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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琤扬眸瞥了他一眼,心软地往后退了一步,欠身让蔚呈韬进屋。
蔚呈韬换上拖鞋,跟在维琤的身后悄悄地打量着她和同事们合租的公寓。三房两厅,格局简单,米色漆墙,榉木地板,配上蓝色布面沙发,电视柜上的相框里装着三个女生一同出游的照片。
“这是你的室友?”蔚呈韬拿起相框随口问道,认出其中一位长相秀气的女生是低自己好几届的学妹。
“对。”她轻声应允。
走到厨房后,维琤站在流理台前拿起茶壶装满水,放在瓦斯炉上,又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伯爵茶包。
爱情最感伤的地方莫过于,两人没有了恋爱关系,但曾经共同生活过所培养起的默契依然存在。她记得他喝茶的习惯,记得很多关于他的小细节
愈是甜蜜浓烈的,如今回想起来愈是椎心难受。
她瞥看了他几眼,不明白他深夜来按她的门铃是啥用意,单纯来讨杯热茶,抑或来看她过得好不好?
如果他真的是找借口来关心她,那未免来得太迟了吧!
她心口一酸,讨厌自己的心情还随着他波动。
蔚呈韬梭巡了她与同事合租的单身公寓一圈,靠近阳台旁的玻璃鱼缸攫住了他的目光,他蹲下身,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两条泛着淡淡粉红色泽的鱼儿恣意地浮游着,摆动灵巧的身体,不时还噘起厚厚的长嘴相互碰撞在一起,犹如恋人们啄吻着对方的嘴唇,令他不禁莞尔。
“这是以前我们养的那两条接吻鱼吗?”蔚呈韬转过脸问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她的公寓里,找到两人过去相爱的痕迹。
“现在它们是‘我’的鱼,不是‘我们’的。”她眼色微愠地望着他,一副和他划清界线的姿态,又忍不住重申道:“三年前你把它们撇下了,记得吗?所以它们现在是我的鱼,不属于你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年他抛下的何止是玻璃缸里的那两条鱼,还包括她啊!
“它们噘起嘴接吻的样子好可爱。”他无视于她充满敌意的语气,低低地笑着。
“它们的鱼嘴碰在一起才不是在接吻,而是在争夺地盘。”她故意和他唱反调,纠正他的说法。
瓦斯炉上的开水滚了,她取出一个干净的瓷杯,撕开茶包,注了点热水,将泡好的伯爵茶放置在沙发前的方桌上。
“你的茶。”维琤说。
蔚呈韬坐在三人座的长沙发上,端起瓷杯,朝着杯缘轻轻地吹了吹气,氤氲的雾气中散逸着一股熟悉的茶香,是他以前最常喝的伯爵茶。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外表倔倔的,但内心还是那么细腻。
“喝完茶后,我帮你叫出租车送你回去。”她下了逐客令。
“恐怕不行,我怕待会儿要是醉倒在出租车上怎么办呢?”他投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然后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又松开衬衫的钮扣。
“蔚呈韬,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扬高音量,瞪视着他。
“收留我一晚吧!”他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抱枕,枕在后脑,蜷缩起高大的身躯,侧躺在沙发上,勉强地替自己调整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
“你不可以在这里过夜。”她拒绝道。
“为什么不行?”
她含着又愠又怨的眼神与他对峙着,气恼他的明知故问。
“不要连这点同事爱都没有好吗?”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他闭上沉重困倦的双眼,满足地躺睡在沙发上。
闻言,她又是一阵心酸。
他只当她是同事而已,她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几分钟后,耳边传来一阵细细的鼾声,她凝看着他安详的睡脸,心还是软了下来,不忍叫醒他,反而走进卧室,取出一条薄毯轻轻地覆盖在他的身上,留他在客厅过夜。
担任护士的室友尤佳丽早已经有了固定交往的男朋友,两人目前呈现半同居状态,除非轮值到大夜班,否则都和男朋友腻在一起;另一位担任直肠科医师的室友叶敬媛则到南部的教学医院参加研讨会,也不会回来合租的屋子。
而对他,她有种无力感,总学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究竟是她奴性太强,抑或是余情未了?
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靠那么近,那些相爱过的痕迹、拥抱时的温度、缠绵时的甜蜜、争执时的眼泪那些刻意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全因为他的再现而鲜明了起来。
这一晚,维琤睡得并不安稳,她作了一个梦,梦见两人分手那一天
三年前
走廊上张贴着医院内部人事异动的公布栏前,聚集了许多穿着白袍的住院医师和实习医师,大伙儿热络地讨论着墙上的公告。
“果然不出大家,要前往‘麻省总医院’参加外科训练的人是蔚呈韬”一名住院医师羡慕地说。
“院内推派到美国参加内科培训计划的人是柯海茵,听说蔚呈韬和柯海茵两人在医学院还是同班,如今一个走内科,一个进入外科,又要一起到美国参加培训,真够有缘的。”另一位女实习医师也加入讨论声浪。
维琤怔怔地望着墙面上的公告,好奇地询问身边的人。“请问一下,这个外科训练的时间是多久?怎么样才可以参加这项计划?”
身为行政部门的一名小职员,维琤对于医院内部的人事异动和外训计划根本一无所知,也从没听过男友蔚呈韬提及赴美进修一事。
“外科训练为期三年,不过这项计划可不是人人都能参加,必须要有外科主任或教授的推荐信函,还要在医学期刊上发表过一定的论文篇数。”一名住院医师解释道。
维琤垂下眸,愣愣地望着无名指上的求婚戒指。
她无法相信公布栏张贴出的讯息,昨天蔚呈韬才向她求婚,承诺要给她一个家,一个幸福的未来,怎么可能又要赴美国进修呢?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退出人群后,她捧着资料回到办公室,急着打电话给轮休的蔚呈韬,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向主管请完假后,拽起背包,不假思索地跳上停在医院门口的排班计程车。
下了车后,她踩着仓皇的脚步飞奔上楼,打开门,搜寻着蔚呈韬的身影。
“你要去美国?”她怔怔地望着他。
“小琤,我会回来的。”蔚呈韬走到维琤的面前箝住她纤细的肩膀,对上她无助又心慌的小脸,低声地承诺。
“你要跟柯海茵一起去美国?”维琤凛声质问道,眼底掠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在回家之前,她特地跑到外科秘书那里打听过,才晓得他在半年前就申请了这项培训计划,而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向她提起过!他们不是最亲密的人吗?为什么他忍心将她排除在人生的蓝图之外?
原来爱情最残忍的地方并不是彼此不爱了,而是自己根本不存在于对方的未来里。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相爱的,他给她的幸福是可以期待的。
但,他却瞒着她,和同班同学柯海茵一起申请赴美国的培训计划,完全把她排除在人生规划里!难道这四年的感情对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我们并不是相约好的,而是内科推派的人选罢好是她”蔚呈韬怕她误会,试着想解释清楚他和柯海茵的关系。
对他来说,柯海茵就只是同学和同事,以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并不会因为两人一起参加培训计划而有所改变,就因为维琤对柯海茵有偏见,更令他不知如何启口。
“但你却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心碎的泪水缓缓地沁上她忧伤的眼眶。
维琤忽然觉得自己爱得好卑微,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恋爱关系里,两人的地位总是不对等的。
在医院里,他是前景最被看好的外科医师,而她只是行政部门中的一名小小的职员,她要配合他紧凑繁忙的生活,忍受病患的需求中断两人的约会,原谅他一次又一次的失约,承受无止尽的等待,接受自己不在他心中的第一顺位,永远有人比自己更需要他因为爱,所以她并不觉得委屈。
但现在她不禁怀疑,他给的那一份幸福地图,是她到得了的目的地吗?
“小琤,等我回来吧”蔚呈韬捧起她的脸,故意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想冲淡彼此间感伤的气氛。
蔚呈韬承认他是个自私的男人,明知道自己要赴美进修三年,但却狡猾地只字不提,反而用一只求婚戒拴住她。
他不想失去她,却也希望她能支持他的梦想。
“凭什么你说一句‘等我回来吧’,就要我乖乖等你呢?”她绷着身体,又怨又愠的眼神凝视着他。
她不是生气他要抛下她,而是气愤他吃定她,看准她爱他,笃定她离不开他,所以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任性地自由来去。
他怎么能对她如此残忍呢?
前一秒让她幸福得犹如置身在天堂里,然而下一秒却又让她心碎痛苦得宛如处在地狱。
是她的爱宠坏了他,让他把她的宽容当作是纵容,抑或她根本不在他的未来里?
“我会兑现对你的承诺,我会送你一颗大钻戒,带你住进看得见101夜景的房子”他捧起她的脸,用一种坚定温柔的语气说道。
他需要她的爱作为后盾,让他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她隔着氤氲的泪幕定定地瞅看着他,但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并没有瞧见两人的未来,只看见他的自私。
她要的爱并不是像天空中遥远闪烁的星星,而是在孤单寂寞时陪在自己身边的一束光,给她温暖和安全感。
“我会成为一名专业又优秀的外科医师,我会让你感到骄傲,我会向你证明你所有的等待是值得的。”他柔声地安抚着。
“我相信你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师,但你不必向我证明什么”她吸了吸殷红的鼻子,胡乱拭着腮颊上的泪水。
她爱上的并不是他外科医师的身分,而是蔚呈韬这个人;她要的也不是医师夫人的头衔,而是一个爱她的男人;她求的并非能住着奢华的大房子,而是一个温暖的家。
“什么意思?”他困惑。
“因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会等你。”她摘掉无名指上的银戒,放在他的手心里,眼神悲伤决绝地瞪着他。
他连情人间最基本的安全感都不曾给她,教她如何相信他的承诺呢?
“戒指还你,你爱跟柯海茵去美国就去吧,随便你要去多久,反正我现在不在你的计划里,以后也不会在你的未来里。”
她想通了,与其抱着一份疑惧不安的爱,不如勇敢放手。
“小琤,不要任性好吗?”他的脸色沈了下来,她摘下戒指的行为彻底惹恼了他。
“我才没有耍任性。你不是要去美国吗?我帮你打包比较快”她越过他,打开衣橱,拖出两个行李箱,把挂在上面的衬衫一件一件地摊放在床上,俐落地折放进行李箱。
“你要我解释多少次?我跟柯海茵除了同事之外,并没有任何暧昧关系,我也不是跟她相约出国,只是恰巧内科受训计划推派的人选是她!”他的声音含着愠意。
“那为什么你不事先跟我说呢?为什么要刻意瞒着我?”她抬起含泪的眼睛,激动地质问他。
他和柯海茵没有暧昧关系,但却有共同的远景,他们都想爬升到医院金字塔的顶端,而她呢?
她要的仅是一份平凡的幸福,一个需要她、也爱她的男人,但显然现在的蔚呈韬并不能给她这些。
她苦涩地想着,其实他并不想要婚姻,那个戒指只是他用来安抚她的方式而已。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等一切确定之后再跟你沟通”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眼色黯然。
“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你会拖到最后一刻才让我从医院的公布栏上得知这一切吗?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她质问道。
“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蔚呈韬语气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