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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止不置可否,却轻轻扬了扬手中她写的卷宗,“若依此推断,凶手……是蒋府的人,或者凶手,就是蒋尚书?”
“不,”成青云苦恼地摇头,“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推论,根本无法支撑。”
南行止将卷宗收好,问道:“那日从朱吉腹中取出来的东西,你可带了?”
“没有,”成青云说道。
“平王叔这几日,应当是在皇家荐福寺之中,为他去世的母妃祈福,前些日子,我让人去给他送信,都被他的人挡在门外了。”南行止起身,走到软榻前,仔细看了看成青云的脸色,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比方才好了许多。
她见他微微俯身垂眸看着自己,不自在地低头,抿了抿唇。
“现下好多了吧?”南行止问。
“嗯,”成青云点点头。
“你方才吐过了,胃中没有食物,怕是会难受。”南行止转身,走到桌前,用干净的碗为她盛了一碗汤,“喝碗汤垫一垫。”
成青云的确饿了,吐过之后,胃中却是好受了许多。邹大夫的药也见了效,胃渐渐暖了起来,指尖也不如方才那样冰凉。
刚才喝汤时,就觉得其实这汤的滋味不错,现在慢慢地喝着,才尝出这汤虽然素淡,可有火腿肉粒,煮的酥烂,汤中有切碎的豌豆尖,很嫩,都容易消化。
喝完之后,她把碗放在小案上,忍住食欲,没再问南行止再要一碗。
“想要见平王殿下一面,真的那么难吗?”她喃喃地问道,忽然转念一想,说道:“其实,那鱼眼睛,说不定有其他的人认识,平王殿下虽然见多识广,可非要让他来看,未免太曲折了些。”
南行止眸色渐深,只是无声地摇头,“平王叔,虽然与先皇交情不好,但是与我父王交情还算不错。将来,若是有事,多少还能找他帮衬。”
话虽然说得浅显,可成青云听出了几分深意。
平王,只是先皇几个兄弟之中的其中一个,因为为人淡泊,并不曾过多的参与党争与朝政。当年,与先皇争夺王位的诸王,要么俯首称臣,要么下场惨淡,却只有平王殿下和年幼的安王殿下置身事外。
这其中的隐秘波折,不是成青云这些后来人可以探究清楚的。但想到禹王殿下的惨状,成青云也不由得喟叹一声。
伴君如伴虎,若想生平安然,便学学平王,与世无争,淡泊一些才好。
若非如此,试想禹王,再想南行止的父亲瑞亲王……身居高位,却终身隐忧,甚至连累家人子女。
“连皇上也见不到他吗?”成青云心底执拗起来,南行止非要见他这位几乎隐居的王叔,到底有何深意?
“并不是,”南行止目光辽远,却透着几分苍幽,“平王叔逢年过节,还是会去宫里看看,皇上偶尔也会给他送些贡品之类。”
“平王殿下,难道一直一来都这样?”成青云好奇地问道:“难道他生在这样的帝王之家,就不曾想过权势和名利?”
南行止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骨瓷茶盏的杯沿,神色依旧平静如水,“王叔随他母妃。”
“如此,”成青云并不曾深究,平王殿下的名声,在朝中和市井之中,实在听得太少了,她对平王的认识,也不过是淡泊与神秘而已。
“若是非要见平王,可有什么特殊的办法?”成青云隐隐察觉出南行止的失落,不由得问道。
南行止蹙眉,俊利的容颜微微一凜,“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放下茶盏,冷淡地笑了笑,说道:“既然平王叔一直谢绝见客,那么我不请自入,他总不会赶我出去吧?”
成青云看了他几眼,眼神很是陌生,她没想到,原来南行止是这样脸皮厚的人。
不多时,门外有人恭敬地声音传来。
绿黛将那人带了进来,南行止认出这人是邹大夫的得意弟子——夏侯静。
夏侯静将一剂药方恭敬地递给南行止,说道:“世子,这是师父与在下这几日研究的药方,主治半身瘫痪与脑伤。”他说完,再递过来一剂药方,“这是针灸的方法,师父说,若是配合此针灸,或许见效会更快些。那白姑娘所服的药方,虽然能够见效,但是却是虎狼之药,若是长期服用,必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若那白公子想让白姑娘健康,还是服此温和的药物较好。”
南行止淡漠地点了点头。
成青云腹诽,若是白家兄妹与这案情无关,南行止定然也不会多事去关心白思雨的病情。
她下了软榻,将南行止手中的药方拿在自己的手里,“我得再去一趟白司琪家。”她略微蹙了蹙眉,“这几日,白司琪为世子做的磨喝乐也该好了吧?为何他还不送过来?”
“也对,”南行止起身,“不过我没空去见他,他或许在锦云教坊,或许是在自己家中,你去时,记得让胡柴跟着。”
“白司琪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我好歹会些功夫。”成青云摸了摸腰间的短剑,“我可不怕他。”
“越是容易让你掉以轻心的人,才越是可怕。”南行止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依旧苍白,便说道:“你今日好好休息,等明日再去。”
南行止吩咐绿黛带成青云回房休息,成青云刚出房门,便见秦慕铮站在门外,似乎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停了停,南行止已走了出来,看向秦慕铮,问道:“有何事?”
秦慕铮轻轻地点头,“世子,安王殿下昨晚去找钟灵郡主了。”
“哦?”南行止微微挑眉,“如何?”
“安王殿下,昨夜是宿在钟灵郡主府上的,今日才出来。”
南行止舒展眉头笑了笑,“这两人关系还是一样的好。既然如此,就安排他们好好聚聚。你让人告诉他们,有空就来瑞亲王府玩玩。”
秦慕铮怔了怔,随即笑道:“是。”
成青云见秦慕铮离开,才好奇地问:“安王殿下和钟灵郡主相处得很好吗?”
“嗯,”南行止笑道:“他们年纪相仿,可辈分不同。按理,钟灵应当喊安王殿下一声王叔。安王此人,也很是不知好歹,明明年纪不大,却喜欢倚老卖老占人便宜,所以总爱让钟灵当众叫他王叔,好尝一尝当长辈的滋味,过过干瘾。”
成青云轻笑,促狭地看着南行止,“若是如此,安王殿下也是世子的王叔。他若与钟灵郡主年纪相当,可就比你小了好几岁,难道他也逼迫你叫他王叔过?”
南行止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他不敢。”
“为什么?”成青云心头一惊。
“呵,”南行止漠然一笑,“他幼时打架打不过我,所以下意识认为,我比他厉害些。虽然他是我的王叔,可在他和我的心里,我更像长辈。”
他神态骄矜,口吻傲然,仿佛将安王殿下的气势压下去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般。
“绿黛,”南行止看向绿黛。
绿黛立即躬身上前,等候吩咐。
“去告诉王妃,让她设宴请钟灵郡主与安王殿下一聚。”
“是。”
第115章情生意动
当晚,瑞亲王王妃便设宴,请钟灵郡主与安王殿下前来小聚。
成青云也被南行止留了下来。筵席还未开始,钟灵郡主正陪着王妃在正院的正厅之中说话聊天,窗明几净的楼阁,掩映在朦胧绰约、却迤逦的灯光之中。
成青云推开星驰楼的窗户,望着前方的正院的楼阁屋宇,飞檐斗拱在依稀的灯光之中蜿蜒伸展。夜晚的清风吹拂着草木流水,风时而送来庭院之中钟灵郡主与王妃的欢声笑语,低柔亲切,婉转温和,似体温一般熨帖。
游廊之上,款款而来的侍女们手中端着珍馐美食,慢慢地向正厅而去。夜色模糊,成青云不知那是家常菜,还是世族款待贵客特意准备的山珍,但她心里隐涩难言。
原来王妃与钟灵郡主说话,是这样的温柔可亲。成青云用手撑着下巴,呆怔地看着正厅内相依说笑的身影。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慢慢地靠近。她转身,见南行止走了过来。
因在自家府中,他只穿了简单的常服,交领宽袖,犹如流云,剪裁简单得体,腰间配玉色腰带,腰带之上点缀白玉,其上镂刻彩云托月,犹如淡墨随笔勾勒,写意灵动。他依旧以玉冠束发,玉冠上点缀银色白兰,温润儒雅。
成青云难得将与他相处时,他所穿的衣物回忆了一遍,无论是青衫长袍,抑或是窄袖胡服,或是骑服劲装,他都有自己的一套穿衣风格。甚至他的审美与习惯,与京城之中时下盛行的款式毫无联系,但每每他的穿着打扮,总有人津津乐道甚至模仿复制。但到底没有南行止那份气度,往往是东施效颦,故而他所欣赏的服饰,虽然无数人羡慕,却没有人敢轻易效仿。
南世子气韵风华无双,世人只能远观,却无法跟风。
这便是风华绝代了吧?
成青云脑海之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见南行止走到身前之后,立即回神。
“世子,”她低头,看着地上自己模糊的影子。
南行止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楼下正厅,轻声问道:“你在这里看了多久?”
成青云心里微微愣了愣,轻声说道:“有一会儿了。”
“为什么不去正厅和她们说说话?”南行止的手轻轻地放在窗棂上,若有似无地将她揽在怀中。
她依旧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的模糊影子,忽然映在他下裳流转的暗纹之上,定了定之后,才发觉他离自己这么近。
他低头看着她,却好像在看她身后的夜景。怀中依稀揽着的人,分明没有接触,但是却让她,感觉有份温柔和分量,仿佛揽住了半壁江山。
成青云的脑袋蓦地空茫一片,她下意识地退了退,腰却抵到了窗棂上,退无可退。迟钝半刻,她发现他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
一瞬间,有些画面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出来。
他诱惑着自己坐近了,威胁着自己去他怀里找印章,他深沉地告诉她,她是他第一个想要挽留,却被拒接的人。
还有他送她长寿缕,为她系在腰上的画面,还有他将长寿缕,一圈一圈绕在她手腕上的画面……
还有在刑部停尸房通道之中,在漫天幽蓝色磷光之中,他将她挡在墙上,紧紧地贴着她。
还有翻阅磷火资料,他甚至“引诱”她,与他同看一本书。
每一幅画面,都似暧昧得让她难以承认,更加无法再回忆下去。
一瞬间,她身体僵硬,机械地侧着迈了一步,轻笑道:“世子,你看……”
南行止愣了愣,依旧把手放在窗棂上,却微微收紧了手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道:“看什么?”
看什么……成青云心跳如雷。刚才情急之下只想躲开,慌乱地想岔开引出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可是思维迟钝,脱口而出了“你看”,到底要看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她窘迫无措,心乱如麻。他目光越是镇静越是悠然,她越是忐忑,明明窗外吹进清风,她的脸却慢慢地变得火辣。
“看什么?”南行止追问,清风吹进他广袖中,飘逸流动,犹如谪仙。
分明如谪仙般皎然的人,眼神却充斥着殷切的光,灼热得惊人。
成青云咬唇,总算把话说全了,“你看,正厅似乎要开宴了。”
南行止眯了眯眼,笑道:“若是开宴了,母妃会让人来叫我的。”
“……哦,”成青云又若无其事地向一旁迈开了一步,“我不是王府的人,不懂王府的规矩,请……世子见谅。”
“嗯,”他声音很低,落在她耳畔,“无妨,总有一天你会熟悉的。”
成青云心头大乱,呆怔若木鸡一般,不知道为何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难道南行止真的是断袖?
瑞亲王王妃只有南行止这么一个儿子,若是知道他是断袖,该多受打击,多伤心?
她慢慢的深呼吸,终于平静下来,看了看窗外,对南行止说道:“世子,我们下去吧。”
不等南行止回应,她快步走下楼,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之中。
南行止慢慢收回手,转身只来得及看见她飞快离开的背影,片刻后,无声笑了笑。
成青云头也不回地下了楼,临到出门时,回头看了看,见南行止还没有下楼,紧张又忐忑的心终于微微放松。
这段时间,南行止对她还算得体,让她几乎都忘了他曾经对她无形又暧昧的亲昵。
可就在她放松警惕时,他又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她心神慌乱、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