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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倾城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而在这种绝望的最深处,却是她对另一个人的痛彻心扉的怨恨。而又正是因为这种彻骨的怨恨,让她在崩溃的边缘又隐隐还怀着最后一抹的希望,希望他会像以往每一次的为难关头一样,突然的出现,解救她于危难……
那抹希望太过渺茫,渺茫到连绝望中的元倾城都知道,它几乎不可能实现。所以当那扇门突然被人打开的时候,她甚至都以为那是她的错觉。
冰凉入骨的剑锋抵在元霄的脖子上,前一刻的火热与这一刻的冰冷形成了一种近乎于生与死的强烈对比。
如果再晚来一刻就好了,元霄突然想。如果是死在元倾城的石榴裙下,元霄甘愿做个风流鬼。只是,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血沿着元霄的脖子,蜿蜒直下。它刚从伤口涌出来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可流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凉如渠水。
那一刻,红婵真的想杀了他,可浑身颤抖的元倾城却哆嗦着发紫的嘴唇,说:“我们走……”
“你再敢动她,我就要了你的狗命!”那把剑没有要了元霄的命,却几乎砍断了他半边的脖子。这半边的伤很快就被御医治好了,可另外半边的脖子却在多年后的一次猛虎袭击中,彻底的被咬断,而他的生命,就是在那裸露的伤口中,一点点的流逝殆尽了……
当衣衫凌乱的元倾城披着红婵找来的大衣走出太庙的大门的那一刻,一个一身戎装的少年将军率领着一堆人马,匆匆而来,刚刚赶到院里。
元倾城和那人同时一愣,就这样遥遥的对望着。两人的目光,有熟悉,有陌生,有惊讶,有了然,没人能解释的清楚他们眼中的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五年前,那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上官景轩穿着这么一身古板冰冷的军装出现在她的面前,元倾城一定会觉得十分的好笑。
可五年后的元倾城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该怪他变了吗?五年的时光,又有谁没变呢?
任何人都想不到,当年那个优柔寡断的忧郁公子,有一天也会这般的英姿飒爽,仿佛那一身的戎装天生就是为他而造的一样。那满身的肃杀,坚毅而沧桑的目光,让元倾城无法不联想到另一个也同样背负了沉重的命运的人。
元倾城忽然发现,他们这三个表兄弟,其实在骨子里都背负着同样沉重的命运,不同的是,上官景文背负的是仇恨,皇甫夜寒背负的是国难,而上官景轩背负的,是绝望。
任谁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不难联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上官景轩握在腰间佩剑上的手陡的青筋暴露,宝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冲天的怒气,在剑鞘里蠢蠢欲动。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偏头吩咐下面的人道:“护送公主回去!”
“是!”手下的卫兵应声出列,半恭敬半强迫的对元倾城道,“公主,请!”
午后的阳光夹带着彻骨的寒意洋洋洒洒的泄了一地,明明还未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可元倾城却仿佛掉进最冷的冰窟一般,想要爬出去却身不由己。
软禁,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元倾城回到了浣玉宫,可浣玉宫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浣玉宫了。
华王宫虽然还是尊元霄为主,可宫中上下,里里外外都已经换成了安国的人。是的,安国的人。元倾城不知道他们算是上官景文的手下,还是上官景轩的手下,可那又还有什么差别呢?上官景文的复仇计划已经彻底的拉开了帷幕,而他唯一的弟弟,他培养了十几年的弟弟,如今,也终于心甘情愿的归入他的麾下了。
元倾城不知道外面在忙什么,浣玉宫里里外外都很安静,元霄也再没有来骚扰过她,她的婢女都被限制在宫闱里,外面的讯息她已经再也无从得知。
她仿佛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只要她甘心画地为牢,那她就可以清清静静的等待事情的结局。而那时,一切已成定局。
结局是什么,元倾城不知道,也不再费心的去猜测。这天下的分合大势,兴亡之间也不过是十数载胜败沉浮,她一个女子,左右不了,既然知道左右不了,也就随他去了……
转眼又一个多月过去,时间到了十一月中旬,华王宫迎来了第一场雪,而那个藏镜人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官景轩也终于出现。
上官景轩到的时候,大雪已经下的没过了脚踝,这世上的一切嘈杂纷争尽数淹没在了那铺天盖地的大雪里。空寂寂的华王宫,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过去。只有飘扬在华王宫上空的那一声声、一调调的箜篌之音,证明着时光并没有倒流回去。
弦音低回,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是一个被困在佛塔下的幽灵,在午夜里孤独的悲吟。曲子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却又比任何曲调都能打动人的心弦。声声调调,都勾缠着过往浮华与今时萧索的悲叹,纵使铁石心肠,听着这弦音,也难免泪落潸然。
上官景轩的一生都充斥在一种注定的悲剧里,最起始的因与最终的果,无论愿与不愿,他都没得选择。如果这个冰冷的世界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就此冻结,他多么希望时间就这样凝固在他看着她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情安然的抚弄指尖的琴弦的这一刻。
可同样的感受千百年来被不同的人反复希冀,时光却没有为任何人停留过哪怕倏忽间的片刻。
“天这么冷,怎么不回屋里?”上官景轩解下身上的狐裘风衣,披到元倾城身上。这么大雪,在毫无遮掩的凉亭里弹琴,其情其景,固然凄美,但他和她之间,早已不需要这种伤身的诗意浪漫。
元倾城冲他莞尔一笑,扶着他递过来的手,缓缓起身:“回到屋里,还不是一样冷清?”在亭里坐的太久,腿有些麻了,两人早是旧识,元倾城也犯不着与他男女大防,干脆偎在他身上,两人相互扶持着,一起往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