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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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警局,侦讯室——

    侦讯桌两边,一边是两位警官大人,一位负责侦讯,一位负责笔录;而另一边则是老裘德森、徐莉雅、徐晓央和哭得好不凄惨的徐晓妍,还

    有一个趾高气昂,态度傲慢的律师。

    “伊藤莹子,根据你所叙述,是容副总要强暴你,你因自卫而伤害他?”

    “是。”徐晓妍双眼红肿,哽咽着回答。

    “那你为何追杀容副总的秘书葛兰?”

    “我我吓坏了”徐晓妍大声抽噎着。

    “以为以为葛兰是来是来帮他欺负欺负我的”

    “是吗?”侦讯的警官表情很诡异。“容副总是真的要强暴你吗?”

    “警宫,这是医院开出的验伤单,”听出警官怀疑的语气,律师立刻提出两张证明。“伊藤莹子全身上下都是瘀青乌肿,可以证明确实有人

    对她施暴;还有精神科医生的证明,伊藤莹子被送到医院时,尚处于精神错乱的状况中,请看看。”

    那两张医院证明,警官只是随便瞄两眼就算看过了。

    “可是,据裘德森公司员工的说法,容副总的个性向来冷淡,又有妻有子,应该没理由去强暴伊藤莹子吧?”

    “但伊藤莹子的母亲曾与容副总交往七年,后来却和别的男人结婚”

    “你的意思是说,容副总在迁怒?”

    “我想,说是报复更恰当吧!”

    “报复?”警官嘴角勾了一下。“所以,伊藤莹子的抗辩是”

    “伊藤莹子即将被强暴,抵抗自卫是理所当然的;”律师义正辞严地道。“由于处于过度惊惧的状况下而追杀旁人,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抵抗?自卫?”警官喃喃道。“你说得没错,女孩子即将被强暴,抵抗是理所当然的,因自卫而对施暴人杀个一刀、两刀也不奇怪,但正常

    来讲,女孩子抵抗的最终目标应该是逃走,而伊藤莹子似乎并不急着逃走,反而用蓝波刀刺了容副总七刀,在我来看,这一点都不像是自卫,而

    是有意杀人!”

    律师两眼朝徐晓妍瞥去,迟疑一下。“警官,伊藤莹子吓坏了,她”

    “好,我懂了!”警官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总之,伊藤莹子杀害容副总又追杀葛兰小姐,全属自卫就是了!”

    “警官,请你弄清楚,伊藤莹子才是受害者呀!”律师大声抗议。

    “受害者啊”警官嘲讽似的一笑。“那么,我想我们最好听听一段录音,也许律师先生会有不同的看法。”

    “录音?”

    律师一脸狐疑,其他人也困惑地面面相觑,除了徐晓妍,即使是在回答警官的问话的时候,她都保持垂首掩面啜泣不己的姿态。

    “对,录音,这是”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机,并以眼神向负责记录的警察示意,后者会意,立刻起身站到门前。“容副总的手机,

    事发当时,他正在录一段要给他太太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不知为何,徐晓妍突然歇斯底旦地尖叫起来。

    “不,不要伤害我,不要!”

    她惊恐地尖叫着,猛然跳起来,仿佛要逃离什么似的埋头冲出去,可惜警察就挡在门前,她出不去,于是两手握拳狂乱的拍打着警察。

    “让我走,让我走,求求你,不要再伤害我了,求求”

    “伊藤莹子,不要再演戏了,”警官无动于衷地冷眼以对。“无论如何,你都要听这段录音!”

    “警官,你太过分了,难道你看不出这女孩子受到多大的伤害吗?”

    “求求你,警官,我女儿真的吓坏了,可以改天再询问她吗?”

    “请让我姊姊回去休息好吗?”

    “警官,我可以控告你精神伤害!”

    侦讯桌男一边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抗议、哀求、警告,警官却始终不为所动,依旧坚持一件事

    “好,你可以告我,等听完录音之后。”

    警官又使个眼色,守在门前的警察就硬把又哭又叫,挣扎不已的徐晓妍拖回原来的座位上,徐莉雅和徐晓央只好尽力温言安抚她、劝慰她,

    律师则一脸“准备接受告诉吧!”的傲慢表情。

    淡然一哂“好了,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听完录音就行了。”警官说,然后他按下播放。

    声音很快便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但说的是他们听不懂的中文。

    “小夏,有些话,面对着你,我实在说不出口,可是”

    才几句话,说话声就被开门声打断了,然后,男人的声调很明显地改变了,愤怒又厌恶,依旧是中文。

    “是你,你来干什么?”

    “抱歉得很,中文我已经忘光光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终于,是英文了。

    不约而同的,所有的目光都朝徐晓妍看过去,因为那是她的声音,奇怪的是,刚刚还歇斯底里得像只疯狗的徐晓珊,此刻却垂首敛语,安静

    得像尊雕像。

    “你该死的来干什么?”

    “我啊?嘻嘻嘻,我是来告诉你一件秘密的”

    “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也没兴趣听你说任何事!”

    “可是你非听不可!”

    “我不想听,滚出去!”

    接着是一连串男人的怒斥和徐晓妍得意的笑声,夹杂着听似跑步的声音,还有东西掉落的声音、椅子被推倒的声音

    “给我滚出去”

    “哈哈,抓不到,抓不到!”

    十数秒后,跑步声停了。

    “你究竟想怎样?”

    “很简单,你只要听我说一件秘密,我就走人!”

    “好,说完立刻给我滚出去!”

    “没问题。”

    “你想干什么?”

    “我要说的是私密,当然要在你耳边小声说啊!”“快说!”

    几秒钟之后,徐晓如说了一句话,声音果然非常的轻、非常的细,但每一个字仍然很清楚的自手机里传出来。

    “我要杀你!”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下一秒,便传出男人痛苦的闷哼和错愕的怒骂,然后是一阵混乱的、令人紧张屏息的声音

    好一会儿后,终于,一切静止了下来,除了徐晓妍的喘息声。

    “你还真难搞,差点差点以为摆不平你呢!”

    又静止片刻,直到徐晓妍不再喘息。

    “怎样,认输了吧?”

    一阵令人毛骨栗然的狂笑声后,徐晓妍又说话了。

    “看你可怜,再多告诉你一件秘密好了,嘻嘻嘻,我五岁的时候发生的事,大家都以为我不记得了,其实啊,我都记得,妈咪说只要你女儿

    死了,我弟弟就可以换心了,既然妈咪这么说了,我当然要听她的话,所以我就把你女儿推下婴儿床,没想到一下子就成功了呢!”

    “你你”“不过现在想想,当时如果不是我把小瘪子推过去垫脚爬上婴儿床,你女儿的脑袋就不会撞上小瘪子,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吧?啧啧,我的运气

    还真好呢!”

    “你好残忍”

    “有什么好残忍的,人总是要死的嘛,早点死,晚点死,不都一样,不过,妈咪和我还有弟弟,当然是愈晚死愈好”在徐晓妍的说话声之外,还有一个拖拉声,听似她拖了一张椅子来坐。

    “啊,还有,还有,我那个日本继父也是被我推下楼摔死的喔——谁要他老是让妈咪哭,解决掉他之后,妈咪就可以跟亚特在一起了”

    听到这里,老裘德森不禁打了个寒颤,满脸骇异,难以置信。

    原来容惜莲说的才是事实,而京子一直都在说谎、在演戏,他却信错了人,对京子毫不怀疑。

    幸好亚特的选择是薇达,不然说不定哪天亚特也会被她女儿杀了。

    “可是当亚特已经在考虑要和妈咪订婚的时候,偏偏你又出现了,我知道,因为你女儿被我害死的事,你有意要破坏妈味和亚特之间的感情

    ,我可不许你破坏妈咪的幸福,所以,你非死不可!”

    “你逃不了”

    “逃?谁说我要逃了?杀死你女儿,我逃了吗?杀死我继父,我逃了吗?没,一次都没,所以,杀死你,我也不需要逃”

    “你咳咳咳”“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先去找过学校里柔道社的女同学,请她跟我来一场见习对打,而她果然妒恨我妒恨得要死——因为她喜欢的男孩

    子喜欢我,下手还真是不留情呢!这么一来,我只要说是你要强暴我,我才不小心杀了你的,看看我全身上下都是伤,而且,我也没带凶器来,我

    用的是亚特在大学时代到这里打工时,遗忘在这里的蓝波刀——刀柄上面还刻有他的名字呢,谁会不相信呢?”

    对,谁会不相信呢,如果容惜莲的手机没录下这段录音的话。

    “你偷”

    “答对了,我偷来的,不过,亚特自己都忘了收在哪里了,结果在这里出现,他也会认为是他自己遗忘在这里的。”

    “卑卑鄙”

    “多谢夸奖,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儿子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了,因为我弟弟的情况不太好,可能再不久又要换心了,如果让他排队等

    候换心的话妈咪又要哭了,我不想看见妈咪哭,所以,就是你儿子了,你儿子的心脏应该很适合我弟弟”

    “我我会杀杀了你”“杀我?太好笑了,你自己都快完蛋了,还能怎么杀我呢,嗯?”

    “”“哇,连话都说不出来啦,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吧?虽然葛兰应该还不到时间回来,不过呢,我也需要时间把这里,还有我自己布置成强暴

    现场,所以,抱歉了,我现在就得给你最后一刀,不然”

    话声忽噤,两下敲门声后,又是开门声,然后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对不起,副总裁,这份喔,上帝!”

    两秒后,手机传出女人的恐怖尖叫,然后是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因为,有人在追杀她

    警官的手指轻轻一按,录音骤然中断。

    良久,没有人出声,格外安静的侦讯室内充斥着令人战栗的气氛,除了两位警官,所有人都惊骇欲绝地瞪住徐晓妍,难以相信这个才十五岁

    的女孩子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

    五岁的时候就杀了一个小婴儿,长大了就杀自己的继父,现在又杀了小婴儿的父亲,还“预定”要杀小婴儿的哥哥。

    未来在她存活的日子里,她究竟还会杀多少人?

    “晓妍,你你”徐莉雅的声音在发抖,连她都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冷血、好恐布。

    “妈咪,我都是为了你啊!”徐晓妍委屈地呢喃。

    为了她杀人?

    “报应!报应!”徐莉雅呻吟。“是我的报应!”

    “根据纽约州的刑法,倘若少年儿童触犯了成年人罪行,可以不考虑其年龄而将少年儿童当作成年罪犯起诉和判刑。所以”警官泠冷地

    道“伊藤莹子,你将以一级谋杀与谋杀未遂被起诉,倘若容副总伤重不治,你面临的将是两项谋杀罪的控诉!”说着,对守在门口的警察点了一

    下头。“铐起她!”

    “不!不!我是为了妈咪呀!”徐晓妍尖叫。“救我啊,妈咪,救我啊!”但徐莉雅只是绝望地呆坐在那里,直到这一秒钟还不能接受这一切,也无法伸出任何援手。

    徐晓央无助地看着姊姊被警察带走。“对不起,妈咪,都是我害的!”

    “不,不是你,是”徐莉雅懊悔的低喃。“我!”现在才明白,她的自私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她后悔了!

    也来不及了!

    侦讯的警官慢条斯理的收起容惜莲的手机,然后好整以暇的面对律师,堆起满脸友善的笑容。

    “现在,律师先生,你可以对我提出告诉了!”

    “”透过加护病房的大型玻璃窗,容宇凡可以看见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爸爸,还有呆呆地坐在病床边的妈妈——进去之后,她就没有出来过了。

    他好想哭,但他不能哭,因为他还要照顾妹妹。

    转头看,妹妹躺在婴儿车上啃绒毛玩具,天真的呵呵笑,好心的护士姊姊会帮他替妹妹换尿布、泡牛奶喂她,可是,保护她不被任何人伤害

    是他的责任。

    所以他拒绝医生的建议,不愿意把妹妹暂时交给小儿科照顾。

    他绝不会让妹妹离开他的视线半秒钟,直到爸爸清醒,妈妈放心而能够走出加护病房为止,在那之前,他都会保护妹妹的。

    因为,他是哥哥。

    “小弟弟,已经一整天了,妹妹交给我来帮她洗个澡,好吗?”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妹妹在洗澡时,我也可以在旁边看着吗?”

    “可以。”

    “好。”

    他绝不会让妹妹离开他的视线半秒钟的!

    当容宇凡推着妹妹的婴儿车跟在护士小姐后面离开时,加护病房内,孟吟夏依旧默默地静坐在病床边,两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双眼痴痴凝望

    着病床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

    不要死!

    从得知消息那一刻起,她都没想到要哭,一分钟、一秒钟也没有,因为她一整个人都被恐惧占据了,连一丝一毫容纳“想哭”的空间都没有。

    不要死!

    然后她带着孩子赶到医院来,吩咐儿子看好妹妹,再进入加护病房内,聆听医生解说容惜莲的伤势有多严重,至今尚未脱离险境,就从那一

    刹那开始,她一整个脑袋里就只剩下三个字。

    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知道我是爱你的。”沉默了一整天之后,终于,她开口了,轻轻细细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好聪明的

    ,应该老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她。

    “可是你只知道我爱你,却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现在,我要告诉你”她叹息。“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她亲亲他的手,再将他的手平贴上她的脸颊,仿佛依偎在他身上似的磨蹭着。

    “婚后那两年,当我以为你深爱徐莉雅,又天天跑去跟她约会的时候,我还是能够自得其乐的过得幸福又快乐,是因为我知道,就算你的心

    不在我身上,但你的人是属于我的,不管多晚,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来”

    她回忆着,唇畔浮上一抹满足的笑。

    “分离的那九年里,我可以一个人在法国过得有声有色,意气风发,是因为我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你还活着,而我在等你来找我”

    笑容更深,想起那时候宁愿做乌龟,就是提不起勇气去找他问个清楚。

    “再相聚后,我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依旧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既充实又有乐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爱徐莉雅,所以我可以有所期待

    了,期待你终有一天会爱上我,不管是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都不在乎”

    她闭了闭眼,睁开,深深的凝住他。

    “现在你明白了吗?不管我怎么活,我的生命重心始终是你,要是失去了你,失去了生命重心,请告诉我,往后我该怎么活?”

    纤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

    “所以,请不要死,因为我需要你;请不要死,因为孩子们也需要你;请不要死,因为没有你,这个家就破碎了”

    所以,请不要死!

    不管容惜莲是为什么原因而要破坏亚特和京子之间的感情,老裘德森都很感激容惜莲这么做了。

    否则,说不定哪天就换亚特奄奄一息的躺在医院里了。

    而且也是容惜莲把薇达介绍给亚特,亚特才能够真正的站起来面对现实,又得到了最理想的伴侣,能够一生陪伴他、帮助他。

    这些全都是他亏欠容惜莲的。

    老裘德森这么认为,所以在容惜莲尚未脱离危险之前,他天天都亲自到医院去,探问容惜莲的状况,并设法帮助容惜莲的两个孩子。

    “到我家去好吗?”

    “不要,我和妹妹都要在这里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容宇凡坚定的拒绝。

    “那我请医生给你们一间病房休息好吗?”老裘德森很有耐心地再问。

    “不要,在病房里看不见爸爸妈妈。”还是拒绝。

    于是,老裘德森只好请一位保母陪伴在他们兄妹身边,在容宇凡的“监视”下照顾小瑄瑄,也照顾容宇凡的需要。

    “你妈妈在跟谁说话呢?”

    “我也不知道,第一天来的时候,妈妈一个字都没说,但从第二天开始,妈妈就一直说、一直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嗯嗯”老裘德森沉吟。“我是听说过,有些人虽然昏迷不醒,但如果有人跟他说话,其实他都有听见的,只是没办法做任何回应而己

    ,所以,你妈妈应该是在跟你爸爸说话吧!”

    “真的吗?”容宇凡惊讶地遥望加护病房内,依旧说个不停的妈妈。“老爸真的可以听见吗?”

    “不知道,但希望他能听见。”老裘德森诚心诚意为容惜莲祈祷。

    “有听见会比较好吗?”

    “当然,那会激励他更努力为生命奋斗的。”

    “是喔!”容宇凡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那我也去跟老爸说几句话好了!”起身,犹豫一下。“呃,老爷爷,请你帮我看着妹妹

    好吗?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好,你去吧!”

    虽然不得已暂时把妹妹交托给老爷爷,不过,在容宇凡走向加护病房、进入加护病房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都紧盯着妹妹,直至来到病床边

    ,他的视线才暂时转移到病床上的父亲身上。

    有一瞬间,他似乎被爸爸的苍白憔悴吓到了,但很快的,他镇定下来了。

    看看妈妈,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进来,还自顾自的说个不停,他再看回爸爸那边,深吸一口气,板起脸来

    “老爸,请你有一点身为男人的自觉好吗?”他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激励,反倒像是在骂人。“真是逊到封顶了,都快四十岁的老头子了说

    ,连男人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都不知道!喏,现在我告诉你,身为男人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告诉你最心爱的女人:你爱她!所以,你随时想死都可以

    ,但在你说出那三个字之前,你就是不能死,ok?”

    一口气讲完,搔搔脑袋——应该没漏掉什么吧?

    好像没有。

    那就

    “呃,我说完了!”转身,大步离开,但才走出两步,忽又定住。

    咦?

    猛然回身

    抱着一大碗爆米花,容宇凡盘膝坐在床上看他自己房里的小电视,因为客厅在看搞笑片,他没兴趣。

    “你在看什么?”

    “阿凡达。”

    “喔。”房门口,孟吟夏瞄一下萤幕里的人——有点畸形,不,是很畸形,他喜欢这种怪ㄎㄚ片吗?“小表,我要到医院陪你老爸了,你最好

    安分点,别给莎莎找麻烦!”

    莎莎是娇安的女儿,也就是她的表侄女,特地从法国来帮她照顾孩子的。

    “每天都这样重复一次,你不烦吗?”

    “一点儿也不!”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

    “嗯,那我走了。”孟吟夏回身要离开,但转一半又转回来了。“小表。”

    “又干嘛了”

    “你怎么知道你老爸,呃,爱我?”

    “老爸跟你一样嘛!”容宇凡漫不经心地道,双眼紧盯住萤幕,就是舍不得移开半秒。

    “哪里一样?”他是男人,而她很像男人吗?

    “在巴黎的时候,你不是老偷看老爸的相片吗?老爸也是啊,我跟他去上班的时候,他也老是偷看你的相片嘛!”

    “皮夹里的相片吗?”那不一定是看她吧

    “不是啦,老爸办公桌右边最下面一个抽屉里,偷藏了好几张老大你的个人照啦!”再补充“大张的那种喔!”

    是喔!

    孟吟夏忍不住笑咧了大嘴。“那你那些话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她说了好几天话都唤不醒男人,儿子才几句话就让老爸清醒过来了,真不甘心

    !

    那些话?

    哪些话?

    喔喔“骂”老爸的那些话吗?

    “从你爱看的那些悲情剧里学来的啊!”“”这个小表,会不会太鬼聪明了一点?

    当孟吟夏进入病房的时候,容惜莲正在和来探望他的老裘德森说话,一见到她便微微蹙了一下眉。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只是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看看孩子,要多慢?”

    “你应该在家里多休息一下的,反正我就快出院了。”

    “我在这里也可以休息啊!”打从他清醒之后,每天除了回家一次去洗澡换件衣服之外,其他时间,孟吟夏都待在医院里,吃在医院里,睡也在医院里,一步也没离开过

    呃,当他刚清醒过来时,她嚎陶大哭得被医院赶出去,那个不算。

    还有,当他拔除呼吸管,可以说话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三个字,还说,他就是为了对她说那三个字才努力清醒过来的,于是,她

    又嚎陶大哭得被医院赶出去,那个也不算。

    那不能怪她,担心了那么久,哭一下也不行喔?

    第二个也不能怪她,等待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他的爱,高血一下也不行喔?

    除此之外,她都陪在他身边,护士的工作,她可以做的就抢来做,其他跟“伺候”有关的工作,她也都处理得妥妥贴贴的,就差没躺在床上

    替他做伤患。

    为免他再啰嗦,她赶紧又问一句“你们在聊什么,干嘛脸色都那么严肃?”

    容惜莲与老裘德森相觑一眼。

    “公事。”

    孟吟夏翻了一下眼。“我就知道!”

    容惜莲亲昵地捏捏她的手。“我想吃点水果,有吗?”

    “有有有,我有买,我去切!”

    孟吟夏立刻拿了来医院途中买来的水果,到小厨房里去处理。

    特等病房就是有这种好处,几乎就跟在家里一样方便,她在厨房里切水果,耳朵拉长一点,还是可以听到容惜莲和老裘德森的对话。

    “你出事之后,我就乘机把公司都交给亚特,想试试他的能力。”

    “有薇达小姐帮忙,他应该应付得来的。”

    “你说得没错,薇达真是他的好帮手,两人合作无间,就算没办法处理得像你那么完美,但已经可以算是及格了,我想,再给他们多一点时

    间、多一点经验,他们应该可以做得更好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老裘德森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也以为应该没问题,这么一来,亚特就会有信心接下公司了”

    之前,他一直不想放容惜莲辞职,但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才了解到他没有权利拉住容惜莲不放,容惜莲有他自己想过的生活,他没有权利替

    容惜莲决定该过怎样的生活。

    “嗯,对他来讲,信心才是最重要的,能力反倒是其次。”容惜莲赞同道。

    “我知道,可是”老裘德森忍不住又叹气。“原是由你亲自开发接洽的义大利芬迪代理权的案子,那的确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大胆

    构想,但我更明白,接下那种案子,裘德森百货才不会因为跟不上潮流而没落”

    “那件案子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容惜莲沉稳地道。

    “对,差不多了,只剩下广告的部分而已,就是因为这样才糟糕,”老裘德森苦笑。“就差那么一步,亚特却搞得灰头土脸,怎么也搞不定

    ,搞得他都快失去信心了!”

    容惜莲双眸微眯。“怎么一回事?”

    “整个广告企画,对方倒是很喜欢,除了”

    “什么?”

    “模特儿,至少换了三十几个模特儿,对方就是不满意,还气得说要把代理权收回去了。”

    “对方没有提出任何人选吗?”

    “有,还好几个呢,都是名列五十大名模的人选,薇达也跟那些人选全都联络过了,可是对方不是说排不出时间来,要不就是已经替其他百

    货集团拍过广告,不想自己跟自己打对台。”

    “所以,找不到对方满意的模特儿?”

    “找不到。”

    “这样嘛”

    听到这里,孟吟夏也切好水果了,笑吟吟的端着水果回到病床边,先挪好病床的旋转式餐架,再把水果盘放到餐架上。

    “唔,可以吃了!”

    “谢谢。”

    “呃,阿莲。”

    “嗯?”

    “你大后天就要出院了呢!”

    “对。”

    “那你出院之后,我可不可以去,嘻嘻嘻,轻松一下?”

    叉着第二块苹果的叉子停顿了一下,又放回水果盘上,容惜莲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

    “人家想试试看,造型设计课上的成果如何嘛!”

    容惜莲脸上没有半丝表情,相对的,孟吟夏却是堆满了一脸谄媚的笑,祈求似地瞅着他。

    好半啊后,终于,容惜莲叹息。“好吧,给你去。”

    “喔耶!”

    七月暑假时,容惜莲一家人终于可以回台湾了,到甘乃迪机场来送行的人有老裘德森、亚特和薇达,三人都是满脸的依依不舍。

    “刚好,这个可以让你安心回台湾了。”

    老裘德森把一份当日报纸递给容惜莲,容惜莲疑惑地摊开来看,头一眼见到的就是醒目的大标题:

    杀婴、杀继父,十五岁的冷血少女定罪

    “定罪啦?”他喃喃道。

    “嗯嗯,定罪了。”老裘德森颔首道。“我还听戴维斯警官说,原本法官看在她才十五岁分上,只判她十五年,最多只要七、八年后,她就

    可以假释出狱了,谁知莹子当庭就跳起来怒骂”

    “骂什么?”

    “骂说她都是为了妈咪才杀人的,那么孝顺的乖孩子,他们竟敢判她有罪,她保证,坐完牢出来后,她一定会去杀了法官,连陪审团也不放

    过,甚至为她辩护的律师,她也要杀,因为律师害她被判有罪”

    “她疯了吗?”一旁,孟吟夏不可思议的傻了眼。

    “我看也差不多了。”老裘德森叹息着摇摇头。“总之,因为如此,法官当下就改判她三十五年,而且未满二十年以前不得提出假释申请,

    还特别交代,研审她的假释申请时也要特别谨慎。”

    “哇,那她最快也要三十五岁才能出来了,”容宇凡惊叹。“都比我老了!”

    “你是在笨哪一国的?”孟吟夏啼笑皆非。“她本来就比你老啊!”这小表,到底是聪明还是笨蛋?

    “京子呢?”容惜莲问。不是为那个女人担心,而是担心她也要回台湾。

    “她说她没办法再待在美国,”回答的是亚特。“也没办法回日本,因为她的日本丈夫的亲人不会原谅她的”

    “那她是要回台湾?”

    “不,她就是从台湾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再回台湾?”

    “那她还能到哪里?”

    “到中国大陆。”亚特说。“所以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到中国大陆去重新开始。”

    容惜莲暗暗松了口气,安心了。“那就好。”

    “还有,这个是要送给你的”亚特眼神一瞥,示意薇达把一个牛皮纸袋交给容惜莲。“真的非常感谢容夫人的帮忙!”

    广告的照片吗?

    容惜莲正想拿出来看看,却听得机场便播,说他们的班机可以开始上机了,只好决定到飞机上再看。

    “我们该上机了。”

    “保重,祝你们一路顺风!”

    上机、起飞,到可以解开安全带,容宇凡立刻一溜烟不见,跑去找吃的了,孟吟夏把座椅放平,好让女儿睡得舒服一点,而容惜莲则好整以

    暇地打开牛皮纸袋,抽出第一张照片,下一秒,一整个人僵住

    孟吟夏畏缩了一下。

    再抽出另一张,又僵住

    孟吟夏再缩了一下。又抽出另一张,再僵住

    孟吟夏姿势摆好,准备开溜了

    “不准逃!”孟吟夏冻结在侧身起跑的姿势上,苦笑。

    “阿阿莲?”

    “请问,你拍的这是什么照片?”

    “就就爱的女神维纳斯啊!”“所以就要露两点?”

    “我没有露好不好!”孟吟夏大声抗议,但马上又瑟缩回去。“只不过只不过那个薄纱很薄纱嘛,那就就”

    “露两点了!”

    “没露啦!”

    “我看到了!”

    “你你看到的是苍蝇屎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