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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站在西丘城外,任由清风携着寒意包裹脸庞。她将一头秀发束于耳后,整个小脸因为寒冷变得酡红,而那薄薄的嘴唇却被羸弱的身躯缠绕成惨白。
望乡亭下,她小嘴微张,驻足瞭望。
接连的变故直接将琳琅的身子拖垮。直到现在,每每想起从雪地中躺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屋漏偏逢连夜雨,酷寒与久未复发的暗疾并驾齐驱,同时对她进行残忍的折磨。
琳琅紧了紧领口,双臂环抱,望着漫天的烟花失神不语。
犹记得那年,她天真无邪。
坐在望乡亭中看着烟花,一看就是明月西挂,繁星朦胧。威猛的舞狮在篝火下咆哮,高跷、锣鼓、笑喊的新年好不热闹。那时候,金家的烟花总是第一个绽放,继而接连不断,代替圆月将星空照亮,直到白少乘拉着一脸不情愿地金小七回到家才恋恋不舍地停止。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儿。
泪珠儿悄然挂在眼角,打着旋儿迟迟不肯落下。在这有着太多相同之处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人儿心中的感想。
琳琅抖了抖身子,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金城,手臂抱的更紧了。
“病又犯了?”
诚挚的关心从琳琅身后传来。方才一身黑衣的男子此时换上文士儒衫,俊朗与粗狂完美结合的脸线在墨色披风中勾勒出完美。他锁着眉头,一双狭长的眸子带着焦虑。阔鼻下,那薄薄的唇因为极度关心眼前的人而颤抖着。
那人解下肩上的披风盖在琳琅身上。他知道,琳琅怕冷,稍微不慎便会夺去她脆弱的生命。然而,他不知道是,琳琅在积雪中躺了整整三个时辰,这短短的三个时辰差点让琳琅再也站不起来。
琳琅没有回头,环在胸前的手微微抬起,指着远方的城池目光迷离。“那里有无心蝉,只需找到金背蜈蚣就可以治好义父的病。”
“跟我回去吧!父亲很是想念你。”他叫方焰,是玉琳琅的少宗主。听闻无心蝉时,内心顿时起了波澜,只是片刻,这波澜迅速化为涟漪,继而平如镜面。“你的赤狼毒只有父亲的十封手才能够压制,仅仅靠段先生开的那些草药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不!”琳琅坚定地摇头,明亮的眸子倒映着漫天的烟花。“义父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此次狼毒发作,若是再靠十封手强行压制,恐怕他就熬不过年春了!”激动的情绪使得琳琅的胸膛跌宕起伏,她永远也忘不掉去年义父为了赤狼毒差点失去半条命。
十封手是方启瑞的独门绝技,在最危险的时候以耗费真元为代价重创敌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法他从来没有施展过,但却为了琳琅整整用了七年。七年,将方启瑞的真元破坏的千疮百孔。终于,在三年前,一次躲避锦衣卫的追杀中他失手受创。从此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恰好,琳琅的狼毒那年没有发作,反而隔了一年以势不可阻的姿态卷土重来。正是那一次,方启瑞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再次冒然施展十封手。也是那一次,他永远的躺在了床榻上再难行走江湖。
琳琅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所以,她必须为义父做点什么,哪怕是搭上一条孱弱的生命。“况且我已经在金家找到了一味药引,你若还关心我就不要阻止我!”
“可是……”
“不要再说了!”
辽阔的星空下不知多少人儿愁容不展,黯淡的夜色中又有谁为了心中的她紧锁眉梢。金宅,那个曾经让琳琅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却含着泪再次踏入,只是这一朝,今非昔比。琳琅势必与金家斗个鱼死网破。
方焰咬着牙,眼中尽是自责。他同样练习了十封手,只是这门深奥的绝技以他现在的功力断是难以施展。深深的呼吸将冬的寒意吸入肺腑,方焰仰头望向星空,一双拳头攥的煞白。只有他心里知晓,十封手一旦施展,耗损的真元是再也不能修复的!
金城,早已不同往日。
琳琅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便已然寸步难行。小小的城池局势鱼龙混杂,她不得不暂时隐退避其锋芒。迟婧媃、李志狄、或许还有暗中作梗的白家,他们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将琳琅的计划全盘打散。
该怎么办呢?
“唉——!”琳琅望着沉浸在欢闹中的金城,心里长长地叹息。
须臾,方焰忽然走到琳琅身旁附耳轻语,接着用依依不舍地目光盯着琳琅孱弱的身躯退步离去。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脚下。他高高的个子随着脚步有节奏地起伏,银白色的衣袂在风中摇曳飘飘,更为熟悉的是肩膀上翘首而立的那只银狐,它似是知晓西丘上有人般焦躁地摇晃着毛茸茸地尾巴。
“小金,怎么这么不安分呢?”
白少乘隽目含笑,扭头看向身旁调皮不安的小金。伸出大手轻轻抚摸银狐光洁顺滑的皮毛,隐约间心底泛起阵阵奇怪的涟漪。“若是你还活着,就快些出现吧!小金的寿元已近,希望能看你一眼。”白少乘温柔的看着小金,嘴唇微抿,显然是动了感情。
银狐依旧直直的盯着山顶,他顺着小金的目光仰头看去,望乡亭在黑漆漆的丛林中孤鹜地耸立着。它八角玲珑勾檐缠璃,此时被银装裹着,映在月光下倒是极为显眼。“是有人在亭中吗?”白少乘略带疑惑,蹙眉看向银狐,它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带着希熠的光芒,盯着上方雀跃不安。
白少乘加快步伐,踏着积雪径直来到望乡亭。却只看到一排浅浅的脚印从亭子的对面绵延而去。
不知是谁曾经在这儿驻足,不知那人又何时离去!
看着莲足留下的痕迹,白少乘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将眼泪挡在后方徘徊不出。紧接着,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瞬间爆开,眨眼间,脑子里全部是那个人的身影,她欢快地像只麻雀,在雪地里翩翩起舞。跳着跳着,她长大了,变成一个陌生的姑娘继续未完成的舞步。
白少乘心里知道,那个陌生的女孩叫做琳琅!但是他却并不能肯定琳琅就是当年的金小七。只是因为银狐的一时冲动,使得他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金宅的烟花还在燃放着,轰鸣的炮声却难以激起金池心中的半点儿喜悦。望着千疮百孔的棉仓,他欲哭无泪。强行稳住虚浮的脚步,愣愣地盯着地上残破不堪的几个箱子。
“老爷……”
虞鄯紧皱着眉,明知此时肯定不会出现危险,还是将手放到腰间小心戒备。
金池摆了摆手,阻止虞鄯继续说下去,“数一数,一共失了几箱?”
虞鄯凝重地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大步踏在化为灰烬的棉花上,利索地搜查了几个隐蔽的暗处。不一会儿,虞鄯黑着脸回到金池身旁,抬头看了一眼,赶紧低头避开金池愤怒的目光,“老爷,暗处的六个箱子都被人搬走了,只有埋在棉花下的三箱受到火势牵连。里面的……恐怕就是修好也不能用了。”久经沉淀的胸膛碰碰直跳,他不知道金池此时心中想着什么,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最好搬的三箱他们没动,反而费劲心思地弄走了暗处的六箱。”金池频繁点着头自言自语,忽然抬起头看着屋顶烧出的大窟窿冷声说道:“查一查去过登州府的几个伙计,是谁泄露了棉仓的秘密!”平淡的话语带着无情,注定今夜金府中会有几人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老爷,不查一下纵火的人吗?”虞鄯轻声提醒,他始终低着头,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哼!”金池呼出一口气,隐藏在袖中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良久后,才叹息一声,道:“不用查了,在金城除了他们几个敢做这事,没人有这个胆儿!”
“难道……”
虞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金池舒展开的眉毛。他知道,老爷越是淡定,心里越是愤怒。而惹怒老爷的人将受到痛不欲生的折磨。这种表情,他此前只见过一次,那是十年前突闻林夫人坠井自缢的消息时展现的。后来,大夫人再也怀不上子嗣,终日以泪洗面。
金池闭上眼睛,平展的额角因为猜到了些事情轻微抖动。“白书垣,杜老七,还有李志狄!哼,吃了我金池的,我要你们十倍地吐出来!”金池一脚踏在带着余星的棉花上,细碎的粉末高高扬起,随着汩汩烟尘落在他洁净的皮靴上。
“把这儿给我围起来,一只老鼠也不能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