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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只鸡,咱家有几只鸡?孙班头是不知道咱家没多少东西吗?为什么不去别人家借,偏偏来咱家?”
“因为……因为孙班头跟你亲近……”
“娘,这话你可真是说得出来。”卢斯捏了捏眉骨,明摆着他这娘是什么都明白的,可竟然知道拐弯抹角的耍赖了,那卢斯干脆就给她下重药了,“娘,你可想再嫁?”
柳氏哆嗦了一下,终于抬起来头了,她瞪大了眼睛一声不发,然后……然后她就哭了。
不是那种拍大腿号丧,是抽抽噎噎,呜呜嘤嘤的哭:“栓、栓柱……求别卖掉我,我会再少吃一顿饭……我、我不会再多嘴……我……”
“这都哪跟哪啊。娘,我是问你有没有意思再嫁,不是要卖了你。嫁!你看这巷子里,不是有不少人家的女人,都再嫁了。”卢斯木着脸,他提这个是位了逼迫柳氏,但也有两分真心。
他们这边,寡妇比现代还不愁嫁。来了也有日子了,卢斯就算没有八卦的习惯,一些消息也自己朝他耳朵里飘,想不知道都不成。
不提原先这房子的主人未过门的媳妇已经另嫁他人了,就是原先那些捕快的遗孀,只要是四十以下的,就都在男方热孝中嫁出去了。有带孩子嫁过去的,有没带的,新嫁的丈夫,还会来帮自己老婆的前夫操持葬礼。
那些再嫁的,也包括冯铮他亲妈。不过,冯铮他亲妈也不能说是再嫁,该说是跟人私奔的——他跟冯铮走得近,自然有更多的人跑来说给他听。不过,现阶段跟他说这些的人,都是出于善意的,或是觉得卢斯应该知道一点,免得触了冯铮的霉头,或是无意的,以为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冯铮他爹冯宽死的第二天,他娘就跟个挑担子的货郎跑了,有人说她临走把家里银子卷走了,也有人说她留下了大半。还有人说,这女人早就跟货郎勾搭上的。最恶意的说法,还有人开始怀疑冯宽的死因。
对于冯铮的家务事,卢斯从来都没有过多的表达出什么,不怜悯,更不可能看不起之类的。不管冯铮家里发生什么事,那也都是他家的。
有点歪题,总之,除了冯铮他娘外,其余外嫁的寡妇们,并没有谁被其他人说嘴,显然夫死另嫁,在这个时代是一个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不嫁!栓柱,求求你!我会多多的纺线织布!我……”柳氏哭成了个泪人。
“娘,你别急,我这么问你,不是为了逼你什么。”才怪。就是为了逼你,“娘,你不嫁,要跟着我过日子,让我养你,给你养老送终都没问题。但既然如此,有些事就得说个明白。”
“明白,明白,这家里的事情都是栓柱你说得算的。我、我再也不提给红线找人的事情了。”
“娘,你要是这么说,那就是假明白了,从头到尾,我根本就没提姐姐的事。”卢斯有点生气了,“娘啊,我爹死了,我病了,你和姐姐照顾我,这是让我一直感激的。但我病了那么长时间,你和我姐连三阳观的老道都请不到,我一口药都没喝,就那么挨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家里、家里没银子了……”
“银子怎么没的?”
“给你爹操持丧事……让二大妈……”这话又说回去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当时二大妈是在骗她的银子吗?她知道,“当时你二大妈要银子……我害怕……”
“害怕什么?你不给她难道是能抢?就算她抢了,你嚷嚷起来,周围人能不管?”
“我……”
“觉得那样丢面子?然后呢?家里没钱给我看病。要不是我命硬,我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没有我,你和姐姐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柳氏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说话了。
“娘,你靠着我,才能过现在的安生日子。可你现在又在毁了我啊。你以为是一只鸡,二大妈对咱家何尝不是从借走一勺盐、一碗米开始的呢?而且,孙班头跟二伯不一样,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啊。娘,你看到周围的大妈婶子是如何为人处世的了吗?虽说顶门立户的是我,可真正管家的是你啊。”
“栓柱,你这是在挖娘的心啊,娘也知道能有如今的日子都靠了你。怎么会让你不好过呢?我已经尽量小心谨慎了啊。”
(╯‵□′)╯︵┻━┻大姐你还没明白啊!就是你这所谓的小心谨慎才不对啊!
卢斯深呼吸,他知道之前的一番已经把柳氏吓得够够的了,再过了,怕不是就得把柳氏吓个好歹了:“娘,你太小心了,让人以为咱家太软,人都是喜欢占便宜的。你看见路边摆着肥肉还没有人看守,难道不会去捡走?你不要总认为低人一等,你要当人家跟你一样啊。”
柳氏战战兢兢的看了卢斯一眼:“栓、栓柱……人家如何能跟我一样啊?”
“你有什么地方跟人家不一样啊?”_(:」∠)_
“人家……人家都是良家妇人……我……”柳氏脸涨得通红,毕竟这些事,她自己想想都觉得羞耻,如今却要说给十几岁已经知道了人事的儿子听。
“刘婶子就是寡妇再嫁,铁尺巷前些日子不也是许多寡妇再嫁吗?”
“那不一样,寡妇也是良家妇……我、我原是奴籍……”
不只是奴籍,还奴性坚挺……
“所以呢?我有个奴籍的娘,我也该像娘一样,终日低头度日?姐姐也该每日缩在角落,啼哭度日?然后咱家三口都让人欺负得大年夜冻死在外头才对,是不是?!”
“这怎么会?!”
“还能怎么会?我姐姐不是已经让娘给养成那个样子了吗?她不是奴籍啊!她现在跟娘又有什么不一样?!知道刚才我听见孙班头家的婶子怎么说,说‘有那样的娘,当儿子的还能如何’?你不要总想着你自己啊!人家看咱们是看的一家啊!”
刚才的柳氏是缩着的,被卢斯一问之后,柳氏就瘫了……她看着卢斯的眼中是不可置信,还有深切的伤心,在整个人哆嗦了半天之后,她张口,说了半天:“我……我……”却就是没有第二个字。
柳氏这时候看着卢斯的眼神,就跟看着一个要把她逼死的仇人一样。
“娘,话这么说吧。你这性子再改不过来,我就把你嫁了。我不能让你害了我姐姐,害了我自己。不过我也会努力给你找个好人家,日后日子怎么样就靠你自己了。你好好想想,到底是选择挺起脊梁来做人,还是找个男人继续做你的奴籍妇人。”
刚才柳氏是瘫在地上,此刻柳氏就是就跟犯羊癫疯一样,整个人团成了一团,哆嗦不停,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卢斯却没管,转身到院子里,继续他每日的锻炼。不多时,红线与冯玲玲一起回来了。卢斯开门之后把两人拦住:“娘有些不舒服,睡下了。姐姐,你与玲玲躲在外办玩一会吧。别吵到了娘。”
“卢婶不舒服吗?三阳观的道长正好是被县太老爷接到了县衙里,卢家哥哥,你可要去请一请?”
“我问了,娘说她的毛病不需要请人。”卢斯做迷糊状。
冯玲玲轻轻“哎呀”一声,小脸红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这地界有十一二岁初潮方来的女孩子就嫁人了的,冯玲玲对这些事情也是一清二楚的。
红线却看着卢斯,卢斯发现,把视线转过去,她反而害怕的低下了头,后又鼓起勇气与卢斯对视:“弟弟,我还是留在家里找姑娘吧。况且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我也好给你们做饭。”
“也好。”
“那我就先走了,红线姐,栓柱哥再见。”
冯玲玲蹦蹦跳跳的走了,红线跟在卢斯身后,默不吭声的进了门。卢斯道:“姐姐,我有话与你说。”
红线打了个激灵:“娘不舒服,弟弟有什么……好。”
姐弟俩就到了卢斯的房间里,卢斯道:“姐姐,你现在对我,不像是对弟弟,倒像是爹还在世时,你对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