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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云想到平妃方才的言行,心内只觉得平妃并非好相与之人,因此只向平妃施施然行了一礼,便站起身恭谨问道:“不知平妃姐姐有何指教?”
平妃斜睨了昭云一眼,冷笑道:“本宫素来听说婕妤知书识礼,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
昭云疑问道:“妹妹愚钝,不知哪里对姐姐无礼了,还请姐姐不吝赐教。”平妃冷哼一声,方道:“婕妤方才向本宫行礼,本宫还未说平身,婕妤就径自站起身来,可是无礼?”未及昭云接话,平妃又故意提高声调,冷冷道:“也是了,你父亲是骠骑大将军,为国立有大功,你身为将门之女,有几分倨傲也是难免的。况且你又生的极其美貌,只怕妲己、褒姒也不及你,婕妤只怕是私心想着,将来必能封妃,甚至比本宫荣宠更多,故而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昭云见平妃凌言利语,话中含沙射影,竟把自己比作妲己、褒姒这等祸国罪女,心内已然不悦,本想争辩几句,只怕更让平妃找到自己倚仗父功,言行倨傲的话柄,因此强压下不快,正色回道:“妹妹并无此意,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姐姐见谅。”说着又向平妃郑重行了一礼。
平妃见昭云恭敬行礼,只是冷眼瞧着昭云,半晌才道:“起来吧。”昭云站起身来,强颜笑道:“平妃姐姐若无他事,妹妹先行告退了。”
平妃瞟了昭云一眼,淡淡道:“婕妤很不乐意和本宫说话么,这么急着要走?”
昭云虽修养甚好,但见平妃故意找茬,咄咄逼人,也是气闷的很了。但顾虑到平妃毕竟身在妃位,自己只是个婕妤,少不得要忍气吞声。因此虽心有愤忿,面上仍是含笑道:“不知平妃姐姐还有何指教?”
平妃淡淡道:“指教倒是不敢,只是有几句话想嘱咐婕妤罢了,婕妤既入了宫,希望婕妤能悉心侍驾,安守本分,不要多生事端。”
昭云听得平妃后半句明显加重了语气,只淡淡笑道:“姐姐教导的极是,妹妹谨记于心。”平妃冷哼一声,说了句“希望婕妤牢记本宫今日的教导”后,便转身离去了。
回宫路上,白芷见昭云面有愠色,在旁劝道:“平妃一贯如此,小主莫要为此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白白便宜了别人。皇后娘娘掌管六宫诸事,若是小主真受了什么委屈,尽可向皇后娘娘言明,皇后定会为小主主持公道。”
昭云听了这话,心想:白芷伺候我不过一日有余,见我受辱,竟为我鸣抱不平,可见这深宫里也是有几分人情的。这样一想,不快之意一扫而光,淡淡笑道:“我初入宫中,平妃姐姐不过教导我几句,我为何生气,更谈不上什么委屈。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这话切莫对别人谈及,不然传到平妃耳中,受委屈的可是你了。”白芷垂首道:“奴婢明白。”
劳乏了一上午,昭云用过午膳便躺下歇息,不想一觉睡得极是香甜,醒来后竟是已近黄昏。白芷见昭云醒来,忙奉上茶来,殷切道:“小主好睡,竟是一觉睡了三个时辰,只怕一会儿天都要黑下来了呢。”
昭云接过茶,啜了几口,方才笑道:“我原是不曾睡过这么久的,因着今日受封之故,昨夜竟是辗转难眠,一夜未曾好睡,加之今日受封礼数繁杂,也颇觉劳累,竟是睡过了时辰。”顿了一顿,忽又想起什么,向白芷道:“皇上那边可有什么旨意?”
白芷心下明了,知道昭云是问今晚侍寝之事,笑回道:“祖宗礼法,每逢五、六日,皇上是定要宿在皇后宫中的,想来等到明晚,便会召小主侍寝了。”
昭云听了这话,竟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想:虽然入宫必定侍寝,但能晚一日也是好的。忽的心中又想到子轩,心内自叹道:也不知子轩哥哥现在做些什么,我既入深宫,想来日后也难能再见一面,多想也是无益,倒是放下的好,只是放下又谈何容易呢。
暮色四合,昭云待在殿中颇感无趣,想起昨日白芷说到的祥婕妤,便道:“白芷,夜来无事,不若你陪我去钟灵轩,我颇想见识一下这位‘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的祥婕妤。”
钟灵轩,祥婕妤听到宫女传报“夏婕妤前来相访”时,面上露出喜色,忙道:“快请进来。”及至昭云进屋,祥婕妤上下打量昭云一番,笑道:“妹妹果真佳人,我刚才还想着要去妹妹那里走走,不想妹妹竟先来了。”
昭云闻言,温婉笑道:“我听得白芷说,姐姐通晓诗书,琴技棋艺更是炉火纯青,内心仰慕不已,故而特来拜访。”
祥婕妤笑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是一样的人,何谈仰慕拜访。但凡能入宫侍候皇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没有才艺的,有精通诗书的,也有擅长丹青的,姐姐我最喜瑶琴,便在上面多留心一些罢了。”
昭云淡淡笑道:“既如此,妹妹斗胆,想听姐姐弹上一曲,不知姐姐是否愿意让妹妹一听佳音。”
祥婕妤欢喜道:“本来我与妹妹初次见面,我还想着要送什么见面礼给妹妹,既然妹妹不嫌姐姐技艺简陋,不若我弹奏一曲,权作送给妹妹的见面礼了。”昭云颔首微笑。
祥婕妤坐定,拨了一拨琴弦,调好音色,便开始弹奏起来,先时琴音清丽,转而又有掩抑之音,其后却又琴音陡转,渐趋平和,最后竟是以指点琴,泠然一声作结。
昭云听罢,浅浅笑道:“姐姐这是要考我呢,幸得妹妹也看过几本琴谱,对各种古曲也略知一二,不然真要被姐姐难住了呢。”
祥婕妤温婉笑道:“那妹妹便说一说,方才我弹得是哪一曲?”
昭云嫣然笑道:“姐姐初时,弹奏的是《凤求凰》,原是司马相如因慕文君之才,向文君弹奏的思慕之曲,但姐姐尚未弹完,却以琴音陡转,又弹了一曲《阳春》,却以《白雪》曲调结尾,妹妹说的对也不对?”
祥婕妤听了,暗暗称奇,《阳春》与《白雪》两曲及其高雅,若非精于瑶琴,一般人是绝听不出来的,便是乐坊善才,只怕能听得其中一曲也是造诣非凡了,昭云竟能听得出来,可见昭云琴艺,绝不在自己之下。
思及至此,祥婕妤不由赞叹道:“妹妹好耳力,竟听的分毫无差,姐姐佩服。”
昭云闻言,浅浅一笑,又道:“这两曲原是春秋时期晋国著名乐师师旷所作,当时晋人只觉好听,却不知其曲精妙于何处。后来此曲流传至楚,楚国士大夫宋玉评说‘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就连明初朱权所著《神奇秘谱》,其中亦说,《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此两曲,乃琴曲之绝上也。今日能听得姐姐弹奏一曲,妹妹三生有幸。”
祥婕妤闻言,惊叹出声:“我素来听说妹妹精通诗书,不想在琴艺上也有如此高的见地,也亏了姐姐自认琴艺一绝,却是在妹妹面前班门弄斧了。”
昭云淡淡笑道:“妹妹不才,略知一二罢了,听了姐姐弹奏这一曲,便知姐姐定是性情高洁之人,还请姐姐以后多多赐教呢。”
祥婕妤轻声笑道:“妹妹学识可比易安,才情更胜文君,何必如此自谦。”顿了一顿,又道:“昔日,琴师伯牙弹奏《高山》与《流水》时,只有子期能领略琴中意味,二人也因此结为知音,子期逝后,伯牙摔琴以谢,再不弹奏,皆因再无知音。如今看来,妹妹竟算的上我的子期了。”
昭云正欲接话,忽听得一阵笑声自殿外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