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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过去,陆竽的感冒终于好了,也到了放假回家的日子。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星期五,下午上完两节课就提前放学了。
校门口大大小小的车辆首位相接,将宽阔的一块空地堵得水泄不通。司机和售票员在人群里扯着嗓子吆喝目的地的名字,卖力地拉乘客。
顾承一手推着行李箱,肩上挂着书包,往其中一辆熟悉的黄色班车走去。
他出来得早,上了车目光一扫,车厢里一大半空位,自己坐了一个,在前面的座位和隔着过道的座位放上东西,给其他人占了座。
第二个上来的是黄书涵,永远风风火火的少女,跑得满头大汗,刘海直接掀到头顶,衣服拉链崩开,滑到了尾端,手肘挂着大包小包。
她一屁股跌坐在顾承前面的空位上,缓了好长一口气,扭过身,一手扒拉椅背,问后面的人:“陆竽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提起这个顾承就来气。
他双手抱臂,跷着二郎腿,抬眼淡淡一瞥,“不高兴”三个大字明晃晃写在脸上:“谁知道她干嘛去了。”
黄书涵瞪眼,无语了:“大哥,你俩一个班,你不知道?”
沉默半晌,顾承没好气道:“在跟江淮宁讨论一道题。”
以前放学铃一响,陆竽比谁都着急,生怕抢不到好位子,只能坐在犄角旮旯里晕车。现在倒好,不慌不忙地坐在座位上,听江淮宁给她讲题,那个认真投入的状态,仿佛在做什么精密的科学实验。
两人头挨着头低声絮语,与周围杂乱的人群仿若两个世界。
她也不怕车开走了,毕竟回卢店的班车就这么几辆,错过了只能包车回去。
顾承想想都郁闷不已,陆竽自从和江淮宁做了同桌,一心扑在学习上,跟他说话的次数都变少了。
黄书涵单腿跪在座椅上,整个人朝向后面,仔细观察这位哥的脸色,静了几秒,一针见血道:“看看你这张大黑脸,莫不是吃醋了?”
顾承一愣,搭在膝盖上那条腿放下来,黑眸微眯冷眼看她,语气不怎么好:“你瞎说什么?”
“吃醋不是很正常?”黄书涵手撑着下巴,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反应怎么这么大,“陆竽跟别的女生一块玩,我也吃醋啊。”
顾承翻了个白眼,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
黄书涵自讨了个没趣,回过身坐好,没过两分钟,又坐不住,扭头问顾承:“你给她打个电话呗,车里人都坐满了,要发车了。”
一两分钟的工夫,原本略有些空荡的车厢塞满了人,过道里还加塞了几个小马扎。司机坐进驾驶座,眼看着就要启动引擎。
周鑫、李德凯、邓洋杰他们几个一向磨磨蹭蹭,此刻也在车里坐好了。
顾承郁气未消,不肯给好脸色:“要打你打。”
“你气性还挺大,我打就我打。”
黄书涵嘟囔了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陆竽的号码拨过去,响了没两声,她就透过车窗看到陆竽奔跑的身影,忙挂了电话。
“她来了。”
顾承微微侧身望向窗外,视线穿过熙攘的人群,一眼锁定陆竽的身影。她的行李箱已经提前被他拿到车里,她两手扣着书包带,长发被风吹得往后扬,一张瓷白漂亮的脸蛋完整露出来,嘴唇紧抿,擦过那些人的肩膀,飞快跑来。
一路狂奔,陆竽终于赶在发车前上了车,坐下来许久,还上气不接下气。
“你再晚来两分钟,车真开走了。”黄书涵递给她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自己嘴里也塞了一根,腮帮子被撑得圆鼓鼓的。
陆竽接了糖,剥掉糖纸喂进嘴里,边喘气边说:“光顾着听题,没注意时间。”
“啧啧,江校草讲题有那么引人入胜嘛,都能让你忘了回家。”黄书涵靠着她肩膀,笑得像一只偷吃蛋糕的小老鼠,“哪天让我也跟着听听。”
陆竽推了她一把:“闭嘴吧你。”
让一个话痨闭嘴是不可能的,黄书涵抱着她的胳膊,昂头感慨:“怎么我当初就没选理科呢?说不定也有机会跟校草同班。”
陆竽不想打击她:“你没选理科的原因自己不知道?分班考的时候,你物理不是考了三十二分吗?”
“啊啊啊啊,臭鲈鱼,不许提这件事!”
“哈哈哈。”
两个女生在前面闹作一团,顾承冷着脸,一路上没开口说话。隔着过道的李德凯和周鑫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怎么了。
——
天气不好,班车开得慢,一个小时后,缓缓停在陆竽家门口。
“我先下了。拜拜。”
陆竽站起来跟车里的小伙伴们挥了挥手,提着行李箱下车。她全程缩在车窗边没动,晕车症状没以往那么严重,站在路边弯腰干呕了两下,没吐出东西。
两手推着行李箱进门,陆竽意外发现夏竹竟然提前下班了,站在院子里跟人打电话,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对,现在要用车,你能腾出时间吗?去一趟县城……行,好,谢谢。我一会儿在门口等你。”
夏竹一手握着手机,转过身就对上陆竽探究的眼神,她脸上焦急的神色来不及收敛,被陆竽收进眼底。
“竽竽回来了。”
夏竹满腹心事,实在挤不出笑容,语气显得几分僵硬。
没等陆竽开口,夏竹就不再看她,穿过院子拾级而上,到屋里拿了钱包和围巾,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陆竽丢下行李箱,急匆匆地跑到她跟前,见到的就是她坐在椅子上数钱的画面,她心里一慌,声音不自觉染上颤意:“妈,发生什么事了?”
夏竹没抬头,数了一沓钱塞进包里,柔声交代她:“没什么事,你在家照顾好弟弟,晚饭在奶奶家吃。我可能回来比较晚,你拴好门,我叫你你再来开。”
陆竽有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追问:“是不是爸出什么事了?”
夏竹眼眶一红,别过脸揉了下眼角,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你别问了。”
院子里传来一阵紊乱的脚步声,夏竹出去,见来人是刘春秀,抬手捏了捏眉心,仍旧愁眉不展:“你在家看着两个孩子,我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应该没那么严重……国铭不会的……我相信他不会的。”
说到最后她有些语无伦次,到底是没经过大风大浪,遇到一丁点事就慌了手脚。偏偏这种事不好找人出主意,不管是真是假,传出去名声都不好听。让嘴碎的人听了去,流言传着传着,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刘春秀比她还慌,急得要哭,一个劲儿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陆竽看了看年迈的奶奶,又看了看六神无主的妈妈,心里头乱糟糟的,落不到实处:“奶奶,是不是我爸他出事了?”
刘春秀说:“你爸让警察给抓了,在县城派出所……”
“妈!”夏竹想拦都拦不住,一着急没控制好情绪,语气里带了责怪的意思,“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影响她学习。”
她转头对陆竽说:“没事,你别担心,我这就过去。”
陆竽一脸震惊错愕,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这时候门口停了辆银灰色面包车,车窗落下,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探了探脑袋,按了两声喇叭提醒。
“我走了。”
夏竹抹了一把脸,脚步匆忙地出去。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乡下通往县城的班车,她包了利民超市老板的一辆面包车,麻烦他跑一趟。
夏竹一手拉开后座的车门,心慌意乱下,上车时没注意脚下绊了一跤,膝盖磕到了车门,疼得钻心。
刚坐稳,一个身影钻进来,坐在她边上,紧接着,冰凉的手被紧紧握住。
“我陪你去。”陆竽两只手包裹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语气坚定地说。
夏竹抿着唇,没赶她下去,重重地点了下头。
车子稳稳启动,司机升上了车窗,驶出一段路程后,他从后视镜里瞄了眼依偎在一起神色凝重的母女俩。
夏竹平时总在他开的超市里买东西,陆国铭也在他那里打过牌,他对这家人还算熟稔,寒暄了句:“这么着急去县城里,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乡下医疗条件有限,凡是严重点的病症都得到县城医院诊治,见她神色惶惶,他下意识以为是这方面的事情。
夏竹本不打算对外人说,心里也深知瞒他不住,进了县城还得指望他把车开到派出所,斟酌片刻,含糊道:“老陆出了点事,人在派出所里,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一听“派出所”三个字,司机愣了一下,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