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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婉淳目光空洞,唇角噙着笑意,“何况,你将我送入宫中,让我为你杀人,让我在宫里为萧家的权势汲汲营营、算计筹谋,难道你就没有顾虑过我的死活?我一出事,你就将我摘得干干净净,甚至暗中让人进入冷宫,想致我于死地!”她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更深,“难道这就是您所谓的,身为皇妃的尊荣?”
萧承建咬紧牙根,下颌紧绷,说不出一个字来。
众人明白,后宫之中,大部分女人,之所以成为皇帝的妃嫔,并非因为皇帝的情爱,而是为家族筹谋保全一个地位,是家族向上攀结的踏脚石。虽心知肚明,但入宫的女人,多半安于命运,要么为家族钻营,要么为得宠工于心计。可如萧妃这般,大起大落,被家族利用榨干之后,还会仇恨报复的女人,只怕难得一见。
的确令人扼腕叹息。
第318章逼至末路
萧家指使萧妃杀还沈太妃与三公主一案,虽还有太多牵连未明确解开,但关乎皇家隐秘,只好归结于此。
“谋害沈太妃与三公主之罪,也不过是萧氏罪行的冰山一角!”成青云朗利明晰的声音,再一次打破沉寂。她面向皇帝,缓了缓,才说道:“除此之外,围场刺杀一暗,钟灵郡主被刺一暗,也与萧氏脱不了干系!”
皇帝陡然变色,原本静如沉渊的双眼豁然颤抖,他猛然起身,几乎有些踉跄地走下丹陛。
他直直地看着成青云,用沙哑干裂的声音,说道:“说下去!”
“皇上……”萧衡执笏上前,剩下的话还未开口,皇帝便愤然拂袖,厉声道:“都给朕闭嘴!”
萧衡身影一僵,不甘地说道:“皇上,臣……”
“朕让人闭嘴!”皇帝浑身充满戾气,“若谁再不闭嘴,都给朕叉下去打入天牢!”他说完,转眼死死地睇着成青云,“说下去!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是,”成青云点了点头,“春蒐时,有人假扮世子刺杀皇上,意图将谋杀的罪名嫁祸给瑞亲王世子。与此同时,趁围场混乱之际……”她抿唇,强压下细而利的隐痛,继续说道:“萧氏的人派杀手,追杀当时因混乱而离开围场的的我。正值危险之际,是我兄长前来相救。可……可正因为我兄长当时也在,所以……所以钟灵郡主也赶过来了。”她闭了闭眼,低沉地说道:“故而,钟灵郡主受到牵连,为将杀手引开,自己陷入困境,重伤中毒之后,不治身亡……”
钟灵郡主的逝世,一直都是一个谜团。满朝文武,也只知皇帝因郡主去世而悲痛不已,却不知郡主为何而死。
众说纷纭,猜测不断,却大都以为郡主死于恶疾,却不想,是被人暗杀。
萧衡浑身一震,绝望地闭上了眼。
萧承建蹙眉,愤怒地看了萧衡一眼,迟疑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凡案件,都讲究人证物证!”成青云对萧氏父子已是厌恶到了极致。她压着内心的哀怒,“钟灵郡主与我兄长成青岚,都中剧毒见血封喉,有平王殿下所救,才能勉强保住性命等到解药。原本是可以等到从南方带回来的解药的,可解药却先一步被人摧毁。我兄长,只好另行他法,从下毒人手中,找到了解药!”
“既然如此,下毒人是谁?”皇帝问。
“正是萧衡!”成青云说道。
萧衡面无神色,却缓缓转头,看向成青岚。他面色缓缓扭曲。“成青岚,你一直都在骗我!”他干笑几声,“你明着攀附巴结萧家,一次次为萧家做事,就是为了得到我的信任,然后从我这里得到证据,对不对?”
成青岚眉头紧蹙,神色似铁一般冷硬。
萧衡绝望而笑,“我本该听信我父亲的话,得知成青云与禹王有关之后,就该杀了你!可你骗我?”他恍然惊醒一样,“你知道我开始怀疑你之后,故意帮这个贱人杀害沈太妃,故意陷害成青云,都是为了迷惑我对不对?”
成青云抬步挡在他身前,“是你自己贪得无厌,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利益,这才相信他。”
萧衡怔住,哑口无言。
“我兄长,就是从萧都尉那里,得到了见血封喉的解药。”成青云立刻说道,“可惜钟灵郡主中毒太深,见血封喉又是剧毒,根本就没有等到解药,就去世了。”
皇帝哀恸地看着萧氏父子,视如仇雠。他急促地呼吸,抬手抚了抚胸口,慢慢转身,走上丹陛,颓然坐回龙椅上。
“陛下节哀,”御史大夫担忧地上前。
“皇上节哀,”其余人纷纷附和,忐忑又担忧地看着皇帝。
萧氏父子立即跪伏在地,沉默不语。
皇帝背对着众人,山一样英挺的脊梁虽依旧笔直,却好似蓦然间失去了威仪。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转身,抬起眼来,沉沉地看着成青云,说道:“你继续说,朕今日,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成青云继续说道:“再次,便是让人假扮世子,刺杀皇上。”
“你又如何得知,假扮世子的人,是受萧家人指使?”御史大夫问道。
“因为……假扮世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而是瑞亲王长子,南行章。”成青云稍作迟疑,说道。
众人愕然,暗中看向南行止。
南行止泰然若素,不动声色,只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南行章与世子身形有几分相似,假扮世子,趁皇上不备,刺杀之后,趁乱逃走。”成青云淡淡地说道,她微微垂眸,许久未曾修剪的睫毛微微上翘,忽而闪动着,覆着一双明丽湛然的眸子。
“南行章在行刺之后,生怕东窗事发,害怕我调查出真相,所以……所以就趁着我去挹秀楼与人聚会时,杀害挹秀楼小二,嫁祸给我。”
“可……”有人不解,结结巴巴地问道:“可是……可是挹秀楼的案子,已经了结了,凶手也……凶手也被抓住了。”
“那不过是……是为了防止真凶杀人灭口而已。”成青云心绪微微紊乱,好在快速调整过来。
或许是在牢房中待了几日的缘故,又或许是卸了伪装的缘故,她脸色十分苍白,睿智的神色平静,神态淡漠似清风,在明昳的光影下,那双沉静的双眼更显深邃灵动,又蒙着雾气般,令人看不透。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思维有些迟钝,便慢慢地说道:“我所说的人证,就是南行章!”
皇帝闻言,坐直了身体,死死地扶着龙椅扶手,沉声道:“传南行章!”
这一次等候传令似乎漫长一些,大半盏茶的光景之后,才听得拖沓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地传来。
成青云眯了眯眼,适应殿外明晃晃的日光,才看清来人。
南行章瘦了许多,原本清俊的面容枯槁落魄,颧骨微微凸起,脸颊微微下陷。原本最喜的深衣,如今换了宽松的长袍,行动时,松垮垮地摇晃,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清逸。
到了殿内,他停住,先是空洞地看了成青云与南行止一眼,又惶然看到了皇帝,迟钝地弯膝叩首行礼。
皇帝睨着他,却没让他平身,只让他直起身来。
成青云往萧衡的方向看了看,又径直走近南行章,说道:“南行章,杀害挹秀楼小二阿威之罪,你认吗?”
南行章沉重一叹,点了点头,“罪民认罪。”
“好,”成青云不欲与他多费口舌,“那你可否承认,你假扮世子,刺杀皇上?”
南行章双目微红,肩膀委顿地垂着,半晌才点了点头,“罪民认罪。”
他口吻机械呆滞,仿佛只会说那几个简单的字。
“凭你一人之力,又岂敢行此谋逆之罪,你与何人勾结?”成青云冷然继续追问。
南行章终于抬起头来,无力地伸出手,只想萧氏父子。
“萧家……”他说道,“是萧大公子,告诉我,若是此举成功,便能顺利助我承袭世子之位。”
成青云蹙眉。这南行章,仿佛是一具失去了感情和灵魂的躯壳,连说话,也只是简单地陈述,丝毫不带任何情绪。
“是他告诉我,围场当晚,是刺杀皇帝的最好时机,也是他,让我假扮世子。”他干涩地道。
“污蔑!”萧衡凌然愤怒地回头瞪着南行章,“空口白牙!谁要与你一个庶出无权无势的人勾结?有什么好处?”
南行章侧首,木讷迟钝的神色终于狰狞,“好一个推得一干二净!当初你来找我时,可是告诉我,你会帮我坐上世子之位,整个瑞亲王府,都会是我的!而你要让瑞亲王府与萧氏一族一同坐享利益!”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愤恨得声音沙哑破碎,“你当我愚钝?你与我勾结暗中联系的书信,我都留着!我甚至将我父王的行踪都透露给了你!”
萧衡瞠目结舌,顿时埋下头。
他以往与人传递的密信,若是有必要,都会涂上特殊的自燃材质,若是展开,纸张就会自焚成灰烬。
可南行章这人,虽然事事不如南行止,到底也是在瑞亲王府之中的人。在他收到第一封会自燃成灰烬的信之后,就要求萧衡不得再让书信自焚。没想到,南行章会这么一手。
成青云心绪大定,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能将萧氏一族逼至末路,可是那还不够!
她从袖中拿出一物,那物用手绢包裹着,她一层一层慢慢地揭开,手绢内,包裹着的是一顶发冠。
“这是我在猎场被刺杀时,从杀手头上抢夺下来的发冠。”她微微将手举高,众人顿时引颈而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中的发冠。
成青云托着发冠,走到萧衡身前,问道:“萧都尉,你可认得这顶发冠?”
萧衡已是末路之势,再看到这发冠,再也无言辩驳。
“当晚,你本应该在帐篷内休息,可你发现我冲出围场之后,立即换了夜行衣,带着杀手追了出来。你换了夜行衣,却没有换头上的发冠。虽然你将头包裹住了,可也没想到,我会拼命夺走发冠吧?”
她转身,将发冠递给一旁的宦官,宦官会意,将发冠交与皇帝。
“皇上,寻常百姓也不会戴发冠,发冠的式样,也与所戴之人身份有关。皇上只需查一查这发冠到底出自哪家首饰坊,就能查出它到底是谁的。”成青云说道。
皇帝根本没碰那顶发冠,平静地看向南行止,说道:“想来这顶发冠到底是谁的,早就调查清楚了吧?”
“是,”南行止微微一笑,“发冠就是萧都尉的。”
第319章尘封过往
海潮经历风暴过后,便会趋于平静,但依旧危机重重。
含元殿内,此时便是宁静,仿佛暴风过后的宁谧。
到底还有多少惊天的秘密隐藏在这海面之下,众人已不觉疲惫。
势如山倒,萧家已是穷途末路,就算权势家族再强大,也无力回天了。
钟灵郡主与皇帝被刺一案真相大白之后,南行章被人带出含元殿。
这是成青云最后一次见他,对他离开时的印象,与第一次见他的印象一样的深刻。
她缓缓转身,眼尾余光扫见南行止,隐约见他转了身,像是在看南行章,又似是,谁也没看。
人群中,似传来轻叹,是怜惜还是悲悯,不得而知了。
皇帝端坐于上首,未说退朝,众人不得离去。
这场关于萧氏的轩然大波,似乎还未到尽头。皇帝誓死要将萧氏的罪行揭露到底,要将萧氏一族从朝堂中彻底铲除,已是既定的事实。
成青云双腿有些发酸,她转身,背对殿门。强暗光线的快速变化,让她有些不适应,视线突然有些模糊。
南行止不知何时不经意走到她身后,轻轻扶了扶她的手臂。
这动作很是快速,又被两人身体遮挡,无人看清。可坐于上首的皇帝目光微微一掠,陡然沉了沉。
成青云心头微微一荡,连忙上前两步,走到萧承建身前。
“萧大人,”她微微低头,却没有直视萧承建,只是看着他头顶花白的头发。
萧承建额头上深刻的皱纹紧皱着,听闻成青云的声音,皱痕越发深。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故人,名为崔扶薇?”
萧承建豁然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她,“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成青云微微挑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或许事过多年,想来大人已经把她给忘了,可是不知道你见了她,还会不会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