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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少,听卢斯一问,眉头也是一皱。赵婆子拐骗宝儿,被捕入狱后,畏罪自杀的案子,他为表示信任,是彻底交给了卢斯,没过问的。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个事情,明摆着,他衙门里有人吃里扒外。
“大人,小妇人是来作证的,从哪个衙门出来的,有什么重要?”
“呵,自然重要,毕竟你这人证的来历就是歪的,还要如何正?况且……我等朝廷官员在此说话,你一个草民妇人如何有资格插嘴?按律你这就该掌嘴,可这之后却还要你出言做歪证,既然如此,就不掌嘴,换拶刑吧。”
拶刑就是给手指头上夹棍,比起掌嘴那可是严重多了。
“该是拶刑。”杜慈洲当即跟着点头。
方大人没办法,也只能一拍惊堂木,道:“上拶子!”
孙氏也是够能咬牙的,从头到尾一声没吭。掌刑人虽然有分寸,但拶刑之后,也只是骨头没事,十指都已经肿了起来,她两只手不知道是举着还是放着,只是不停哆嗦,显然是不管怎么样,都疼痛不止。
卢斯暗笑,自己今天是彻底做了一把欺凌百姓的狗官。
“上完了刑,咱们还是得先说说这人犯是怎么过来的。万一手底下的衙役做了些什么交易,或是允诺了这人犯,让她到了知州大牢,给她什么好处。又或者……两位大人也知道,这女子之前也就是被请去问问话而已,可她当时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跑到我俩的家门口大声嚷嚷,言谈间不尽不实的,总像是暗示些什么。显然是当时就恼恨上我俩了。现今让她红口白牙的就在这说……可信?”
杜慈洲点头:“卢将军说的是,这女子之前怕是就与将军有私怨,说她能作证,她就能作证了?且不只是这女子,王家……呵呵。”杜慈洲捏着胡子冷笑,还看了一眼方大人,“咱们审案,需人证物证皆在……可如今这一个一个的所谓人证,都是跟卢将军有仇的,他们这刁民的话若是也可信,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有物证!”王老爷忽然大喊,抬手指着宝儿,“滴血认亲!他若是我孙儿的孩子,那血必然能与我相融!”
“好啊。”卢斯一拍手,“你们这些人,闹到如今,不也就是说宝儿并非我师父的后裔吗?滴血认亲,也一劳永逸。”
不多时,就有大夫断了个盛满了水的大腕进来。先是扎破王老爷的手指,让他滴了两滴血在碗中,继而朝着卢斯走来。大夫以为是他要自己来,便双手捧着碗做奉上的姿势,谁知道卢斯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当场就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这流出来的血可就不是几滴了。
“呵,就猜到你这老头有恃无恐乃是做了手脚,诸位看,本官的血都能跟这老儿的血融了,难道本官还要叫你爹?”
大夫大惊,抬头一看,果然是碗底一片鲜红,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血了。他手上一哆嗦,碗就脱了手,可卢斯还流着血的手稳稳的将这大碗接住了。
那边杜慈洲也过来看过,顿时也是义愤不已。然后这碗被卢斯放到了方大人的公案上,一直话很多的卢斯,这回不说话了,那意思,就是让方大人看着办了。
——其实这个时代,已经有很多人明白,滴血认亲,并不准了。只有最底层的百姓,才依然相信。可是滴血认亲这个东西,能够给很多人带来各种各样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依然如此推崇。就比如现在,王家把这个当成了杀手锏,显然是他们曾经通过某种途径,证实过,宝儿的血能够跟玩家的血相融。
冯铮刚才看卢斯割开手掌就已经急了,他向外拽了一下抱着他不放的宝儿。看起来睡着的孩子立刻睁开了眼睛,死咬着牙,两只小手紧抓着冯铮的衣裳不放。
“你若不老实,我便把你随便扔了。”冯铮低声跟他说,这孩子一哆嗦,赶紧撒手了,老老实实的让冯铮把他放在地上,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抱紧冯铮的大腿。
等卢斯回来,冯铮已经撕了自己的里衣,要给他包扎。卢斯抬手,享受着爱人的照顾,眼睛下意识的瞟了宝儿一眼。那原来还是傻白甜的孩子,现在跟头护食的狼一样,抱着冯铮大腿的同时,恶狠狠的看着他。
卢斯眯眯眼的对他一笑:马蛋的,回开阳就把这小混蛋扔天边去。
“有这么割自己的吗?”冯铮包扎到最后,勒的那一下稍微用了点力。
“嘶!”其实不怎么疼,可卢斯偏要龇牙咧嘴外加一哆嗦。
冯铮顿时变了脸色,捧着他的手,慌慌张张的道:“怎么了?要不然还是找大夫给你包扎吧……”
“大夫?那个大夫吗?”卢斯一歪头,用下巴示意。
——刚才主持滴血认亲的大夫,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着冤枉呢。
冯铮:“……”看他这贱贱的表情,知道他是骗自己,冯铮顿时松了一口气。
公堂上的众人其实都注意着这俩,看他们旁若无人的,甚至都调上情了。除了杜慈洲捏着胡子,暗道一声“果然是年轻人好啊”之外,其余人只觉得心里恨恨。
王老爷更是瘫在地上,看他那表情,该是恨不得扑过来将卢斯生撕了。
还是方大人在上头稳了稳神,一拍惊堂木:“大胆!你二人竟敢当堂诬告朝廷命官,还不从实招来!”
他看似呵斥,实则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孙氏——王老爷已经算是废了,也就孙氏还能有点用——从刚才到现在,他们这边的人根本就没能说上一句话,所以,现在要紧的就说能说话!
孙氏初时有些慌乱,但注意到了方大人的视线,立刻稳了下来,匍匐在地:“诸位大人!小妇人冤枉啊!小妇人昨日以为……以为官差临门乃是卢将军和冯将军做了手脚,实在是有苦衷的啊,还请诸位大人听小妇人一一道来。”
“这女子,到了现在也是伶牙俐齿。”杜慈洲一指孙氏,“让你道来也不是不可,但你身为人妇,上堂作证,却是该由你丈夫到场才好。”
“在!”胡宝声音突然出来了,见所有人都在看他,赶紧低头弯腰,“孙氏的丈夫姜武就在外头。小人这就去把人带上来!”
杜慈洲点点头,其实刚才给孙氏上刑的时候,就该叫她丈夫到场了。昱朝的律法,若非是祸及全族的罪过,女子受刑得先问过她的丈夫、儿子、父亲或兄弟子侄,若是家人有愿意代替的,那自然是由男子代替。而除非是谋反大罪,若是家中户主不点头,那女子就不能作证。
杜慈洲想的,就是让孙氏的丈夫上堂来,恐吓一番后,让他把孙氏带走。
姜武不多时就上来了,他是个黝黑矮壮,还有些谢顶的男人,其貌不扬到丑陋。跟孙氏并排跪在一起,怎么看两个人也不像是夫妻。
“姜武,你可知道你妻子已经犯下大错,你二人如今怕是有祸事了。”看他跪下,杜慈洲立刻出言恐吓。
姜武低头看着地面,瑟缩了一下,明显是害怕的,可他呀一咬,“砰”的就结结实实磕头磕在地上,摊开伤痕累累的双手,五体投地的道:“诸位大人,小人的媳妇是个良善人,她说什么必定都是真的!她要是犯了罪过,那必定是无意的!有什么责罚,小人都愿意一力承担!”
杜慈洲眉头一皱,冷哼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好自为之!”
冯铮这时候则凑在冯铮耳边问:“这两个人……有点奇怪。”
“嗯……”卢斯低声回答,“有人跟我说,姜武嗜酒,酒后常殴打孙氏,且两次打得孙氏流产。”
“嗜酒?打流产?”冯铮皱眉,这种人最是让他厌恶。
姜武的神色间确实对孙氏满含愧疚,更多的却是恋慕。至于跪得笔直的孙氏,她一直看都不看姜武,只在姜武说什么都一力承担的时候,她的表情才有变化,那是烧起来一样的恨与愤怒。
因为被打得流产?
那该是恨的……可还是有什么不对。被家人长时间殴打的女性,他们不是没见过,懦弱的有,麻木的有,仇恨的,愤怒的当然也有,但她们都跟孙氏没有可取之处。固然,人和人即便处境相同,反应也是不同,但是……
他俩说完,那边方大人已经一拍惊堂木,让孙氏说话了。
孙氏磕了个头,深吸一口气,道:“启禀大人,小妇人是多年前搬来的,来了后,便与柳氏交好。日常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柳氏总是私下里与我埋怨,说……说钱班头年老体衰,起夜频频,让她的日子十分不得趣。”
卢斯和冯铮都一挑眉,钱老头别看一头白头发,但身体保养得极好,光着膀子,一身小肌肉比些二十好几的年轻人还要出挑。跟柳氏成婚后,他虽然是没有年轻人的龙精虎猛,但也有成熟男人的小火慢炖,柳氏那时候的日子可是不要过得太好,脸上红润润的,笑起来都带着媚态。
可这话还真没法说,因为钱老头是老头里的特例,孙氏的瞎说反而更符合人的想象,他们俩这实话非得要说出来反而会得到反效果。而且,钱老头跟柳氏是师父跟师娘,还是卢斯的后母,他们俩身为徒弟站起来说老师的房内事,反而会被人“另眼相看”。
且听孙氏继续:“当时小妇人也是听过便罢了。可恰巧小妇人与王家兄弟相熟,他俩年少时,曾在我父名下求学过,我们三人乃是兄妹之情。逢年过节,他们常来拜访。那日王璞突然问小妇人,可否让小妇人给他与对门的钱家娘子牵个线?”
杜慈洲一皱眉,问:“你乃是个良家妇人,又是书香门第出身,怎么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