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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竹认出坐在车里的女人是见过几次面的孙婧芳,着实愣神了一阵,感到颇为意外:“怎么会是你……”
话音还未落,后面第三排坐着的一个男生探身上前,车座挡住了,他不方便下来,只好躬着身,俊逸非凡的脸展露出礼貌合宜的微笑,问候道:“夏阿姨好。”顿了顿,看向一边的陆国铭,“叔叔好。”
而后,目光不动声色地偏移,江淮宁瞥向了站在夏竹身后的陆竽。
她倒好,见了他一点都不觉得惊喜,淡定得像一根木头,甚至根本没抬头看他,她低着头,下巴快要与脖子叠在一起了,看起来像是在闪躲。
江淮宁微微一怔,一时倒有些不确定了,不知道她是在害羞还是在想事情。
江淮宁自然不知道,陆竽是觉得自己涂口红的样子很奇怪,不好意思见人。
“哎,好。”
夏竹忙不迭应一声,扭头看向身边的丈夫,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国铭朝江淮宁点点头,算作应答,然后轻轻推了推老婆的后腰,微抬下巴,低声说:“先上车再说。”
孙婧芳帮着推开车门,自觉往里挪了一个座位,靠近另一边车窗坐下,热情地邀请夏竹:“坐我边上吧。”
夏竹一手撑着门边的座椅扶手上去,坐在她旁边。
陆国铭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侧身坐进去,跟开车的江学文寒暄了一句。只剩下陆竽和陆延姐弟俩,没有别的选择,坐在了第三排。
陆竽晕车,一贯选择靠窗而坐,中间隔着陆延,江淮宁在另一边。
车门关上,车厢里的暖气发挥作用,有些闷热。陆竽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针织裙的纹路。
车子朝前行驶,孙婧芳回头看了陆竽一眼,夸赞道:“真漂亮。”
“竽竽,阿姨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晓得叫人?”夏竹嗔怪一句,替她向孙婧芳解释,“她言语不多,过年期间亲朋好友前来拜访,总得提醒着她跟人说话。”
“阿姨好。”陆竽抿唇笑笑,问候了声。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天大的冤枉,她真不是不爱说话,大多数原因是她根本不清楚怎么称呼人家。什么表姨、姑奶、三舅妈,平日里不常来往,也就过年这几天走动,她哪里记得住她们的脸。
最要命的是,前天有五六个客人来家里拜年,她管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叫“侄女”,人家喊她“小姑”的时候,她直接懵了。
“哎。”孙婧芳一板一眼地应了,笑着说,“小姑娘都这样,文气内敛,挺好的。”
“人家以为不懂礼貌呢。”夏竹摇摇头,些许无奈。
孙婧芳想到什么,突然问:“咱俩谁年龄大?”
夏竹愣了一下,说:“我71年的,我老公也是。”
“我和我家那位也是同岁,你俩比我们大一岁。”孙婧芳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形之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以后就让淮宁叫陆竽爸爸伯父,叫你伯母。陆竽呢,就还叫我们叔叔阿姨,确定一下,免得分不清。”
如此,两家显得更亲近些。
人家的意思很明显,愿意跟他们家结交,方便日后来往,夏竹自然没什么异议,点头答应了,与她说笑:“老陆也真是的,出发前都没跟我提过,要见的人是江同学的父母,还跟我说是一朋友,问他是哪个朋友,他含含糊糊地说创办度假山庄那位。他要直接说是你们,我不就知道了吗?”
孙婧芳笑了一声:“八成是想给你个惊喜。”
陆竽问候完就沉默不语,偏头看着车窗外,听着两位妈妈欢笑不断地交谈。
突然,坐在她旁边的陆延戳了下她的肩膀,她扭过头来,看到他手里攥着一颗圆滚滚的榛果巧克力,笑嘻嘻问她:“姐,给你。”
陆竽没跟他客气,一手接了过来,剥开外面裹着的金黄色锡纸,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巧克力的浓香混合着榛果的味道,没那么甜腻。
她嘴巴咀嚼着,很快将一颗吃完了。
陆延看着她,手心里还有两颗,想了想,又递给她一颗:“还要吗?”
陆竽摇头:“你吃吧。”
陆延就是性子上有些顽皮,不过,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基本上没有不顽皮的。其他方面都没得挑,愿意听家里人的话,也能明白很多事理。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要爱护姐姐。
因为陆竽比他大了整整十岁,夏竹生他那一年,陆竽已经非常懂事了,在妈妈腾不出手照顾弟弟的时候,她帮着冲奶粉、换尿不湿,还抱着哄睡,给小孩子拍嗝。小小年纪做起这些事都不显慌乱,反而很沉稳持重。
所以,陆延稍微能记事了,夏竹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念叨,你是你姐姐带大的,有什么好吃的要记着她,要听她的话。你是男孩子,将来要照顾保护姐姐,不能让她受人欺负。
这话从小听到大,陆延早就会背了,也记在了心里。
平时在家里打闹归打闹,姐弟俩感情好得没话说。但凡有好吃的,陆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姐姐。
出门在外,别人给的东西,他也会揣兜里带回去一点,给陆竽尝尝。
“我口袋里还有好几个呢。”陆延拍了拍棉服的两个大口袋,鼓囊囊的,便将手里两颗都给了陆竽,“你吃完再找我要。”
陆竽哭笑不得,剥开第二颗,正吃着,含糊不清地问他:“你哪儿来的?”
她记得夏竹没买这种榛果巧克力,陆延今天也没去别人家串门。
陆延伸出食指,指了指右手边的江淮宁,悄悄跟她说:“这个哥哥给的。”
“咳咳——”
陆竽忽然就觉得嘴里的巧克力变得甜腻腻,嗓子都快糊住了。
从车外到车里,她都没正眼看过江淮宁,此刻,被陆延提到,她飞快地抬眸,与他短暂对视一眼,很快撇开了脑袋,继续盯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手里剩下的半颗巧克力,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偏巧,前面一排正聊得火热的两位女士忽然止住了话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孙婧芳直言直语,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你俩……不是同桌吗?怎么都不说话的?”
夏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从坐上车,两人确实没说过一句话。
按理说,陆竽和她这位同班同学关系应该很好才对,先不论他们是同桌,人家先前可是为了保护她受了伤,绑了一个多月的石膏。
每每想起这件事,夏竹心里头还有些内疚和感激。
顶着两位家长探询的视线,陆竽尴尬得手心直冒汗,她握了握掌心里的两团锡纸,勉强挽起唇角。
陆竽想要解释他们没有不说话,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看着江淮宁。
江淮宁目视前方,一张俊脸倒显出几分无辜,他想跟人家说话,人家压根不看他一眼,好像他长得有多么不入眼似的。
他也很无奈,不知道怎么又把人得罪了。
除夕那一晚,他们一起聊了很久,先是短信聊天,后来又通了电话,明明一切都那样美好,让他感到飘飘然。
今天他之所以会跟来,也是听江学文说了,陆家一家四口都会到。
出门前,他还特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从上到下拾啜了一番,换了新买的羊毛衫、羽绒服、牛仔裤、板鞋,堪称精致到了头发丝,岂料她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
可能是晕车,不太想理人吧?江淮宁自我安慰,不然,他要怀疑人生了。
“江淮宁,你也不说话?”孙婧芳好笑地看着他们俩,偏着头故作沉思,“我说,你俩该不会闹矛盾了吧?”
“没有。”
“没有。”
两人没打商量,异口同声。
说完,彼此又对视了一眼,江淮宁这才看清她的脸,白皙细嫩的面颊飘了两团薄薄的红晕,嘴唇一点点朱红,与她今日的大衣格外相配。
她皮肤偏冷白,浓郁的红色映衬着,亮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