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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仪脸色凝重起来,“娘,三婶婶,四婶婶,这件事有些奇怪,你们不觉得么?胡公子和栗公子是因为一对金童玉女打起来的,那对金童玉女一名轻怜,一名蜜爱,栗公子偷偷养在柳叶胡同,秘不示人,但是胡公子却知道,而且一进门就点名要这两人,这中间一定有人捣鬼!”
“是谁在暗算咱们?”杜氏和程氏又惊又怒。
何氏诧异的看了云仪一眼。
当然云仪说的这些话并没错,可关键是……这些事不是云仪这小女孩儿所应该知道的啊。
轻怜,蜜爱……这两个名字一听就不是正经孩子的,小姑娘家哪能知道这些,便是知道也应该装作不知道……
“故此,仪儿觉得咱们不急着救四叔出来,先看清楚形势再做定夺,也不迟啊。”云仪声音温柔。
“仪儿说的有理,咱们再仔细商量商量。”杜氏和程氏异口同声。
云倾一直靠在何氏身边冷眼旁观,蓦然之间,灵台清明。
她跳下地,径自往外走。
何氏着慌,“阿稚,你做什么去?”追着她也出来了,
云倾鼓着小脸颊,好像在跟谁生气似的,何氏问她话也不理,只管往外走。
何氏无奈,只好命晴霞代她去向杜氏、程氏、李氏等人告罪,自己跟在云倾身边,出来了。
云倾气咻咻的,一直走到了云三爷的书房,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费劲八拉的爬到椅子上坐好,喘匀了气,板着小脸命令,“磨墨,拿桃花笺!”等侍女替她磨好墨,拿出桃花笺,云倾提起笔,蘸饱了墨,用幼稚的字体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大字,“爹爹,你一定要把四叔救出来啊!不惜血本,不计代价!”
写好之后,她拿起来认真仔细的看了看,卖力的鼓起小嘴往桃花笺上吹气。
“阿稚在做什么?”何氏一直跟在她身边,看的一头雾水。
“让字快点干呀。”云倾忽然笑了,快活的说道。
“顽皮。”她这一笑犹如蓓蕾初放,清新明丽,何氏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笑着嗔怪。
云倾吹干了字,把桃花笺装入信封,“娘,命人送给爹爹,不许误事。”
女儿要给父亲送封信,何氏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便听了云倾的话,差人送信去了。
云倾舒舒服服把小身子埋到了宽大的太师椅里。
想让云湍多做几天牢,好把前世他自请出使高丽的事混过去?休想。
云湍还是像上辈子一样冒冒失失在皇帝陛下面前露这个脸吧。
当然了,这一世不会有人替他了。远离京城,惊涛骇浪,这些让云湍自己体会。
云湍只是被顺天府抓了去程氏就已经方寸大乱了,如果他再甘冒奇险出使高丽,到时候程氏会是幅什么模样?
云倾不厚道的笑起来。
☆、第23章重演
云三爷没有辜负云倾的期望,这天他直到天黑透了才一身疲惫的回到家,比平时晚了很多。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满脸惭愧的人。
云湍。
云三爷把云湍这个堂弟给救出来了。他本来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何况云倾给他的便笺中很认真的拜托他一定要不惜血本不计代价的救人,那稚嫩的字体看得云三爷热泪盈眶,“阿稚还是个孩子,都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亲人才是最重要的道理了啊。”果然依了云倾,不惜用重金贿赂,要保云湍出狱。因为栗侯独子栗承刚和福建总督的爱子胡不竭这两人的案子已经闹到皇帝面前了,顺天府尹一开始还真的不敢随意放了涉案人员,可是云三爷下了血本,花大借钱打通关节,果然钱能通神,平平安安把云湍带回了锦绣里。
云三爷回家之后先命小厮回三房给何氏送了个口信,然后便和云湍一起去了云尚书的书房。
到了地方,云湍小步小步的往前挪,不大敢进去。云三爷叹道:“人谁无过?四弟放心,我从小也是个顽皮的,不知犯了多少过错,叔叔也只是训斥我罢了。”云湍愁眉苦脸,“换了我可就不行了。三哥,我觉得这回我躲不过了,定有一场好打。”云三爷再三安慰,“不会。叔叔是最慈祥的老人家了。”拉着云湍一起进了院子。
云尚书和云大爷都在,看到垂头丧气、一步一挨走进来的云湍,云尚书眼中冒火,“逆子!还不跪下!”云湍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云尚书气犹未息,从书桌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砚台,没头没脑的冲云湍砸了过去!
这砚台是上好的砣矶砚,其色泽如漆,群星闪闪,宛如无月星空,上有雪浪纹,如秋水微波,最是美观不过。可这砣矶砚份量不轻,云尚书又是满怀怒气砸过去的,速度极快,如果真的砸到云湍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云三爷本是和云湍站在一处的,见状都惊呆了。
他从没见过云尚书发这么大的脾气!
云湍也吓了一跳,头往下缩了缩,想躲,可惜动作不够快,没有完全躲过去,砣矶砚掠过他额头,直直的向后飞去!
云湍一声惨叫,伸手捂住了头。
一绺鲜红的血迹沿着云湍的额头流了下来,弯弯曲曲,触目惊心。
“父亲息怒!”“叔叔息怒!”云大爷和云三爷差不多同时跪下来,为云湍求情。
云湍连声惨叫,“爹,我以后不敢了,饶了我吧!”
云尚书到了此时也是心酸,一声长叹,“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云三爷和云湍这兄弟二人回到云家之后便有人到王老太太、程氏等人面前送了信,王老太太知道云尚书的脾气,听说云湍回来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只怕老爷饶不了他。”片刻不敢耽误,带着杜氏、程氏等人便赶来了。可惜她们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等她们不顾一切的闯到书房,云湍已经额头受伤,鲜血滴滴搭搭流到地上,地上都已经有一滩血迹了。
王老太太哪受得了这个?抱着云湍儿一声肉一声的就哭上了。
程氏眼泪也流成了河。
杜氏陪着她们一起掉泪,婆媳三人都是泣不成声。
云佼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见到她父亲云湍这样子又心疼又害怕,跑到云湍面前,抱着他哭成了泪人儿。
云仪眼光闪了闪,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又是疑惑。她已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程氏、杜氏、老太太等人劝住了,也跟云大爷仔仔细细的商量过,她不明白,为什么云湍还是被救出来了?
云仪忽然背上发凉。
算算日子,前世她的好四叔是八月中旬在皇帝面前毛遂自荐的,离现在没多少天了!如果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很可能云湍伤势略好之后便会挣扎着去翰林院,更有可能为了洗雪这次的耻辱,为了得到皇帝的青睐,像前世一样主动请缨……
“难道还要三叔代为前往?难道三叔还要殒命海上?”云仪心头一片混乱,痛苦迷惘之极。
云湍是她的嫡亲叔叔,是疼爱她的好叔叔。如果云湍能不犯糊涂,云家人全部安然无恙,那当然是最好。可如果云湍不幸又犯了糊涂,那么……能代替他的只有云三爷了,没有别人……
王老太太、程氏、杜氏、云佼等人的哭声传入耳中,云仪更加心烦意乱。
等何氏带着云倾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有大夫在为云湍包扎伤口了,王老太太、程氏、云佼等人包围着他,眼含热泪,心疼不已。
云倾示意何氏不要开口说话,何氏觉着有道理,便带着云倾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一边。
云尚书正在和云三爷小声说着什么。
“潜儿,这回你的花费一定是个大数目,改天你把数目告诉叔叔,叔叔虽是个穷官,这笔银子也是要还你的。”云尚书缓缓的道。
“叔叔,真的不用了。”云三爷语气诚恳,“虽然确实花费了一些,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叔莫和侄儿见外。”
云尚书感慨的拍了拍云三爷,“叔父叔母没白白抚养你长大啊。”
云三爷道:“两位长辈的养育之恩,侄儿铭记在心。只是侄儿有些过意不去……”说到这里,露出歉疚的神色。
“怎么了?”云尚书很关切。
不仅云尚书,就连在一旁侍立的云大爷也颇为关注,凝神静听。
云三爷有些不好意思,“此事牵涉甚广,只在顺天府走路子是行不通的,侄儿无奈,只好托人到宫中打通关节。侄儿拜托的那人不好金银财宝,只好琴棋书画,话语之中对前朝名士严散之的画很有兴趣。侄儿也是个爱书画古董的,可救人心切,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如此一来,便有些对不起大姐夫了,大姐夫也喜欢那幅画……”
云尚书目光闪烁,微笑道:“你这是派上了正经用场,你大姐夫只有感激你的,定然无话可说。”
云三爷赧然,“还请叔叔见了大姐夫,替侄儿分辩一二。”
云尚书含笑点头,“放心,一定。”
云倾很高兴,轻轻挠了挠何氏的手掌心。
何氏也有几分开心,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云尚书和王夫人的大女儿云滟嫁给了盛大学士的独子盛谦。盛谦曾和云三爷提起过这件事。云三爷前些时日还跟何氏商量呢,“大姐夫开这个口也不容易,按理说不该回绝他。可这是先父留下来的遗物,我万分舍不得……”何氏也有些为难,谁知云倾从旁边探过来一个小脑袋,“我能做个坏孩子么?嘻嘻,爹爹,换做我是你,我就撒谎骗人,说画已经不在了、送人了,总之就是不给他。祖父留下来的物件儿,多珍贵啊,凭什么给他?”云三爷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至亲之间,怎能如此?”云倾扁扁小嘴,“大姑夫见了我都不爱笑,也不疼爱我。”说着孩子话,转身跑了。何氏本想着云三爷不会听云倾这小孩子的话,可不知云三爷是爱画心切,还是太过纵容宝贝女儿,竟然真的……唉,他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难为他了。不过既然这画已经“送”出去了,以后大家全都不用惦记着了,岂不省事?
云湍伤的还真是不轻,大夫为他清理伤口,他痛的大声叫嚷,王老太太、程氏、云佼等人心疼得都不行了,程氏厉声斥责大夫,“下手不会轻着点么?弄痛了四爷,我叫你担当不起!”云佼也哭道:“你是不是真的大夫呀?会不会看病?我爹爹痛得汗都下来了……”王老太太和杜氏也很不满,大夫急得满头大汗,“四爷这伤,唉,没办法,在下医术有限,让他没有痛苦,实在是做不到啊。”
云湍痛,王老太太、程氏等人骂,大夫慌,丫头婆子在旁干着急,乱七八糟,纷乱无比。
云三爷见何氏和云倾来了,便有告辞的意思,“叔叔,小女怕是受不得惊吓,这里乱了一些……”云尚书道:“你回去吧。”云三爷客气了几句,辞别云尚书、云大爷,交代了云湍几句,和何氏、云倾一起离开了这乱糟糟的书房。
云倾一手拉了父亲,一手拉了母亲,偶尔蹦蹦跳跳,小脸蛋上露出狡黠可喜的笑容。
“人救回来了就好。”她笑道。
“是啊。”云三爷也是这么想的,听到云倾这么说,露出欣慰的神色。
“爹,这回花费高么?”云倾小声问。
云三爷微笑,“还好还好,不到十万两。”说着话,和何氏相对一笑。
幸亏他们的宝贝女儿昨晚要揣着银票睡觉,所以他们才没有立即将银票送过去。要不然,银票送过去了,云湍出了这样的事,正是用钱的时候,就算入股不成也是不好立即再要回来啊。
“嘻嘻。”行走在夜色中,云倾心情飞扬。
大笔的银子保住了,祖父留下的名画保住了,甚好甚好。云三爷要报答云尚书的养育之恩,这是一定的事,现在他对云湍尽了心,以后才能坦然的拒绝啊。
云倾皱起秀气的眉头,“爹爹,我好像觉得头有点疼,明天想过去看看韩伯伯。”
云三爷、何氏都被唬了一跳,“阿稚,你头疼么?怎么个疼法?”
何氏脸都白了,扳过云倾的小脸,手发颤,声音也发颤,“疼得厉不厉害?”
云倾过意不去,忙陪笑脸,“好像,好像有点疼……娘,我不是装病,真的好像有点疼……”见父母都是脸色惶急,大为后悔,昂起小胸脯,脆生生的道:“现在不疼啦。真的,一点也不疼啦。”
云三爷和何氏略略放心。
这晚何氏和云倾一起睡了,晚上不知起来看了她多少回。
云三爷住在隔间,也是放心不下,深夜之后,还三番两次过来看女儿。
云倾大为愧疚,默默想道:“爹爹,娘,不是我要折腾你们,我真的怕怕爹爹以为我好了,以为这是否极泰来的兆头,以为他比云湍运气好,我真的很怕旧事重演……”
旧事,果然重演了。
胡不竭昏迷数日之后,侥幸没死,活了过来。既然人没死,事情也就好办了,皇帝长长松了一口气,将栗家、胡家分别申斥了一通,责令两家家长严厉管教子女,栗家重重陪了胡家一笔医药费,栗承刚和胡不竭的这桩公案就算了了。公案一了,云湍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伤势好转之后,他回了翰林院,恰巧皇帝召人进宫陪侍下棋,云湍棋艺不凡,所以他去了。或许急于洗雪日前的耻辱,或许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他和前世一样自告奋勇,豪情万丈的要求出使高丽。皇帝欣然应允。
云倾是在石桥大街得知这个消息的,彼时韩厚朴正为她开药方。
“我得回家了!”云倾跳下地,清楚干脆的命令,“舒绿,自喜,命人备车!”
“这么急么。”韩厚朴放下笔,不解的说道。
“嗯,很急很急。”云倾郑重的点着小脑袋。
她必须回家眼睁睁的盯着,确保她的父亲不会被人算计,不会落入打着亲情幌子的恶毒圈套。
“请稍等片刻。”带着暗哑的男子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云倾惊讶回头,石榴红的宽幅罗裙在风中扬起,娇美明丽,如诗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