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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一次是用赵平予作饵,早先布下的局总算有机会用上……”
阴京常闭上眼,想了一下,又似在注意四周有没有别人在偷听,好半晌才开了口,“师兄你回想一下就明白了,那日赵平予混在搬运‘蕓萝花’的队伍中偷入本门,竟是无人察觉,他们那时虽在外头筑坛,但以赵平予的内力,我们在厅里的对话,恐怕多半逃不过他的耳朵去。看到他的脸发觉不对劲后我才猜想到,老五……老五要去陆家的行踪之所以泄漏,恐怕也是因为那一次吧……”
“那个时候的事啊……”
闭上了眼,似是在回想当日发生之事,年纪虽已不小,但季韶的记忆力可是天门当中最称高明的,当他仔细凝神回想,那日之事简直像在脑中从头发生过一遍般清楚,“给他听到的事情有……有汉中派的事、‘淫杀千里命七天’与雪青仪的事、震慑排帮的事……”
仔细地再想了想,季韶一边在嘴里叨念着,一边大摇其头,“该没其他的了吧?突袭鄱阳三凤,给排帮一个杀鸡儆猴的下马威,顺带和蓝家修好,此事尚光弘那边根本来不及阻止,何况就算因为此事,让他们转往对付蓝家,以蓝元素和蓝元权的武功,合起来都斗不过尚光弘……
“不是这边;难不成……你要把‘淫杀千里命七天’的居处所在透漏给尚光弘知情?让他们前去声讨‘淫杀千里命七天’,本门则等着看好戏?不过‘淫杀千里命七天’武功虽高,也未必伤得了他吧?”
“这也是一个方法……”阴京常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不会主动透风。倒是师叔就不一定了,刚刚临别之时,我才向师父禀告过,白宁枫虽去,我又为了怕强敌知道秘道,歼敌之计不成,索性将本门对外的秘道开口全都毁了,但‘淫杀千里命七天’仍知道本门通往峨嵋的秘道所在,以联军一方的实力,要突破开口处的崩塌落石并非难事,本门方经大乱,又无力去杀人灭口,只好多花些心思,能把秘道堵住多长就堵住多长,另外再开其他的道路,以免放进敌人来。”
“你呀!你这不是提醒师叔吗?”多少年的兄弟了,阴京常嘴上虽说的轻描淡写,可季韶一听就知道他的坏心眼,天门是无力对付‘淫杀千里命七天’没有错,以杨干的性格,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去取人之命。
但杨巨初可不是笨蛋,阴京常既挑明了本门无力对付“淫杀千里命七天”的这一点,对他而言就跟提醒他没有两样,若杨巨初不晓得借刀杀人,利用白宁枫归向联军一方的旧部透出“淫杀千里命七天”的居所,让联军和“淫杀千里命七天”自相残杀,那才是怪事。
偏偏阴京常这一招又狠又准,加上可是看透了联军心理上的破绽,一记打在蛇的七寸上头,只要一使出来,在江湖中打滚久矣的季韶连猜都不用猜,便知联军这一方这下子非中计不可。
一来联军大举进攻,却在天门这儿闹了一个灰头土脸,士气大挫,联军为首的又是华山、少林等几个分执儒释道牛耳的名门正派,最是丢不起脸的,此战未胜,他们可亟需一场小胜以提振士气,否则等众人散归本派之后,这回受挫之事传扬开来,脸丢的可就大了,参与此战的各派都要因此威望大伤。
前次风云会时,空明大师名列杨干之后,已令少林派威望小挫,若再加上这次的事情,教不只释家,连在武林中都是泰山北斗,赫赫有名的少林派如何受得了再次失威?
二来“淫杀千里命七天”久踞黄榜榜首,称得上是人人憎恶、去之而后快的武林公敌,联军既以武林正道自任,一发现他的居所,那可能不马上杀过去,让这魔头恶贯满盈呢?再加上“淫杀千里命七天”差点儿就因人情而入了天门,这事只要稍传到对天门有深仇大恨的郑平亚耳内,他不马上冲过去杀他才是怪事!
这一招简直把联军中人的心都看通看透了,就算其中有人看出问题,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个当也非上不可,这种势在必得的诡计,也真亏阴京常想得出来!
“为了天门的生存,也是没办法的事,有很多事都是心里头不愿,却非得做出来不可的。”
知道阴京常说的是实话,季韶几十年来的经验,也清楚纯靠光明正大,要维持天门的生存其实是很困难的,“你说的也是……不过,光靠他……怎么可能解决的了尚光弘?何况还有一大批武林正道人物呢!难不成……”
似是想到了什么,季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如猫儿见了猎物般整个人扑向前去,双手伏案,上身前屈贴近了阴京常,“你连汉中派的文仲宣都……都算计在里头?”
“你说呢?”
“那怎么行?”季韶大摇其头,对阴京常这一计显是极不赞成,“文仲宣绝代高手,只是向来独来独往,虽说背后有个汉中派,其实根本是他在护着汉中派不给华山吃掉,不论武功才智都是绝代高人,好不容易得他与本门联合,你竟然连他也用作对付尚光弘的弃子,这实在是……”
“拜托,大师兄,谁告诉你文仲宣和天门联盟了?”摇了摇手,阴京常的表情似气似笑。
“咦?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到阴京常的回应,季韶才如大梦初醒,本来他是因为联军要找的对手必是与天门相关,又想到以阴京常的性格作风,他所主张的北进论仅只卡在汉中派这个环节,去和文仲宣见面谈的九成九不只是中秋赏月之事,才想到天门与汉中派联盟这上头来。
但仔细一想,和文仲宣结盟事关重大,这么大的事情,阴京常怎可能不向杨干禀告?杨干又怎会不找众堂主之首的自己商议?看来大概又是自己多想了吧!
“难道……难道你这次去没成功?”
“废话!”阴京常双手一摊,一幅已尽人事,偏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无奈样儿,“文仲宣出名的刀枪不入、油盐不侵,又是死硬的性子,这目空天下的家伙打死也不愿意和他人联合,就算我愿意曝露机密,用幻影邪尊的名义把他打到趴下,要迫文仲宣同意和别人联盟,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无论我们天门或那个少林派都不行,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块硬骨头可难啃得紧哪!”
“连本门救他儿子的人情也不管用?”
“没用,”阴京常吁了口气,摇了摇头,“文仲宣公私分明、恩仇必报,救他儿子的私恩和汉中派未来的走向,对他而言根本是两回事,说也说不通,我就算再厉害也拿这种人没辙。”
“既是如此……”见阴京常难得一脸无奈的模样,看来这文仲宣的确是难打交道,弄的连阴京常这等高明的说客都拿他没法,“这文仲宣可精明得紧,若他的汉中派摆明了不帮本门,想要尚光弘上你的当,两方互相残杀,可没有那么容易啊!尚光弘又不是初出江湖的不明轻重之辈,要和文仲宣交手,他至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和联军一方的实力,不会冲动到轻易开打的。”
“这点师兄你放心吧!在汉中派时,我曾与文仲宣秘室会谈三次,说的都是关于幻影邪尊的情报,想来这等私事,文仲宣也不会宣之于口……”
阴京常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有些得意之色,“再加上赵平予将那日之事说与尚光弘听,两件事加起来,尚光弘不信也难,何况文仲宣也不是会低声下气向人解释的人,他们这一下交手虽说联军一方人多势众,消耗之下最后必会得胜,但正道那边也要元气大伤,想要恢复到能与天门争一日之短长,光两三年时间恐怕还不太够,依京常所想,这一仗打下来,尚光弘那边想要再起,至少也得在五年时光休养生息之后。”
想想文仲宣虽武功盖世,但联军一方人多势众,以汉中派一派之力,便再厉害也挡不住联军的人海战术,除非文仲宣也有阴京常的回天手段,否则汉中派这回非垮不可……
一边想着,季韶的心中已转到了事后的处理上去,阴京常以前就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重要的是不能使大局崩溃,无论胜败,都得要掌控住事态发展,胜而不骄、败而不溃,才真是方面大将的风格和素养。
“但是……但是若汉中派灭,以地缘来看,必是华山派占据汉中这块要地,以汉中之险,华山派就算人数并不多,也足可扼守本门北进的咽喉,想要出关与少林一分雌雄,可就更难了。”
“我就怕华山派不来!”
哈哈大笑出声,一手撑着脸,一边打量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季韶,阴京常神情得意至极,似已看到了华山派覆灭的景象,“华山派的人本就贵精不贵多,若要分出人力把守汉中,留守华山派的人马更是缺乏,到时候不用总堂派人,光靠恒山和灵武两分堂的人手,要拿下华山已是绰绰有余!你认为到时候残存汉中的华山人马,能否当本门精锐之一击?”
“连这点也是你事先盘算的?”听到阴京常这句话,季韶倒真吃了一惊。本来当十几年来阴京常将他的旧部一个个地往外送,到恒山、灵武等地建立分堂的时候,季韶可不像白宁枫那么单纯,以为只是他对抗不了白宁枫等人,才选此恶地。
阴京常心计之深,季韶可是知之甚明,只一直没想出来他究竟有什么打算,直到现在季韶才搞清楚,原来阴京常早就看出华山派与汉中派势不两立,迟早要分个胜负,汉中派虽有个号称天下无敌的文仲宣押阵,但华山派在武林正道中颇有地位,也绝不肯服输,这两个分堂的建立,其实是他用来处理到时候情况的先期作业。
在此以前天门里头的讨论当中,阴京常便独持异议,以为汉中派必非华山派对手,迟早会出现可趁之机,被华山派一举歼灭,在这点上与杨巨初等人的看法大不相同,那时的季韶虽也极信任这师弟的眼光,但对他所言汉中派会出现内乱这足可称之“独到”的预见,却也不大敢相信。
虽说文仲宣取代了长兄文伯全为汉中派掌门,但兄弟之间友爱异常,一来文仲宣对兄长绝无猜忌之心,二来文伯全自知才识远不如幼弟,对文仲宣成为掌门心服口服,对掌门一位全无奢望,别说天门了,就是走遍天下,也没几个人像阴京常一样以为汉中派暗潮汹涌,早晚会生内乱。
何况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华山派坐落关中,与朝廷关系太过密切,朝廷势力强大之时,华山派人才济济,几可与少林派平分秋色;可惜随着数十年前那场动乱,地方节度使势力抬头,朝廷威势大削,连带着华山派也慢慢中衰,虽仍是正道中坚,势力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杨干虽不认可阴京常的想法,但若要图谋关中,这两个分堂确执地利,因此对恒山和灵武两分堂的建设,天门可说是不遗余力,只这苦差除了阴京常一系外,却没什么人愿去担当了。
看到阴京常的神情,季韶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心中暗叹,不由为之可惜,若非尚光弘等人前来搅局,以阴京常计算之准,汉中与华山两派同归于尽后,天门北进之路再无阻碍,又有谁能阻止天门一统江湖的脚步?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好不容易阴京常终于找到机会,让华山派对文仲宣心生戒惧,眼见大局在握的当儿,却出来了这么个程咬金,难不成真是老天要让天门功败垂成?
“这次的事,虽说尚光弘他们给你唬回去了,不过事后想想真是好险。”把话题转回到前些天的奇袭上头,季韶虽也在武林打滚久矣,见识过局面,但一思及此仍不由得背心直冒冷汗。
“如果他们真是硬拚,我们全都困死在这里,光只有阴风六识真的能掌握局面吗?连朝廷分封的各个节度使都能自外于朝廷了,何况总堂覆灭之后的本门?江湖之上强者为王,没有总堂精锐押阵,要号令这票各有地盘的一方诸侯,可真不容易哪!若有你来领导还有话说,光只有阴风六识他们拿本门令符……只怕别说要重新编组各个分堂,没闹成本门的分崩离析,已经很不错了。”
“我知道,从来我也没指望他们……”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季韶可吓了好大一跳,若阴京常真没指望各个分堂的人手相助,光只靠着阴风六识和阴风十八军,就算还有阴风三卫相助,加上他一手栽培的左冷芸才智也绝不弱阴京常多少,但要应付各个名门正派主力覆灭后的武林局面,恐也是力有不逮,阴京常怎么会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
“那要是、要是尚光弘他们真决定和我们耗死在这儿,那么……那么……”
“师兄啊!”见季韶满面忧急,阴京常嘴角闲闲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稍作安抚,仿佛那根本不是个问题似的,左手已毫不着意地将已置在案上的簿册向他一推,那厚达数百页,活像本书的厚册,已经送到了季韶面前,“这是阴风十八军的名册,还有所有人的身家资料,连所用兵器和所练阵形都记载在上头,原本向来保存在师父那边,这儿的复本是用来交接给你的。”
“你也真是,”被阴京常面上那毫不在意的笑容所感染,反正事情也已经过去,现在的季韶也不用那么紧张了,他看这名册竟这么厚一本,不由微微摇头苦笑起来,“才十八个人的资料,就用到这么厚一叠,如果是吏部几千几百人的官员资料,那还了得?该当清减一点的嘛!”
“十八个人?你从那听说的?”似是早知道季韶会有此一问,阴京常面上一幅强忍笑意的表情,似是拚命忍住才不至于笑弯了腰,“阴风十八军只是用来唬外人的一个数目字而已,才不是指总共十八人呢!老实告诉你吧,大师兄,这阴风十八军主军十八队,总共一百八十人,候补副军一百二十人,合起来有三百人呢!
“加上素来习练阵形,个别武功虽还远及不上你我,放到战场上拚杀起来,那效果却远胜一般高手。若尚光弘他们真决意困死,就算不用整合各分堂实力,光靠这三百人马,要横扫各名门正派的残余,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这才是京常手中真正的筹码。”
“原……原来如此……”听到阴京常这么说,季韶仿佛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起来,原来阴京常在外头还留了这么一支实力,怪不得说到要用总堂数百性命来换正派联军高手性命时,敢说的那般斩钉截铁,他根本就不需要害怕事后无法收拾情况!而且听阴京常的话意,这支兵力的存在杨干原就清楚的很,怪不得杨干那时会完全放手,任由阴京常去和尚光弘等人交涉,关键就在于此!
不过讲到此处,季韶心中却不得不又起怀疑,有三百高手暗伏在外,阴京常何必采玉石俱焚的手段?甚至连粮库都清空了,简直就像是在对杨干诉说,他是吃了秤铊铁了心,绝对要把联军主力全困死在这儿,一点折扣也没有。
“有这么强的后盾,怎么还要弄个玉石俱焚之局?光以阴风十八军的实力,配合总堂高手前后夹击,要解决掉尚光弘那批人,应该也颇有胜算吧?”
“大师兄啊!你这可难倒我了。”
双手一摊,装出了个无辜的可怜样子,阴京常眼皮一翻,一幅“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的表情,看的季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早个一两天知道,尚光弘的这批人现在已经困在那谷道里头等死了;偏偏我也是直到前一夜才从华山派贪功冒进的小鬼口中,知道尚光弘他们已经摸到近处的情形,十八军中除了主军十八个干部之外,其余人等都散在外头,京常可没有三头六臂,一夜之间就能把他们全召集起来,是不能也非不为也。”
“抱歉抱歉,是季韶浅虑了。”其实想想也对,杨干既密令阴京常训练这支战力,连自己都瞒着,这支实力的保密程度可想而知,阴京常自不能将这三百人马全集中在总堂这儿,否则别说人多口杂,光这么大批人马的行动,想保密都保不住,在手中直接掌握十八人该算是极限了。
“除了阴风十八军外,京常还有两件事要交接给大师兄。”
“什么事?”
“一是关于那谷道中的机关……”
听到这段话,不只阴京常嘴角含笑,连季韶都忍不住想起那日在总堂中看到联军一方急急而来,十人当中倒有六七人带伤,情况相当狼狈,若非在谷道中吃了亏,以致士气消沉,战力减损了不少,凭杨干等人只怕未必挡得住联军锐意正盛的气势。
“京常,说实在话,我实在弄不清楚,那里头到底是怎么摆布的?”
无论他怎么想,就是想不明白。虽说天门当中不乏机关好手,季韶也曾想过探究那谷道中的秘密,但因为杨干严禁的关系,季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那谷道开口处地砖上的机关他也曾试过,知道深色砖块才是机关发动的枢纽,可联军当中自也不乏高人,怎会这般轻易地在谷道中着了阴京常的道?
“我知道那深色砖有问题,不过尚光弘他们也不乏好手,应该也试的出来,怎么会搞的那般灰头土脸的?”
“他们?哈,”阴京常嘴角一撇,“他们浅试之后,只知深色砖有问题,所以根本连碰都不敢碰那深色砖块一下。其实师兄说的不错,那深色砖确实是机关枢纽-只不过是关而非开……”
“啊……啊?”
听到这句话,季韶心中登时豁然开朗。这的确是高深的心战之术,无论任何人知道谷中有机关,又见谷道开口处地上的砖块分深浅二色,入谷前必会先伸足轻试一下,发觉深色砖有问题时,必是小小心心地跨过去,连碰都不想碰一下,殊不知那深色砖竟是用来关闭机关的。
他也是个聪明人,给阴京常一点便猜到了其中关键,那谷中机关一直都是开启着的,若想要安全通过,一是多花时间走其余山道,二就是先将谷中的机关关闭,只是若无人点醒,任谁也想不到避之惟恐不及之处,竟恰恰是关闭机关的所在,这还真是专门对付聪明人的陷阱哪!
看到季韶的表情,知道他已猜到了其中关键,阴京常也不废话,直接就抽出了几张图样交给了他,“这是里头的机关布置图,要怎么安全通过的方法,全记载在里头。不过这些机关并不重,伤不了人命的,一开始我就只想拿它来阻滞敌人的行动,多拖延一点儿时间而已,所以就算是不知其中情况,不小心误触了机关,也是死不了人的,最多是伤到几处,显的有点狼狈而已。”
“竟然有这一招,真亏你想的出来。还有一件事呢?”
“这才是最重要的机密,京常的阴风堂之所以每年都耗用本门近半经费,就是为了这个……”
该交接的总算交接完了,阴京常看了看窗外,表情当中似有一些不舍,季韶也知阴京常几十年来都为了天门的发展耗竭心力,若非知道不走不行,他其实是真不愿意离开的,是以也没有多话,只是无言地将资料收下,一份一份地整理好之后,才在空出的桌案上沏了茶,递给了他。
“师兄……”听外头蝉鸣如语,好半晌阴京常终于叹了口气,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下,茶水虽已半凉,没有刚沏时的甘香,入口纯是苦涩之味,更多的却是引动人心的愁绪。眼中微有一丝动摇,阴京常开口轻唤了一声,但话到口边却又堵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阴京常又回过了头去,继续看着外头的月色。
等到他再次回头向季韶说话的时候,语气已回复了一向的平静。
“尔后……本门的事情,就都要劳烦师兄费心了……”
“说什么费心?还不都是一样,只你走后,师父少了个人帮他分忧,本门中又无人有京常之才,就算尚光弘几年内不来犯,可经此一事,本门的大业又不知要推迟多久……”
“说到本门大业,京常倒有个想头,”闭上双目,阴京常一时间噤了声,这天门的一草一木,每寸都掺着他的心血,虽说理智知道非走不可,留下来只有平添祸乱,但将事情交代清楚后,满胀在心头的思绪却使他不由有些依依不舍,无论如何都想再留下来一会,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师兄你也知道,京常平日也读书知史,为的就是前人的一句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我知道……”心知阴京常表面上是交代事情,实则是为了找个理由多留一会儿,季韶深知人情,虽说向来对这师弟事事讳莫如深的作风难免有些烦言,但事已至此,一些小小烦厌就让它去吧!想到今日一别后,恐怕永无再见之日,就算阴京常只是无聊闲扯,季韶也不忍打断他。
“京常研究汉朝开国之事,发觉汉高之所以能击败战无不胜的西楚霸王,主要是因为他集结了四种人,四种要立大业、不可或缺的人物。师父之所以建立天门,为的就是从篡朝外戚手中重复河山,方能重祭宗庙,回报先祖。
“而你我以往所为,也都是为了这目标在努力,因此人事上的事,该是不可轻忽的,老让师叔那样干,换来换去不是故旧就是嫡系,完全没有新血加入,以之建立武林门派是绰绰有余,但若要谋划天下之事,这样清一色的人事系统,其实……是蛮危险的。”
“哦?是那四种人?”
若想到汉朝刘氏立国,季韶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汉初三杰,萧何、张良与韩信都是刘邦之所以能击败所向无敌的西楚霸王项羽,开拓汉室的关键人物,只第四种到底是什么人,季韶一时间倒是想不出来了,“韩信、张良和萧何,还有一种人是……”
“就是刘邦自己啊!”阴京常清了清嗓子,上身凑近了季韶,放低了声音,“萧何坐镇关中,让刘邦后方稳固,补给源源不断,前线兵粮无缺;张良出谋画策,为刘邦规制取天下的进程;韩信则趁虚而入,攻略魏赵之地,让项羽腹背受敌,终至败走乌江。表“面上这三人立了殊功,刘邦自己像是什么也没有做,但实际上若非刘邦坐镇荥阳成皋一线,与项羽相持不下,使项羽无力北顾,这天下也进不了刘邦的手中。刘氏之所以能得天下,这一点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
“若论人才之盛,汉末三国中以魏最强,魏武(曹操)又是一代雄主,麾下号称谋臣如云、猛将如雨,但身为汉相的他只能辖制中原,终究不能一统天下,就是因为少了一种人。”
似想将自己的所学全都一股脑儿地送给师兄,阴京常说的愈来愈快,一点都没有保留,“魏武本身才智不在韩信之下,荀彧坐镇许都负萧何之责,其幕内前有郭嘉荀攸程昱,后有贾诩及司马仲达,规划谋取天下的能为,都不弱于当年的张子房,但麾下将领却只有守土之能,无可进取者,没有一个人能担负起刘邦那种吸引敌方注意力的任务,以致苦战三十年,魏武终究不能一统江山。”
知道阴京常极看重曹操,对他不重汉献帝之事并不怎么在乎,季韶也不想在此打断阴京常的话。
以前讲到曹操事迹时,费清瑜曾以曹操不忠汉室反驳,结果给阴京常一句话就堵了回来——“汉室为相,少有善终”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更是铁一般的史实,不只汉初的丞相,就算后来东汉高位的大将军一职,也常受君主排挤冷落,董卓等奸相不算,连萧何在高祖时都曾经有牢狱之灾,武帝亲政前的丞相田蚡逝世,日后甚至被武帝说成若非早死,便要灭他的族!
汉朝的丞相的确不是个好待的位置,丧了权位更不知身死何处,曹操或许做的有些出格,但亦未灭其功业彪炳。
“诸葛孔明虽才名冠世,但为人过于谨慎,气魄不足,临机决断也是多谋少决,所以刘备始终只让他坐镇成都,干萧何一类工作;待刘备死后,孔明虽四出祁山北伐,始终不能成功,为的就是用人不当,魏延有韩信独当一面之才,不能为其所用,马谡属张良一类人物,偏让他去干韩信领兵在外的工作,所以数年间北伐中原,终究只是虚耗人力财力,始终无力匡复汉室……”
“这个……京常你是不是太看重马谡了?他失守街亭确是大败……”
“那又怎么样?”
出言打断了季韶,阴京常嘴上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秦末群雄逐鹿,张良自己也曾以故韩相起兵,照样败多胜少,等到投到刘邦麾下,找到了足可发挥的位置,这才能大展雄图,辅刘邦成其王业。
“重要的是在败中求自己的进步,还要找到自己好发挥实力的位置,光只是一次两次的失败,根本无足轻重,你我刚建立天门时的几年,从来也没胜的多好看过,如果因为那时我们败的狼狈,就因此断定天门不能成事,今日这儿那有你我对谈的份儿?”
“这倒也是……”
嘴上也忍不住泛起了苦笑,季韶倒不能不承认,阴京常所言的确有其道理,天门肇建之初的确也是屡战屡败,杨干原来除了杨逖外,还有十来位弟子,但到了一举击灭湘园山庄,奠定了天门基础的时候,他的弟子中还活着的也只剩下季韶、费清瑜和阴京常三人而已,否则也不必为了充实天门实力,不惜以天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门主之位,与掌控了人事与财政的大权为交换,力邀本与杨干不合的杨巨初带枪投靠。
想到在那之前创业时的种种艰辛,即使明知那已成了过去,季韶心中仍旧充满了辛酸,也只有经历过那时的人,才会知道那种感觉。
若当真要说,有一次连阴京常自己,都在战败重伤后被击落断崖,那时候差点连杨干都以为他死定了,直到三年之后,才又巧遇脱困而出的阴京常。
在那之前的阴京常初出江湖,难免飞扬跳脱,但重出江湖之后,阴京常就好像是经过三年的面壁闭关苦修一般,无论武功才华都超越了原来的范围,更重要的是浮躁之气尽去,遇事冷静、思虑深远,从一个自以为是、行事浮脱,令人忧心忡忡的少年,变成了杨干最重要的辅翼之臣,天门之所以肇建,他的功劳实不可忘却。
不过更重要的是,阴京常那时在失败的淬炼之下,不只性气挫磨,连武功都似进步了许多,季韶原先还没想到此处,但前些天一听说阴京常竟然就是名垂风云录榜首,以神秘莫测出名的幻影邪尊,他几乎是立时就想到,多半阴京常在那崖下有什么奇遇,苦修三年之后才脱胎换骨,否则以他本身的武功悟性,别说是幻影邪尊了,就连杨干的武功境界,恐怕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当然阴京常此时之所以提到这些事,绝不是为了勾起伤心往事,而是即将远离天门的人,心中仍存着一股赤忱,杨干所谋不只是一统江湖,更重要的目标则在庙堂之上。
本来以才智而言,阴京常该当是杨干最重要的辅翼重臣,比季韶等人还要重要,但以往他和掌握实权的杨巨初不太合,想做些什么事都得先顾着别让杨巨初找麻烦,幻影邪尊的身份曝光之后,他非走不可,日后天门中恐怕再难有阴京常的位子,也怪不得他要趁着机会,急匆匆地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依阴京常的思路季韶仔细想想,天门的人才确实有所缺乏,以杨干的武功实力,要干“刘邦”的事儿该不成问题;他自己和费清瑜足可独当一面,分担“韩信”的工作该也勉可胜任。
但杨巨初那种个性,常常造成冲突,让他去干“萧何”的任务,只怕他们在外苦战的时候,心下还要为后方担忧;更糟的是“张良”的位置,原本该当是阴京常担负此任,偏偏现在他却要离开了,数本门中可以端得上台面的人,能胜任这种军师任务的,却是一个也没有,着实令人伤神哪!
“唉,如果京常能留下来就好了……”季韶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阴京常的肩膀,“我细细想来,本门中也只有你能胜任师父的‘子房’一职,其他人都没办法。此职绝非等闲,非要穷识天下,能吃透世间人性,又能谋算天下的人才能干的了,要临时找人那找得到啊?”
“我之所以离开,也是为了我有自知之明,担不了这‘子房’的职责……”
阴京常自嘲地苦笑出声,“京常性子细琐,担负补给之任或有余裕,但若说到谋划天下嘛……京常已经老了。
“当然,我不是说你也老了,而是这种事情需要年轻人冒险犯难的魄力,战场决胜往往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许多时候与其找经验够的,不如找比较有胆识的,京常向来走的是稳扎稳打的干法,冒险的胆识不足,偏偏既敢冒险,又能将局势控制住,不至一败便溃局难收的人才,最是难找啊!”
“难找?我看冷芸就不错呀!”
“她太年轻,又没有人世间打滚的体验。”讲到了义女左冷芸,阴京常的脸色不由得和缓下来,“在门里大家看冷芸聪明,实则她是靠着我这义父的庇荫,加上一点自身的小聪明才能周旋不失,若是我不在,面对的又不是本门里这些至少看我三分薄面的人,她的聪明未必派得上用场。
“就是为了这个,我才特地在这次和老四下鄱阳时,留下了个白欣玉,让冷芸和她相处,让她弄清外头的人心之复杂,未必都有她在门里猜测的这么简单,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给她面子的……”
“说到这次的事啊!”
见阴京常一提到左冷芸,整张脸都变了,连眼中都浮现出关心,不像平常即使脸上在笑,眼中也似自顾自地在想着什么,对外界事情全没半分关心的冷淡,季韶微微一笑,这父亲的模样,或许才是阴京常真正的样子,“师父表面不说,实际上可气的很哪!”
“不只师父气吧!”阴京常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虽说这是用以胁制对手的手段,以时地环境而言是不得不然,但事前连说都不说一句,就把师父、师叔和总堂与师兄你们的人手都陷入死地,就算师父勉强忍住,怕师叔也很想放马过来,先把这恣意妄为的小子宰了再说……”
“不是这回事。”看到阴京常微带错愕的表情,季韶似是很难得在他脸上欣赏到这种神态似的,双手支颐,脸上满是收也收不住的笑意,“那时若不使这个手段,以本门和尚光弘他们那边的实力之差,怕现在本门已不存在了,师父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至于师叔嘛……师父自会劝他,你放心就是。师父之所以气的是,你这家伙竟然自履险地,也不想想若尚光弘把心一横,真决定和我们玉石俱焚,剩下的情况要怎么收拾?六识和十八军都是你一手训练,要在你的指挥下才能发挥出最强大力量,你若是死了,光靠冷芸怎么控制得了局面?你至少得考虑后路呀!”
“我知道,我也清楚,我若去后,要冷芸和六识控制接下来的局面,确实并不容易……”
非常难得的,季韶竟没看到阴京常一直挂在嘴边,仿佛变成了招牌的笑容,现在的阴京常神情严肃,令季韶忍不住要正襟危坐,“不过……若要京常以你们的尸首铺路,好建立属于自己的王霸之业,这种事京常做不出来,与其弄到如此地步,还不如让京常和你们一起死了痛快。”
“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阴京常话声虽是平静,除了神情微肃之外,简直就像是平日闲话一般,光听他语气根本听不出讲的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但就因为如此,反更显得声声句句如刀似剑,令人完全起不了怀疑之心,“不说这个了。讲到鄱阳……我到后来才搞懂,你之所以瞒着旁人,只和老四商议攻鄱阳之事,与其说是威吓排帮,更重要的其实是帮老四立威吧!”
“可不是吗?”阴京常笑了笑,“拚了几十年,咱们干的事何等重大,老四身为师父独生爱子,总不能一把年纪了还任事不管,一幅公子哥儿的样子。何况师父也有年纪了,偏我们大业未成,若师父猝然宾天,本门当中论尊则以师叔,论威望则以师兄你,老四虽是师父亲子,是本门惟一的继承人,一来无功二来无威,光只靠旁人相助,自身威令不行,将来那能济得了事?所以这次刚好趁便让他立功,顺带让他经历一下兵家纵横捭阂的手段,至少也给他长点儿见识。”
“他啊……”想到杨逖的表现,季韶不由有些儿头疼。
杨逖是杨干的独生爱子,杨巨初以师叔之尊,季韶以众徒之长,也未必管他得住;偏这家伙又纵情声色,整天不干正事,光只知道像采花蜂儿一般追逐着鲜花,上次差点儿连项家姐妹都暗算,弄到杨干怒气冲冲地将他带上天山,在“雪岭红梅”柳凝霜面前加以重责,这才挽回了天山派这盟友。
以他的性子,如果不是阴京常以美色相诱,让他肯千里迢迢下鄱阳立功,只怕这小子至今仍是一点建树也无,等到阴京常离开天门,季韶可真不知道该如何诱导他去建功立业,至少把自己在天门里头的位置先立稳了再说。
“老三,你这一走倒是轻松了些,可却留下了个大问题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天门中老四除门主外,就最听你的话,上次被你一言弄到打折了腿,对你还是没有怨言,连对师父时都没这么乖巧听话,你这一走,教我怎么对付他?偏老四一个月来甚事不管,整天只和新到手的美女打情骂俏、胡天胡帝,想叫他做点事,简直比割他的肉还心疼。偏生师父又忙得没时间管他……”
“放心吧!”听季韶一说到杨逖,一肚子怨气就如火山爆发般喷了出来,阴京常赶忙打住了话题,安抚住季韶的情绪,“他和黄彩兰她们搞了一个月,以老四的性子也该腻了,正好本门也得暂时收敛锋芒,好生养复生息,我走的时候会想办法把黄彩兰她们弄走。
“至于该如何支使老四嘛……他既然爱美女,就用美女诱他,老四也不是白痴,只要让他知道有利可图,又不需要亲履险地,利害相衡之下,他会乖乖听你的指示作事,稍微用点手段就行了,这点我倒不担心……”
“那……你在担心什么?”季韶也不是笨蛋,自听得出阴京常话中的真意,虽说杨逖生性好色,和一般好色人一样喜新厌旧,但黄彩兰与范婉香都是当世美女,又被杨逖从女人堆中磨练出来的功夫驯的服服贴贴,天门当中虽是多事,杨逖个人却是天天乐在其中,左右逢源、自得其乐,难得才露面出来处理点事情,以这状况来看,要杨逖对黄范二女生腻,只怕还早得很。
但天门向来行事沉潜,在江湖中树敌并不多,加上从势力来看,武林中能与天门争一日雄长的门派绝无仅有,连久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都未必及得上天门势力之雄厚,加上武林中门派不少,各据一方,彼此间都难免有些磨擦矛盾。
这次各个名门正派是打着为当年湘园山庄灭门惨案而来的旗号,又有尚光弘及空灵大师等前辈押阵,是以还集结得起来,锐气堕后,想再集结这么队高手实是难上加难,所以无论如何,阴京常临走之前非得带走鄱阳三凤不可,至少也少个给人找碴的藉口,若郑平亚等人以救出鄱阳三凤为名再来一遭,天门虽应付得过,却也要好生吃力呢!
“就是方才说的,老四无德无功啊!”阴京常叹了口气,“师叔权力太大,他的嫡系人马又久居要津,你我还好,下面的人却是辄有烦言,小冲突不少,现在是师父还在,还能压得住情况,不至于出乱子。若师父出了事,你、老四和师叔三方面正好鼎足而三,能合作无间最好,但若一个摆不平,变成内部动荡,就等于双手奉送尚光弘一个大好的入侵机会,能不担心吗?”
“这大概是你多虑了吧?”季韶吁了一口气,对阴京常的多虑颇有些不以为然。
虽说他也知道,阴京常之所以离开,是为了怕自己风云录之首幻影邪尊的身份,会让本门中杨干威令难行,造成本门内部分裂,也因此他想的方向都依循这一线发展,但无论如何,首先杨干就还好好的,前些天的激战中连败三四位少林高僧后,又连战“铁臂神”骆飞鹰与“飞鸿”梁虹琦两大风云录中名列杨干之前的高手,仍然获胜,老当益壮,全没一点岁月痕迹,看来还有得长寿算呢!
“一来师父可还好好的,二来师叔虽是大权在握,却从无异心,我也会好好辅助老四,本门虽然受挫,但菁华仍在,老……老五控制的了、可能变心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忠荩之辈,造成分裂的可能性很低。不过你既然这么认为,我也会尽量小心,凡事以和谐为先,总行了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阴京常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季韶还没完全弄懂他的话中之意。
联军和天门两边其实各有各的问题,联军那边郑平亚和赵平予彼此不合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华山派长孙宗崖岸自高,向不与他人为群,连和少林派几位涵养深厚的大师都处得不好,更别说是其余好面子的武林人了。
加上郑平亚心急报仇,行事往往急燥,本身实力威望都不足,得靠着尚光弘才能压下这些问题,若尚光弘一去,联军一方立时分崩离析,想再组织起来都不可能。
但是天门本身也是一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部的危机也并不小,杨干的继承人还未能服众,若尚光弘看穿杨逖年轻无威、杨巨初不得众心的缺点,把心一横,干脆不顾面子地采取暗算手段解决杨干,之下大概只有季韶能够掌握住情况-那还得要杨巨初顾全大局,乖乖服从季韶领导才成哪!
以杨巨初琐细严刻、自高自傲的作风,光想到那种情况,都令人觉得难上加难了。
“对了,你那阴风三卫不留下来吗?”
“不可能。”说的斩钉截铁,见季韶微微变色,阴京常笑了笑,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多作隐瞒了,他们三人都是风云会后想挑战幻影邪尊,夺风云录魁首的一方高手,当年小输在我手下,这才答应帮我做冷芸的护卫。以真实身份而言,连师父都未必支使得动他们,何况连我都未必能让他们为天门出力,随意发令只会坏事。与其让他们回复自由之身,在江湖上与天门各占一方为王,还不如由我带着他们隐退,对天门未来的发展还有些好处。”
“那……那也就辛苦你了……”
听到此处,季韶一边回想以往见面时那三人对自己的态度,确实颇带傲气,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内,虽说阴京常没明说他们的身份,但有这个胆子去找幻影邪尊相拚的高手,确实未必会把杨干放在眼内,更别说是自己了,说不定他们面罩下的真实身份,就是名列风云录的高手哩!
若他想的不错,三卫之首那像是僧人的人,说不定就是风云录后传出面壁思过的少林罗汉堂首座空明大师,其余两人也必是不弱于他的高手,怪不得能够目中无人。
“对了,还有件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阴京常微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开了口,“尚光弘那徒弟与蓝家两位小姐颇为亲昵,加上后面我取得的消息,为他们偷入本门踩探情报那人,乃是浙闽一带玄元门的高手,据说排帮的新任帮主,也是艺出玄元门下,这次他们虽说没有加入名门正派那边,但说不定排帮和蓝家都有可能选择站在尚光弘一方,师兄可要特别小心留意。”
“那……麻烦可就大了……”
听到阴京常这话,季韶不由得变了脸色。吉州蓝家倒是还好,本来他们就和本门不睦,多了这么个敌手虽也是个问题,情况和以往却也差不了多少,加上前次剿灭鄱阳三凤时,将大笔利益交给了蓝家,短时间内至少可买他个中立没有问题;但排帮向来是本门的重要盟友,加上长江一带其势力不小,与之为敌可相当麻烦,至少要顺江而下可就难了。
“师兄倒不必多所忧心。蓝家现在是蓝元素和蓝元权在掌权,这两人首鼠小人,并无胆略,只要天门不明显处于势弱的一方,他们不会有胆子与天门扯破脸的;至于排帮嘛!虽说新帮主上任,但实权仍操在四大长老手中,他们与天门关系不恶,一时间也不会选择与天门对敌的立场,只是这两边都不可靠,若是本门威势稍弱,就有可能发生变乱,总而言之还是小心点好。”
“嗯……”微微点了点头,季韶倒不是因为完全听信阴京常的话,因为以阴京常的作风,就算对方与天门并非友好,但只要没有扯旗放炮地与天门相对抗,除非有重大原因,否则阴京常绝少树敌,永远都努力在和平地减少敌人,他口中的不必多所忧心,往往只是用以安慰别人的托辞。
不过天门经此一役,席云堂投敌,阴风堂也大致溃灭,实力损伤不少,确实不是对别人动武的好时刻,现在以休养为上,暂时也真的只能依阴京常的判断,仔细监视着蓝家和排帮的行动而已。
看季韶的脸色,阴京常也知道他并没那么相信自己的话,不过久居天门五堂主之首,季韶经验何等老到?该不会像年轻人那般说干就干,不知轻重,就算他当真要和蓝家或排帮撕破脸,至少也得等到天门的实力恢复了再说,这点眼光季韶还是有的,否则杨干也不会放心让阴京常把原有的事务全都交接给他,“时间差不多了,京常得先走一步,尔后就……就多拜托师兄了。”
“啊?等一下,师父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出声止住了阴京常,季韶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微一咬牙,运力于臂,将案下一个黑布包里着的包袱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
光看他那颤颤巍巍的动作,便知包袱中的东西必是相当沉重,果然那东西一放到桌案上头,上好木案立即便发出了吱吱喳喳的抗议声,惊的他忙伸手去扶,一幅生怕桌案被当场压垮的模样。
“真是有够重的。”抹了抹汗,季韶吁了口气,将包袱打开,连柄带鞘都是黑黝黝的‘南天’剑赫然在内。
“看到这个都不得不服你,怎么用得了这么重的剑?别说拿来使了,光举起来都累的我手臂酸麻。怪不得你向来骑的马虽是体格粗壮,给你一骑却都变得病恹恹的。”
“这个啊……大约有百多斤吧?”
阴京常淡淡一笑,却没有伸手取剑,“当日风云会中见识过四大神器后,我就在想,震山戟和七两薄斧也还罢了,羽翼剑法之轻巧翔动,真是轻于鸿毛,师父的武功虽绝不弱于尚光弘,但尚光弘身怀神器,相较之下本门也处弱势。后来我就在想,要对付那‘轻于鸿毛’的剑法,或许只有‘重于泰山’的兵刃能成,这才弄出这柄‘南天’来。”
见阴京常言笑如常,却怎么也不肯伸手取剑,季韶笑了笑,手撑在案上支起了脸,“把它收下吧!是师父要留给你的。反正除你之外,本门中也没人使得了‘南天’,师父自己用也施不出像你那样的威力;何况这是你的心血所成,你虽想留下它来,可师父也说该还给你用才是。就当是你离开师门的纪念品吧!看着它时就当看到我们,无论你用或不用,总能……总能当个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