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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九月,地处中华西南部的泰平,天气依然炎热。一身疲惫不堪的石维民下班回到家时,李芳玲已经先回到了家,正在给毛毛洗澡。保姆周美娟见石维民回来了,马上摆上碗筷和菜肴。毛毛洗完澡,也爬上饭厅的椅子,一家人马上围上桌子开始吃晚饭。令人不解的是,今天李芳玲的情绪不太好,全没了往日的爽朗,话不多,偶尔一笑也只是一个苦笑。石维民以为她在公司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也没有多再意,直到饭后才关心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李芳玲摇摇头,又只是苦笑了一下。
“铃子,遇到不开心的事了?”石维民又问了一句。
李芳玲点点头,马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石头哥,我们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结婚后,夫妻俩单独散步的机会并不多,而李芳玲主动提出还是第一次。石维民知道李芳玲有话要对自己说,只是想要避开周阿姨和毛毛,马上笑了,“上哪儿?”
李芳玲说,“到迎江路江岸公园右边如何?那里人少非常清静。”
石维民点点头,穿上了衬衣,“好,我们马上走吧,早去早回。”
毛毛听说爸爸和妈妈要上公园,小眼睛马上露出希翼的光芒,直嚷嚷也要去。李芳玲一口答应,又让周阿姨一起去,毛毛一听马上走进厨房拉出了周奶奶。
周美娟笑了,“毛毛,奶奶的碗还没洗完呢。”
毛毛像个大人似说道,“周奶奶别急。等会儿回来,毛毛帮你洗就是了。”
“呵呵,一张小白嘴。”石维民微笑着牵起了女儿
出门后的李芳玲挽着周美娟一路无语,她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向丈夫谈出自己突然的改变。她是一个好强的女人,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她不但希望自己的事业兴旺发达,并且寄希望石维民能在仕途上具有更好的建树。她希望丈夫能一辈子做一个清廉的好官,做一个老百姓称颂的好官。但今天不同了,今天她却希望石维民能够退出官场了。
斜阳余晖印照在城市的大街上,傍晚的天气依然有点闷热。小鸟儿还没有落入巢穴,还在低空里腾飞或在路边的大树之间跳跃,吱吱喳喳地招呼着伙伴们。树干上的知了们也时不时地发出吱吱的悦耳之声,像似呼唤着秋天凉爽的到来。毛毛一上路过场就特别多,小嘴巴说个不停,也许是真的渴了,一会儿要吃冰膏,一会儿又要吃冰淇淋。牵着女儿的石维民一边尽量地满足她,一边又问了周阿姨一些姐妹家政公司的运营情况和她家庭的生活状况。这就是一个市长,一有机会就想多了解一些民情。
迎江公园到了,周阿姨知道小俩口要单独说事,马上牵起毛毛,让她与爸爸妈妈挥手告别。石维民牵着李芳玲朝西子江的下游岸边走去。下到江边草地又走了十多分钟,路人越来越少了,李芳玲终于打破了沉默。
“石头哥,我们离开泰平吧。”
石维民一怔,“为什么突然想到要离开泰平?当初你不是非常喜欢泰平吗?”
“是,这里的山水美,这里的父老乡也非常好,但这里也有些人太复杂了。”
“哦?还有此一说?铃子,你怎么啦?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石维民知道李芳玲是个非常大度开朗和坚强的人,如果不是让她感到极度伤心的事,决不会打退堂鼓。
李芳玲没有急于回答丈夫的提问,而是主动谈起了自己的感受,“至今,我才理解了你当初为什么想要离开泰平的苦衷……这里的官场也许确实太复杂了。”
石维民笑了,“也许哪儿都一样哩,只是表现的程度和形式不同而已。”
“石头哥,你干脆辞职吧,如果省委不批准,就让爸给省里打个电话。你一辞职,我们就带上毛毛去深圳,或者出国也行。我真的不想在泰平这个是非之地呆下去了。”
更宽阔的一片草地就在脚下,西子江边一段弯曲的河床边只有这段年轻的夫妇。石维民选择了小径边一条干净的石凳子,又弯腰吹了吹,然后扶着妻子坐下来。李芳玲感激地笑了一下,然后倚靠在丈夫的身边望着江水,两眼又显露出游离而茫然的目光。
“铃子,你听到什么了?”
“岂止听到了,而且已经亲眼目睹了。”
“哦?是一封信?匿名的?”
李芳玲侧过脸来,“石头哥,你怎么知道?”
石维民笑了,很快从裤兜里出了一封匿名信递给妻子,自述信的内容,但语气却显得十分轻松,“这封匿名信一共反映了我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敌我阵线不分,探视腐败分子史树友;第二,曾与多个年轻女性有暧昧关系;第三,夫有权,妻有钱,联手做工程,可能存在经济问题。”
“哪儿来的?”
“市政府办公室收到的。”
“哦,我这里也有同样的一封。对此你有何感受?”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然后轻松地摇摇头,“没什么。我封不住别人嘴,也摁不住别人的手。但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石头哥,这匿名信所谓的三件事,第一条我不想评论。因为我私下问过毛小伟,他陪你一道去看望史树友的,最清楚当时的情况。我不但不忌讳你做了这件事,而且心里由衷地敬佩你。史树友虽然犯了罪,但也是一个自然人,你能够不计前嫌,去关心他,促进他加强改造,反映了你的胸襟十分开阔。这个写匿名信的人反映这么一件事,主要是想抓住你的政治立场问题。”
石维民点点头,“是这样。”
李芳玲苦笑了一下,“匿名信的第二条是挑你生活作风问题。对这一条,我无须多想。这么多年了,铃子坚信石头哥的人品,非常清楚你的为人……”
“谢谢铃子的信任。”
“至于这第三条,省纪委还真的来人问过我。我的回答也很简单:我愿意接受组织上任何实质性的调查,可以查公司的账,不但可以查泰平这边,还可以派人去深圳那边查,两边我都会全力配合。石头哥,省纪委来人的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最近你太忙太累,我不想让你分心……”
“谢谢你,铃子。”
李芳玲生起气来,“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将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在今天午休时贴到了公司的宣传栏里。下午上班时,公司有人发现了才揭下来交给了我。太使我感到吃惊。我只觉得这里真是太复杂了……这种做法多么可恶!做这件事的人想要得到什么?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想要搞臭一个市长他又能得到什么呢?实在不好理解。问题的关键是,你要揭发问题也应该实事求是啊……我想了一下午,觉得我们还是早一点离开这里好。”
石维民笑了,“呵呵,铃子也想当逃兵了?”
李芳玲一怔,转身望看着石维民,一张好看的脸上写着疑惑和不解,“石头哥,遇到这种事,你竟然还有心肠笑?你心里还真能笑得出来?”
石维民没有急于回答,突然弯腰从草地里抠出一个小鹅卵石,一挥手猛地朝江中甩去,“铃子,你看江面,那是什么?”
李芳玲不假思索,一句文皱皱的诗句马上脱口而出,“一石击起千层浪。”
石维民又笑了,“也对,但不全面,要看中心。铃子,你看那石头落下的位置是什么?”
李芳玲定睛一看,苦笑了一下,“旋涡?”
“对,是旋涡。”
“这边的江水还比较平静。铃子,你再朝远处看江中,那里又有多少旋涡?”
李芳玲抬头远望,真的看到了在流淌的江水里,不断转动着一个又一个旋涡。
石维民没让妻子回答,“江水又如何呢?”
“大江滚滚水长流……”
“借用一句古诗: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社会的发展也如这西子江一样,有旋涡,但不管再多,也挡不住它的前进。”
李芳玲静静地凝视着江水,像似在思考着什么。
石维民突然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俯首望着那张青春的脸庞,一双浓眉大眼睛里充满了深情和真诚的渴望,“铃子,别打退堂鼓好吗?继续支持我,继续支持泰平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泰平的父老乡亲永远不会忘记李芳玲。我上次到京城,我的老部长,哦……”石维民歉意地笑了一下,“汪姨父曾经把我教训了一顿。意思是说我应该跳出个人利益的小圈子,石头这个市长不是石家的,而是组织上的,是父老乡亲的。我觉得他的话很有一番道理……父母生下了我,但教育了我培养了我,让我石维民有了今天的,是组织,是国家,是人民。”
李芳玲回眸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情和爱意,“我只是非常担心你,石头哥……”
石维民轻轻抚动着妻子的秀发,“石头一生都会努力做一个好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人;中,对得起父母妻儿,永远无愧于老百姓……铃子,别为我担心好吗?”
李芳玲温柔地点点头。
城市和西子江两岸的灯火开始闪烁了,两五彩缤纷辉映在江面。起风了,一阵凉意慢慢袭来,石维民抱紧了妻子,许久许久,然后缓缓地感叹了一句:“泰平的夜景真美……”
“石头哥,我们回家吧。毛毛该睡了。这些日子你太累,也要早点休息……”
石维民点点头,轻轻吻吻妻子,然后牵她站起来,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是周阿姨接的。毛毛和她刚到家。
“铃子,今晚我想去市委招待所看看卫书记,顺便谈谈这件事。”
“好,别呆久了,早点回家休息啊。”
“遵命,妻子。”
夫妻俩爬上岸来,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抵市政府家属大院,李芳玲下了车。石维民又让出租车直驶市委招待所
……
石维民赶到市委招待所时,卫民生散步刚回寝室。两杯清茶很快摆上了茶几,石维民马上端起面前的一杯掀开盖子,轻轻吹了几下,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轻轻抿了一口。
卫民生笑了,“呵呵,石老弟,专门跑过来喝茶的?”
石维民放下茶杯,“哈哈……卫大哥说得很对,你的龙井不喝白不喝。”
“管够,管够,只是夜里别喝浓茶太够,容易兴奋……”
“兴奋说明精神好。”
卫民生突然开了一句玩笑,“你一兴奋不打紧,弟媳妇今晚可就不好休息了。”
“哈哈哈……只怕是卫大哥又想嫂子了。”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想的?我们算是老来伴了。哪像你正是狼的年纪,旺啊。又是一对新婚,帅哥配美女,还不经常折腾一个够。”
“哈哈哈……我们结婚已经三四个月了,也应该算老夫老妻了。”
“还早着哩。石老弟,听说芳玲怀了孩子又拿掉了?”
“你听谁说的?”
卫民生笑了,“你甭管谁说的,你只说有没这回事?其实,按政策,芳玲是第一次结婚完全可以要一个,为什么你们不要?”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是芳玲不愿要。她说这一辈子有个女儿就够了。”
卫民生由衷地夸了一句,“芳玲这人真不简单,对毛毛就像亲生的一样……”
石维民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开心地咐和了一句,“芳玲这个人确实不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卫民生心里明白石维民今夜上门的目的。那封状告石维民的匿名信,不但自己收到了,市纪委收到了,而且省纪委也同样收到了。虽然只是一封匿名控告信,并且没有任何事实根据,但省纪委也并没有等闲视之,马上抽人暗中进行了调查。卫民生知道这件事后非常愤慨。省纪委领导找他谈这件事,卫民生忍不住发了火:这封匿名信完全是捏造,是别有用心的诬告,是对一个领导干部极不责任的举动。
但冷静下来,他也分析一下,这写匿名控告信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其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就因为石维民有可能要当副省长了,关键的时候抽他一个底火?有这种可能。可是究竟是谁要这么做呢?卫民生将可疑的人在心里排了一个队,但排来排去,却谁都很难对上号。
卫民生明白石维民知道这件事以后,心里肯定不能平静。卫民生只所以不愿过早地将这件事通告石维民,是因为石维民最近工作太忙了,卫民生不想让他分了心。石化城的二期工程临近收尾,十月将要召开竣工大会。全省旅发大会也是十月在泰平召开,各项准备工作千头万绪,牵涉到城市管理的方方面面。并且全国优秀旅游城市的验收工作也定在年底,屈指可数,也只有两三个月了。这是重头工作都是由石维民亲自负责的。
今夜既然石维民来了,这事也只好摆开谈谈了。卫民生刚才只所以东拉西扯,其目的就是想缓和一下正式谈话前的气氛。
“维民,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作为兄长,我希望你听到这件事后一定要冷静。”
“哈哈哈……没问题,卫书记。是不是就为这封信啊?状告石维民三条罪状的这封匿名信?”石维民一边笑着,一边掏出了衣兜的信,然后扬了扬,放在卫民生面前的茶几上。
“你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卫民生并没有看那封匿名信,只用眼略略瞄了一下,“维民,你别再意这种阴暗的、见不得阳光的小人动。这是王名烈、罗林森过去的惯用手法。阴魂不散,阴魂难散啊。”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不但我知道了,连芳玲也看到了。”
“她也收到了?”
“就贴在西子江旅游公司院内的宣传栏里。”
“真是可恶,怎么能这样干呢?”卫民生十分气愤地拍了一下茶几。
石维民无语。
“难道真是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告状的?试问这背后的小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封匿名信省纪委已经调查过了,结论也有了,完全属于诬告。但这事不能就此了结,这诬告的人一定要调查清楚。我已对市纪委作了交待。机会作风不纯的问题一直存在,下次召开市委常委会时,我要专门讲讲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