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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氏眼中爆发出一阵欣喜的亮光,这亮光着实有些诡异,让陈陵挣扎的动作一瞬有些迟疑起来。就抓着这一瞬间的迟疑,肖氏便顺杆往上爬的死死地抱住了陈陵,整个身子就嵌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冷淡的香气。
身上本就是匆忙之中包裹上来的衣裳,因为这动作而滑落肩头,露出刺破了肌肤的狰狞伤口。
也不知道这朔风长老是怎么处理这些个女囚的,这身上的穿的衣裳却是这般的松垮,微微一动,便有完全滑落的危险。陈陵手指虚虚的担着她身上欲落未落的另外一半袖子,宽大的袖口在窗棂中透进来的冷风吹拂之下,鼓荡出飞鸟一般的振翅弧度。
他不敢再动,只能僵着脸的听肖氏在他怀中浅浅呢喃过往的种种孽缘。
“你就像是一个天神一般,在我危难之际降临在我的身边,给了我遮风挡雨的温暖。这些许的暖意,在你看来,也许是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比不上你对那个女人的百般宠爱,甚至也比不上你对朋友的把盏言欢。”肖氏蒙昧的眼神中露出狂乱的诡秘,嘴唇鲜红,弯弯的愉悦的笑着,舌尖伸出小小的一点,在唇边暧昧的舔了一下嘴唇。
“我把你放在心里,日日夜夜的牵挂,我每夜都会祈求神明,祈求他把你送到我身边,我不求长长久久,只求一夜的露水姻缘。若是能赐予我一个孩子,那便更好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甜蜜的画面,肖氏喜滋滋的哼出声来,婉转细长的音调,是禹州独有的男女相悦之时,隐晦的对唱山歌。
“若是我们有了孩子,那一定和你一样的风华无双,名震天禧。我们一家三口会一直在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一直到我们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时候,也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似是想到什么,肖氏急急地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柔婉的能滴出水来一般的道:“虽然你早早的就离开了我身边,但是没关系,我存了你的尸骨,就放在我们的新房之中。我已经找到了能完完全全的把你复生的法子,只要等到时机成熟,就能把你重新带回我的身边。你的孩子,我也已经很好的抚养长大了。他是一个极俊秀的孩子,很像你。就是幼时我一时不察,竟让他跟了天幕山去,到现在备受天幕山那群伪君子的影响,完全把我当做了生死仇人。你回来之后,可要好好地劝劝他才是啊。”
她的脸上是女人的娇羞,就连说起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而愤愤跺脚的样子,都显得那样的柔软而可爱。
肖氏更深的把头颅凑在他的脖颈边上,散落下来的头发中,有暗牢中阴晦的潮气,带着丝丝缕缕的挥不去的血光腥气。直冲冲的宛若一个横冲直撞的蛮横莽夫,刺激得陈陵不舒服的皱眉。
不依不饶的就要紧贴着他的肖氏,还在絮絮诉说,陈陵却已经没有耐心再看她这般唱念做打,也不管他的动作会不会让她光了身子,粗暴的拧着她的手臂往外一推,毫不留情的把肖氏整个人掼在地上,还不待肖氏呼痛的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一脚踩在她的胸口上,眼睫微垂的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他脚下的“母亲。”
“果然不愧是以一己之力兴复夜游宫的女人,这谋略和算计,可要比别人强上许多了。连我也差点儿被你骗了过去。”陈陵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女人,不管在怎样的境遇之下,都能想出脱身的法子,还能让人跟着她团团转,而丝毫看不出破绽来。若不是他经受过“铁面人”的磋磨,想必此刻定然也是像那些被人绑了还帮着数钱的家伙一样,心生怜悯的对她想要网开一面吧。
“你很懂得男人的心思,无论是谁,天生就有怜悯弱小的天性。你是算准了我会被你引入父亲曾经形象的美梦之中,而在你的忽悠之下,顺着你的想法,把你放出去。”陈陵低下头,凑近了的看着泪眼涟涟的女人,目中是难掩的赞叹。只是那目光深处中始终不曾融化的冰芯,无动于衷的伫立在一片虚假的浮光之中,穿过层层美好的暖意,一痕一痕的在她的身上描摹着她的脏腑。像是要狠狠的看清楚,这个装了他十多年母亲的女人的心肺究竟是什么做成的。
“我未曾见过我的母亲,在别人的口中,她是一个温雅贤惠的淑女,性情刚毅,却不乏女性的优雅大方。甚至豁达不下见惯外面天地的男人的胸襟。”陈陵面容和软的说起自己的母亲,仿佛曾经那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还鲜活的存在他的记忆之中,一刻也未曾离去。
这样的认知,让肖氏娇弱的面孔快速的扭曲了一瞬,旋即便重新恢复了那个被心爱之人伤害了之后,心灰意冷的脆弱女人的模样。
第九十七章:梦碎
她愿意装,陈陵却并不愿意再看,冷冷笑着把肖氏揪着头发的拽起来,扔在离他不远的方砖地面上,看着肖氏隔着泪水的不可置信的茫然目光,还恶劣的弯了弯眼睛的笑着道:“我看你累得慌,还是歇一歇的好。你若是以为装疯卖傻就能从这里出去,那你是打错了主意。你的那点儿伎俩,还真的以为别人丁点儿也看不出么?”
陈陵看着委顿在地,露出怨恨深情的肖氏,不知道现在该作何神情。一时间用起来的酸甜苦辣,让他黄了心神,只能面无表情的冷冷的看着她身后的虚空。
他其实并不十分恨她,终归过去的十多年,这个女人也算是真的喜爱过他,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惜的。但是这样的错觉终于止息于现在。
“你也不必拿着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情真意切来忽悠我,我也不想再听你的虚言。”突然之间,他的气势就消沉了下来,眼中刚才皎皎的亮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只剩下阴沉沉的死寂。
肖氏看着他一瞬间的气息变化,瘫在地上的膝盖还有刚才被扔时的强烈疼痛,但是因为疼痛而升起的强烈的杀意,却在看见那张消沉的脸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自嘲的牵着嘴角的笑了一笑,眼眸之中没了刚才矫揉造作的虚情假意,从强打起来的神采奕奕中翻卷上来的,是深深地疲惫。
那种疲惫甚至已经侵袭了她的心肺,现在潮水一般的涌上来的疲倦让她再无力去维持一贯的精明与算计。
“既然不想再听虚话,那我便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祈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你在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我走。”肖氏冷淡的说,直直的看着这个算是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语气中是最后一丝不愿意妥协的倔强。
“看在我尽心尽力的照顾了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放我走。只要不在天幕山那个暗牢之中,日复一日的无望的等死,就算你们要派人监视我,让我悄无声息的死,我都愿意。”肖氏看着他,最终还是难堪的再次祈求一般的低声道:“看在我······算是你的母亲的份儿上。”
“母亲?”陈陵惨淡的笑出声来,眼角眉梢的尽是歆血的冷厉,“这两个字,你配吗?”
他是真的不想那上辈子的恩怨来算现在还没发生的帐,上辈子的阴影,他已经极力的想要忘记,但是每次一见到这个女人,心中的那团还未完全消除的阴影还是在一致的蠢蠢欲动,等待着他完全爆发,惊吓世人的那一天。
“你是真心待我的吗?这个问题只怕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陈陵撑着头,手指虚虚的遮挡在眼前,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疲惫的沉在黑暗之中,窗外有冷冷的风吹进来,似乎带进来了片片种在院子里的玉白梨花,冷苦的香气寥寥绕绕的在他周身盘旋,像极了现在他心里的苦。
“想必你方才所说,你也还记得,其中的一句话,我现在再重复一遍,你也听一听,也帮孩儿解解惑,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陈陵声音淡得像是一缕清风,传到肖氏的耳朵里,却恰似一击雷霆,震得她浑身焦酥发麻。
“你说过,你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这几年也一直在找一种办法,让父亲真正的回来。你甚至连父亲的尸身都藏了这么多年。且,你还说,你已经找到了真正让父亲复生的办法,不知娘亲可能为我解惑,这您找到的办法,究竟是什么?”陈陵把手放下来,目光沁着冰凌凌的凉气,看着肖氏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天下至毒之物,嫌恶至极。
肖氏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止不住的发抖,这样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从前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看她的。他高踞云端,目光寒冷,每每她用尽心机想要祈求一点垂青爱怜的时候,得到的总是这样的冷淡疏离的目光。
若是没有看见过他看那个女人时的目光,是不是就不会有心中越来越贪心的不满足,她只会当做他就是这样的一个风度又儒雅的人,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一样的梳理冷淡。
但是为什么要有那个女人的存在!
肖氏眼眶中的泪真切的流下来,看着陈陵,眼中是止不住的愤怒和怨恨,“你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有了你么的存在,所以俞书哥哥才会疏远我,才会不理我。”
肖氏横着眼睛冷冷的又怨愤的看着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冷静自持和倔强的尊严,目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疯狂。
“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做戏,我是在拿着以前照顾过你一段时间的情分来强求你,但是我有错吗?”肖氏一手撑地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上前两步,似是喝醉了酒一般的微微摇着脑袋的道:“我没有错。你又不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为什么要管你的死活,为什么要在意你的喜怒哀乐!若不是你长得像你的父亲,你一出生,我就会悄无声息的让你夭折。那个贱女人,不过是比我早认识俞书哥哥罢了,凭什么,就能和俞书哥哥双宿双飞,还甜甜蜜蜜的生下一个孩子,我却只能躲在暗地里,一日复一日的看着他们俩恩爱!”
肖氏走上前来,脸上挂着泪,一双手手劲极大的捏着陈陵的脸颊,敛着的眼皮,也遮不住其中的狂热。
“你实在是很聪明,与俞书哥哥当年一样,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我有时候,真是爱极了你的这份天资聪颖。但是有时候我也恨极了你与他的相像。”肖氏目光复杂,黝黑的眼仁边缘上有一圈濒临崩溃的红晕,捏着他脸颊的手指也越来越紧,很快的便在陈陵的脸颊上留下几根绯红的指印。
“你回家之后的一串动作,不就是为了知道当年俞书哥哥的死因么?我知道啊,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呢?只要你问我,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多么简单的事啊,只要你开口,就会得知一切的真相。当然,在你问了之后,我就会送你去见你的那个贱人娘亲。”从她口中呼出来的气,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在陈陵的耳脖子边沿,冷腻的滑动,激起他身上一阵难受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