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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执事房里,太子正在处理奏章。他抬起头,用手按了按眉心。可能是工作的时间太长了,他感到眼睛、脖子和肩头都有些难受。在他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兰枫说过的话。
他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去调查这件事情,想了想,打算先派孙海仁去老师那里了解一下情况。他转过头,本以为兰枫就站在自己身后,却发现他蜷缩在屋子角落里的椅子上。
“哎,你在干什么呢?”(太子)
见兰枫没有回答,太子走了过去。
可能是屋里太冷了,他看到兰枫的脑袋和上半身都缩到了棉服下面。太子不喜欢太热,平时不会在屋内放置太多的炭火,因此屋里会比较凉。
兰枫的肩膀在均匀地起伏着,看来真的睡着了。这个家伙总是这样,会做出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真的睡啦。”(太子)
太子的声音非常小,像是在窃窃私语。他俯身掀起了衣角,兰枫黝黑的脸看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睡着了。可能是感觉到了寒气,兰枫的脸又往衣服里面缩了缩。
太子把衣角轻轻地放下并掖好,然后转身向床边走去。
息了灯以后,太子躺在了床上,但是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角落里的兰枫。
“这些天他一直熬夜,看来是累得不行了。”(太子)
太子笑着想道,但是,马上他又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样坐在那儿睡一个晚上,可能会着凉生病的。想到这儿,太子猛地坐了起来。
他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用两手把他抱了起来,这家伙身体比他想象的要轻。太子想仔细地看看他的脸,但是看不太清楚,因为房间里没有点灯,周围一片漆黑。
本想把他扔到走廊里,让他自己回住处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却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然后,给兰枫从头到脚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他低头看着鼓鼓囊囊的被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子下面动了几下,这家伙把头探了出来。
“哈~”(兰枫)
可能是被被子捂到了,他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把身体转了过去。
太子看着他又笑了,然后走到床的另一边,进到了被窝里。床很大,躺三个人都没有问题,所以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就会碰到一起。
耳边传来了兰枫均匀的呼吸声。
本来是仰面躺着的太子,悄悄地把头转了过去。他看到了那个家伙闭着的眼睛,眼睫毛长长的。太子这才发现他的额头很饱满,平时经常看到的都是他逃跑时的后脑勺。
噗嗤,太子乐了出来。不知道这家伙如果醒过来,知道自己躺在这里后,会是什么表情,那场面一定会很有意思。
太子把脸转向了天花板,静静的大殿里,只听到那个家伙均匀的呼吸声。过了没一会儿,太子也闭上了眼睛,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香了。
*
“呃!”
兰枫感到太意外了,他低声喊了出来。
他把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兰枫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先把脚拿到被子外面,然后是腿、屁股,接着又把一只胳膊也拿了出来,然后一躬身,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呼~”(太子)
本来是仰面睡着的太子,翻了一下身。兰枫以为他醒过来了,但是没有。兰枫把脸转开,没有看太子,他把另一只胳膊拿出来以后,溜下了床。还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瘫坐在冰凉的地上,努力地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怎么想,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太子的床上。在房间的角落里,自己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这是他最后的记忆了。兰枫真恨不得砍了自己这没记性的脑袋。
自从进入皇宫以来,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他没能好好地睡过一觉。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他也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和他同屋的小太监在侍奉太子的太监中年纪最小,可以说是个人质,如果兰枫逃走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下场。
兰枫每天都处于这样神经紧张的状态,再加上吃得不好,感觉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没有防备地睡了过去。不能再这样了,他必须尽快离开皇宫,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和方法,想到这儿,兰枫下定了决心。
他屏住呼吸,站了起来,抬起脚正要往外走。
“你,”(太子)
“呃啊!”(兰枫)
听到兰枫发出的叫声,站在门外的太监东明急忙问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东明)
“没事儿,我要再睡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太子)
在房门外值班的四名太监都走出了寝殿。兰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身体像是被定住了。
“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太子)
太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显得很平静。可是,兰枫却感到浑身发毛,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太子依然躺着那儿,闭着眼睛。
“殿下,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兰枫)
太子睁开眼,把头转了过来。看到兰枫低头站在床边,用坦诚的目光看着他。他想象过很多种情景,但是这样的反应却是他没有料到的,这个家伙真的总能带给他意外。
“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都认不出来了。”(太子)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兰枫)
太子坐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兰枫这么认真诚恳的样子。
“您让我走吧,我今天就离开皇宫,您放心,我没有偷过皇宫仓库里的东西。我以我的生命担保,不会再踏入都城一步,如果再在都城见到我,您可以当场砍了我的脑袋。”(兰枫)
这家伙说得很认真,他想一走了之,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想到这儿,太子就感到胸口有些发堵,这种反应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太子看着兰枫黑黑的眼睛,有一种被施了魔法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然后开口道:
“因为没有你要找的山参,所以就要走吗。”(太子)
“我已经不想要什么山参了,只因为药铺掌柜的一句话,我就不顾一切地来到了皇宫,想找到那个宝物。但是现在,我得回家了,母亲一定担心了,我已经离开家太长时间了。”(兰枫)
“如果我不允许呢?”(太子)
太子依然直盯盯地看着兰枫的双眼,兰枫却眼神一变,说道:
“那我也要走,皇宫不是我的家。”(兰枫)
“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好了。”(太子)
“殿下,在这里别人都叫我‘寝宫中的狂徒’。”(兰枫)
对此,太子当然知道。刚听说的时候,他还差点儿笑出了眼泪。
“殿下,不要再抓着我不让走了。您这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但请您到此为止。否则的话,传出闲话来,就不好收拾了。”(兰枫)
太子没有说话,他看着兰枫,发现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苍白,刚见面的时候,还是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也是,当寝殿的守卫白天黑夜颠倒,自然会变成这样。
兰枫接着说道:
“我打算现在就告辞,您多保重。”(兰枫)
兰枫边说边躬身施礼。
太子跳了起来,‘仓啷啷’一声,把睡觉时一直放在床边的宝剑拔了出来。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太子)
“那我也要走。”(兰枫)
太子的剑锋已经抵在了兰枫的喉咙上,即使如此,兰枫的目光依然十分坚定。看着那坚定的目光,太子感到一股怒气直往上涌。
“你要离开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太子)
“我得回到母亲身边去。”(兰枫)
“我会派人把你的母亲接到皇宫来。”(太子)
“不行。母亲病得很重,受不了旅途上的颠簸。”(兰枫)
“可以让太医院最高水平的御医陪着她,来皇宫接受治疗。”(太子)
兰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感到无法理解,为什么太子会这样。他虽然不熟悉宫廷中的礼仪,但并不是不知道贵族门庭中的繁文缛节。他自己的家是东国的名门望族,父亲是南山城的城主,连皇帝都会礼让三分。而且,他是参将,对君臣关系比谁都清楚,他并不喜欢在皇宫里受这样的约束,因此,为了离开皇宫或者说是被赶出皇宫,他故意肆意妄为。如果换做一般人,早就把他杀了,但是,在太子这里,却包容接受了他的一切。
“您为什么要这样?”(兰枫)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太子)
太子下意识的回答让兰枫感到喘不过气来。
“我觉得无法理解。”(兰枫)
“我自己也觉得无法理解。”(太子)
太子坚定的目光中透着深邃。那里面到底包含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兰枫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你不能离开皇宫。”(太子)
剑尖儿依然还抵在兰枫的喉咙上。
“你死也不能离开这里。”(太子)
兰枫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天,太子寝殿里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太监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
“怎么啦?枫干了什么?”(太监甲)
“是啊,为什么被关起来了?”(太监乙)
“是不是昨天逃跑,被抓住啦?”(太监甲)
“如果换做我,也会逃走的。昨天,枫守卫被那个什么公主打了一个耳光。”(太监乙)
“是啊,如果是我,也会逃跑,这活儿太累人了,现在每天都是他一个人在忙活。”(太监甲)
“就说呢,自从有了枫守卫,咱们轻松了许多。他来以前,咱们每天的日子都是提心吊胆的。”(太监乙)
太监们纷纷点着头。
“殿下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待枫守卫呢。”(太监甲)
太监们开始埋怨起了太子。
兰枫被太子关在了他的书斋里,谁也不许进去,也不许送饭。有人想送些吃的去,但是不可能,因为王宝寸步不离地守在书斋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