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雪之后

许玄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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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诗会之后,刘渊一举成名。

    这个昔日只能在街头收保护费的末等小吏如今被恭敬的请到了衍圣公府,随即铺天盖地的赞美声飘散在汴梁每个角落,在衍圣之光的掩盖下,这个刀疤男子的形象无比高大,庙堂之上,有不少人被倾倒在那首诗之下,将刘渊的事迹说的唾沫横飞,为他之前所有的举动洗白。

    从此,汴梁再无刘霸王。

    不管刘渊在横澜府如何纠结,这个帽子已经扣在他的头上了。

    摘不下去了。

    ………..

    时值秋末,风越来越凉。

    赵区区在汴梁某一处地方租了一个小院子,等待着天启院大考。

    何所惜自诗会之后,便不知所踪。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坐在书房,捧着书,阳光偶尔照在她身上,却如同照进深渊。

    许忙忙经常坐在门槛之上发呆,与她的距离保持的很近。

    她时常会想起,许忙忙的那句‘不跟着你一起就会死’

    当时她以为这句话不过是一个玩笑,可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现,他从不说谎。

    似乎,分开来,他真的会死。

    这件事给她的触动很大,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汴梁的第一场雪是在一个阴沉沉的天。

    她望着从天际飘落的洁白雪花,恍然如梦。

    十三年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年了,上辈子的事情似乎变得很遥远。那些旧人旧事一点点被遗忘在脑海深处。

    庄周梦蝶,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幻境。

    她的目光迷离,看着窗外的第一场雪。视线之中多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积雪中缓缓踏来,白色毛裘给他添了些许清冷与贵气。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玉兰花开的时节。

    “区区。”一声低语响起,她蓦然抬首,却发现不是记忆中过的那个身影。

    横澜冰依旧清俊,修长的身姿在雪地之上愈发夺人目光,脸上几许苍白。目光却很温暖,“你坐在这冷吗?”

    赵区区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学上了许忙忙的臭毛病。喜欢蹲在门槛。

    头发上已经多了一层雪花,横澜冰深处白皙的手放在她头上,一点一点拂去那些洁白。

    “我自己来。”她退后一步,推开他的手。随便的在头上拍了两下。干笑两声,“你怎么来了?”

    横澜冰笑得清朗,“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赵区区恍然,急忙让了个空子,“说的什么话,快进来。”

    屋子里很温暖,许忙忙正在火炉旁边打瞌睡,脑袋一垂一垂的。看起来可爱至极。

    两人走进来的声响惊醒了他,一双懵懂的眼睛睁开。看着赵区区,多了几分委屈。

    是了,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阿许已然将她当作了亲姐姐,在她面前丝毫不隐藏任何情绪,这时候委屈不过是今早喊他起床起的太早,说好了一起赏雪,却因为惧冷,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

    赵区区走过去揉了揉他头发,“滚去睡罢。”

    阿许如蒙大赦,撒腿就跑。

    横澜冰笑了笑,走在她身旁,轻声说道,“这孩子就是和悦的至交?”

    问题来了,和悦是谁?

    宋国百姓都知道,他们亲爱的陛下有八个女儿,和悦公主是最小的一个。

    根据一家人越小的越受宠定律来看,和悦显然是位尊贵无比的小公主。

    而在她刚到汴梁的那一天见到和悦就知道,这孩子不过是个爱哭鬼,是了,和悦就是当时女扮男装极其不成功的孩子。

    第二次再见到和悦的时候,她依旧一袭男装,不过知道在胸上多裹几层布了,喉咙上也贴了一个假喉结,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她最不该的就是带了个傻丫鬟,在一旁不停的喊着‘小姐’‘小姐’

    这如此暴露性别的一个称呼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响起,赵区区很为他们的智商担忧。

    带着许忙忙逛街,一行人遇上了,和悦十分欣喜,当然,不是因为见到她,而是许忙忙。

    或许傻子之间有特别感应,和悦很喜欢和许忙忙混在一起,两个人一个叽叽喳喳,一个沉默不语,看起来十分和谐。当然,这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猜想,当某一天,许忙忙躺在床头说了句好烦的时候,她就知道,和悦这个孩子,可能不太受许忙忙待见。

    玩的好什么的,都是错觉。

    现在看起来,横澜冰也陷入了错觉之中。

    “一般般罢。”赵区区抿嘴笑了笑,不为至交这个词语多做辨析。

    横澜冰也沉默了,屋子内,有些诡异的沉寂。

    “你”

    “你”

    两个人忽又同时开口,相视一笑,赵区区从怀里掏出了玉佩,往前一递,“还给你。”

    横澜冰眸中闪过黯然,但还是笑吟吟说道,“给你了,就不会再收回来。”

    语气很轻,却很郑重。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笑了笑,将玉佩放在桌子上。

    “就当是…月儿的谢礼吧。”横澜冰无奈的说道,站起身,将玉佩放在她的手里。

    赵区区接过玉佩,抿嘴说道,“横澜姑娘现在如何了?”

    话题这次倒显得轻松许多,横澜冰回过头,笑道,“她呀…还是老样子。”

    这宠溺的神态让她一呆。

    是不是,天下的哥哥都是这样宠着自己的妹妹?

    很多年前,赵尔尔也是这样对她的。

    ..........

    与横澜冰的谈话很舒服。

    这个宋国的天之骄子来的不算少。

    每一次来。隔壁几家未出阁的姑娘就会出没很频繁,在他们家院子旁边走来走去

    送他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十几道倩影走过。赵区区不由拍着他打趣道,“哎哟,横澜世子魅力不小嘛!”

    横澜冰语塞,摇了摇头,伸手迅速揉了揉她脑袋,与她对许忙忙的动作一模一样。

    “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赵区区蹲在门槛上。望着那一袭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大白天叹什么气?”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区区被吓得一跳。抬首看向来人,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过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所惜穿的厚重,领子旁边还带着两团白毛,看起来挺有喜感。躲过这一脚。他就蹲下来。笑的贱兮兮,“想我了没?”

    赵区区翻了个白眼,回了屋。

    何所惜跟在后面,开始说道,“我跟你说,老王忒不是个东西,报信报的太快了,你跟横澜月聊完之后。家里就来人了,生生打晕了我…生怕我反悔似得。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手里拿着藤条虎视眈眈看着我了…兄弟惨吶,挨了三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到家了…当时脑子一片混乱,话也说不清楚,老爷子要我离家出走的解释,我哪说的清…说不清就打…越打我脑子越晕…越晕越说不清楚…”

    何所惜跟在后面说的可怜兮兮,等说完之后,屋子里一片安静,他看了看赵区区,发现这厮坐在火炉旁边捧着一本书,也不知道听没听他讲话。

    “你听见没?”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左顾右盼,忽而又压低了声音,凑近说道,“区区啊…我得跟你说一件事。”

    “说。”

    何所惜撩起袖子,轻声说道,“我请高人看了,这印记…可不简单吶!”

    “怎么说?”

    “有妖气!”何所惜慎重说道。

    赵区区扑哧一笑,放下书,懒得理他。

    何所惜急了,说道,“别不信啊…是真的!那高人还问我是谁给我种下的。”

    “你说了?”赵区区看着他,多了些许认真。

    何所惜嘿嘿一笑,“我可没说,阿许怎么说也是跟我混的,自己人!”

    赵区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阿许的事情,我们不要多管,你只要知道,他没有害人之心就好。”

    “嗯”何所惜长叹一口气,“可累死我了。”

    赵区区递了杯热水他。

    何所惜捧着杯子,垂下脸,有些黯然说道,“这次出来…可亏大了。”

    赵区区静静的坐在一旁,准备听他诉苦。

    谁知道,这句话说完,没下文了。

    她诧异的看他一眼,“怎么了?”

    何所惜摇头,窗外的冷风呼呼而过,他侧过脸,看着雪花飘落,低声道,“冬天,来了。”

    “嗯”

    “天启院考试在即,你准备好了吗?”何所惜认真问道。

    “准备什么?”赵区区茫然看向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所惜捂脸,叹气。

    “幸好我今天回来,不然你肯定要错过明天的报名!”

    “明天?!”她瞪大眼睛,忽然有些无措。

    来的太突然了,她…还有些没准备好啊。

    天启院这三个字出现在她人生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赵括的话令她印象深刻。

    “那是你注定要去的地方。”

    天启院,是她一定要去的地方…这句话,已经印在她脑海里了。

    再也挥之不去。

    “那便去吧。”她轻声说道,带着坚定。

    风声呼啸,雪越来越大,屋外茫茫一片。

    临近傍晚,第三波客人来了。

    那是一个锦衣公子,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伤疤,看起来分外恐怖。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雪地之上,满是脚印。

    赵区区坐在火炉旁边,看着来人,眯了眯眼,随即说道,“何所惜,接客。”

    “接啥客啊,恩客还是仇客?”何所惜拍了拍手,站起身,身材臃肿的堵在门口。

    刘渊看了他一眼,很礼貌的行了一礼,“何小公子。”

    何所惜笑眯眯的说道,“噢,刘…侍郎…”

    这个称呼拉的很长,满是打趣,“怎么了,升官了,想找恩人说声谢谢?”

    刘渊身体一僵,沉默无言。

    那天从横澜府出来之后,他就知道他回不了头了,诗已经冠上了他的名字,再怎么解释,也没人听。

    回到家,父亲老泪纵横,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的两行泪水让他心里愈加愧疚,也更加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倘若那首诗真是他写的,那他当然可以毫无压力的面对所有人的称赞以及父亲的…泪水。

    可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横澜月与他说了真相,他自然知道了汴梁有一家院子里住着名副其实的大才。也是这首诗的作者,他如今一切的给予者,在很多个夜晚,他都想着来见见他,可…他实在无颜以对。

    朝廷给他封官加爵,他推辞不过,堪勘坐在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即便这样,还是每天有人望着他,那眼神满是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如此大才,只是坐上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

    可对于他来说,这确是人生的一次转折,从籍籍无名的小吏,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他许多人都要幸运。

    “我,想见见他。”刘渊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场大雪似乎给了他莫名的信心。

    也是,一件事拖太久,可能就失去原来的意义了。

    但愿,但愿这场见面不会太迟。

    何所惜挑眉,让了个身子,转头大喊,“区区,有人找。”

    刘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火炉边窝着的瘦削人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是他么?

    赵区区依旧一身男装,不过她比和悦装的有格调多了,面具遮住了脸,自然不会引人多想。

    刘渊走的很慢,目光直直的看向赵区区。

    他跪了下来。

    赵区区睁开眼睛,迷离说道,“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你现在身份不低,何必下跪与我。”

    刘渊依旧跪着,脸上的刀疤在火光的照耀下,愈加恐怖。

    “这一跪,是谢你成就我的盛名!”

    何所惜撇嘴,插了一句,“你以为跪两下就可以了吗?”

    赵区区瞪了他一眼,无声说道,“闭嘴!”

    何所惜赫然,转过身。

    “他说的没错,此等大恩,我刘渊…受之有愧!”

    赵区区皱眉,站起身,将他扯了起来,“别这样说。”

    这首诗也不是她写的啊。不过是盗用前人智慧…这一跪,她又有什么资格承受呢?

    刘渊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跪完之后,就说道,“我的命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

    赵区区浑身一震,摆手,“不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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