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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这天气温陡然下降好几度,室外冻人。清晨的天空布满阴霾,灰沉沉的,好似能吞噬一切。
黄书涵衣着笨重,喘着气上了车,见顾承独自一人坐在两人座里靠过道的位子,后颈枕着靠背,微仰的脖颈显出锋利喉结,双眸微闭,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黄书涵恶作剧心起,猫着腰悄悄走近,想吓他一跳。
还没靠近,顾承先睁开眼,狭长的单眼皮上挑,一双眼凌厉锐利,眸光扫过:“想干什么,非礼啊?”
黄书涵尴尬地收回手,退回去,坐在过道另一边:“你才非礼。”
顾承坐直了,从口袋里掏出透明塑料袋包裹的包子,啃了一口。
黄书涵笑道:“一年365天,只有开学的时候你才起这么早吧?”
顾承懒得跟她说话,一口一口咬着包子。
这个寒假,顾振翔没回老家,在瓯城过年,派了秘书回来把老太太和顾承接了过去。顾承不想去,但他担心老太太被他那个不讲理的后妈磋磨,只能跟去,开学前几天才回。
一个假期没见,他头发剃短了,两鬓的轮廓分明,帅得嚣张凛冽,不加掩饰。
车上陆陆续续上来人,不到二十分钟就坐满了。过道里站了人,不断有人问顾承,里面那个靠窗的位子有没有人坐。
那里放着他的书包。
“有人。”顾承冷淡地回。
黄书涵的视线被过道里拥挤的乘客挡住,依稀听见顾承的话,从缝隙里看他:“你不会是给陆竽占的座吧?”
顾承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吃完早餐人更困了,双手抱臂合上眼帘继续睡觉。
班车启动,驶过中心街,经过一个加油站就到了陆竽的家。
顾承掐算好时间,撩开眼皮,扬声喊:“师傅,停车。”
黄书涵看不到他人,干脆站起来,身子随着停车的惯性向前倾,她手握住前面的座椅靠背稳住:“师傅,他搞错了,往前开吧。”
司机扭头,冲后面喊:“到底停不停?”
黄书涵忙不迭说:“不停不停。”
车子重新启动,在雾蒙蒙的天气里,颠簸着缓慢前行。
顾承身上那股慵懒劲儿散去一些,撑着座椅扶手扭过身,薄薄的眼皮底下,深褐色的瞳仁染上困惑:“陆竽不走?除了老金的车,这是最早的一趟了。”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七点过十分。
顾承十分确定,这就是最早的一班车。
黄书涵坐下来,抱住身前的书包,隔着人群跟他对话:“你还不知道吧?她这学期不住校了,改走读,住在江校草家里,昨天就搬过去了。”
黄书涵叹口气,有些惆怅,以后放假不能跟陆竽一块走了。
“她跟你说的?”顾承嗓音沉哑。
“嗯,我们昨天聊过天。”
“她怎么没跟我说?”顾承声线愈发低,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黄书涵。
恰好车里安静,黄书涵听见了,回答他:“跟谁说不都一样。”
顾承再没说话,单手拎起用来占座的书包,站起来塞进头顶的行李架上,让出位子给别人坐。
——
陆竽刚起床,在卫生间里洗漱,房门被敲了两下。
她叼着牙刷含着满嘴泡沫跑去开门,江淮宁站在门外,松散的绒线衫罩住宽肩窄腰,黑色长裤显得腿修长笔直。他看着她笑:“好了吗?吃早饭了。”
“唔。”陆竽口齿不清,“马上。”
她赶忙回到卫生间,弯腰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漱口时,抬头看着浴室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没有梳顺,脸也没洗,嘴唇四周沾着泡沫,身上是粉色的珊瑚绒睡衣。
想到黄书涵昨天的戏言,陆竽窘了。
没有美男出浴图,只有邋遢少女晨起鸡飞狗跳图。
陆竽快速洗漱完,换了衣服出去吃早饭。
孙婧芳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米线端到陆竽面前,笑问:“昨晚睡得好吗?没有哪里不适应吧?”
“嗯,很好。”陆竽乖乖巧巧点头,声音温软。
孙婧芳昨晚炖了鸡汤,早上加热过,煮了一锅米线,捞起来舀上两勺鸡汤,再加几棵小青菜,美味营养的早餐就成了。
陆竽先喝了口汤,胃里顿时暖了起来。
班主任一般要到八九点钟才会去教室,她不用像以前那样先到宿舍整理床铺,再去教学楼报名。时间很充足,她吃得慢条斯理。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从客房的方向传出来,陆竽抬头,看对面的江淮宁。
他把筷子架在碗口,回房拿手机,边走边接电话:“你们到了?这么早……还在吃早饭……那你们上来吧。”
陆竽听见几个字,大致猜到打电话的人是谁,垂眸盯着碗里清亮的鸡汤,心口紧缩。
“沈欢打来的。”江淮宁坐下,手机搁在手边,拿起筷子接着吃,“他们已经过来了。不着急,时间还早,咱们慢慢吃。”
陆竽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沈欢和沈黎,脑中不由自主浮现沈黎的脸,以及她那天在洗手间说的话。
“哦。”陆竽攥紧筷子,心底发虚。
片刻,门铃响起,孙婧芳去开门,笑着迎两人进来:“吃过了吗?没吃就在阿姨这里吃一碗鸡汤米线。”
沈欢一手扶着壁柜,换了鞋进来,空气里漂浮着鸡汤味,他深吸一口气,懊恼道:“早知道就不在早餐店里吃了,好香啊。”
“要不要再吃点?”孙婧芳问。
沈欢摸着被撑起的肚皮,嘿嘿笑道:“吃不下了,刚干完一碗豆腐脑,吃了一屉小笼包,还解决了一根我姐剩下的油条。”
“那是吃得够多的。”孙婧芳笑笑,问沈黎,“黎黎要再吃点吗?”
沈黎摇头,披散的长发被分到两边,垂在胸前,显得一张脸巴掌大小,白皙莹润,笑起来清纯可人:“不用了阿姨。”
转过玄关墙壁,姐弟俩被坐在餐桌旁的陆竽惊到了。
在他们开口询问前,陆竽吸溜完最后一口米线,一口气喝完汤底,嘴巴都没来得及擦,逃进了房间。
沈黎的视线紧紧跟着她,见她进了江淮宁的卧室,瞳孔微缩,许久都没回过神。
沈欢眨了几下眼,率先问道:“老江,鲈鱼怎么在你这儿?你们昨天又补习功课了?怎么没有叫上我啊?”
他一声接一声控诉,江淮宁没认真听,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陆竽又不是不认识沈黎和沈欢,躲开干什么?难道面对他们俩,她也会不好意思?大家都这么熟了,没必要啊。
江淮宁收回视线,抽了张纸巾擦嘴,懒得解释太多。
孙婧芳替他说了:“陆竽以后就住在这里,一直到高考结束。”
沈欢心思简单,想到什么,欲哭无泪地对江淮宁说:“这么说,你俩以后下了晚自习还要在家偷偷补课,我岂不是被落下了?”
江淮宁推开凳子,长腿迈开,往客房走。
房门敞开,他清朗好听的声线传出:“你不是一向把‘睡觉大过天’挂在嘴边吗?补不补课跟你有什么关系。”停顿了下,他戏谑地问,“要不你也住进来?”
沈欢眼睛睁大,天真地问:“可以吗?”
江淮宁取出外套展开,套在身上,拎起椅子上的书包挎到肩上,慢悠悠地走出来:“你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沈欢转瞬黑了脸,跳起来捶打江淮宁。
孙婧芳被两个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江淮宁站在客厅等了会儿,不见陆竽出来,抬腕看了眼手表,她已经进去十分钟了。沈欢也注意到了:“鲈鱼在干嘛呢?”
话音落地,磨蹭许久的陆竽拉开了门,她校服外面裹了件中长款的姜黄色棉服,袖口戴了短短的套袖。
她低头避开沈黎的目光,错开身大步往前走。
要不是江淮宁拉住她,她可能会忘记换鞋,穿着棉拖就直接出去了。
江淮宁把书包放在矮凳上,蹲下来系鞋带的间隙,偏头问陆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突然之间变得很沉默,他觉得她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具体不对劲的地方。有时候真想住进她脑子里,想知道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想些什么。
陆竽摇头,轻轻一笑:“没有啊。”
四个人乘电梯下楼,出了居民楼门,跟上次一样,只有三辆自行车。
陆竽抿唇,攥着手心踌躇不已。
正好,沈欢热心问了句:“鲈鱼,你是坐老江的车,还是我的车?”
陆竽感觉自己被解救了,松口气,绕过江淮宁的自行车,径直走向沈欢。她垂下眼睫,说:“我坐你的车吧。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