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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你看,这是一件市井之中常见的窄袖袍,颜色深灰,经常劳作的人常穿这种衣服,因为即使脏了,也不太显眼。”成青云把一块残片夹起来,放在光下看。
南行止眯了眯眼,那片布料隐约透光,但有部分颜色比较深,深色形状不规则,看起来也比较硬。
“这是桐油,”南行止说道,“有桐油的气息,而且,桐油防水。”
“这么说来,或许是有人,在毒死黄德全之后,往他身上泼了桐油,烧了他。”成青云说。
“可能性比较大。”南行止点头。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在毒死他之后,还防火烧了尸体呢?”成青云下意识摇头,“难道是想掩盖死者中毒的死法?”
她喃喃自语,南行止并没有回答她。
验尸完毕,成青云收拾好东西,与南行止一同离开义庄。
成青云骑上马,轻轻地夹了马腹,并没有拉着马缰驾驭着马走。
可是这匹马十分的自觉,默默地跟随着南行止的蹑景,这一路沉默地下来,竟然是到了瑞亲王府。
成青云抬头看见王府的大门,倏然一愣,懊恼地咬了咬牙,“世子,我该回去了……”
南行止打断她的话,“这一路上你都没出声,我还以为,你是自愿跟我回王府的。”
“不是……”成青云百口莫辩,她思索案情太入神,没想到自己的马会跟着他的马回王府。她狠狠地,瞪了身下的马一眼,轻轻地踢了踢它的马肚子。
“我一路都在思索案情,忘了看路。”她轻声细语地解释,十分的没有底气。
南行止轻声一哂,“你觉得我会信?”
成青云无奈地看着他,迎上他噙着深切笑意的眼睛。
“世子相不相信,我又能如何?”她抿唇。
“既然是分析案情,就把案情说出来听听,否则我怎么会相信?”南行止缓缓地勾唇而笑。
成青云愕然了一瞬,“在这儿说?”
“进王府说,”南行止眼中掠过淡然的狡黠和得逞,翻身下马,顺手拉住她的马缰,“还坐在马上干什么?要我亲自抱你下来吗?”
“不用!”成青云一骇,立刻自觉地翻身下马。
南行止把马交给门房,径自进了府。
秦慕铮看了看南行止的背影,若有所思。
成青云见秦慕铮也进了府,只能无奈一叹,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进入星驰楼,却没有看见南行止,成青云略微疑惑,却见一绿衣侍女走了进来。
这侍女她认识,似乎是南行止院子里的大丫鬟,领头的侍女,地位还算不低。
“先生,世子为你准备了浴汤,请先生先回房沐浴。”侍女轻言细语、恭敬地说道。
“沐浴?”成青云困惑,“为什么?”
侍女欲言又止,依旧恭敬地说道:“世子说,先生身上,有些臭……”
成青云一怔,脸上立刻火辣辣的,一瞬间觉得无地自容。她抬手闻了闻衣服,果然有淡淡的尸臭味。
她为难又窘迫,绷着脸说道:“好,我这就去。”说完下意识退后几步,离这香喷喷的侍女远一些。
进入她前些天一直住的房中,屏风之后隐约飘出繆繆的热气,还有温软滋润的暖香。
她关上门,脱了衣裳,进入水中,用皂角和精油涂在身上,狠狠地搓双手。
洗了片刻之后,放在鼻尖闻了闻,好像没有尸臭味了。
她在水中放松,思索着反正没人催促她,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迷糊之中,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她警觉地起身,心跳猛地一停,抓起一旁的衣服胡乱地往山上套!
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脚步轻盈缓慢,没有危险的气息。片刻后,在屏风后停下——
“先生,这是您的换洗衣物,奴婢放在屏风后了。”
“好的好的!”成青云心都要跳出来,“你快点出去吧!”
屏风后的人走了出去,关上房门,成青云立刻松了一口气,浑身无力地滑入水中。
为避免又有人悄无声息猝不及防的进来,她干脆起身,走到屏风后,换上干净的衣裳。
衣服细腻柔软,熨帖着肌肤,很舒适,大小尺寸正合适。她一瞬间觉得神清气爽,抖擞了精神,出了房门,去找南行止。
可惜南行止并不再庭院之中,侍女让她先行等候,并为她安排了晚膳。
成青云原本焦急的心慢慢地安静下来,等一时也是等,等一刻也是等,或许今晚,回不了卫宅了。
果然,这一等,等到南行止将所有的事物办完回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王府之中灯火阑珊,宫灯点缀,犹如零星的天幕,勾勒着起伏错落的琼楼玉宇。
她在亭台中,等得百无聊赖,终于等到南行止回来。
南行止看见她,稍微愣了愣,蹙了眉,“你怎么在这儿?”
成青云一怔,“我……我还没向你交代案情,所以不能离开。”
她话音一落,南行止便知道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这里临水,风大,又冷,你应该去屋内等候。”
南行止转说完转身进入星驰楼,成青云跟了进去。
“好了,你说说你对案子的想法。”南行止借着光端详着她。
成青云抿紧唇,斟酌着说道:“我细想了很久,认为,谢景焕之死,卷宗丢失,还有黄德全之死,其实有关联。”
南行止不置可否,听她继续解释。
“目前,最难以解释的,便是谢景焕之死与其他两件事的关联。但是,他的死因,却与黄德全相同。所以……”她蹙眉,“先查明黄德全的死因,再层层剥茧,或许就能明白谢景焕为何而死。”她打算,将整个事件倒过来调查。
“而查明黄德全死因的关键,在于那份丢失的卷宗,卷宗之上,提到过黄连翘,而我发现,黄连翘的死,有些不寻常。”成青云咬唇,“黄德全的邻居说,在长乐巷时,黄德全对黄连翘其实并不好,而在她死后,他甚至得到一笔钱,这笔钱来得蹊跷。若是能查明黄连翘真正的死因,或许能知道这其中的关联。”
南行止点头,“若是黄连翘的死因没有问题,卷宗也不会丢失。有人怕黄连翘案子的破绽被发现,所以偷走了卷宗。”
他沉默片刻,拿出户部的卷宗,递给她,“你看。”
成青云翻开卷宗,略微晃神,她诧异地看着他,“黄连翘并不是黄德全的亲生女儿?”
“户部登记的,黄德全并不是京城本地人,而是从南方迁过来的。早年南方陵州一带洪涝,许多人离开陵州往北方逃难。黄德全和他的妻子,就是那时候进京的。或许,是在逃难途中,他的妻子发现了同样逃难的幼女黄连翘,同情她年幼孤苦,就认了黄连翘为女儿,带她一同入京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黄德全对黄连翘一点儿都不好。”成青云说道。
黄连翘已经死了,她死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难以得知了。
成青云思绪有些凌乱,一时间也理不出太多的思绪,她干脆辞别王府,回卫宅。
南行止并没有送她,她带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包裹好,从门房处牵了马,慢悠悠地穿越京城繁华绮丽的街道往回走。
端午将至,街上人山人海,渭河两畔灯火辉煌,花灯如昼。她沿着河畔走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长乐街。
长乐街重建已经完毕,这几日街上新开张的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吸引了京城许多人。新鲜的事物总让人新奇不已,长乐街上往来的商旅店铺,为吸引人,弄出许多花样,街道布置灯箱,也别具一格。
成青云下了马,走入长乐街,远远地看见临近渭河街边,一盏明亮的灯箱在河风的吹拂下慢慢地旋转。
这无疑让人好奇不已,许多人被吸引过去,在街边的店铺中挑选花灯,买金鱼。
成青云想起卫则风给自己的鱼食也快没了,干脆想过去买几袋。
走进了,才发现这街边店铺外,搭起了高高的架子,架子之上悬挂各种花灯,璀璨溢彩,将整个店铺的门面围了起来。甫一进入,仿佛走入了水晶琉璃的烂漫幻境。
第44章花街如昼
花灯如昼,玉龙光转,许多少女孩童在花灯架子之中穿梭,来来回回的挑选花灯,成青云只抬头看了一眼,觉得溢彩流光、缤纷绚烂。
一转身,看见一个招呼客人的精瘦男人,热情地把花灯拿下来,收了钱,兴奋地笑着。
“哎,客官慢走啊,下次再来买花灯。”
成青云一愣,再低头看,花灯架子下摆放着桌案,桌案上放着瓷缸,缸中游弋着灵巧可爱的锦鱼,缸中的水迤逦荡漾,倒映灯光,潋滟粼粼。
恰好那精瘦的男人转过身来,似是想要招呼她,刚想开口,也是一愣,随即咧嘴一笑,“大人!小的眼拙,竟没看见大人也在,大人来小的店里,是买灯还是买鱼啊?”
成青云兴味十足的打量着这街边临河的店铺,说道:“余麻钱,你的店面开到长乐街来了?”
余麻钱嘿嘿轻笑,“明日就是端午节了,几乎全城的人,都会到河边来看划龙舟。这长乐街是龙舟比赛的终点,而且街上新修的长乐酒楼,可以看见皇城边儿的宣武楼。看见了宣武楼,说不定就能看见在宣武楼上宴请百官的皇帝。到时候,这街上能不热闹吗?这一热闹,小的的生意就好了啊。”
商人逐利,理所应当。
成青云说道:“我来买鱼食的。”
“好咧!”余麻钱精神抖擞,“小的这就去给您拿。”他麻溜儿地进了店,去拿鱼食。
店中也有不少人,成青云也进去看了看。她转了几圈,看见余麻钱放在柜台后的鼓和三弦琴。
余麻钱说他已经不再训练舞鱼了,或许很少敲鼓弹琴了。
她用手摸了摸琴弦,琴音铮铮,如珠落玉盘。她随意拨弄两下,收回手,发现手指有些滑腻,她搓了搓手指,指尖上似沾了些油脂。
她好奇地把三弦琴拿起来看,发现油脂是琴弦上的。应该是保养琴弦而涂的油脂,大概是松香之物。
她放下琴,恰好余麻钱拿着鱼食出来,恭敬热情的递给她,“大人,这是鱼食,您收好了……呃,一共两文钱。”
成青云给了他钱,带走鱼食。
端午节庆,朝廷休沐三日,成青云可以不用去刑部办公。
卫则风早早地就换上新衣裳,配好香囊玉佩,打扮得花枝招展,约成青云一同去渭河河畔看赛龙舟。
“比赛要到晚上才开始,”成青云没什么心思,“现在该想想,卷宗的事情。”
“哎呀,青云兄,拜托你了,现在是端午节好吗?你别尽想些扫兴的事情。卷宗丢失了,钟侍郎似乎也没怎么上心。或许那份卷宗记录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案子,无关紧要,过些日子再找也是一样的。”卫则风不以为意,还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大不了,就扣月俸。我爹是前御林军统领,我就不信,那钟侍郎,真的会拿我怎么样。他怎么说,也该看看我爹的面子。”
成青云无所事事,又看见卫则风抱了一小桶出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青云,你这就不懂了。”卫则风宝贝地拍了拍那木桶,说道:“这木桶里,装的是桐油。今晚渭河上有划龙舟比赛,难免会被溅起来的水弄湿衣裳。我的这衣裳,可是专门找成衣坊为过节定制的,湿了就不好了。我得披上披风,在披风上涂些桐油,以免被水湿了。”
成青云难以理解,“涂桐油?”
“你还真是不懂!”卫则风摇头,好心地为她解释,“划龙舟比赛,都会在龙舟上涂上桐油,桐油隔水,龙舟就不会被水浸湿,这样划起来更快。那些划船的壮丁,也会在身上和衣服上涂上桐油,以免衣服被水浸湿妨碍行动。你懂了吗?”
“你要划船?你要下水?”成青云乜着他。
“当然!”卫则风啧啧两声,“京城有个逸舟社,每年端午的时候,社中的人会举行社内的划船比赛,我是逸舟社的人,我也要参赛的,到时候可别被水弄湿了衣裳,输了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