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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策看了他一会,起身来到书案前,从那里找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缓缓地打开,露出里面十一封书信。
其实说是书信,更像是一张字条。战事紧急,游彦根本来不及多表达些什么,幸好他也并不想抒发什么,所有关于战事的内容都在战报之中,那些署着当今圣上名讳的字条上只有最直接,未经任何掩饰的想念。
蔺策将那锦盒交给游彦,自己默不作声地挨着他坐下,看着他一封一封地打开那些书信,视线扫过上面的字迹,唇畔始终带着笑。
若换了旁人,此刻翻出多年前又是如此直白的书信来看,多少会觉得羞赧,但游彦却从来不会,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不会觉得思念自己心上人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将那精心保存过的十一封书信看完,再抬眼对上蔺策的目光:“那时候战事紧急,我却还是想方设法地写了这些信给你,你却没给我回过一封与战事无关的家信,可是因为当时朝中局势紧迫?”游彦抬手摸了摸蔺策的脸,“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曾问过你,那半年的时间,你一个人,过的可好?”
蔺策还是没有想通为何游彦今日从御花园回来会突然提起当年的事情,他思绪转了转,还是忍不住顺着游彦的话去回想。
那半年的时间,都城局势确实紧迫,却总不至于比西北战场还难,他不是无暇给游彦寄上那么一封家书,而是因为他不敢。他曾对着游彦的来信,看着上面的血污,对比着战报去猜测,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游彦刚刚经历了什么,心惊胆战地去想那偶然蹭到的血迹到底是敌人的,还是游彦自己的。
游彦的书信简短且直抒胸臆,从不提自己的状况,蔺策无数次提起笔想问问那人,西北风寒,他是不是有照顾好自己身体,刀剑无眼,他有没有受伤。可是种种情绪涌上来,他却无法下笔。游彦是因为他,才去经历那些,他又有什么资格安居都城之中时送给游彦这些无关痛痒的挂念?
“怀骋?”游彦已经合上了锦盒,他看着蔺策,“你在想什么?”
蔺策朝他笑了起来:“只是顺着你的话想了想当日的事情,我那时好歹已经是一国之主,高居帝位,人人敬畏,又有何不好?”纵使真的有,比起远在西北的游彦,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困扰。
游彦沉默了一会,他与蔺策一路相伴,自然记得他初登基之时朝中的局势,记得他那帝位是如何岌岌可危,不然他也不至于亲自披上盔甲远赴西北,而等到他归来之时,朝中少了多少曾经让他们厌恶的面孔,蔺策的帝位那时候才总算坐的安稳,想也能猜到,蔺策一个人究竟经历了多少,却从来不会对他言说。
游彦最为了解蔺策的脾气秉性,知道话既至此,蔺策当日有再多难处,也都不会再说出口,他也不想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再为纠结。他抬手搂住蔺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当日我远在西北,不管经历什么样的苦战,只要想到你在都城等我大胜归来,就能无往不胜。”
作者有话要说:
蔺策:你有意见?
第58章
尽管有游彦在,蔺策不再像往日那般为了处理朝政几乎不眠不休,但他素来勤勉,眼下又是春闱在即,各地的秀才陆续进京,加上又是春种时节,或干旱,或涨水,举国上下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务,纵使有心想要多陪陪游彦,却也难得空闲。
所幸游彦一直是一个自得其乐的人,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宫外,也不管是不是在蔺策眼前,总能找到事情做。他在御花园折腾了数日,虽然有內侍精心照看,花草还能顽强的活着,荷花池中的锦鲤却坚决不肯在他出现的时候冒头,游彦一直没能实现的钓鱼大计再遇挫折,但也好在他生性豁达,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这里不通,那就再换别的,站在荷花池边感慨了一下这些锦鲤没有眼色,转身换了身衣服,出宫去赴林觉的约。
李埠一案到最后蔺策虽有退让,不再株连,但林醒的罪责是无论如何无法抹去的,还是被判流刑,远离都城。其父林衍虽不用再被牵连免官,但逢此事端之后,内心郁结大病了一场,林觉被迫出来替父亲兄弟收拾残局,料理对他来说麻烦至极的一大家子,许久不得清闲,直到近几日,其父身体逐渐恢复,林觉渐渐从那些繁杂的事务之中脱身,才终于有空约游彦一聚。
林觉本意是想与游彦把酒言欢不醉不归,但游彦前脚接到邀请,后脚御医就出现在长乐宫,恭恭敬敬地替他诊脉之后表示,游将军气虚体弱,需得好生休养,更不宜饮酒,不然的话只能再开些补药每日调养。御医如此的态度,自然是背后有人指使,至于是谁,也不言而喻,游彦简直哭笑不得,却也乐得成全这人的关切,与林觉改约了喝茶。
大抵是因为又过了一年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林家总算是走出了李埠一案的阴霾,整个茶楼都重新修整了一遍,换上了一副簇新的气象。游彦在楼下转了一圈,才跟着林觉一起进了二楼的雅间。
这个雅间是专门为林觉所留,位置在最里面,不受打扰,相对比较安静,但还能听见大厅内的琵琶声,一面喝着茶,惬意至极。还有一面临街的窗子,若是觉得乏味,还可以打开窗看看街上来往的人群,又是另一番乐趣。
游彦靠在窗边,朝着下面看了一眼,顺手接过林觉递过来的茶:“我一直以为这段时日你一直在府里忙着料理事务,肯定顾不上这边,倒是没想到,还有空将这里重新修缮,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府里真的需要我做的事能有什么?”林觉轻笑,“林醒虽然被判流刑,却也还是有回来的那一天,他虽走了,他娘却还在,这段时日恨不得盯着我每一个动作,生怕我占了什么不该占的东西。”
他说着话,喝了口茶,语带嘲讽:“她也不想想,老爷子为官几十年,每年就那点俸禄,剩下的那些东西大概还不够我这茶楼一月的营生,真以为能入得了我的眼?若不是老爷子前些时日实在病的太重,我又怎么会管她们母子的麻烦。”
游彦笑了笑:“你那弟弟被判流刑,去了哪儿?”
“西北。”
游彦挑眉:“这倒是巧了,若是别的地方,我可能没什么办法,西北的话我倒是熟的很,也有不少老下属在那里,若需要关照的话,尽管开口。”
林觉耸了耸肩:“在我眼里,林醒被我家老爷子和我那庶母宠的太过了,在西北多吃点苦头反倒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才不会为了他,欠你这个人情。”
“欠我人情算是什么大事?”游彦喝了口茶,“一杯茶就抵得过了。”
林觉看了看他,突然笑了起来,挨着他倚在窗边,看着外面街上来往的行人,忍不住感叹道:“这段时日为了这些事也算是焦头烂额,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本想约你圆了上次的诺,不醉不归,没想到最后只能在这儿喝茶。”
游彦低头轻轻嗅了嗅自己的茶盏,茶香浓郁,沁人心脾:“其实我也不至于一口酒都喝不得,只不过林兄你酒量实在是差,到时候将你喝倒了,我却还未尽酒兴,那不是无趣的很?”
林觉轻轻地敲了敲窗沿:“那这么说来我倒是应该再找个人陪你才是。”
游彦视线从街上漫无目的地扫过,嘴角突然扬了起来:“正好这里有个现成的。”说着,他提高了声音,对着街上道:“陶将军何处去?”
骑着马从街上路过的陶姜诧异地转过视线,看见楼上的游彦登时满面惊喜:“将军?!!”
游彦朝着他招了招手:“这里有好酒,陶将军要不要来尝尝?”
陶姜许久未见游彦,没想到会这么机缘巧合地碰到,不由兴奋,立刻翻身下马,几步就进到茶楼之中。
游彦回过头,看向窗边一脸讶异的林觉,笑了起来:“我替你找了酒伴儿,林兄的好酒现在可以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