钱氏欣喜得甚至没有注意到进府的一路上一个其他的下人都没有瞧见。
进到屋里之后,陆海发将要跟进来的下人们挡在了外面,给早已侯在附近的管家使了一个眼色,下人们便都被管家悄悄带走了。
陆钱氏进到里屋,等着丫鬟婆子来伺候自己换上便服却不见人,疑惑地又走出来,就见房门都被关上了,屋里只有陆海发一人站在厅中,却是一言不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和平素都不一样,像是有两团火把在眼中热烈地燃烧,能照亮人心中所有隐藏的秘密一样。
陆钱氏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强撑笑容走近陆海发,柔声问他:“发儿,你怎么了,怎的这般看着娘,可是不喜娘去道观为你求签?”
“娘,我堂哥不是将军府的幕僚。”
陆钱氏听到陆海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心里猛地一沉,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道:“是啊,他不是,从前只是在京里做点小生意。不是说了么,是为了面子才托了我和你爹替他瞒住的。”
“他也不是生意人,他是宦官。”陆海发凝着陆钱氏,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
陆钱氏的双眼倏然瞪大,满面震惊地看着陆海发,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愣神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摆出了最严肃的面孔对陆海发厉声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堂哥怎会是那种人!他可是连孩子都有的,你那小侄女今年四岁了,他若从小便是阉人,怎会有个四岁的孩子!”
“我没有说堂哥是从何时起做了宦官。”陆海发看着陆钱氏,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陆钱氏这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却仍是白着一张脸极力解释:“他自小离家,我以为你说他离家之后便做了阉人,这有什么不对,还值当你用那种语气同我说话吗!我可是你娘!”
常言说知子莫若母,反之亦然。陆海发很了解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出了事情,她若是尽在把握,便会斯里慢条、得寸进尺,若是无法控制,或是心里发虚,便会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来掩饰。
她现在的举止,已经说明了很多。
陆海发忽然觉得有些心累,不想再与她做些表面的纠缠。他合了合眼,深吸了一口气,将底牌之一向她亮了出来:“您不必再否认了,写意轩的唐老板不小心向我透露了堂哥的身份,我已与堂哥求证过了,他确是宦人无疑。”
陆钱氏一听陆海发的话,心里一慌神,脱口便道:“什么,你,你同陆怀问过了,他承认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海发看着母亲惊惶失措的样子,只觉疲惫更甚,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钱氏万万没想到陆海发会得知陆怀的真实身份,她不是个心思多深的人,遇到事情很容易心里发慌,看到陆海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自己,就担心陆海发已经知道所有她不想让陆海发知道的事。
她越慌就越怕,越怕反过来就越慌。惊惧之间,拳头攥得紧紧的,直到修剪的尖尖的指甲刺进掌心,才令她痛得稍稍冷静了一下。
她竭力让自己稳住情绪,陆海发不过是知道陆怀是宦官而已,那说明不了什么。
到现在为止还知道陆怀入宫内情的外人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王景,如今不在京城。一个是陆有富,这个死老头子早就死得远远的了,陆仲德翻遍了每一个去过州府都没有找到,陆海发永远也见不到他。
见不到这两个人,他就永远不会知道过去的事,只要再唬住他,让他不要与陆林氏说起,那当年的事就永远不会被揭发。
没事的,没事的。
陆钱氏不住在心里安抚自己,重新攒起底气,仰头看向高出她近一头的陆海发,和缓了声音对他道:“发儿,你堂哥的确是个阉人,可是你不能怪娘瞒着不说。他会变成宦人,是他自己选的,和娘没有什么关系。
他先天便有不足,是娘搭着钱,搭着力请大夫给他看的,不对外说,也是他求着娘这么做的。后来他选择进宫,也算是谋了条最风光的出路,娘还能拦着他不成,留在家乡他那副身体能得个什么好,日后成家了同不了房,生不出孩子,还不是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他走后娘也觉得不妥,从一开始就想和你伯母说,但伯母身体不好,我和你爹商量了之后才决定将这事一直瞒着。这些年娘是怎么对你伯母的你也看在眼里,你是娘的儿子,你得理解娘的苦心啊,娘这么做不图你堂哥母子俩任何回报,你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质问娘!”
“不图回报么?”陆海发看着信誓旦旦的母亲,无力地笑了。而后,他的笑容慢慢褪去,上前一步,深深地凝视着陆钱氏的双眼,对她道:“这几日里,我只要休息便会做梦,梦里会出现八个血淋淋的白骨向我索命。”
陆海发说的认认真真,通身的严肃之气,竟是逼得陆钱氏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