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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挑我毛病!”身着戏服的尹梵心气呼呼地冲到台下。“人家舞台总监时傲都没说话了,你嫌什么嫌!”
“他的眼睛根本就长在腋下,说的话能听吗?”应御风狠瞪时傲一眼,示意他最好紧闭尊口,免得遭受池鱼之殃。“谁信他谁就是白痴。”
“刚愎自用!”她立刻以一针见血的指责杀向他。
“对对对,说得好!”时傲连忙附和帮腔,以雪先前遭人侮辱之耻。冲着前面那几句污蔑名声的劣级评语,他时傲要是没敲下七位数的媒人红包,他就不姓不,他就暗中搞破坏,让他们小两口过个痛不欲生的蜜月!
“我是求好心切。”应御风顺口改掉她难以入耳的形容词,再送时傲一记白眼,示意他应该赶快消失,以免成为年度最佳炮灰代言人。
“心胸狭窄!”这句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了,只是没机会告诉他。
“那是慢工出细活。”他的脸色也阴了下来。舞剧是他的生活重心,更是心血结晶,细心琢磨每一幕场景有什么不对?那不但是对自己交代,更是对观众负责。
“公报私仇!”他的理由还真多,她说一句他就顶一句,连反省都没有!
“-终于说到重点了。”应御风双臂环胸,一脸高深莫测。“好,就让大家来评评理。保罗,你觉得仙衣刚才的表现如何?”
“嗯怪怪的。”被点名答询的保罗迟疑了好半晌,最后仍坦言直述。
“赛门?”他再换一名市调人员。
“看起来不太自然。”不愧身为美利坚人,对事不对人,毫不犹疑。
“查德呢?”应御风以下巴努向另一名高大的白种人。要这家伙发言是有原因的,打从尹梵心入团之后,查德就爱黏在她身边东拉西扯,相信由他说出的批评最能入她的耳。
“呃,是有些不大对劲。”查德对尹梵心摊摊手,一脸无奈。
“-认为还需要继续征求民意吗?”应御风有点同情她的惊愕失措,故而决定暂时停止戳伤她自信心的行动。
“我”她深吸一口气,紧咬贝齿。“当初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演戏嘛!”
“不会可以学。”应御风拉着尹梵心坐在舞台的冰凉地板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过来,告诉我-对仙衣的想法。”
“我在台上只有十几分钟,有必要这么吹毛求疵吗?”她仍提不起精神,只顾着以指尖在地面上无意识地乱画,没心情搭理他。
“-以为我会容许瑕疵出现在我的作品当中?”应御风挑高了眉,锐利的眸光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认真程度。“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是我行事的原则,还没申请专利,欢迎盗用。”
“偏执狂。”她抬起眼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废话少说,揣摩角色才是正事。”他弯起食指,在她头顶留下一颗小爆栗。
“是你要我说的,别怪我用词难听。”尹梵心一手抚着伤处,一手握紧拳头,脸颊也气红了。“在我看来,仙衣根本是个超级白痴,天底下最蠢的女人非她莫属。”
“怎么说?”总算让她回到重点问题上了,不容易呀。
“还怎么说?为了一个低级的爱情骗子而香消玉殒还算不上痴蠢吗?”她冷冰冰地盯住他,咄咄逼人地吐出鄙语。“总而言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难怪-演不出仙衣的感觉!”应御风失笑地看着她,连连摇头叹息。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够百分之百的肯定一件事──齐硕文与她之间必然仅维持着纯友谊的关系,否则她的爱情观不该如此黑白分明、铁面无私。
“有本事自己去演!”尹梵心被他带有歧视意味的评论给惹毛了。
故事是这样的“仙衣”是掌管白日的光明女神,而“夜魅”仅是撒旦身旁的一名部属,两人相恋的起因竟是由于“夜魅”为求得黑暗势力,而听从撒旦的指示,以多情男子之姿出现于“仙衣”面前,并以各种方式追求女神,进而乘机将她绑回地心作为奉献的祭品,好让撒旦吸取精气。
然而“夜魅”却在攫获“仙衣”之后起了叛离之心,决定背叛撒旦,并将“仙衣”的精气据为己有,且在眼见她日渐憔悴神伤时狠心挥袖离去,满脑子只顾扩充势力,所有心思都投注在与撒旦掠夺争战,一心只想成为统驭夜晚的黑暗大帝。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应御风的眼光饱含趣意。“该不是时傲没告诉-结局如何吧?”
“用头发想都知道结局有多凄惨,说不说都一样啦!”尹梵心的口吻愈来愈愠恼。
这也是她排斥这出戏码的原因之。普天之下,不分时代、不论国情,女人的地位始终低于男人已是不争的事实,无力为女性同胞争取平等地位倒也罢了,但也犯不着将胳臂往外弯,净做些开倒车的蠢事。
“小笨蛋,先把前因后果看清楚再说,别老在背后偷骂人。”应御风笑意盎然的模样简直坏透了。没见过比她更可爱的人了,每次都心口如一地同步发声,教人想摸不清她的心思都难。
“那种悲惨的东西我没兴趣。”才看前半段她就已经泪眼汪汪了,再往后头看下去还得了,不把眼睛哭肿才怪。
“追求一种现代人不敢尝试的单纯爱恋,不求回报,一心为爱往前飞,哪怕是飞蛾扑火亦无怨无悔。”应御风靠过去拥住她的纤腰,深黑的眼瞳里有着动情的光芒。“这便是我选择魔祭作为十年代表作的原因,-懂吗?”
尹梵心一脸茫然,紧拧柳眉轻摇头。她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如此没头没尾的爱情哲理谁听得懂?
“那么-一定也不肯相信最后一幕是夜魅抱着仙衣的尸身跳下绝崖,同生共死,对不对?”他炯炯晶亮的瞳仁正牢牢地盯住她。
“骗人!像他那种薄情寡义的恶人,怎么可能会舍得放开千方百计夺来的权势,而为了一个仅用来作为夺权工具的女子而死!”她狠瞪回去,抵死不肯相信。
“答案很简单。”应御风伸手捏了捏她细致小巧的鼻尖。
“说呀!”尹梵心皱着眉头,勉强忍下拍掉他手的冲动。
“-看不出来?”他用力憋住笑,免得被乱拳扁晕。
“废话!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你吗?”她开始不耐烦了。怪了,他什么时候染上了齐硕文专有的怪毛病?每件事总爱东拉西扯的乱搞一通,非要惹得她发火才肯老实招出来,有够惹人厌。
“唉,孔老夫子说得果然一点也不错──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他表面上虽是一脸哀怨惋惜,可眼底眉梢全是隐隐笑意,分明逮着她好玩。
“不说拉倒,希罕!”尹梵心猛然跳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我要去吃炸鸡大餐了,莎哟娜啦,bye-bye!”
“-敢!”应御风恶狠狠地瞪住足足矮他半颗头的小女生。
“笑死人了,我现在才四十五公斤而已,为什么不敢?”她嘴硬得很,决心不肯吃亏忍气。
“请问那堆炸鸡掉进-的肚皮之后,-还能维持在四十五公斤吗?”他冷笑两声,而后对她放声大吼。“吃完再减就好了,你凶什么凶?”尹梵心不畏恶势力地吼回去。说来好笑,她的气势竟然比他还强,彷佛提出无理要求的人是他。
“万一减不下来呢?”应御风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先生,你是杞人投胎的啊?-唆死了!”她火大地提高嗓门,口气冷冽而不满,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活像母夜叉。
“-懂不懂什么叫作未雨绸缪?笨蛋!”根本是无理取闹!卡路里若是那么容易解决、消灭的物质,那些塑身减肥中心还赚什么鬼钱?蠢。
“大不了任你宰割嘛,了不起呀!”她非常得寸进尺,完全忘了自己正身染重度应氏过敏症。“凶凶凶,就会欺侮孤家寡人!”
“算了,看在今天星期五的份上,懒得跟-计较。”他冷傲地撇开脸,打算呜金收兵。为了这一点小事吵架,赢了颜面亦无光彩,何必呢。
可偏偏有人不识时务,好似吵上了瘾,仍然停不下恶言滔滔。
“星期五又怎样?你阿妈过生日?”尹梵心的食指戳上他的胸膛。“理亏吵输人就算了,那么多借口。”
“-到底要不要吃炸鸡?”应御风高深莫测地睥睨她一眼,尔后往反方向踱去。
“不要你管。”苹果般粉润的脸蛋此刻涨得红通通的,分明正在赌气。臭人,就会挑她的毛病,早八百年前就说过她不会演戏了,谁说勤一定能补拙?她就是朽木不行呀!
“是-违约在先,不能怪我。”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刚巧与跟在他后头的尹梵心撞在一起,让他轻易地将她逮个正着。
“奇了,我什么时候跟你签过约?”她的心以违反正常的频率乱跳,但嘴上仍要逞强争面子。
“-今天真的好吵。”不待她发问完毕,应御风已送上霸气的唇瓣,牢牢地覆上她的,藉此掩盖一切嘈杂语音。他的手指流连在她柔嫩的肌肤上,以轻缓带有韵律的力道抚揉着,像柔情的催眠、最美的蛊惑
随着他的动作,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虽然明知他不善表达内心深处的情绪,却依然时常气他的粗鲁莽撞,一点都不懂得体贴他人,每每一意孤行,惹得团员们个个敢怒不敢言。要不是最终总是有个圆满的结局,证明他的才华的确在众人之上,只怕“迎耀”早在八百年前就成了一人舞坊。
只有在躯体亲近相贴的时候,她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温柔,如情人般的呵护,而不必担忧他怒气突然勃发,或是自己做错事,这种感觉真好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已经言明他俩之间仅存公事关系、同事之谊吗?他怎会又突然对她起了色心?
“你”尹梵心使劲地推开他,并尽可能不让他瞧见自己满面的赧色。“你说过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
“是-不遵守约定,故意勾引我。”他脸上笑意加深,眼里有火花在迸射,闪烁而明亮。
“欲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无助地侧开嫣红粉颊,以避免再次遭人采撷芯蕊。
流言不愧是流言,果然全都是假的!查德那个大骗子,满口谎话!还说什么应御风一向最忌讳陌生女子近身,其实他根本乐在其中,流连忘返!
“我们现在不是站在舞台上吗?”他低沉的嗓音如同天底下威力最强的情蛊,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着,令人浑身燥热难安。
“可可是”目光和他直视她的眼神交接时,尹梵心觉得自己似乎接收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讯息,令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
老天,现在才想起约定的内容会不会太晚了?
“想起来了吧。”应御风的脸更凑近了些,炯亮的黑眸亦熠熠闪动。“可是什么?”
“可是刚才明明没在排练哪!”她嘟起红艳诱人的嘴唇替自己抱屈。
“对,刚刚只是讨论角色关系与剧情,跟排练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耐心地解释着,但面上的笑容却倏然变了质,似有一分窃喜、两分神秘与七分的得意兮兮。
“没错没错,你说得对极了。”尹梵心连忙点头同意。
“所以-应该信任我,对不对?”他又靠了上去,贴着她的嘴唇轻喃。
“呃对。”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点个头应该没事吧?
“那好。”应御风拉起她的手步下舞台。
“去哪里?”尹梵心狐疑地抬眼瞄他。她的“宿舍”在三楼,就算要出门用餐,也该让人换件衣服,总不能让她穿着一身戏服出门吧?
“放心,不会把-卖掉的。”在送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他才慢吞吞地答话。
哎,真是败给她了。这个迟钝兼没大脑的小笨蛋,在美国住了这么长的一段日子,竟然还搞不清楚星期五的意义──
狂欢的周末,就是从星期五的夜晚开始!
墨西哥肯康
艳阳当空照,既耀目又刺眼,只要站在阳光下晒个五分钟,皮肤就会立刻发红刺痒。但不知是否适逢周末之故,海滩上依旧人潮如炽,一个个草篷搭成的冰凉饮料贩卖处更挤满了人。
“该说他是莽撞冲动还是观察力敏锐?”坐在吧台边的一个俏女郎压低了嗓音,俏声问向身边的男伴,但平淡无起伏的语调却无从听出是褒或贬。
“我没意见。”男子举杯啜饮冰凉的醇酒,声调比俏女郎低冷许多,态度更无所谓。
“你是不在乎他,还是不在乎这项任务?”俏女郎声调微微提高了几度,显然是被男子冷淡的态度触发了她接连数天来积郁的不满。
“随-怎么说。”他站起身,并将如鹰隼的锐利蓝眸迎向阳光,微微-起,彷佛只对刺眼的阳光有兴趣。“目标移动位置了,走吧。”
“追踪目标物是你的任务,与我无关。”她的语调虽然多了点情绪,然而却仍以负面居多。
俏女郎无视男子抛来的警告冷眼,再向酒保点了一杯淡酒。
哼!他未免太嚣张猖狂了些,他们两人隶属于不同的单位,职级平等,没必要让外人爬到自己头上来──何况他分明是以性别作为分野,更令她鄙夷不齿。
“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男子蹙眉,口气不耐。“别忘了门主有多看重那女孩。”
“我可没拦着你,阻挠你执行任务。”她挑起一抹冷笑,独自玩赏手中的晶莹酒杯,眸子里却漾出狡黠的光彩。
“抱歉打扰了。”酒保轻咳两声,由吧台后向两人递出一张便条纸。“有位刚离开的客人留下这张字条,坚持要求敝店代为转达。”
男子挑高了眉头,未发一言,倒是俏女郎动作迅捷,立刻接下短笺阅读。
别跟得太紧,败兴的家伙们。
风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行迹败露不说,还被目标物蔑视侮辱!男子表面上虽不动声色,但眼光却骤然降至零下五度,沉寂多年的心底火山亦连续猛爆十数次。不论任务执行的结果如何,此事若传回“醒石”他铁定会被削得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你想的应该跟我一样吧?”俏女郎扬起长睫美眸,声调僵冷。
“-不担心门主发飙?”男子蹙紧浓眉,压下心头的怒焰,伪装起理智平静的外貌。
不愧是“惊石”培养出来的精英,胆子大得可以,竟然想挑门主的心头肉!
“怕事的人还有资格留在惊石吗?”她冷声嘲讽。“倒是没想到醒石的人做事这么婆妈。”
她嘴里虽说得十分坚定,其实有点心虚。谁不知道少主在门主眼中占了极大比重,就连初涉掌门职务的真二小姐都比不上,更何况是他们这批新上任的谏士?要是不慎弄伤了少主,别说接任,就连“十人竞技”也甭想参加!
“一切等任务完成再说。”在决定明哲保身的同时,他也回了她一记冷眼。
并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需要时间思考评估──究竟该用什么方式“报仇”才能损人利己,安然地全身而退。毕竟“醒石”的职责是搜寻情报,深谋远虑为第一专长,绝不能大意失手──第一次露出破绽犹情有可原,但第二回可就难辞其咎了。
“难道你不认为他嚣张得太过火,令人想吐?”俏女郎抬高了下巴,以相同的悍狠眼波瞄回去。
“我的看法不重要。”男子随手扔出几张绿色钞票便起身走人。“跟不跟随。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我的任务不容许任何人从中破坏。”
“即使是我?”她的表情相当挑衅。
“没错。”他以冷厉的鹰眸盯住她,大有与之决裂的态势。
俏女郎撇了撇嘴,惯有的讥诮笑意悄悄地浮上唇畔。
“算了,看在门主的面子上,这笔帐暂且记着,改日再算。”她-起单凤眼,冷鄙地睨了他一眼。“但保母期一结束,可就不一定了。”
“彼此彼此。”抛下话后,男子立刻在拥挤嘈杂的人潮当中如风一般地消失。
“真是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纨裤子弟竟然也是行家。”在从机场到踏入旅馆房间的这段路程上,尹梵心不断啧啧称奇。“一般观光客到肯康来,全都住进了五星级大饭店,怎么你却窝到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地方?”
“因为我不是一般的观光客。”应御风挑高一边眉毛,不痛不痒的反问:“怎么,-不喜欢这儿?”
“开什么玩笑!”她眼底眉间全是朗朗晴笑,暂时忘却一路上的不愉快。“去年要不是阿米哥临时有事分不开身,我早拉他过来了。”
“阿米哥?”他的眉头又挑高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的关系,询问的语调听起来似乎有些酸味。
“喂,相不相信,这地方我来过四次了哦!”她嘻嘻哈哈地跳到窗边,一把推开雪白的百叶窗,一面指点一面叨念。“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住在那家旅馆,第二次原本想住同一家的,可惜客满了,连一个房间都不剩,后来只好背着重死人的背包到处找空房,累死我也”
“四次?这里有-的亲人?还是阿米哥住在这里?”应御风勉强自己甩开无聊的嫉妒情绪,对她露出魅力无边的笑容,但是语气里仍不慎泄出一丝酸醋味。
“你说齐硕文?哈,你也太高估他了!”尹梵心冷嗤一声。“他大少爷才不屑过这种邋遢不文明的生活。那个家伙最有兴趣的就是泡妹妹,不是玩侦探游戏。”
“-想摸清谁的底?”他轻扬着眉,瞳眸深沉如子夜。
侦探?早该知道持有台湾护照的她不会无端窝在齐家。她脸上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情他见过,就是牵马那回。不管现在她脑子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总之绝不会是好事就是了。
“这件事我只跟阿米哥提过,你是第二个。”她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悄悄地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喂,你有没有听说过漱石门哪?”
“-也知道?”应御风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老头竟然敢拐他,睁眼说瞎话!然而转念一想,她若真是老头派来的暗桩说客,不该以这般的语气提起“漱石”才对。
耶?哈!尹梵心一下子笑开了,一记铁砂掌拍上他的肩,得意极了。没想到“过敏源”先生与她竟是同道中人!
“嘿,想不到你的消息也满灵通的嘛!”她暧昧兮兮地笑了。“老实告诉你好了,我在找影魅。”
“-认识影魅?”他开始想吐血。
“当然不认识。”尹梵心抛给他一记“你是白痴”的冷眼。“我听说漱石门的九人谏士当中只有两个是女的,其中一个就是影魅。”
“那又怎么样?”老头要是知道自家底细被外人摸得那么清楚明白,肯定吐血吐得比他更凶。
这次应御风接收到的冷眼温度更低了,还贴上“你没药救”的标签。
“拜托!那么卓越过人的女中豪杰,谁不想见上一面哪!”她抿紧了唇,极其容忍地盯着他。“况且,截至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有人敢在背后谈论惊石成员的外貌,很难找的,挑战性霹雳大,你懂不懂啊!”“我就不想见。”那些黏得要死的家伙最好滚到海角天边去,永远别来烦他。“怎么,-连惊石也知道?-有内线?”
“还不就是齐硕文嘛!”她连连呵笑数声。“齐爸爸是贩卖军火的大盘,好几回差点被好人害毙,都是惊石出手摆平的,当然名满天下啦!”
她的天下可真小,就只有她和那个姓齐的小子。
“恶人本该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漱石那种乱七八糟的组织,-还是少沾为妙。”他嘀嘀咕咕的叨念。
“你才是恶人咧!”尹梵心凶巴巴地吼。“贩卖军火一定是坏人吗?”
“难道还算是好人?”应御风没好气地咕哝着。
“废话,当然是因人而异嘛!”她更凶了,还以纤细玉指凌厉地指住他。“就算用你那颗生锈的大脑想也知道,黑道里并不见得全是yin掠盗据、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恶徒,相对的,白道当中也未必没有披着羊皮的伪君子,私下净做些丧尽天良的恶事之徒。”
“那些都是少数分子,-怎么能以偏概全!”这回换他瞟她一记白眼。
“少数分子就不是人哪!”她的食指戳上他的胸膛。“请问黑道里的少数好人遭殃的时候,谁会对他们伸出援手?而白道里的伪君子私下作乱的时候,又有谁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还给公众一个交代?”
“总而言之,我就是不赞成动用私刑。”他的黑眼闪过凌厉诡异的光彩。“一味使用暴力只会造成恶性循环,血腥得要命,谁沾上谁倒霉。”
“凭你?”尹梵心的口气冷冽而不屑。“人家漱石门才不会那么没眼光,看上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肉脚。”
没眼光?肉脚?应御风的黑眸突然扩张成两倍大。她要是知道老头三不五时就派人来游说、哀求他回去接下掌门人的大位,不知会作何感想。
嗯,恐怕也是先吐三口鲜血,顺顺气吧。
“听起来-似乎对漱石门十分推崇。”他撇撇嘴,懒洋洋地睨她一眼。“莫非-也想在十人竞技参一脚?”
听闻此言,尹梵心一反先前的激动,沉默了好半晌,一语未发。
三年前从齐爸爸口中得知的“漱石门”简直像个不真实的传说──
分支偏布全球的“漱石门”一言以蔽之,仅能以“绝无仅有的灰色组织”来形容。
以颜色而言,灰色可一分为二,一黑一白。
以善恶为界限,灰色则是居中模糊难清的地带。
再者,既以漱石为其名,自有隐居遁世、不问尘事之意;但“漱石门”不仅插手世间紧事,其下更分有“醒石观”、“惊石观”、“忘石观”三支不同的部门。
听说“醒石”专责采清情报的真确性,是个集高科技装备、计算机渗透及易容技术等各方精英所组成的情报团。
“惊石”则是杀手组织,但与一般黑道的行事法则大不相同,并不是每回出手必得见血的残暴,主要是将黑白两道当中的不肖分子揪至阳光下,揭穿恶行。至于手段如何,没有人知道,或者该说无从得知。
“忘石”的任务只有两个字──平复,专责将“惊石”揪出的顽劣不良分子进行思想改造,务求歹人恶徒改邪归正,不使危害社会安宁。
而每十年才举办一回的“十人竞技”正是晋升谏士的唯一途径,更将由获胜的十人当中选拔出下届门主。每回皆有无数来自全球的精英极力争取入围,只是希冀能得到这份殊荣,一窥庙堂之宏伟。
这样充满传奇色彩的侠义组织,又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成立宗旨,她怎么可能不想加入?只可惜晚了好几步,根本来不及争取入围权。
“名额早满了,我只有望门兴叹、过过干瘾的份。”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酸。“要不然你以为我干嘛那么想见着影魅的真面目?”
“听说门主夫人的位子还空着,没人坐上去哦。”应御风突然天外飞来一句。“别拚命去争那些小职务了,用嫁的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神经病!”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委屈自己去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
“谁规定门主一定得是头秃齿摇的糟老头子?”他的语调一如先前,淡淡的、冷冷的,听不出任何弦外之音。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啦!就像世上仅存的王子一样,几乎都是非洲黑人。而我刚巧没兴趣拿自己的后半辈子去赌那可怜兮兮的百分之一。”说是这么说,可她却始终舍不下一窥“漱石门”内部的心愿。
“-总算还有点脑子。”应御风喃喃低语,彷佛只说给自己听。刚才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说出那么不可思议的话门主?别开玩笑了,他才不会回去。
“喂,看来你似乎也满了解漱石门的嘛,咱们来交换情报好不好?”尹梵心蓦地漾出甜美得彷佛沁出蜜来的笑容。
“像我这种安分守己的良民怎么可能会对那种暴力组织有兴趣?别扯了。”他不自在地撇开脸。况且她的笑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能归类于谄媚──而她从不随便浪费这般别有意义的甜笑,除非有求于人。
“别那么小气,说嘛!”她抓住他的手不放,一径撒赖。“反正天色已经黑了,出去玩太危险,不如来聊天杀时间。”
“-今天真的很吵。”早知道就订两间房,省得听她在耳边乱叫。
“本来嘛,一个人无聊,两个人就有聊啦!”她的眼神柔媚如醉,樱唇嫣红欲滴,却又有些贼贼的
“想都不要想!”他狠狠瞪她,口气坏极了。
她哪里是想聊天!别以为他看不出那种诡谲眼神代表的意义。这个小白痴竟然想叫他摸黑陪她出门,在这个据说“治安很乱,环境很脏”的灰黑小房子堆里乱跑,只为了找一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漱石人!
“我至少很诚实,心到口就到。”她的小脸倏地黯下来。“哪像有些人,做什么事都是强迫性的,问都不问一声,霸道得要命。”
“-不愿意跟我来墨西哥度假?”应御风脸色一沉。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如果你事前先问过我的意见,感觉比较好嘛。”尹梵心偷偷瞥他一眼,又迅速地调开视线。真是的,他又生气了。每次都这样,就会凶她,一点点小事也生气,真是没度量。
“小骗子。”应御风硬是托起她的下颚,深深地盯住她。“我要是事先通知,-不是先逃得不见人影,就是东拉西扯拖着不肯乖乖出门。还敢说我霸道,明明是-个性不好。”
她个性不好?亏他有脸说!明明是他引信短,还敢数落别人!
“又没人要你忍耐!”他的指控委实太过刺耳,当场惹毛了她。“齐硕文虽然老爱欺负我,但他做事一向光明正大,跟你比起来,简直像天使一样可爱。”句中的“天使”二字拖得既长又响亮,分明有意加重语气。
“-才怪了,我们两个的事为什么要扯上那个姓齐的?”他也恼了。天使?这算哪门子的赞美词!男人若是被女人形容成天使,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看你看,又跟我吵,连这点小事你都不肯让我。”她眨着红了一圈的眸子瞪着他。“人家齐算了,不跟你讲了,免得你又把乱七八糟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我哪有那么恶劣!”一股烦闷的情绪突然罩住应御风,令他坐立难安。他无奈地瞪住眼前的小女人,一脸哭笑不得。晶石上浮起的“心”字若是指她的话,他的后半辈子可就难过了。
“就有!”她咚咚咚连捶他三下。“你又吼又骂地把人家的素描本抢走,都已经过了一个月,也没见你还我!”
“开玩笑,-又没付我模特儿的费用,画稿怎么能还-?”他清清喉咙,努力挽回自己严肃的架子。
“开玩笑,你也没答应当我的模特儿,我为什么要付你钱?”她的气焰非常嚣张,以一式一样的句型倒打他一把。
应御风一时话塞,只能以懊恼的黑眸死瞪她。
“没话说了是吗?”尹梵心宽宏大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念在你是初犯,且看来颇有悔意,不如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嘿嘿,跟某人比起来,我大方多了吧?”
“将功”他的语音绵软无力,彷佛随时都会瘫倒。此时不吐血,更待何时啊!
“对呀。”她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来来来,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那些素描就算收买费,随你爱裱爱丢,我都不干涉。”
“谁理。”他推开身边的黏人精,换个偏远荒僻的位置。
真是不识货,也不想想那些“废纸”价值多少钱,还嫌少!上回画展不过卖出十幅画,就已足够让她躺着吃喝玩乐三年还有剩,贪心的家伙,该知足了。
“虽然你伤了我的自尊心,但是我决定原谅你。”她马上醒过来,一点也不气馁。“快说呀,憋久了会得内伤,与其损己不利人,还不如吐出来与我分享一下嘛!”
“老实告诉-,我对那个肮脏血腥的暴力组织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漠然得近乎冷酷,嘴角僵硬地抿成一直线。
“你”尹梵心蓦地放开他,愁容满面。“你为什么要这样践踏漱石门的名声?好像他们欠你八百万似的,神经病!”
岂止八百万,就算拿老头的命来抵也不够!应御风恨恨地想。
见应御风闷不吭声,尹梵心误以为他正在“扪心自省”便在一旁好心开导。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在夜半时分坐上出租车,结果被载去荒山野地里杀害,任凭警察费尽心思也抓不着嫌犯,那时难道不希望有人代你出头,揪出那个丧尽天良的恶徒吗?就算你可以忍,可以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歹徒难道会安分地坐在家中,不再出外害人吗?受害的人数还会继续增加”
“-说够了没有?”他旋身狠瞪她,清俊的脸庞倏地凝成寒冰。
“当然没有。”她冷静地看着他。“为了社会的正义和平,漱石门的存在与贡献是不可忽视的,你不该拿有色的眼光看待它。”
“-真以为它能保护人的性命,”一把熊熊怒火顿时由应御风心底深处狂烧而出。“这种天大的谎言也只有如-这般痴蠢的笨蛋才会相信!”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尹梵心被他陡然爆发的怒气震住了。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该不是“漱石门”跟应御风真有深仇大恨吧?那岂不表示他也被列入“漱石”的黑名单?若是不小心跟他扯上关系,他身边的“闲杂人等”是不是也会落得在劫难逃的命运?
那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她是不是应该尽速逃离,以免沾染晦气?
左思右想了五秒钟,尹梵心确定自己绝对无法做出如此缺乏义气、弃友而逃的行为,只好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懂也是一种幸福。”应御风的眸子更阴暗了些。
邪人说正法,正法也成邪;正人说邪法,邪法也成正。
这世上的邪人之所以成功,皆因将好佞心思藏于“正法”背后,而以伪装的君子面貌出现在众人之前。而正人之所以失败,乃是输在宅心仁厚,凡事只看光明面,过于信任他人,而败在“邪人”的手上。
这是他外公应湛天时常挂在嘴边的道理。每当提起他死去的母亲时,总免不了顺道数落“那个狠心狗肺的东西”一顿,而最后就是以这段话总结。二十年累积下来,那股暗藏于字里行间的鄙夷之意似乎益加根深柢固,浓得再也化不开。
应御风盯住右手腕上淡色的细长疤痕,心口不禁隐隐作痛。如果“漱石门”的组织真有传闻中那般严密精锐,如果接掌“漱石门”的意义在于维护正义、确保生命安全,当年他母亲遭受的磨难又算什么?一次无法掌控的突发状况?
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护卫周全,有什么资格夸口自己的能力,炫耀部众皆为精英?更遑论解决其它的暴力事件。以暴制暴只会造成无穷尽的恶性循环,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老头都五十多岁了,若是还道不破这一关的话,这辈子就算白活了。
一根纤指突然戳上应御风僵硬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沉思。
“呃我肚子饿了,想出去采买食物。”尹梵心用力吞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顺道替你带些特定食品回来。”
方才不知是哪位人士认为外头月黑风高,犹在耳边谆谆告诫不宜外出行走。
“-不怕黑?”他的口气听起来彷佛隐忍了许久。
“一点点。”察言观色虽然不是她的专长,但近来功力精进不少。“不过我更怕肚子饿引起的胃痛。”
应御风一愣,心脏倏地揪了一下,突然觉得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把锋锐的利刃,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有胃病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彷佛又动了无名肝火。
她耸耸肩,好似是他大惊小敝,一切烦忧皆与她无关。
“你又没问,我怎么告诉你?”尹梵心随便敷衍几句,便埋头在行李堆里寻找自己存放钱包的背包。“反正是老毛病,说不说根本没差。”
打从有记忆起,她的胃痛一直没好过,只有轻重的差别。平时倒还好,小疼小痛她一向忍惯了,但若遇上疼得几乎令人在地上打滚的胃绞痛,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不是重点。”他懊恼地死瞪她。
“钱包呢?”她背向他,顺利地闪躲过那双炯亮逼人的黑眸。“喂,你没动过我的行李吧?”
“谁要动-的东西!”应御风没好气地回答,眼底的阴郁却愈凝愈沉重。
“那可不一定。”她拧起柳眉,开始有些烦躁。“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擅自闯进员工的宿舍,自行取出物品。”
应御风终于看不下去她笨手笨脚的拙样,眨眼之间便替她翻出正确的背包。在取出钱包递给她之后,还随手翻了翻她的家当。
“胃药呢?”他瞪大黑眸,俊脸沉了下来。“-居然没带胃药!”
她再次耸肩。反正已经痛成习惯了,胃药吃了跟没吃一样,她干嘛要虐待自己?再说,不论哪一家药厂出产的胃药都一样恶心,除非她倒下,否则谁也别想让她吞下那些见鬼的药片或胃乳。
“算我拜托你,别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行不行?”尹梵心打开钱包细点零钱,免得付帐时遭受拒收大钞的悲惨命运。“我要去桥对面的麦当劳,你要吃什么?”
“我要侬特利的双牛堡。”他存心气她。
“可以。”她倒是一派自在,完全没动气。“自己慢慢孵。我走了,bye!”
“-给我乖乖坐下!”应御风凶巴巴地挑起眉,将她塞进床边的椅子里。“要吃什么快说,别等我买回来才抱怨每次都不先跟我商量。”
真好真好,他竟然自愿担任买饭小弟!尹梵心把钱包递给他,眼尾眉梢全是笑。
“我现在饿得都快晕了,只要吃下去不会死,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过”她顿了顿,以咽下饥渴难忍的唾沫。“不管你决定买什么,麻烦都买双份给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