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仇积怨一朝断

左手舞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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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步缓行的寂净,架着肩上昏沉的陆剑痕,曲曲折折、迂迂回回的穿越着庙舍的包围,向庙内深处走着,走着。

    狼狈的二人,身后的影子都是那么落魄、僵硬,叫人根本看不出这像一对父子,可是,从余晖拉长的身影看去,彼此搀扶、倚靠的两人,也不像是先前水火不容的一对仇人。

    寂净的腿在发颤,他的脸颊已经渗出汗迹,因为他在强忍着体内紫炎邪功的侵害,亦在托着肩头身躯沉重的陆剑痕。

    陆剑痕的身子在颤抖,他的手也在颤抖。他不想靠在这个人的肩上。他祈盼着此刻手里能多出一把剑,多出一分力,哪怕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分力,都可以杀死这个给他依靠的人!因为,此时的寂净,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终于,迷迷糊糊的陆剑痕不知道被寂净带着走了多久,最终,好不容易停在了寺庙深处,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之外。

    “要在这里杀我么。”伏在寂净肩头的陆剑痕,平静的盯着寂净,平静的说道。

    然而,一向沉默寡言的寂净,依旧没有回答陆剑痕的疑问。

    “你应该在人前动手的,为武林除害,大义灭亲.何等威风,何等显耀啊.”

    寂净依旧是一言不发。他用一只肩架着沉重的陆剑痕,用另外一手费尽全力,才缓缓推开了密室坚实的石门。额头大汗冒涌的寂净,来不及擦去汗水,就架起陆剑痕,快步向着密室之内走去,身后的石门,在二人后脚刚迈进密室的一刹那,“轰”的一声,重重合上了。

    密室之内,烛火昏暗。

    就算寂净与陆剑痕二人,相视对坐,近在咫尺,两人也仅仅只能模糊的分辨出对方的轮廓而已。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黑暗中的寂净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陆剑痕冷冷的回答道。

    或许陆剑痕这样的回答,寂净早已料到,只见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改口问道:“那你想知道你娘的事么?”

    “住口!你不配提起我娘。我想的事,就是杀了你,给我娘报仇!你这个狗贼!”

    “骂得好!骂得好.要是杀了我,你能放过其他人么?”

    “能!”

    果决的话音刚一落下,陆剑痕就隐约感到黑暗之中,有一双手臂凶狠的向自己抓来。接着,自己的双手就像拎柴草一样,被粗暴的提起,跟着一对温暖的手掌,便抵在了自己的双掌之上!一脸茫然的陆剑痕,还没弄清寂净这是要干什么,就感到自己的体内突然酷热难当,如熊熊烈火在肚中燃烧一般,烤的他燥热难耐、大汗直流。强忍燥热的陆剑痕,就在自己感到快要忍受不下去时,这股躁动的热劲,忽然又凭空消失了!一瞬间,热气充盈的体内恢复平常,再无不适之感。难得片刻喘息的陆剑痕,也终于寻得短暂的放松。谁知热劲刚刚消散,体内随之而来的,又是被冰冷阴森的一股寒气所占据,这股刺骨的冷气在他体内四处乱吹,冻的陆剑痕如同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之中,手脚一个劲的打着冷颤,口齿不停的瑟瑟哆嗦。寂净这个卑鄙小人,是要对自己做了什么?陆剑痕紧紧攥着寂净的手,暗暗想着。这一冷一热的真气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流转在陆剑痕体内,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在这水深火热的冰火两重天中挣扎的陆剑痕,渐渐感到,自己最后的清醒,也要慢慢被这烈火烧尽、被这寒冰冻穿!

    “寂净!有本事就杀了我!别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求饶!”被体内循环反复的冰冷和灼热煎熬的陆剑痕,已经感到自己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痛苦不堪的他嘴上虽然强硬,但心里却希望,寂净能给他个痛快的了断!

    面对陆剑痕的责骂,双掌紧紧对在他手上的寂净,良久才缓缓动了动嘴唇。昏暗的烛火点缀下,让人看不出说话时寂净,他的脸上是什么神情。只是沙哑低沉的声音,和他之前底气十足的说话声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二十年前,我还只是远山寺的一名和尚。不过,在当时的武林中,也算是名噪一时了。在旁人眼中,我是个得道高僧,是远山寺百年难得的奇才,或许一路走下去,以后还可能是远山寺的住持。不过这一切,在遇到你娘颜盈之后,都变了。”

    在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从眼前这个亲手杀了她的仇人口中说出时,陆剑痕火冒三丈,大怒道:“住口!寂净,我不准你叫我娘的名字!你不配!”

    陆剑痕愤怒的打断了寂净的话。然而,寂净并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平静的接着说道:“那一天,我下山化缘。在翻越山崖时,我遭遇了一个强敌,他是去远山寺寻仇的。我本想劝他收手,无奈他执迷不悟,所以,我们便打了起来。结果,我不慎被打落山涧,重伤昏死过去。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醒过来时,却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我床边,沉沉的睡了过去,手中还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汤。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救命恩人的名字叫颜盈。是她和她妹妹,也就是你的姑姑颜小蝶,采药时发现了我,及时将我背到家中花了三天三夜,才艰难的救下了我的命。后来,又是在她们俩姐妹的悉心照顾下,我才得以慢慢恢复。只是,我虽然重伤痊愈,但是腿脚走动尚不方便,再加上我很感激她们姐妹的救命之恩,所以,我就留了下来。留在她们身边,帮她们姐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希望等报答完她们对我的大恩大德之后再回山寺,然而这一等,就是两年。”

    说完寂净叹了口气,几声重重的咳嗽声也跟着响起。眼前的这家伙是怎么了?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还有,他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他的手死死抓住自己就没有松开过,还不停的传送这忽冷忽热的真气到自己体内来,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绞尽脑汁的陆剑痕着实猜不透,眼前这个昏暗中让他看不清的寂净,到底有何意图。虽然他很想问个究竟,但是寂净揭开的这段往事却激起了他浓厚的兴趣,也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过去。他很想听听,从小姑姑一直教育自己、告诉自己的这个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畜生——寂净!又会说出和姑姑告诉自己的过往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所以,陆剑痕强忍着体内的剧痛,耐心等着寂净开口。

    “这两年里,我和你娘朝夕相处,慢慢有了感情。最后,我破了寺规,放弃了‘寂净’这个和尚的身份,娶了你娘亲。迎娶你娘的那一天,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你娘是多么美。那种美,让我永远忘不了。然而老天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就在我和你娘成亲后不久,江湖风起云涌,魔教各大门派暗中勾结,进犯中原。大敌当前,武林中人,正道之士揭竿而起,纷纷加入到了抗击魔教的队伍。这个消息传到我耳中,让我日夜牵挂,寝食难安。可是我曾答应过你娘,婚后我们会忘却尘世,不再理会江湖纷争,但是我没能做到,因为当时魔教领军人物,是上一代的月宫宫主姬千雪,而正道的领袖则是远山寺的住持,我的师兄——寂空。虽然离开远山寺两年了,但那里毕竟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么多年的养育恩,还有师兄弟情谊,我还是割舍不下。你娘看出了我心中的郁结,她不想我左右为难,于是她替我收拾了行李,将我送出家门。临走时,她还不忘送了一把剑给我,那把剑叫青光剑,是我们两年来朝夕相处一直练剑时我用的一把剑,而你娘则保留着另外一把剑,也就是紫光剑。她说青光剑可以在危机关头保护我。我知道,你娘是怕我忘了她,所以把剑送给我,让我每当看到剑的时候就会想到她。我走了,我这一走走了很久,但是我没想过骗她,我答应你娘早去,早回.”说着,黑暗中的寂净,声音逐渐颤抖了起来。

    陆剑痕甚至能从这颤抖的声音中,听出寂净心里充满了悔恨和愧疚。从寂净嘴里说出的这段故事,和姑姑告诉自己的很像,只是姑姑口中所讲,寂净接近自己的娘亲,骗她成婚,是为了能从娘身边盗取紫光剑,也是为了通过娘打探月宫的消息,从而铲除月宫。对于他和娘亲练习剑法,甚至娘亲送了一把什么青光剑给寂净,姑姑却只字未提。姑姑为什么要向自己隐瞒这些?她同寂净到底又谁在说谎,陆剑痕不愿去想。只是有一点陆剑痕很确定,那就是,寂净的确可以驾驭紫光剑。

    正在陆剑痕脑中思绪萦绕的时候,寂净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强压住了胸中剧烈的咳嗽,沉重的说道:“我回到远山寺,师兄弟们喜出望外,因为对抗魔教的队伍又多了一员。而且,凭我的武功,在对付魔教的过程中几乎难逢敌手,所向披靡。正因如此,远山寺坐稳了正道同盟的头把交椅,而我也被委以重任,成了反击魔教的先锋人物。每逢大小战斗,都少不了我和远山寺的身影,不知不觉间,我和山寺变成了正道的旗帜,正义的化身。曾经一度,人们一提到魔教就会想到月宫,而一提到正道就会说起远山寺!不过,这场漫长的正邪大战,还是足足打了三年之久。多亏正义人士,舍生忘死、前扑后继的加入到同魔教的战斗中来,正道同盟才慢慢化被动为主动,渐渐反败为胜。后来,魔教遇到我们,只能落荒而逃,鲜有敢交战的,也是被打的落花流水,大败而归。势力壮大的正道同盟,最后,终于把沦为孤军的魔教领军——月宫,逼上了灭亡的道路。”说着寂净顿了顿,好像千丝百结堵住了他的胸口,让他难以呼吸。“那一日,我们攻上了月宫。本以为能凭这一战,消灭魔教,然而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月宫的宫主姬千雪武功十分了得,她的月宫手下们,也是武功超群。不过,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也有把和你娘一样的紫光剑!不仅如此,她的紫炎剑法更是出神入化,无人能挡。很多正道高手都败于她的剑下,惨遭丧命,甚至就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围住月宫,却久攻不下,而月宫则趁机联络别的邪教,里应外合,反将我们围困在月宫之中,试图将我们一网打尽!形势万分危急,唯有打败姬千雪才能粉碎魔教的阴谋诡计,可是要打败姬千雪,首先,必须要破解她的紫炎剑法!不过,我们谁也没有想出破解紫炎剑法的武功。眼见决战的时刻来了,为了不再让无辜的人白白送命,我主动请缨,要同姬千雪一战。可我毕竟不是她的对手,任凭我使出各种招数,终究还是敌不过她的紫炎剑法。就在她破解了我全部的招式,准备一剑杀了我的时候,情急之下,我想起了你娘送我的青光剑,于是拔剑抵挡。万万没想到的是,你娘送我的剑,不但挡下了姬千雪的攻击,更像是和我心有灵犀一般,在一次次顺利化解了她紫炎剑法剑招的同时,使用起来,也变的得心应手,对付紫炎剑法也变得游刃有余。如获至宝的我,用着用着忽然感到如入化境,剑法逐渐娴熟老练了很多,在对付姬千雪紫炎剑法的过程中,我终于顿悟出了一套剑法,这套剑法正是为破紫炎剑法而生,就是我方才同你姑姑颜小蝶比剑时所使的——屠龙剑法。在我悟出屠龙剑法后,胜负的局面陡然逆转,姬千雪的优势急转直下,那时的她,也不是我的对手了。最后,被我打败的她,恼羞成怒,终于使出了她最后的杀手锏。”

    说着,寂净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全都喷撒在了他面前对坐的陆剑痕的脸上!

    滚烫的血液,缓缓的淌过陆剑痕的脸颊,在他冷峻的脸上,迅速凝干成了粗糙的血痕。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陆剑痕顿时惊呆了,刚才还好端端的寂净这是怎么了?想到这,陆剑痕想挪开手去打探下寂净的情况,谁知他尚未抬手,便被早已察觉的寂净厉声制止了。不过,就在自己的手,想挪开却被制止的片刻之间,陆剑痕忽然觉察到,自己身体里那股忽冷忽热的真气,不知何时,已经水乳交融般融合到了一起,而自己被重创的穴位,在慢慢恢复,被寂净废去的功力,也失而复得,正逐渐在自己的体内聚集!如今的自己,仿佛重获新生般,体内充满了力量。原来,寂净这么做,并非是在折磨自己,而是要将他的内功传给自己!恍然大悟的陆剑痕,震惊的望向黑暗之中寂净难以辨认的轮廓,又气又恨、又惊又疑的他,用带着不屑与焦急的口吻厉声责问道:“为什么要救我?我不需要你救我!”

    “先听我把话说完!”上气不接下气的寂净,艰难的说道。

    此刻,陆剑痕甚至能从他吃力的话语中听出来,寂净真的很虚弱很疲惫,他那飘渺的话语虽然清晰,却愈发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遥远。陆剑痕也知道,寂净身中紫炎邪功,调运内力,随时可能危及性命。只是,陆剑痕不明白,寂净为这么要铤而走险,为什么要把一身武功传给自己?是因为父子的关系么?至少,在陆剑痕眼中,他不承认,更不会领情。

    终于,拖着疲倦的声调,寂净艰难的说道:“姬千雪自知不是我的对手,但是,她却掌握了我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你娘。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知道你娘和我的事。于是,她竟然拿你娘来要挟我。当你娘颜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震惊了.直到和你娘重逢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娘她,竟然是月宫的人。孩子,你知道么,我身后是千千万正义之士,不惜生死,孤注一掷的支持着我;而我身前竟然是月宫的下一代宫主,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人。那一刻,久别重逢的你娘就站在我面前,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别有用心的姬千雪,当着全天下正道之人的面,说出我和你娘的事,并在所有人面前,将你娘立为了月宫的新宫主。那一刻,我知道,什么都晚了。姬千雪她这么做,就是想逼我就范,逼我臣服于她,从而瓦解正道同盟的实力;也是逼你娘,让无辜的她,用她柔弱的肩头,去扛起拯救月宫,打败正道同盟的重任。一时间,感到被蒙骗的正道同门,怒火中烧,他们拿起刀逼我大义灭亲,杀了你娘,将月宫斩草除根,以证自己的清白。丧失理智的他们,要我做一个选择,杀了你娘,我活,不然,就将我和远山寺还有月宫,一并铲除!千夫所指,与我何干!我没有动手,因为你娘是我一生最爱的人!谁知,丧心病狂、群情激愤的正道同门,居然真的调转手中的武器,纷纷围住远山寺,说远山寺勾结魔教,包庇奸邪,要将远山寺上下正法,以祭死去的正道之士。眼见山寺的百年清誉,即将毁于一旦,无数师兄弟性命即将不保,最后,我只能选择出手。”

    一听到寂净口中说出“出手”二字,陆剑痕的仇恨瞬间便重新燃起:“姑姑说的果然没错!就是你杀了我娘!”

    “不!孩子,我说过,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你娘!我出手了,手里冰冷的剑锋却是对着所谓的武林正道!他们不分黑白、逼人太甚,忍无可忍的我再不愿顾什么武林大义,再不愿看他们虚伪的假面,我手里的剑,连斩了很多武林各派的首领和弟子,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伤害我,但绝不能伤害我的爱人和亲人!不过,从我出剑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武林公害。纵然我的武功天下无敌,还悟出了屠龙剑法更是如虎添翼,只是,毕竟我是孤军奋战,虽然救下了远山寺,化解了各门各派围攻山寺的危机。但是我不愿师兄弟们为我犯难,与天下人为敌,所以孤军奋战的我再怎么坚持,也还是敌不过各门各派源源不断的围攻。最后,体力耗尽的我,终于撑不住被他们给俘获了。他们念在我攻打魔教有功的份上,准我待戴罪立功,只要我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杀了你娘,我和远山寺上下,与武林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多么可笑啊!我笑了,笑他们的冷血和虚伪,笑他们的卑鄙和懦弱!我说过,我绝不会伤害你娘的。他们要你娘死,那我就陪她一起死。我跟你娘说:今生今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来生来世我们还要再做夫妻。你娘她听完我的话,哭着笑了,那是她留给我最美的笑容,她答应我来世还要做我的妻子,只是现在她不要我死,她让我活着,不要管她,因为她已经中了万蚁食心散之毒,命不久矣。而你娘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要我救下我们的孩子!当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才从你娘口中得知,原来你娘在我走前就怀上了我们的骨血,她未了不让我分心,让我全力以赴的去帮助远山寺,才一直不提。这漫长的三年,我让你娘苦等了三年,让她一个人辛苦的抚养着我们的孩子,而我却只顾着什么惩奸除恶、匡扶正义,竟然都不知道,我都已为人父了。”

    说到伤心处,寂净老泪纵横,已经泣不成声。但是,他还是留着泪,颤着发抖的声音断续的说着:“最后,你娘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用我手里那把她送给我的青光剑,在天下人面前自杀了。那一剑,在外人眼中看来,就像是我亲手刺死了你娘。你娘生前,用青光剑保护着我,到最后,却死在了青光剑之下,她用她的命,给我洗清了清白,留下了名声。那一剑,刺入你娘身体的那一刻,我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那是染尽她鲜血的虚名!那是她的命换来的正义!孩子!我好恨!那一刻我好恨!我恨正邪不两立的可笑,我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我恨逼死你娘的武林正道和姬千雪!”

    “你胡说!姑姑说过,你是为了偷取紫炎剑法,消灭月宫,我娘誓死不从,你才杀了我娘的!你还要杀姑姑和我!”

    陆剑痕话音刚落,焦急的寂净,连忙拖着疲惫的声音,用嘶哑的声音,厉声说道:“孩子!你姑姑她骗了你!我从来没想过得到什么紫炎剑法,更不会伤害你娘!杀你娘的真正凶手,是你姑姑还有姬千雪那个女魔头啊!你娘亲口告诉我,当年,正是你姑姑她受了姬千雪的指使,才给她下的万蚁食心散之毒啊。”说着,“噗”的一声,又是一滩浓血,从寂净口中喷出。喷涌的鲜血,就像一轮密集的箭雨,飙射到空中,溅落在陆剑痕的脸上。冷汗直流的寂净,双臂正剧烈的颤抖,只是他的手,还是紧紧攥着陆剑痕的手,始终不曾放开。寂净沉重的喘着粗气,用呜咽的语调,艰辛的接着说:“凡是中了万蚁食心散之毒,只要动情,心就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啃食一般,剧痛无比,那种钻心蚀骨的痛楚,甚至可以让一个坚强无比的壮汉,活活疼死。姬千雪和你姑姑知道你娘对我死心塌地,所以她们才给你娘下了这个毒。其实,我知道,她们不想害你娘,只想让她体会到万蚁食心散的威力,知难而退,对我尽早死心。可是,她们不知道你娘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就算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你娘她都至死不渝,不曾改变。到死,你娘都很安详,她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话音落下,寂净哭了。望着眼前哭的像个孩子一般的寂净,陆剑痕的心中,也翻滚过一阵疼。疼的感觉,他经历了很多,他尝各种疼。从他还未记事时,被剑划伤疼的哇哇直哭,到如今,他被寂净传输的真气折磨的疼的死去活来,疼的感觉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这一次,心中的疼,他却不习惯,因为那阵疼的感觉,不是来自身体的创伤,而是来自内心。随着寂净把过去的恩怨是非一一讲出,陆剑痕隐约感到,原来,自己不光活在复仇中,他也活在谎言里.而那谎言,竟可能是身边最亲的人对他讲的.

    良久过后,寂净的呜咽声才慢慢停止。陆剑痕能体会到,寂净的话语中充斥着愤怒,也充斥着悔恨,同时,还有深深的遗憾和愧疚。听着他懊悔的话语,并不像是在编故事,难道真的是姑姑骗了自己?陆剑痕深锁的眉头,拧成了一线,他努力回想着过去:从小自己和姑姑相依为命,她把自己抚养大,二人受尽了千辛万苦才熬到了今天。姑姑从没要求过自己过什么,她只是不停的教导自己不要忘记杀母之仇,灭门之债!有朝一日,要将那个万恶不赦的凶手——寂净,碎尸万段,让他血债血偿!为什么?姑姑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看着你娘熟睡般躺在我的怀中,我、我、我还能做什么才能挽回她。我真希望回到那个山谷里,我们的家中,那个只有你、我还有你娘亲的地方,从此关上家门不再离开。可是孩子,什么都晚了。你娘的死,让我失去了最后的理智,走火入魔的我狂性大发,沾满你娘鲜血的剑,握在手里没有了方向。那时候,我疯了似得挥着剑,我能做的就是“杀!”挡我者死!什么正道,什么歪道!都要死!”说着又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寂净的话,口冒鲜血的寂净声音颤抖,跟着全身也颤抖了起来,陆剑痕能清楚的感觉到寂净的手在剧烈的摇晃,比先前还要猛烈。但是他怎么也不肯松开,还是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

    “快住手!这样下去你会死的!”陆剑痕一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个自己一心想杀的仇人——寂净,此刻就坐在自己眼前,甚至眼前的寂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能将他了结,可是为何自己非但下不了手,甚至居然会关心他的死活呢?难道是他编的故事让自己相信了么?这么“虚假”的故事和姑姑告诉自己的截然不同,凭什么要相信他的话呢?他不过是自己朝思暮想想要杀掉的仇人!自从姑姑说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起,自从自己见到他的第一面起,陆剑痕都想着杀他。可是,既然他的话并不可信,又是什么感觉在左右着自己迟迟不肯动手呢?现在杀他,易如反掌啊!陆剑痕茫然的望向黑暗中的人影轮廓,那个看不清的身影,真是姑姑口中说的,杀了自己母亲,又想逼死姑姑和自己的恶魔么?

    “孩子,你说过,杀了我,会放过其他人,你,不要骗我。”

    陆剑痕又一怔。寂净话音渐渐消失,他攥着自己双手的手掌,力道也正在慢慢减弱。陆剑痕惊愕的盯着眼前的人影,那个晃动的人影,叫他始终看不清楚:“你.寂净,我不需要你可怜,也不要你救!”

    寂净没有理会陆剑痕的话,只是静静的说道:“当年,我削发为僧,皈依佛门,师兄寂空曾问我,为什么要出家?我告诉他,因为我一家人都被魔教所害,我要替他们报仇,我要为武林除害。我想杀光天下所有的恶人,替苍生寻找一片正义。直到遇见你娘,我才知道,仇恨,终究不能化解仇恨,爱,才能让人放下。”

    说着,寂净的手,终于抓不住了。缓缓垂下的手臂,拉扯着寂净还不想松开的手掌,一丝一丝脱离了陆剑痕的手心。陆剑痕甚至能感到寂净的手掌逐渐消退的温热,终于,还是带着最后一点不舍,离开了自己的手掌。

    “孩子,我相信你不会为难外面的那些人,但是你姑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想打败你姑姑颜小蝶,就要用我传你的大乘佛法中的屠龙剑法,还有青光剑。那柄剑,我插在了后山的峭壁上。”话未说完,疲惫不堪的寂净,便虚弱无力的倒向了冰冷的地面!陆剑痕见状,赶忙起身想去扶起他,却被寂净重重的摇手制止了。

    “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我能娶你娘为妻。最骄傲的事,就是,我能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我让你和你娘亲都受苦了。我愿受无名业火、下黄泉地狱,受尽千世轮回折磨,来偿还我对你们的亏欠,孩子,为父,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一身紫黑色的火炎,突然从寂净的身体中汹涌燃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合十双手的寂净,在轻轻的吐出了一句“阿弥陀佛”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将全身功力传授给陆剑痕的他,体内的真气已无力再去抗衡颜小蝶的紫炎邪功!无情的紫黑色火焰,摆脱了寂净佛法真气的束缚,从他体内奔涌窜出,就好像是挣脱了牢笼的恶煞,放肆的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贪婪的啃食着他的每一处肌体。然而,身陷紫炎包裹之内的寂净,没有挣扎也没有哀嚎,坐化火中的他,在合十双手的那一刻,已经满足的闭上了眼。

    “不!”

    一声山洪海啸般的怒吼,顿时从陆剑痕的胸中爆发而出!从小到大极少哭过的他,如今,却为眼前的“仇人”留下了伤心的眼泪。这个自己一心想手刃的仇家,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被紫炎邪功的无情火焰烧成了灰烬。杀母之仇、灭门之恨,终于报了。只是这一刻,陆剑痕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和解脱,相反,他忽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一颗巨石突然压下,盖住了心脏。

    很快,寂净就被紫黑色的火焰吞噬的无影无踪,尸骨无存。化为灰烬的他,焦土般的灰烬中,竟然微微闪出了暗红色的光点。满心疑惑的陆剑痕擦干泪水,颤抖着手找向了红光的发出的地方,发现一个金丝编织而成的手袋,被厚厚的灰烬所掩埋。翻出袋子,打开袋口,陆剑痕赫然发现袋中盛着几颗红色的光粒,捧起那几颗发着红光的颗粒,保留着人体体温的红色结晶,原来就是姑姑一心想要的佛血舍利!

    望向手中的佛血舍利,陆剑痕心中充满了愤怒。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自己和姑姑相依为命,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为什么她还要骗自己!她给娘下毒,又编故事让自己去杀寂净,为什么!看着手中的红光跳动的舍利子,陆剑痕的愤怒的泪水,再一次汹涌的流了下来。

    “大事不好了!月宫的人,杀上来了!”

    铁掌帮的刘铁功,听力了得。万籁俱寂的深夜,他那一双灵敏的耳朵,还是隐约听出外面传来了一阵阵轻细又急促的脚步声。预感有事发生的他,赶忙向窗外张望,却见山路两旁的树林簌簌抖动,路上的尘土轻轻腾起,期间,兵刃撞击的清脆声响,女子吐纳的微弱鼻息,都显而易见的提醒着他,月宫的人,终于要动手了!

    什么?月宫的人来了!听到刘铁功的警告,纪无伤心中大惊。糟了,一定是颜小蝶猜到了寂净身受重伤,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真是百密一疏。计划周密的纪无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方寸,只见他一脸怒相,急急忙忙的责问着身边的寂清:“寂清!寂净和陆剑痕呢?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会趁机从什么密道或者近路逃走了吧!”

    “贫僧不知!”说完,寂清再懒搭理卑鄙狡诈的纪无伤。大难临头,寂清却表现的并不慌张。只见他召集众僧,有条不紊的摆出阵型,挡在门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月宫大军。

    真不该轻信那俩个人,这下误了大事了!要是早点得到佛血舍利,自己的功力一定大增,别说眼前这些仙女了,就是颜小蝶那个女人,都未必能是自己的对手。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看来自己韬光养晦,隐藏多年,今天,终于还是要一展身手了。想到这里,纪无伤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不过很快,脸上不易觉察的神色,就被他悄然收起,同时,纪无伤默默的将一对判官笔收入袖中,独留那对白净的手露在袖外。一双手暗中聚气,汇集的掌风卷入衣袖,将他的袖口吹的摇摆不定,“呼呼”直响。纪无伤偷瞄众人,见无人留意他这看似不经意的举动,脸上立刻拂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态。可惜他自以为无人觉察到的举动,还是没有逃过云戡行敏锐的双眼。云戡行隐约看到,就在纪无伤将双手藏进衣袖中的瞬间,他白净的手上,居然泛起了一丝别样的黑气!

    “宫主有令,交出剑痕公子,给你们留个全尸!”蜂拥而至的仙女们,堵在狭窄的寺庙门口,一个个杏眼怒瞪的盯着庙内的众人。那凶狠的眼神射来,就算眼前的仙女多么娇弱、多么瘦小,都叫庙内的各个虎背熊腰的七尺大汉,不敢抬眼直视。那种眼神太可怕了,仿佛仙女们那晶莹剔透的双眼背后,就刻着一个比她们的眼睛还要醒目的字——死!

    “立刻放了剑痕公子,要是老娘心情好,还可以考虑不杀你们。”

    “哈哈哈,姐姐,你要是真说不杀他们啊,他们还不得争着给你舔鞋,谢你的不杀之恩哇,嘿嘿嘿嘿。”

    “呸!一帮缩头乌龟,钻老娘的裙子,我还嫌脏呢!赶紧交出剑痕公子!”

    门外仙女们轻蔑的口气,嘲讽的对话,终于激怒了庙内的众人,虽说他们见识过月宫仙女的厉害,可这般冷嘲热讽,叫一个个有头有脸的正道人士,着实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只听关刀帮的帮主关大洪大喝一声:“欺人太甚!老子跟他们拼了!”说着,一推庙门,提起关刀,冲着茫茫一片的月宫仙女大军,舞刀杀去。跟着,怒火上头的众人也不顾什么敌众我寡,要面对的仙女是何等的武艺超群,也纷纷跟在关大洪身后,向着庙外杀去。

    鱼贯而出的众人,陆陆续续,横冲直撞,眨眼间,便轻松的冲入了月宫仙女的阵型之中。

    月宫的仙女们,都是身着白衣,肩披白纱,头系白绢,足蹬白鞋的扮相,袅娜的身姿,配上一身洁白的装扮,宛若风中舞动的白练。飞舞的一条条白练,首尾相连的挨在一起,又像是在地上铺上了一张浮动的白宣纸。反观各门各派,衣着不同,样式颜色也都各不一样,混入仙女阵中,如同是在薄薄的白纸上,泼上了一派缤纷的色彩,煞是好看。不过这幅多彩绚丽的画,才一落笔,画风就陡然大变!五颜六色的色彩才一绽开,即刻便在洁白的纸面上慢慢淡出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画笔一转,抹出了一道道夺目的殷红!虽然正道各派,门户众多,但其中大多都是些沽名钓誉、武功平平之辈,跟各个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的月宫仙女比起来,相差甚远。此番交手,高下立判。外强中干的各派之人,根本不是月宫仙女的对手,才过几招,便已死伤无数,溃不成军了。

    “众位不要再战了!快先退回庙内!”寂清目睹眼前的局面,知道再战下去,必败无疑。所以赶忙招呼侥幸逃过仙女屠刀的众人,退入庙中,暂避月宫的锋芒,再做打算。伤亡惨重的正道各派闻讯,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向着窄小的庙内逃去。

    只是凶残的月宫仙女们,哪里肯放过他们。可见到狼狈的众人仓惶的逃进庙内,死守着庙门不出,一时半会,仙女们也强攻不下。转念想到再攻下去,庙里的众人狗急跳墙,说不定会对陆剑痕不利,于是,拿众人无可奈何的仙女们,只好纷纷点燃了火把,围在庙门外,将窄小的寺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得时不时扬言要放火烧寺,恐吓着庙内的众人。

    “这下如何是好!寂清大师,还有别的路可以下山么?”云戡行焦急的问道。

    寂清无奈的摇了摇头,紧紧握着手中创痕累累的禅杖,叹息道:“如今之计,唯有冲出去同月宫一战。若能打通一条出路,兴许还能逃过此劫,阿弥陀佛。”

    “寂清!你这不是叫我们出去送死么!”

    闻声的众人,立马炸开了锅。因为寂清的话,着实让他们心凉了一截!方才,众人已经领教过了月宫仙女的本事,眼下好不容易苟延残喘的逃进庙里,一听到寂清说又要出去找仙女们拼命,苟活下来的众人哪里愿意!于是纷纷抱怨了起来,埋怨当初不该来援救远山寺,才弄的如今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交出剑痕公子,不然我们烧光这破寺,烧死你们!”门外的仙女们等的不耐烦了。严厉的声调,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话音落下,立刻叫惶惶不安的众人悬起了心——他们生怕月宫仙女真会说到做到,放火烧寺!

    眼见越来越多的火把在门外聚集,火光透过纸窗将庙内照的灯火通明,畏手畏脚的众人这才肯接受现实:眼下是在劫难逃了!躲在庙里,肯定会被仙女们活活烧死!与其就这样坐以待毙,还不如听从寂清的建议,杀出去拼一拼,或许还能侥幸逃出去!可有一件事,却叫胆小如鼠的众人,泛起了难——像刚才那样无头苍蝇般冒然出击,只能被月宫的仙女大军打个溃不成军,杀个片甲不留。当务之急,需要有个人带冲锋,去牵制月宫仙女,这样,自己才有可能趁机逃走!可是,谁会愿意来做这个先锋呢?想着想着,心怀鬼胎的众人,不觉的将目光纷纷转投向了寂清和尚。

    素有“菩萨心肠活佛爷”之称的寂清,是远山寺德高望重的高僧,在江湖上,亦是个备受尊崇的大师。此人宽宏大量、慈悲为怀、救苦救难、菩萨心肠,若是他见到别人落难,即会不计前嫌,奋力相救。贪生怕死的众人,正是由于了解寂清的品行,才一改先前围攻远山寺时,刻薄无情的嘴脸,转而拥护起寂清来。他们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济世为怀的寂清便不会推辞。所以,这个担起冲锋的重任,为众人做开路先锋的人,自然非他莫属!想到这里,众人赶忙装出一副义正词严、忧心苍生的姿态,冲着寂清焦急的说道:“大敌当前,还请寂清大师,能带领我们杀出去,歼灭月宫,为武林除害!”

    “好!众位放心,且随贫僧之后,杀出去!”受众人之托,寂清果然没有推辞。即便知道如今率先冲出去,必会遭到月宫仙女的迎头重创,不过,心念众生安危的他,唯有全力以赴,身先士卒。正当寂清话音刚落之际,身后一人突然斜刺闪出,挡在了他即将迈步的身前。

    “且慢,寂清大师!由云某和云门兄弟先行,众位随后便是。”说着,挡在寂清身前的云戡行,提起长剑,欲破门而出。

    谁知,云戡行话音未落,步子尚未踏出庙门,忽然,庙内深处猛然传来了一个威武的男子声音,“慢着!”气概十足的男声,穿透力极强,仿佛一把利箭,从深深的庙底穿破墙壁的阻隔,直射众人心头!由远及近的声音尚未消散,那个说话的男子,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前。

    “是你!”望着来人,众人大惊。眼前这个气宇轩昂、威严挺拔的男子竟然是陆剑痕!方才他不是已经被废了武功,打成重伤,连站都站不住了么?而如今的他,站在众人身前,笔挺的身姿,严峻的神态,浑身上下毫无半点重伤快死的迹象!这是怎么一回事?满心好奇与疑惑的众人,还没弄清楚在陆剑痕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变化,一个恐怖的念头,便涌上了心间:这个少年,曾发誓要杀光所有人,报仇雪恨,如今他居然莫名其妙的恢复了武功。接下来,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真是破屋又遭连夜雨,一支月宫的仙女大军足以让众人无力抗衡,现在,又多了一个比月宫的仙女大军还要棘手和可怕的敌人!这下该如何是好?性命堪忧的众人,小心翼翼的盯着陆剑痕的背影,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眼前这个少年的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令众人惧怕的事并没有发生。站在他们身前的陆剑痕,拖着狭长的背影,头也不回,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不用担心,随我出去吧”。话音刚落,陆剑痕迈开大步流星般的脚步,推门而出,直直冲入仙女阵中。

    月宫的仙女们见到陆剑痕平安归来,大喜过望,纷纷兴高采烈地围上前去准备迎接。岂料陆剑痕冲入人群之中,竟然冷冷的吐出了一句:“劳烦各位姐姐回去跟我姑姑说一声,请速速离开远山寺,否则,休怪剑痕翻脸无情了。”

    语出惊人的陆剑痕,一席话当下惊得众仙女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她们不明白,陆剑痕这个在自己眼中,亲如自己弟弟一般的孩子,到底怎么了?她们可是看着他、培养着他一步步从小长到大的啊!她们眼中,陆剑痕永远是那个单纯、固执的傻孩子,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如今到底怎么了,剑痕他竟会变得这么冷漠、这么陌生,就连他说话时都面无表情,甚至他的眼睛,都不愿意再看看眼前这些疼爱他、呵护他的姐姐们!半响过后,沉默的仙女们才从惊异与失望中缓过神来,为首的仙女,惋惜的叹道:“剑痕弟弟,宫主有令,让我们带你和佛血舍利回去。完不成宫主交代的任务,你知道,我们是不能回去的。”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至于佛血舍利,姐姐们,你们告诉我姑姑,让她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佛血舍利!”陆剑痕冷漠坚决的说道。

    “剑痕!你!既然这样,那就休怪姐姐们无情了!”言罢,恼怒的仙女们,立马围住陆剑痕,想借人多之势将他制服。

    身陷仙女们的围攻之中,赤手空拳的陆剑痕却并不愿尽全力反击。这些出手看似不留情面的姐姐们,实则招招留有余地,并非真心想伤害自己。正因如此,陆剑痕也仅仅是见招拆招,勉强抵抗,并没有用寂净传授的武功作为回击。不过,交手的双方,毕竟都是顶尖的高手,即便不尽全力,也是打的风生水起。在旁人眼中,刀光剑影、拳脚翻飞的双方,似乎就是想至对方于死地一般!

    见到势单力薄的陆剑痕被困仙女阵中,腹背受敌,心急如焚的寂清,毫不犹豫提起禅杖,大吼一声:“陆少侠!贫僧这就来帮你!”话音落下,寂清身先士卒,带领着远山寺众僧齐齐杀向月宫仙女。众人见状,亦想趁着混乱之际,杀通个出路,逃出活命,所以匆匆忙忙跟在远山寺之后,向着仙女们杀去。

    一场混战顷刻爆发!先前还不是月宫仙女对手的众人,在得到了陆剑痕的帮助后,形势逆转,不多时,便打的仙女们无力招架,落荒而逃。望着向山下密林中退去的仙女,喜出望外的众人,纷纷提议趁胜追击,趁热打铁,一举歼灭月宫余孽。谁知,他们的建议,却被冷静的陆剑痕阻止了。“诸位不必追了,我们能击退月宫的这次进攻,一来,是月宫各位姐姐不忍我受伤害,所以手下留情;二来,是因为我姑姑她受伤没有来。若是她来了,只怕,现在的我也不是她的对手。”陆剑痕冷冷的说。

    转危为安的众人,本以此战得胜,又有陆剑痕从中协助,剿灭便月宫会易如反掌,胜券在握。谁知陆剑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如同是在每个人心头之上,浇了一盆冰冷的凉水,叫众人心底刚燃起的希望的火种,硬生生被他给无情的浇灭了。大失所望的众人,垂头丧气的盯着脚下的山路,路,就在眼前,站在山顶,透过夜色,就能清楚的看到山脚下远山寺的寺门。只是脚下的生路,又是望眼欲穿的一条死路!谁要是想走出这条路,离开远山寺,除非他的脚步快到能一瞬间踏过这条崎岖山路的所有坎坷,冲破月宫的仙女大军的围追堵截。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就是看他有没有本事,能逃得出颜小蝶这个女魔头的手掌心,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不过显然,在场众人,谁也没有这个本事。于是,死心的众人,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们绝望又阴冷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陆剑痕身上。

    “陆大侠,连你这么好的武功,都会不是你姑姑的对手?”众人别有用心的问道。

    “对,我的武功是恢复了,但还不足以战胜我姑姑。”陆剑痕用冰冷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众人重重说道。他的话,很坚决;他的眼神,很锐利。那种说话的口气,那种看人的眼神,不由的叫众人听来,瞬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同样不爱说话,不过只要他开口,也是一样冰冷、一样不容置疑;那个人的眼神,就和现在陆剑痕的眼神一样,盯着自己的时候,总会莫名的叫人惧怕,仿佛他能看穿你心中所想一样!那个人,就是同陆剑痕一起进入庙中,却没有再出现的寂净。

    “陆剑痕,你的武功不是被寂净废了么,而且刚才交战,你用的也不是月宫的武功。快说,你的这身功夫是从哪来的!”方才同月宫仙女交手的同时,纪无伤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陆剑痕的一举一动。这个已经被寂净打成废人的家伙,转眼间,不但恢复了武功,其武学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叫人刮目相看。就连精明的纪无伤也不懂,到底他同寂净进了庙中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个家伙眨眼间会变的这么厉害!

    “我的武功乃寂净所授。”

    “你说什么!寂净把他的一身武功都传授给你了?那寂净呢?佛血舍利呢!”震惊的纪无伤,赶忙慌慌张张追问道。

    “寂清大师,这是寂净他留下的,希望您能好好保管。”说着,陆剑痕从衣口中,将那用金线编成的手袋缓缓掏出,跟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袋口,尽数取出袋中闪动着暗红色光泽的结晶,小心翼翼的交到了寂清手里。

    “阿弥陀佛,此乃远山寺的镇寺之宝佛血舍利。请问陆少侠,寂净师弟他.他怎么样了?”寂清含着泪水,颤抖着手,望着捧在手心里的佛血舍利,一时间竟无语凝噎。一种悲凉的沉痛之感,竟透过手中温热的舍利,瞬间袭遍了寂清的全身。

    “寂净.他中了我姑姑的紫炎邪功,但是为了救我,他还是选择将一身功力全部传给了我。他失去了功力,体内的真气就无法再制约我姑姑的紫炎,最后,被紫炎给吞噬而死。”陆剑痕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他的话语还是那样平淡,他的语气也还是那样冷静,从他的口中,很难听出寂净的死,对他来说有什么影响。甚至在旁人看来,寂净的死对陆剑痕而言,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和解脱,也没有失去了生父的悲恸和绝望。或许,这对仇人亦或父子之间的情感,早已模糊了泾渭分明的界限,亲情和仇怨,已经变得不再明显。不然,为何眼角泛着晶莹的泪光的陆剑痕,在提起寂净的名字时,却是难以启齿和别扭呢。

    “寂净师弟他。善哉,善哉。”听到寂净为救陆剑痕,被紫炎邪功给活活烧死的噩耗,泪如泉涌的寂清,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佛血舍利。口中一遍遍诵着佛经的他,此刻能做的,唯有化悲伤为经文,希望通过潜心的祷告,可以超度寂净的灵魂。

    “你这恶贼!我看分明是你编造了什么故事,蒙骗了寂净大师,窃取了他的武功,然后又杀他灭口吧!大家不要信这个月宫逆贼,别被他的鬼话给骗了!”说着,阴险的纪无伤飞快的抽出藏在袖中的判官笔,一对暗暗无光的纯黑影魅,直捅陆剑痕胸口而去。

    “大乘佛法,如来神掌。”

    纪无伤看似突然的一击,实际早已蓄意已久!这快过闪电的奇袭,招式恶毒,角度刁钻,在纪无伤看来是十拿九稳,铁定重创来陆剑痕。哪想到,陆剑痕早已看破了他的狡猾心思和奸诈伎俩。早有防范的陆剑痕,见纪无伤阴招袭来,果断使出了大乘佛法后发制人。“如来神掌”威名一出,当下震慑住了在场所有的人。这门远山寺的武学绝技,其惊人的威力,众人早有见识。而作为远山寺住持才会的武功,如今,被陆剑痕使出,这意味着什么,更是叫人不言而喻。

    眼见势大力沉的一掌迎面拍来,纪无伤惊诧的同时,亦被吓得魂魄出窍!要是中了这一掌,即便不死,也会被打成重伤或者残废!心慌意乱的他,见陆剑痕的掌法逐渐逼近,不觉的冷气倒吸、冷汗倒流。做事一向谨慎的纪无伤,不会轻易出手,即使是出手偷袭,也定是算准了万无一失才肯动手。方才陆剑痕同月宫仙女交手时,他见过了陆剑痕的身手,也知道他得到了寂净的内力,所以武功恢复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寂净传给陆剑痕的,不仅仅是他的全部内力,更是把大乘佛法这门精深的武学,也一并传授给陆剑痕。只是,陆剑痕同月宫仙女大战时,不忍伤害她们,才一直隐藏武功,叫人无法觉察!失算的纪无伤,手中那对冲出的判官笔已难以回收,望着眼前扑面而至的刚劲掌风,他唯有本能的硬生扭转判官笔的去向,护在胸前,幻想着可以接下陆剑痕的“如来神掌”!因为他深知如来神掌的厉害,自己以判官笔去对抗如来神掌,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用来自护,至少手中这对经过名匠千锤百炼打造而成的宝贝,或许可以救自己一命!然而,出乎纪无伤意料的是,陆剑痕的如来神掌拍来,自己却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只是耳边响过“咣当”几声之后,自己手中的那一对判官笔被折成了数段,掉落了一地!

    “纪无伤,下一次,这一掌就不会再打偏了。”陆剑痕瞪着因躲过一劫而显得得意洋洋的纪无伤,冷冷的说道。

    “呵呵呵,陆剑痕!你可是月宫逆贼,你以为救了我们一次我们就会相信你么?你父亲寂净,当年不也是如此么!最后呢?还不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勾结魔教,反戈正道,现在这里多少人的父母兄弟不都是被他所杀!有其父必有其子,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家不要相信他!”阴险的纪无伤重提旧事,顿时激起了众人的回忆。的确,在场很多人的亲人和朋友,都参与了十多年前抗击魔教的战斗,他们将月宫打的节节败退,甚至攻上了月宫的老巢。本来歼灭魔教指日可待,可寂净却临阵反戈!在场很多人的亲人朋友身经百战,没有死在邪教的迫害之下,却难逃寂净的毒手。多少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最后惨死在他的背叛之下!现在纪无伤重提旧事,让回忆过后的众人,对眼前的陆剑痕不免产生了种种质疑和仇视。纪无伤说没错,有其父必有其子,何况陆剑痕武功乃是受寂净所授,连颜小蝶都不是寂净的对手,而今,他得了寂净的一身武功,怎么可能打不过月宫,战胜不了颜小蝶呢?只怕他不是打不过颜小蝶,而是真像纪无伤所言,是另有所图才是!众人心里这么想想,更不知不觉的加深了对陆剑痕的怀疑。

    纪无伤洞察人心的本事了得,他一看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陆剑痕,心底冷冷一笑,果断开口呵道;“陆剑痕你这恶贼,你说这里会相信你的鬼话!”

    谁知他话音刚落,寂清便接口说道:“贫僧相信陆施主。”说完,便率领远山寺上下齐齐来到陆剑痕身前。当着众人的面,朝陆剑痕深鞠一躬,接着恭敬的说:“陆施主,既然你学得了大乘佛法,今日起,你便是远山寺的新住持。望你能摒弃前嫌,担起住持之位,阿弥陀佛。”说罢,随远山寺上下,再一次向着陆剑痕恭敬的鞠了一躬。

    寂清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在场众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明知陆剑痕的动机可疑,身上疑点重重,远山寺竟然还会袒护这么一个月宫的恶徒,这个屠杀了远山寺无数生命的魔头。不解的众人不觉的望向寂清,这个菩萨心肠的老好人,如今也算是远山寺的代住持,既然他都已经承认陆剑痕是远山寺的住持了,就算自己同陆剑痕有什么恩怨,眼下,也不便再讲。精明的纪无伤,余光扫视众人诧异却又信服的神情,料想自己的计划又一次落空,心里满是不快。寂清你个老顽固!先前三番五次破坏我的计划不说,如今又仗着远山寺这棵大树,给陆剑痕这个小子撑腰,你真以为我纪无伤怕你么?狡诈的纪无伤,修长的双眉飞快的一皱,心中油然生出了一条恶毒的诡计。不过,他的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和淡然,丝毫察觉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大师,我恐怕不能胜任住持的位子。”面对寂清的鼎力维护,陆剑痕心底满是感动。但是感动之余,他明白;做远山寺的住持,就意味着,他就不再是月宫的人了。不仅如此,如果担起远山寺的住持之位,自己又该怎么面对姑姑颜小蝶呢?

    “阿弥陀佛,佛日:缘起缘灭皆有心生,是因是果都有前尘。若是陆施主不愿担任本寺住持之位,去留由施主;若是陆施主愿担此责任,拯救芸芸众生,希望施主你能抛开偏念,跟随初心,使尽我身千万力,才见明心月当空。善哉、善哉。”

    听完寂清的话,陆剑痕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场面也跟着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剑痕的身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众人明白,目前,陆剑痕的身份是非敌非友,不得不防!虽然由他出面才化解了方才被月宫围攻的危机,可这不代表他已经从一个月宫的叛徒,彻底改邪归正,回归正途!即便寂清相信此人,自己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众人正在心中默默嘀咕着,却听沉默良久的陆剑痕终于开口了!

    “寂清大师,我答应你。”

    谁知陆剑痕的话刚说完,纪无伤便阴声阴气的接口说道:“陆大侠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真乃武林正道之福,可喜可贺啊!只是不知道陆大侠,现在坐上了远山寺的住持之位,眼下又有什么打算呢?”

    “打、败、月、宫。”

    陆剑痕一字一字,从口中沉重又缓慢的吐出了一句让众人惊讶万分的话。“打败月宫”这句话背后,是什么在等待着他,不知道陆剑痕清楚么?至少目前他知道,要想打败月宫就意味着:他与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自己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相依为命的姑姑——颜小蝶,要有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