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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沉,天幕渐暗下来,一轮圆月挂上了苍穹。
几日前刚立了秋,昼夜有了温差,几许凉风从窗口拂进,吹得被洗褪了原色的帐子在夜风中轻舞摆动。
已入子时了,帐后的人却毫无睡意,睁着一双美眸,望着屋中的月影怔怔出神。
翌日起床梳洗时,便发觉眼底泛着一点青。
梅延峰见了也不多言,给她充裕的时间去考虑那事。眼下距离秋收还有一段时日,因此田地间的农务并不繁忙。翁家二老又十分客气,一直不肯他下地干活,前头几日是他坚持,二老才不得不点头同意。这几日活少了,瞧着都是些轻松的散活,梅延峰便没再坚持,依言留在了家中。
用罢早饭后,翁家二老去了后山地里。
梅延峰则把柱子招到跟前,看着他矮墩墩、胖乎乎的身子,觉着憨态可掬,不禁就逗起他来。
在此之前,柱子的每日不是被祖父祖母锁在家里,便是被祖父祖母背到地里去拴在树下,一个人玩泥巴。实在少有眼下这种恣意快活的时光,因此他很是喜欢家里新来的叔父与婶娘。
叔父温和隽朗、风趣幽默。总喜欢把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或是抛到半空中,眼看就要坠地时牢牢接住他。他喜欢极了这种既刺激又有些害怕的游戏,是年迈的祖父与祖母都不能给他的。
婶娘温柔美丽,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他最喜欢靠在婶娘柔软的胸脯上了,软软.绵绵、温温香香的,舒服安心极了。
屋外传来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天真无邪,满是童真。
玉奴靠在床上,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梅延峰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一旁紧闭的房门上,他将这胖小子放到地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肉乎乎的小屁股,低声对他道:“快过去陪陪你婶娘,若是将你婶娘逗笑了,叔父再给你买好的吃。”
柱子天性嗜吃,听了这话后,立马就跑到门边大声拍门,呼呼喘着气:“婶娘,婶娘。”
昨夜睡得不好,玉奴正闭着眼欲睡不睡的,便被一道奶声奶气的童声惊醒。
她连忙自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开了门:“这是怎地了,小脸上竟这样红?”玉奴把他牵了进屋,用绢子轻轻擦着他额上的汗水。猜到定是梅大哥又逗他了,她心中便有些无奈。费力将这小胖子抱上圆凳,赶紧倒了杯水喂他喝,“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别再跟着你叔父胡闹了。”
柱子嗯嗯两声,转着乌圆的眼珠,憨憨地道:“柱子听婶娘的话。”
玉奴是喜欢他的,便摸了摸他的大头,轻轻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便惹得柱子咚的一下跳到地上,扑到她怀里:“婶娘笑了,婶娘笑了!”
玉奴猝不及防,被他扑的往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房屋窄小,身边就是橱柜家什,很可能这会儿已经被他扑到了地上。她有些慌张的捂住小腹,那儿有些疼,她的心不受控制的开始担心。
梅延峰这时候步了进来,拎开不知轻重的臭小子,他将她扶到桌边坐下,关切开口道:“可有哪处不适?”
玉奴小脸微白,明明想说无事,可话到了口边却变了:“这处有些疼。”她将手放在腹部,一直没有拿开。
梅延峰便替她把脉:“没有大碍,今后仔细着点就是。”他这般道。
玉奴忙抽回手,面色很不自然。
梅延峰也不戳穿她,只将才惹了祸正缩在一边的柱子拎过来,省着力道揪了揪他的小耳朵。
始料未及的是,这臭小子竟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声音洪亮又刺耳,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梅延峰搁在桌沿的手微僵住,心道自己下手不重啊?又看向此刻正拍哄着臭小子,频频拿眼责备他的玉奴,心中便既是无奈,又有些好笑。
倒是小看了这个臭小子,是个小人精。
玉奴将他搂在怀里,顺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拍抚,直到怀里没了哼唧声,她才停下动作。只掰过他的小脸蛋一瞧,竟是睡着了。她正是吃惊,小东西就又是哼唧两声,睡梦里还在委屈,抽噎着又往她怀里蹭,两只短胖的手臂更是将她缠得死紧,力气竟不可小觑。
玉奴掰了两下见掰不开,心里头怜他自小就没了爹娘,也就没再推开他。又拿绢子轻柔地揩他脸上的泪,美眸中柔和似水,心中不自觉的开始母爱泛滥。
梅延峰坐在对面默默瞧着,心中似舒了口气,却又莫名的感到些许涩疼难言。
一晃就是期限的最后一日,一早,梅延峰便得到她的答复。
到底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这是她的选择,他无权干涉,笑道:“既是这般,那就需得在此落脚一段时间,暂时是不能动身了。”
玉奴点头,她喜欢这里,要是真的离开了,怕是会有所不舍。
许是看出她的心事,梅延峰宽慰道:“便是离开,也得等到你分娩、坐好月子之后,少说还有十个月的时间。”
他这样直白的道出来,玉奴免不了有些脸红尴尬,低着眸儿别过了脸去。
有孕的消息一传出,翁老伯与翁老娘便一前一后的向他二人道喜。
看她是头胎,翁老娘还不吝啬的传授给她诸多的经验。除外,在对她的吃食上,翁老娘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玉奴甚为感动,只感动之余,又担心这般会对翁家造成困难。因此夜里她便把这顾虑说给梅延峰听,希望他能劝劝翁老娘。
梅延峰却道:“你如今双身子,应该吃得好些。你也不必担忧,我手上还有些银钱,不会让翁家二老为难。”
玉奴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松了口气,再不纠结此事。
再过两日,逢大集。
当日离京匆忙,只打了一个包袱便就上路。如今她身怀有孕,既要在此常住一段时日,便需得安置些必需之品。因此这日一早,梅延峰便租了村里的牛车,带着一大一小往镇上赶去。
这还是柱子头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瞧见什么都稀奇。车厢里就这么点大,他片刻不停的又蹦又跳、手舞足蹈,几次都差点撞到玉奴身上。梅延峰忍了几次,终是没有忍住,将他提到腿上,揍了一顿。
玉奴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揽过来,摸着他的头问:“可是打傻了?怎么不哭?”
小家伙苦眉苦眼的,知道这会儿哭了很可能要被送回去,便只有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过的叔父,心里委屈很。
玉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后,就免不了又要小声埋怨他:“梅大哥为何总与一个孩子计较,打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这小子顽皮的厉害,打一打才能乖觉。”梅延峰淡淡笑道,语态闲适,似乎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你如今身子有孕,最好是离得他远些,莫被他冲撞了。”
知道他是好心,下手也并非不知轻重,玉奴便没好再多言。她摸着柱子的脑袋,低声告诉他要听话一点。
集市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极为热闹。
梅延峰将柱子抱在手上,玉奴则轻挽住他的手臂,帷帽下的脸颊微微泛红。三人一路上尽量避开人潮,慢慢朝着各样铺子摊位走去。
待到买好东西,坐上回程的牛车时,已是晌午。
梅延峰便问:“饿了没有?”不等她答,便解释为何不在镇上用饭,“镇上人多口杂,虽无有风声,但总是谨慎为妙。”
玉奴自是认同:“梅大哥做主就好。”
梅延峰将买来的各样吃食提过来,看着这一大一小吃得开心。
到了九月,秋收过后,日子是真的凉了下来。
夜里的凉风拂进来,玉奴扯了扯覆在腰上的薄衾,睁开眼来。四个月大的身孕已经开始显怀,再也不好平躺着睡,只有左侧右侧换着来睡。此刻的她,正往右边侧着睡,目光透过一层薄帐,专注地看着不远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心底莫名的就有些安心。
又一阵凉风拂进来,吹动了薄帐,一丝丝的凉意沁到皮肤上,清爽之余,又有些寒意。
她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先是往窗口处看去一眼,后才将目光转回到地上的那个男人身上。犹豫了许久,她终是迈出了这一步,拨开帐子走了出去。
“梅大哥。”她在他身旁蹲下,低声唤他。
过了一阵,就在她打算放弃时,梅延峰突然出声:“怎么,失眠了?”说话间,他坐了起来。屋里很暗,云层遮住了月亮,只有一点昏蒙的暗光。
他看着她,有些在白日克制掩饰的情愫,渐渐流露了出来:“可是被子单薄冷到了?”问着话,他站了起来,套上鞋后,准备开门离开,“我去烦翁老娘再拿……”
“梅大哥。”话未道完,他手臂上便传来一抹温凉软腻的触感,是女子独有的温柔与美好。手心里传来不同于自己的温度与触感,玉奴愣住了,她只是急着阻止他,并非有意。就当她回过神要抽离时,却不知为何,抽离不了了。
“梅大哥。”她又唤他,声音很低很细,还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小手上这样凉,看来是真的冷到了。”鬼使神差的,梅延峰握住她的柔荑不想松。他小心地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脏那处跳的有些快、也有些乱,“你唤我何事?”
玉奴想起自己下床的目的,便回:“是想问问梅大哥可冷,莫要着了凉。”小手仍被他包在干燥温热的掌心里,有些烫、还有些酥.痒。
“你看我身上可凉?满是火。”他在她耳边这般低喃道,温热的气息擦拂过她小巧的耳垂,激起一阵不适。
玉奴捂住了耳朵,不经意地偏过了脸去:“梅……梅大哥。”她好.紧张,心跳如擂鼓,手心里都渗出了细汗。
“玉儿。”他唤她,声音里像是压抑了太多的东西,显得很是暗哑。
“嗯?”她慢慢抬起眸,看着他丰神俊雅的轮廓,轻轻回道,“梅大哥。”
“玉儿。”男人的声音低缓温柔。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描摹着那精致的眉眼,动作小心而仔细。
玉奴心惊,但她没有拒绝,默默站着他身前,大半的月光被他遮挡,她只有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
干燥温热的手指渐渐来到了她的颈间,贪婪的感受着她的一切,梅延峰很想克制自己,但事实上他已经无法克制。在她的低呼声中,他将她拦腰抱起,压在了身下。
就在他一吻将要落下时,她却将脸一偏,避了开去。
梅延峰怔了一下,理智瞬间回笼,他立刻松开她,自她身上起来,背坐在床沿。
“是梅某莽撞无礼了。”过了许久,他这般开口道,声音里有着自责与歉疚。
玉奴亦坐了起来,见他要走,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攥得紧紧的,他扯了两下都未扯回。
他不解地看向她。
她便慢慢将手松开,放开了他的袖子。
梅延峰在床前静立一阵后,却又突然坐回床上,二话不说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我不逼你。”他叹道。能够与她日夜相处已十分满足,他不该再奢求那些不该奢求的东西,是他一时失控,吓到她了。
玉奴低“嗯”了一声,闭上眼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梅延峰搂着她小心躺下,扯过薄衾,覆在了彼此身上。
时间若在这一刻静止,该是多好。
与此同时的魏府,魏光禹正被噩梦惊醒。说来也是好笑,二十几年来从来少梦的他,近日来却频频做起噩梦。非是他惧怕,而是觉着恼人至极,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
他已经好些日子不曾睡好。又一壶酒见了底,他面目阴沉可怖,摔了酒壶,再命人送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