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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平一凡并不是独个儿站在铺子外,身边还站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尽管女子的脸庞被薄纱遮挡,然纤细高挑的身材婀娜多姿,仅仅站在那儿就宛如一株带着露水的花枝。
平一凡比女子高了许多,为了听清楚女子说的话而略侧身低头,神情很是专注也很警觉,随时关注女子的安危。城南的巷弄都窄,人行又多,不时有扛着货物或提着篮子的男男女女经过,但凡有人稍为靠近那个女子些许,平一凡就会立刻伸手虚虚地阻挡,那动作别说多亲密了。
吴幸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那个女子认识的是平一凡,还是关山尽呢?这时候他该摆出朋友还是情人的姿态才是?春日常见够不够三个人分呢?
马夫已经先驾着车走了,吴幸子稍稍往墙角站了站,心里满是纠结。平一凡仍与女子窃窃私语,似乎没有近店里说话的意思,看来女子应该不会久留,也许再等等就是了。
可不一会儿,与平一凡说话的女子似乎发现吴幸子的目光,转头朝他望了眼,接着拉拉平一凡袖子让看。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吴幸子窘迫地往墙角又缩了缩,但他人再纤瘦也是个成年人了,哪个旮旯藏得住?这还光天化日之下呢。平一凡自然瞧见了他,瞬间蹙了下眉彷佛有些茫然,接着几大步逼近,吴幸子压根都来不及逃走。
「怎么自己来了?」关山尽压低声音问,同时警觉又不动声色地往四处观察。
「我、我......送点心给你。」关山尽靠得很近,几乎把吴幸子的脸藏在怀里,那熟悉的冷香让老家伙醉了似的,腰都有些软。
「点心?」关山尽在他怀里看到一个食盒,心头软成一片,唇角勾起一抹笑。
「什么点心?看你宝贝的。」「嗳,这还真是宝贝呢!叫做春日常见,又香又甜又好吃呢,你快尝尝,才做好不久还热呼呼的呢。」吴幸子献宝似打开食盒,掂了一块春日常见凑到关山尽嘴边:「来,吃点。
你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的,吃些甜食舒舒心。」关山尽自然不会拒绝,不但直接就着吴幸子的手吃下那块春日常见,还顺道含了含戴着油酥香气的手指,舌尖缠绵地扫过指腹,舔得吴幸子缩起肩一激灵。
「这是什么好东西?」一阵悦耳柔媚的声音猛的打入两人之间,吴幸子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窜,要不是关山尽眼捷手快搂住了他,吴幸子肯定得糊在墙上。
开口的自然是戴帷帽的女子,她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薄纱下隐隐可见眉宇如画、红唇带笑,是个不比关山尽本人失色的美貌女子。
「是、是一种点心,叫做春日常见......」尽管模糊,吴幸子却觉得女子长得亲切,也就没那么羞涩了。
「哎呀,这不是仙临居传说中的那款点心吗?一盒20个,要价5两银子呢。」女子往食盒中探看后讶异地轻叫。「这点心我记得叫做寻春,还不如叫春日常见有趣。」「一盒5两银子?」不管叫寻春还叫春日常见,吴幸子都被那残酷无情的要价给惊得抽抽了下。「姑娘您要不要尝一块?也许不是相同的东西。这是我老家那儿的点心,两个才八文钱呢。」「姑娘?哎呀!你小嘴甜的,还叫我姑娘。」帷帽女子笑得眉眼弯弯,带些得意地瞅了关山尽一眼:「你还说我徐娘半老,嘴那么贫,也不知像谁。」关山尽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伸手掂了块春日常见塞过去:「吴先生这是客气,他天性和软,你别吓着他。」「我怎么吓着他了?我连脸都没露呢。」帷帽女子咕哝,轻轻掀起薄纱一角露出宛如花瓣似的嘴唇道:「好凡儿,喂我一口呗。」「啧,懒死妳了。」嘴上虽抱怨,关山尽的动作却很温柔,小心翼翼地将点心喂进女子口中。「如何?」女子细细品了片刻回答:「味道一模一样。说起来我上回吃寻春还是沾了首辅夫人光呢,为了拉拢你爹,送了一盒寻春,还有一盒炸的见春,见春的价钱便宜多了,一盒一两银子。」一两银子?
吴幸子瞠大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敢情,自己今天竟然吃掉了五两银子吗?
「这......这.......」他喘了喘,双手都在哆嗦,将食盒塞给关山尽:「你快吃,不能让五两银子凉了。」关山尽哭笑不得,他还没问起吴幸子哪里来的点心呢,总不能现在就把证据给湮灭了。
「你要我站在街边吃吗?」他拧了老家伙脸颊一把,一手接过食盒,一手牵起吴幸子的手。「先进去吧,你可得交代清楚,这点心是谁给你的。」「是载宗兄给的。」吴幸子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就招认了。
「载宗兄?」关山尽还没回话,自动跟在一旁的帷帽女子先惊叫。「这名字可真耳熟啊,似乎是颜文心颜大人的字......哎呀,你认识颜尚书?」「嘘!什么话不能进屋里再说吗?」尽管附近没有打探的马仔,平一凡的身分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朝廷一品大官。
也惊觉自己大意了,帷帽女子缩起肩老实地道歉,灰溜溜地跟在两人身后近了铺子后院。
等几人在平一凡所住的院子里落坐后,女子便拿下了帷帽,吴幸子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这一看可谓是惊为天人,吴幸子这小地方出生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美人。一张瓜子脸,细细柳叶眉,一双杏眸含烟带雨,顾盼之间彷佛有千言万语,这会儿正笑吟吟地瞅着他,看得人害臊不已。
不过,总觉得这张脸有哪里透着些许熟悉啊......吴幸子别开头躲了躲女子的视线,又忍不住偷偷歪头打量,一不小心似目相交,老家伙猛地一耸肩,连忙又垂下头避免唐突佳人。
「哎呀,这孩子可真逗,耳尖都红透了。」女子捂着嘴笑,伸手就想捏吴幸子的耳尖,关山尽见状伸手就给挡下了。「你这孩子,总么老这么护食啊?让娘摸一下未来的半子也不行吗?」女子......也就是护国公夫人,关山尽的亲娘,一个年近半百依然清丽不可方物,活跳跳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贵夫人。
「娘?」吴幸子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国公夫人不放。
是了!眼前的女子眉眼口鼻都与关山尽有七八成相似,就是关山尽身为男子,五官较为硬朗些,另外也许是性格关系,关山尽的俊美带着锋芒与妖媚,眼尾更为上挑,看人都像有小钩子,把人钩得心猿意马的。就像现在啊,关山尽似笑非笑瞅着吴幸子,把老家伙看得手脚发软,腰也软绵绵的,就想往他身上靠靠。
「慢着慢着,虽说为娘也不识个不识趣的人,但这五两银子眼看就要凉了,不吃吗?」国公夫人哪能看不出眼前这对小鸳鸯都快缠上了,竟把她这么个大美人晾在一旁,食盒里的点心都要哭了。
「对对对,海望,国、国公夫人,快吃快吃,凉了就可惜了。」吴幸子立刻回过神来,满脸局促地缩回攀上关山尽肩头的手,将食盒打开。
「叫我娘吧,反正以后你也是要与海望结契的,称国公夫人多见外哪。」国公夫人亲热地摆摆手,接着掂起一块春日常见,对儿子交代:「儿啊,快把你珍藏的茶泡上来给娘润润喉,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竟连杯茶水也不给。」「你怎么就这么会使唤人呢?」关山尽拧着眉抱怨,但依然转身进屋里拿茶叶泡茶。
见儿子离开,国公夫人对吴幸子笑得更亲热了,直把本性羞涩的师爷笑得手足无措,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你今年多大了?」这一开口问的就是硬伤。
吴幸子脸色微白,可依然老老实实回:「年已不惑。」「不惑啦......」国公夫人闻颜点点头,又掂起一块点心接着问:「哪里人士啊?」「清城县人士。」「清城县?嗯......我听过这个地方,大约四十多年前吧,有个未及弱冠的状元郎,似乎就是清城县出身的。可惜他在京城才待了两年,眼看是要进内阁了,皇上可赏识他啦,我爹爹也对那位状元郎赞不绝口,说其人不只学问好,品性更是百里挑一的优秀。要不是他后来辞官回乡了,颜文心大概也没现在的风光吧。」「啊......那位状元郎,是、是我父亲......」吴幸子没想到真能从他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父亲,眼眶微微酸涩。
他记忆里的父亲很严肃,几乎称得上不苟言笑,只有在面对母亲的时候会露出一些腼腆的笑容,看着母亲的时候眸底都会发光。他知道父亲疼爱自己,也是尽心尽力的教导自己为人处事的道理及书本上的圣贤言论,可父亲却从不强迫他考取攻名,秀才还是他自己想考的。
父亲教他的道理,吴幸子一点儿都不敢忘,一辈子走来都小心翼翼的遵守,从不敢有些许违背。可惜他对父亲知道的并不深,连父亲考中过状元的事情都是母亲说给他知道的。
大概,对父亲来说,与母亲携手共度的日子,比过去那些人人称道的功绩都要来的踏实美好吧。
「是了,适才尽儿喊你吴先生。」国公夫人露出怀念的表情,细细将吴幸子从头到脚看了一回:「那时候我才五六岁,还是个小姑娘呢,却也记得那位哥哥的模样,你的眼睛长得倒是挺像他的。」「嗳,是吗?」吴幸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他的长相也不知随了谁,明明他爹斯文俊秀,他娘清秀温婉,偏偏自己是个貌不惊人的。
「吴先生,身为一个母亲我必须得问,你看上尽儿什么了?我这个儿子啊,从小就是个寡情的人,他对我及他爹确实尊重,那也只是出于儿子对父母应当要有的孝道,再多些便没有了。我花了好多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让他打开心房,嗐,那些心力啊,让花果山再孵出一个孙行者都富裕了。」国公夫人长吁短叹了几声,接着神色一整:「吴先生,尽儿对你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先前你下过药给他,他不但着了道,甚至都未曾动上一点肝火,反倒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你。要是,你真和谁一起设计陷害尽儿,即便尽儿看出不对,也会义无反顾的踩进去,心甘情愿的粉身碎骨。」吴幸子轻轻颤抖,他明白国公夫人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却压不下心底涌现的丝丝甜密与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