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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狐鹿姑,今天的心情很差。
一大早,他就被父王传去臭骂一通,责怪他久久无法劝降常惠,害“寒天刀”迟迟无法打成。
责骂中还毫不掩饰地说,以他这般无能,怎能继承王位,更逞论率领匈奴各部称霸西域。
面对父王的怒气,他又惊又惧,因他深知父亲的话并非全是虚言恫吓。
他兄弟众多,其中不乏能人。
当初立他为太子时,王族中就颇有争议,但因为他母亲是大阙氏,他又是单于长子,最终才得以成为王位继承人,然而,在还没正式成为大王前,这地位随时都可能变动,他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因此他十分恭谨地向父亲保证,他一定能征服汉使、奉上宝刀。
狐鹿姑好不容易才让父亲龙颜改变,偏偏在归途中,又遇到觊觎太子位已久的兄弟右蠡王;那家伙仗着武功显赫,有众多权贵支持,竟揶揄他是劣等武士。连个小小汉使都对付不了,还想对抗大汉。
父王的威胁责骂,兄弟的冷嘲热讽,让狐鹿姑心里积满了怨气和怒气,当即决定亲自出马,再去规劝常惠。
如果那软硬不吃,好歹不分的汉使仍一意孤行,那他就要给对方点颜色看了!常惠正在炼铁,测试一把刚打好的新刀,却忽然发现身边晃来一条人影,他侧脸一看,狐鹿姑正绷着满脸横肉,站在铁炉前。
透过那张臭脸,常惠明白这个情绪反覆多变、暴戾愚蠢的太子又要找碴了。于是他沉默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淡漠的态度,让满腹怨气的狐鹿姑更加不爽,看着眼前这瘦得像细木,却挺得像雪松、硬得像铁石般的男人,他又嫉又恨。
他直言对常惠威胁利诱“常将军,我佩服你是条好汉,只要你归降,不仅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还会被人父王封王赏赐,受到我和所有匈奴王族的尊敬。”
“不必再浪费唇舌,我宁死不降。”常惠鄙夷地说:“至于太子的尊敬,还是留给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吧,我常惠不希罕!”
他的倔强,撕下了生性残忍的狐鹿姑最后一丝伪装。“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如此千般劝导,万般讨好,倒有错了。”
他大骂着,抓起附近一根木棒。猛地向常惠打去。“好吧,既然你敬酒不吃想吃罚酒,老子就成全你,看你到底希罕什么!”
瘦弱的常惠被一棒打倒在地,但他很快便站起来,还不屈地高昂着头颅。
狐鹿姑更加愤怒,对手下喊:“脱掉他的袍子,把他绑在木柱上,卧在冰雪里,让人的猎犬尝尝他的硬骨头。”
几个彪形大汉立刻冲过来,将刚刚站稳的常惠按倒,还扒掉他的袍子,没等他站起来,就将他拖向后面,立着几根栓狗铁柱的狗棚中。
“夺我的命,随便!折我的气节,休想!”一路上的铁器石块刮破了他的单衣旧鞋,但他不惧死亡地高喊:“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舍身取义,死得其所!”
“尽管嘴硬吧,等喂了我的猎犬,看你还有多少气节!”狐鹿姑叫嚣。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给吸引,谁也没注意有个细小的身子,往荒野中的毡房跑去。
“猎犬!”丧心病狂的狐鹿姑继续嘶吼:“带我的‘恶虎’、‘天狼’来!”
被绑卧在雪地上的常惠,在狐鹿姑的吼叫声中哈哈大笑。
“笑?你竟敢笑?”狐鹿姑对他的奴头心腹大吼:“打他!打到他哭求!”
“住手!”就在那粗壮汉子想动手时,一声厉喝传来。
众人回头,见一身素衣裙的“常夫人”由远处飞驰而来。
令人震惊的是,她人还在数十丈之外,发出的声音,却有如在耳边响起。
芷芙满腔怒气,额图赶去告诉她,常惠被太子打时,她恨自己竟然相信那个野蛮人的保证。
只着单衣的常面朝上、四肢大张地被绑在冰雪地里,而那个曾与她在毡房门口短兵相接、败下阵去的奴头,正手持鞭子,气势汹汹地站在他身边。
芷芙怒火万丈,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忍,因为一旦大开杀戒,她将会给皇上和常惠,带来难以预料的灾难,可她无法忍受常惠被这些胡夷蛮狗欺辱。
混蛋太子的保证,连狗屎都不如,今天她非得给对方点教训不可!
“拦住她!”见她奔来,狐鹿姑大吼。芷芙对他的吼叫和拦阻她的人,根本不予理睬,她一心只想救人。
“女人,站住!否则我连你也绑!”狐鹿姑再次大吼。看到芷芙在铁炉、风囊、木架,和企图阻挡她的男人之间穿梭,渐渐靠近狗柱,而自己那么多的手下都拦不住她时,他更加大声地威胁:“你再不站住,我就让他受更多的苦。”
“那你就死定了!”芷芙怒喝。
“臭女人,竟敢威胁殿下!”狐鹿姑的心腹,那个早已对她心怀恨意的奴头扔下皮鞭,挥着拳头扑出来,想替主子出气。“尝尝老子的铁拳。”
众人闪避,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奴头的拳头从无敌手,被他打一拳,不死也得残;见他出拳,他们都认定芷芙会一拳毙命,可事实则大谬不然。
“娘耶,痛死老子啦!”
还没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人们就见那奴头哀号着退却,并旋即抱着手腕,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朝芷芙撞去。
芷芙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不避不闪,推胸一掌,那男人庞大的身躯在挨了这一掌后,竟如熔化的铁石般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芷芙根本没看他,就绕过他的身体向常惠走去。
狐鹿姑见她不仅不理自己的警告,还打死了他的心腹,不由大怒,挥舞着木棒冲过来,厉声吼道:“大胆汉女,你敢杀死我的人,我要你偿命!”
芷芙一把夺过那根打向自己的木棒,喝斥道:“少放屁,他还活着。”
从没被人如此轻蔑而粗鲁喝斥过的狐鹿姑,因被她忽然夺走木棒而失去平衡,当众扑倒在地,染了满脸的雪泥,羞愤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抓住这个女人!”手下仓惶地将他扶起,他即暴跳如雷地抽出马鞭,扔给身边一个大汉“打他,打她的男人,我倒要看看这女人如何护他。”
那匈奴大汉接过马鞭,甩动着走向常惠。
忽然,凶猛的犬吠声吸引了众人视线,只见一人牵着两条狼狗跑来。
荒漠草原狼多,为了保护人畜和捕猎,人们喜欢饲养猎犬,猎犬多由野狼驯化而成,因此凶猛有灵性,体态高大,而这两条尤其凶狠。
看到猎犬,狐鹿姑立刻狂笑着下令:“恶虎,上!咬死地上那人!”此刻他一心只想扳回面子,出出憋了大半天的怨气,早忘了他父王不得杀常惠的命令。
一条浑身长着浓密长毛,犬牙暴凸,目光贼亮的大黄狗,立刻扑向常惠。
“去死吧!”芷芙怒喝一声飞身而起,越过企图抓她的人,挥舞着长棒短剑,扑向对常惠举鞭的男人,她一剑削断对方手里的鞭了,长棒则将他打得横飞出去。
但她并未住手,顺势回棒,重重地打在那条已经咬住常惠脚的大狗身上,那凶恶的猎狗“嗷嗷”惨叫着,翻滚到铁炉边,倒地不起。
“该死的女人,你打伤了‘恶虎’!”听着爱犬的凄厉叫声,狐鹿姑疯了,狂吼道:“放‘天狼’!咬她!”
这时的芷芙,已跃至嘴唇被冻得发紫的常惠身边,但她没时间为他松绑,只来得及捡起袍子,盖在他身上替他挡寒。
“芷走!那狗极凶”常惠用力抬起头,吐着寒气对她大喊。
芷芙匆匆看他一眼,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但她没法听完他想说的话,因为她的眼睛傅余光,正瞥见一条黑影,带着令人惊悚的狺吼和狂气扑至眼前。
那深亮的凶恶目光,和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足以令猎物吓破胆。
来不及细想,在黑色巨犬迎面扑来的瞬间,她仰倒在常惠身上,以自己的身体护着他,然后运功双臂,右手高举短剑,垂直向上,左手则紧握木棒横放身侧。
那条黑犬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向她扑来,柔软的腹部划过她高举的利刀;她左手的木棒也同时往猎犬身上一击-黑狗哀鸣着,跌向不久前黄狗翻滚而去的地方,腥热的狗血喷溅得满地都是,芷芙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
她翻身而起,想要解开捆绑常惠的绳子。
然而,腹部遭受重创的黑狗,虽然跌落地上哀号不已,却很快就跳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咬向无法动弹的常惠。
芷芙当即高举手中的木棒迎向它,重击它头部,当即狗血四溅,黑犬呜咽着瘫倒在地,黯淡无神的眼睛低垂着,再也没有了先前张牙舞爪经狠劲。
在场所有人,包括常惠,目睹这场惊心动魄的人犬大战,再看到两条凶猛异常的猎犬,转眼间重伤倒地,不禁都对她的勇气和身手大为震惊。
芷芙不理会别人,在确信恶犬无法动弹后,她就将木棒扔到地上,用短剑斩断绳索,替常惠戴好帽子,扶着几乎被冻僵的他走到炉边,让他烤火回暖,并替他穿好袍子,唯恐久病初愈的他再次病倒。
回过神来的狐鹿姑,首先奔向爱犬,看到黄狗频频喘息,黑狗脑袋开花时,不禁暴跳如雷,对芷芙大骂:“臭女人,你——”
芷芙那把染着狗血的短剑,抵在狐鹿姑粗壮的喉咙上,而她充满杀气的目光,令他戾气全消,只能瘫软地哀求:“夫夫人,别”
“闭嘴!说话如同放狗屁的人,只配去死!”芷芙冷冷地说,冰凉的剑刃划过他蠕动的喉结。
他失态地惨叫起来:“常将军,阻止她,我我们有话慢慢说!”
常惠虽对他的丑态极为厌恶,但绝不希望他死于芷芙之手,可是他的四肢被冻得麻木不堪,无法走过去阻止她,便用汉话喊道:“芷芙,放下剑,他是匈奴太子,杀死他,只会让事情更糟。”
芷芙不甘地收回短剑,若不是常惠开口,她真想一剑刺死这卑鄙小人。
“你是个可怕的女人!”一脱离她控制,狐鹿姑又神气了,招人抬走奄奄一息的爱犬后,他愤然道:{你打伤了我的人和猎犬,还想杀我!“”咎由自取,何以怪人?“芷芙冷冷地说,用悬在炉子边烘烤的漂亮狐皮,擦干净短剑上的血。
她冰冷的神情和满身的血污,令人不敢上前阻止她。
狐鹿姑听到她的回答时,脸色二仉,可看了她手里的短剑,又心有余悸地为自己圆场。”算了,我没怪你,带你的男人回毡房吧。“”不能算!“芷芙对他的”好心“并不领情,她转动已被拭净的短剑。”你不怪我,可我不能信说话不算话的你!因此,我们何不一同去见大王?“
闻言,狐鹿姑神情突变,想起父王才吩咐过,要让常惠归顺,心甘情愿地为他打造寒天刀,不由额头冒冷汗。
他后怕地想,若非这女人赶来,今天自己恐怕真会闹出人命,那时,死的是常惠,陪葬的则是他啊!
如此一想,狐鹿姑怕了、醒了,也顾不上计较芷芙的语言冒犯,连忙说:”我没有说话不算话,刚才不过是跟常将军闹着玩的,何必惊动我父王?“”闹着玩?“芷芙胸口一窒,天下竟有如此卑劣之人!”大寒天的,脱掉他的袍子,把他绑在雪地里,让人打他、唤猎犬咬他,那是闹着玩吗?
“呃,那那是玩过了头”在她犀利的注视下,狐鹿姑三九天出了一身汗,他突然口气一变,胡搅蛮缠地说:“可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呀,要说有什么,也是你打伤了我的人和狗。既然我不计较,你还计较啥?”
“卑鄙小人!”芷芙咬牙怒骂。
听到她的咒骂,狐鹿姑气歪了鼻子,可为了太子宝座,他硬是忍下,还拼命挤出难看的笑脸“只要夫人别到处张扬,今天这事,我愿意让你骂几声消气。”
芷芙本不善言语,见他如此厚颜,也无可奈何。
狐鹿姑瞅准机会,立刻走到常惠身边讨好地说:“常将军,因为‘寒天刀’,今天我差点被父王宰了,一时心情不好,多有失礼,请多担待。”
“弄死我,你就有‘寒天刀’了吗?”常惠冷峻的直视他。
“哎哎,是我糊涂,冒犯了!”狐鹿姑心里恨得要命,但为了笼络对方,也只能绷着笑脸赔罪。“还请常将军早日打出‘寒天刀’——”
“想要‘寒天刀’,就不许再折磨他!”芷芙严厉地警告。
看着这个难缠的女人,狐鹿姑的笑容僵住,他今天已经受够了,无力再跟她斗下去,于是瞪着白眼,怒冲冲地说:“行,但我要看到刀。”
“就在那儿,你可以带去给大王看看。”常惠指指铁炉架上,他早先铸成的那把刚打成的刀,然后拉着芷芙走出了铁炉棚。
狐鹿姑邪恶地盯着芷芙的背影,这好斗的女人,越来越对他的口味了。
他喜欢血腥,喜欢暴力,更喜欢在血腥与暴力中,征服凶悍而美丽的女人。
直到他们走远,他才恨恨地收回目光,拿起那把刀,对身边两人挥手,压低嗓子狞笑“明天,去把那女人给我弄来。”
“太子,这万一大一知道而且,那女人好厉害”
“废物,不会悄悄地干吗?”狐鹿姑怒斥,并阴险地说:“她再厉害也是个女人,两个大男人还怕对付不了她?趁她不备时动手,用毛毡、笼子,不管用什么法子,把她给我抓来,我要为‘恶虎’和‘天狼’报仇。”
毡房内,刚换过衣服的常惠和芷芙,坐在火塘边。
常惠对忙着缝补他破衣服的芷芙说:“你不该与狐鹿姑正面冲突。”
“那我能看着他把你折磨至死吗?”芷芙反问。想到若非额图赶来报信,常惠不知会受到多大的苦,她就异常愤怒焦虑,她总算看清了常惠所处的险境,匈奴太子残暴狂妄,情绪多变,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加害于他。
常惠自信地说:“在他父王得到‘寒天刀’前,他还不敢要我死。”
芷芙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你真能打造那种刀吗?”
“能!”常惠看出芷芙为他担忧,可为了舒缓她的情绪,他故作轻松地说:“你的怀疑真伤人,你该知道,先父的技艺精湛的铁匠,我自幼生活在铁铺,很小就能指挥奴工推动排囊,鼓风助火,若不是十多岁时先父去世,他的一个在长安做官的故友,招我入京做了募士的话,我肯定会是个不错的铁匠。”
闻言,芷芙秀目一亮,放下针线,取出‘雀龙剑’。“这是你打的吗?”
常惠看了眼她手里的短剑“对,用了我三年的时间。”
“真是你亲手打的!”芷芙发出惊叹,纤长的手指,珍爱地滑过那如龙尾盘卷的剑柄,若雀嘴般突兀的剑首,再落到闪耀着湛湛银光的剑锋。
她赞美:“好漂亮的剑,第一次看到它时,我还以为是上古仙兵呢。”
常惠的眼珠随着她的纤指移动“可惜它不是。你会为此感到遗憾吗?”
“不,我只会更珍惜它。”芷芙将剑身贴在胸口,随即察觉如此表达不妥,忙红着脸解释“我是说我会好好珍惜它,以后再把它还给公主。”
他微笑地看着对方,心里明白解忧不会再收回,而这把剑,配她正合适。
常惠的目光和笑容竟让她双颊发烫,心也无端端的慌乱起来,这可奇了。
芷芙心中暗惊,又怕他看出异样,忙低下头转开话题。
“匈奴王知道你有这本事,就会更想迫你归降,只怕你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
常惠明白她的意思,知道他不肯屈服的个性,遇到贪婪凶残的匈奴王,必定招致更多的痛苦折磨,但对这个,他早已有了准备。
活着,有时比死更艰难,但也更考验人的意志。
回想短短几个月,他由汉使变奴隶的经历,就不由思绪万千。
汉匈经过多年战争,匈奴王庭败退漠北,新继任的单于提议和解,汉皇便派中郎将苏武为特使,他和张胜为副使,携带丰厚财物出使。
抵达匈奴帐庭后,几经交涉才完成重任,可就在他们终于获准返汉前夕。张胜却伙同早已归降匈奴的叛将虞常,企图劫持单于母亲,害整个使团蒙受不白之冤。
想起秋夜发生的事,和同样身陷囹圈的苏武,他叹道:“我们应单于之邀,受皇上之命而来,却因小人作乱沦为阶下囚,苏武将军以死明志,不知如今安在?”
“他被囚在北海放牧。”
“他还活着,那太好了!你听谁说的?”常惠惊喜地问她。
这是被囚禁后,他第一次得知苏将军的下落,高兴之余,不免惊讶她怎能获知如此重要的消息。
芷芙说:“听匈奴兵兵闲聊得知的。”
常惠浓眉高耸,纳闷地问:“你怎能听到他们闲聊?”
怕他以为自己偷听,芷芙坦承:“我有极好的听觉,顺风时,能听到更多。”
“那太好了,以后如果有人想害我,你会早早听到风声。”他开玩笑地说。
可她却脸色一变,幽幽地说:“我也希望我能,可是只怕难以周全。”
见自己的戏言给了她压力,常惠忙道:“放心,只要宝刀不出,谁会害我?”
“你是说,你不会帮他们打刀?”芷芙听出他话中有话。
常惠没有否认“当然不会,那是我的护身符,我可要善加利用。”
“这样虽好,可匈奴王耐心有限,他的目的是要你归顺服从,为他造宝刀,你一日不服,刀一日不出,他们就会不断地折磨你。”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屈服!”常惠说着,伸出双脚在火边取暖。
“老天!”芷芙忽然惊呼一声,倾身抱住了他的脚“该死的恶犬!”
常惠慌忙想收回脚,但被她止住。“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脚。”
不顾对方的反对,她把被狗咬烂的鞋脱掉,在发现他急欲掩藏另一只脚时,她也毫不客气地将它拽过来,看到鞋面上被硬物割裂的割口,她的心猛然一抽。
今天被拖拉挂破的,不仅是他的衣服。
抱起常惠冰冷的双脚,芷芙把它们放置在自己腿上,用双手搓揉着。
她感到自责“都怪我,在铁炉那儿,我就该查看你的鞋,你也该跟我说。”
“没事,又没伤到脚。”常惠不以为然地说,心里却暖暖的。“胡说!怎么没事?”芷芙生气地斥他:“老话说‘寒自脚起,脚暖身强。'
你这脚都冻成冰块了,还说没事?难道你想再生病,或是被冻掉脚趾头?”
见她忽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常惠很吃惊,不由想笑。
可他还没笑出来,就被芷芙猛地拍了脚背一掌“不许笑,我是说真的,身处险境,你该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真切的关心,在他心底激起一股滚烫的气流,冲击着全身的血脉。
“我听你的。”他暗哑地说:“脚太冷,别抱着,让我在火上烤烤吧。”
“不行。”她将他的脚抱得更紧。“极冻后,乍冷乍热都不好,得慢慢焐。”
常惠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芷芙在火上烤热双手,再搓揉他麻木冰冷的脚。
渐渐地,他的脚暖和了,可他却不想离开她给予的那份温暖和照护。
“我得把你的鞋先补好。”她说完,把他的脚放在火塘边的草墩上就走了。
芷芙离开时,常惠感到一阵空虚,好在她很快就回来了。
令他欣喜的是,在她缝补前,她再次将他的脚抱起,放进了怀里暖着。
当她身子往前凑近火源时,他的脚趾,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她柔软的胸部,尽管隔着厚厚的夹袄,但自幼丧母的他,仍深深地沉醉在了这母爱般的温情中。
芷芙——这个奇特的女人,她的勇气令他叹服,她的柔情令他眷恋,注视着她专注于针线的侧影,他的心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身体却有着从未有过的躁热。
芷芙并没留意对方越来越火热的目光,她心里充满了对他未来的担忧。
“我敬佩你的风骨。”
她的声音,拉回了常惠游离的思绪。
“但匈奴单于傲慢,狐鹿姑太子凶残,为了不吃眼前亏。你何不假意迎合,虚与委蛇?”
“不!”常惠断然拒绝“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吾皇深谋远虑,遣我等拥旄西行,与匈奴和盟,以固我大汉边陲。我怎可做那屈膝投降的不忠不义之事?”
听他说得慷慨激昂,芷芙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因此就不再多说。
然而,她并不晓得,在这个充满愤怒和焦虑的下午,她以自身的勇气和柔情,开启了常惠的心扉,将一粒情爱的种子,撒入了那片纯净的心田
翌日,常惠如往日般,在炼铁场吧活。
中午时,狐鹿姑来了,与昨天的疯狂暴戾不同,今天的他情绪高涨,笑得龅牙飞凸,还带来不少酒肉马奶,一来就对着常惠高声说:“常将军,上午我把你昨天打好的刀带去给我父王看了,父王很高兴,说那刀已很接近’寒天刀‘,要你继续努力,瞧,这些全是我父王赏赐给你的!”
他高兴地指指地上的筐子,再将一大块牛肉、一皮囊马奶酒放到他面前,见常惠站着不动,又高喊他的奴隶。“额图,把这些东西给常将军送回去。”
机灵的少年立刻跑来,先把马奶酒挂在肩上,再抱起牛肉,往荒原深处跑去。
“你们也来,反正常将军吃不完,这些就算他与大家分享了!”
狐鹿姑指着剩下的酒肉和马奶,招呼其他人,众人纷纷上前,取肉倒酒,围在篝火边烧烤吃喝。
对他慷人之慨的卑劣做法,常惠冷然以对,心知他并非为送这些赏赐而来。
果真,喝了一碗奶酒后,狐鹿姑笑哈哈地说:“常将军,今天你我都得了父王的赏赐和称赞,你是个大能人,只要归顺,要啥有啥!咱父子绝对亏待不了你,如今,寒天刀就欠一把火候,加点劲,你准能成!”
对他们变着法的“劝降”常惠不屑一顾,冷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至于那刀,是还差点滴火候,可炼铁铸器凭的正是火候,风力上不去,我也没法子。”
听到他再次拒绝归降,狐鹿姑很不高兴,可急功近利的他更想得到实惠,于是当即拍板。
“从明天起,我派几个人给风橐加力,你别管风橐,炉前指挥就行。”
见他信了自己的话,还给出帮手,常惠心里冷笑,他不会为匈奴人打造优质兵器,但出于对冷铁的热爱,他倒是乐意用这些好铁石,磨砺自己的技巧。
这时,两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从荒原上跑来,直奔众人烤肉的篝火取暖。
认出他们是监督他干活的看守,常惠漫不经心地想:这么冷的天把自己弄得那么湿,可不好过。
可当他注意到,身边的狐鹿姑突然面色大变,好像很生气,又像很担心地狠狠盯着那两人,还不时瞟向他时,心中瞬即一惊。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的行为与狐鹿姑有关,也与自己有关!
常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狐鹿姑也察觉自己失态,从便摆出威严的主子样,对那两个手下说:“大冷的天,你们竟然把自己弄成这样,找死吗?”
两人倏地站起来,其中一人惊慌地答:“呃太太子”
“不要说了,跟我来,先换了衣服保住小命再说!”狐鹿姑打断他的话,起身往炼铁场外的毡房走去。
那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再偷偷看了看常惠,垂头丧气地跟着主子走了。
见他们偷看自己,常惠更加肯定他们在心虚害怕。
他们定是奉命去做了某件与他有关的事,但没做成,才会那样狼狈和惊慌。
到底是什么事?就在他不安的猜测时,额图匆匆跑来。
“将军,夫人差点被人抓走杀掉!”额图凑在他身边低声说。
“什么?”常惠大吃一惊。
额图半低着头,任散乱的头发落下,他由乱发中观察四周,见没有注意他们,才继续说:“我听到夫人的声音,就跑去湖边,却看到那两个人爬上岸跑掉。”
一定就是刚才那两人!银牙一挫,常惠焦急地问:“芷芙怎样?”
“夫人没大事,只是被那两人用毛毡盖住时摔倒,破了额头,好在她挣脱了,还将两人踢进了湖里。”
“混蛋!”常惠低声骂着,猛然站了起来,往铁炉棚外走。
“将军?”额图担忧地喊他。
他不想连累这个孩子,可是芷芙的遭遇,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常惠转回身,对额图说:“我得去找那个混蛋说理,也许会连累你。”
“没关系,最多被他打一顿,我早已习惯了。”额图强作镇静。
常惠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会尽量阻止他!”
额图点点头,于是常惠转身,向大棚外的毡房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在篝为边吃喝的一个看守看到了,起身挡住他。
“我有事找太子。”他挣脱那人的手,但又被另外赶来的两个守卫拦住。
“常将军,请别让我们为难。”其中一人对他说。
“统统给我滚开!”常惠的怒气勃然而发,还用冷冽的双眸扫过他们。
“这里到处都是你们的人马,还怕我凭两只脚逃跑吗?我有急事,要立即见太子,你们让,我得去,你们不让,我也得去,有种你们就杀了我!”说完,他就推开身前的人,大步往前走。
这些傻蛋,大概是刚吃了他的’赏赐品‘嘴短,也可能是他的一身凛然正气令人畏惧,三个人仿佛木桩似的,杵在那儿,进退不得。
就在这时,那头走来了狐鹿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