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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玲躬着身子坐在地上,两手半握支着一个脑袋,一对美丽的大眼睛充满惊悚、茫然若失的光泽,眼角已落下几颗泪珠。她就那么忧伤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美丽的女神雕像。贵族小姐?完了,也许一切都完了,十多年的渴望、十多年的梦想从此结束了。她不是一个小心眼儿,但此时连她自己也闹不明白,今天她何以说出了那种醋意十足的话?报社的小记者——这种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口吻,已让石维民十分反感。
她本来就清楚石维民是一个十足的平民市长,他原本就出身在一个地道的农民家庭。记得在大学,在海外求学时,他就曾经多次说过,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永远都是农民的儿子。他在说着这句话时没有一丝的卑微的感觉,反而分明显露出了一种惬意的自豪。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忘了他说这句话时他那种孤傲和倔强的眼神:世上没有贵贱之分,人人平等。
其实石维民什么都不知道,确切地说他并不知道李芳玲究竟出身于怎样的一个家庭。他只是隐约地感觉她像一个出身于高贵家庭的骄傲小姐,她口气太大,就像省委书记李康民说的那样:有点刁蛮和霸气。这确实让他心里有些不快。还有,你既然能和李书记那么随便,就肯定存在着一种非常亲切的关系,即使说,你就是李书记的亲闺女又有什么了不得?你也应该对我言明,何必还要藏着掖着那么躲躲闪闪?要知道我们是一对恋人啊?总要结婚的,迟早总要让我面对的,何苦非要这样?
这次见面真是无趣、无聊、无味……石维民收回远眺的目光,低头望着身边的李芳玲,忽然又觉得心痛起来:她正在无声的哭泣。十多年了,石维民一直看到的就只有一个开心微笑的李芳玲,从来没有看见她哭过,而且还哭得那么伤心。刚才自己的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还有,你看她乘坐快艇过江时被飞溅的浪花打湿了的那身衣裳,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干哩。
“玲子,我们走吧,回去换了湿衣服,别感冒了。”石维民终于笑了一下,声音里充满怜惜与温柔,一只大手又马上伸了过来。
李芳玲一声好马上破涕为笑,拉着石维民的手站起来,还没站稳就一下子扑进了恋人的怀抱里,嗓子依然哽咽着,“石头哥,对不起啊……我实在舍不得你……我太爱太爱你……”
“玲子,没什么。那么大一个人了,还哭呢,羞不羞啊?真像一个娇小姐……”石维民搂着李芳玲,轻轻抚开她脸上的头发,为她拭去那上面的泪珠。
李芳玲又卟哧一声笑了,并举起一只手握拳不停地拳打着石维民的后背,声音马上娇嗔起来“石头哥……我们是冤家……又见不得离不得了……”
冤家?见不得又离不得?又是这种柔柔的声音,石维民突然一阵剧烈的心痛。他紧紧地闭上了眼前,林家珍那亲切和善的娇容马上呈现在眼前,“珍子,你在哪里?石头哥好想好想你啊……”石维民心里不停地呼喊着,那一对双手也突然使出劲来,只把一个怀里的李芳玲抱得细长了,嘴儿也被堵上了,是珍子的那两片香唇,真的好香好香……
“哎哟,石头哥,哎哟,你快把我榨出油来了……你怎么在使蛮劲抱哩。”李芳玲浑身摇了一下。
石维民一惊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李芳玲一对柔情似水的眼睛。他苦笑了一下,“干啦?”
“石头哥,什么干了?”李芳玲不解。
“你身上的衣裳。”石维民又笑了一下。
“哦,谢谢石头哥。走吧。”李芳玲吻了他一下,开心起来。
……
李芳玲第二天下午离开了泰平,没有带走毛毛,也没有带走婚期的许诺,带走的只是一片惆怅和忧伤。一连好几天刘芳玲都没有过来接送毛毛,石小姐天天都在念叨着姑姑,吵着要见到她。家里没有她的电话,石维民早出晚归,又不好来问他。石老大爷和石老太也很是奇怪,咋那个报社的小刘就几天不来了呢?多好的姑娘,别说几天,就是一天没见到,这心里也是想得慌了。又是一个星期六要到了,星期五晚饭后毛毛又吵着要跟姑姑出去玩。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石小姐,别吵别闹呵,爸爸明天带你出去玩好吗?”
“不。我要跟姑姑出去玩。”毛毛撅着小嘴巴,非常干脆。
“也许姑姑这几天太忙了,或者出差了。”
“好几天了耶,咋就不来一次。爸爸,爸爸,干脆我们过去看看她,好吗?”
石维民摇摇头,又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女儿也很犟。当石维民告诉李芳玲毛毛不愿意去深圳时,李芳玲又买了一大袋礼物赶了过来,想与毛毛好好套套近乎,亲口请她去深圳生活一段时间。小家伙见到李芳玲依然很高兴,李阿姨长李阿姨短地一直喊个不停,但当提出带她去深圳时,就把一个小脑袋摇得像个货郎鼓。石维民也在一旁劝了半天,回答也只有一个不字。李芳玲无奈之下也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
“石头,你干脆给刘姑娘打个电话吧,说不定病了呢,也应该过去看望一下她。”石老大爷在一旁插了话。
石老太也在一边咐和,毛毛更是积极,马上抓起座机话筒递给石维民。石维民无奈,只照掏出号码本先拨手机号码却关了机。再拨家里座机通了,是刘明芳的母亲接的电话,她以为是找老伴的,马上就说出差了。石维民自报了身份,刘伯母自然高兴。石维民也直截了当,问刘明芳怎么样?刘伯母说病了几天,目前基本好了。石维民说他要过去看看,就放下了电话。
“石小姐,我们走吧。”
“老石,别慌。姑姑病了,我要带点吃的去看她。”毛毛开心地笑着,飞快地跑进房间拿出一盒点来。
石老太太夸了毛毛两句,很快就准备了一袋礼品让儿子拧着,又嘱咐代她和老爷子向刘姑娘问个好。
父女俩出了大院马上坐上了出租车。石维民当初去过一次刘明芳的家,那路线还算熟悉。而毛毛人虽小,对姑姑的家早已是熟客了。一路上这一大一小两个嘻嘻哈哈不停地说着话,不大一会就到了江边。下了车,父女俩走了几步路,虽然天色渐暗,但毛毛眼尖远远地早就看见刘明芳母亲正站在小院门口眺望,马上刘奶奶,刘奶奶地喊了起来。
石维民也喊了一声伯母,穿过小院进了客厅。毛毛要上卫生间。刘明芳的母亲朝小楼上欣喜地喊了一声:“明芳,石市长来看你来了。”马上牵起毛毛去了卫生间
“马上就出来……”也是一句惊喜。
“石头哥,你好!”片刻,亭亭玉立的刘明芳终于走出了闺房,走下楼来。石维民眼前一亮:一件米黄色的低口羊毛衫紧绷在上身,外套着一件梅红色的毛线勾花小马甲,纤细的腰上很随便地系着那连着半毛衫的米黄色的带儿。下身一条洁白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带暗花的红色软皮鞋。头上暗红的头发已拢起挽起了一个小鬏儿盘在脑后,完全亮出她那张清秀的瓜子儿脸庞。整个人看上像是瘦了点,但那一米六五的身架儿,又被这身打扮衬托着,依然凸显了那前突后翘优美的曲线来。
“明芳,你好些了吗?”客厅里只站着一个石维民,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微微笑着,目光充满和善的关怀。
“基本好了。石市长,你请坐……”一触到石维民那对炯炯有神的目光,刘明芳马上红了脸,心里一阵慌乱,赶紧低下头将眼光移向脚尖。
“哈,姑姑,姑姑,姑姑好!”刘明芳的母亲陪着毛毛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见到了刘明芳,马上高兴地飞奔过来马上扑进她的怀里。
“毛毛,毛毛,姑姑还以为你走了呢……”刘明芳抱起毛毛,眼里泛出了激动的泪花。
“怎么会呢?毛毛就是要走,怎么的也会对姑姑说声再见呀。姑姑,你病了,毛毛好几天都没见到你,好想着你耶。”毛毛贴近刘明芳亲了她的脸。
“姑姑也很想你。”
毛毛跳下地,拍拍茶几上的口袋,“姑姑,这是毛毛给你的点心,这是爷爷、奶奶给你拿的。只有爸爸没送你东西,哼,爸爸最抠。走,姑姑,我们上楼去,不理他了。”说完就将刘明芳拖上了楼。
刘伯母泡了一杯茶端来,见此景早已是笑得合不拢嘴。石维民也是非常开心。
“毛毛,我带你去江边去看灯火,好不好?”刘明芳的母亲朝楼上喊了一句。
“好。等两分钟。”
“毛毛,你和奶奶去玩一会,我和爸爸说几句话好吗?”
“好呀,好呀,你们要说悄悄话?”毛毛举起一双小手放在面前扮了一个鬼脸。
“小调皮。”刘明芳开心地笑了一下,轻轻地拍了一下毛毛的屁股,然后牵她下了楼。
“石市长,明芳陪你聊聊。我们出去散散步。”刘明芳的母亲牵起毛毛推门而出,直至关了院子的大门。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刘明芳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声音很小,怯怯地,“石头哥,是上楼坐,还是就在这里坐?”
“就坐客厅吧。明芳,我非常感谢你。去年当我人遭受最大痛苦和折磨的时候,你伸出了极其真诚的友爱之手,安慰我鼓励我,让我心里十分感激。而且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尽心地照顾着毛毛,这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石维民非常真诚。
刘明芳笑了一下,声音甜甜的,柔柔的,“石头哥,你不必太客气,既然你不嫌弃,你认了我这个妹妹,能够帮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当妹妹应该做的。”
“虽然如此,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愧疚。还有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我也一直没有时回复,要不是听说你病了,我甚至连几句感谢的话都很难有机会对你说。真诚的谢谢你,明芳妹。”
“哥,我知道你成天太忙了,太累了,没回信我不会有什么想法。我不能有更多的机会照顾你。只希望你自己多多注意保重身体……”
“哦,明芳,虽然我没回信,但你的那首诗,却让我经常想起呢,哈哈,我并不孤单,我还有一个妹妹……当黑夜来临的时候/我多想牵起你的手/轻轻擦干你的眼泪/慢慢扶起你的头/给你一片温柔/融化你的忧愁/让力量紧贴你的心口/伴你走过那坎坷的路……写得很好,意境很好,而且还做得很好。谢谢你,好妹妹。”石维民十分开心,禁不住朗诵了刘明芳的那首《多想牵起你的手》。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也许我会松开你的手/轻轻对你说声再见/慢慢转过我的头/心里为你祈祷/春暖花开已有阳光雨露/好人已自平安/开心快乐已在风雨后……”刘明芳没有搭话,只是轻轻地朗诵了那首诗的后一段,声音好似浸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石维民并没有再意刘明芳表情的微微变化,依然爽朗地笑,“哈哈哈……恕我直言,明芳妹妹,我不太喜欢这一段中间的几句。既然黎明都已经来临了,为什么还要松开手,还要说再见,并且转过头去呢?难道就只施予那一段困难的帮助?友谊是永恒的。哈哈哈……”
石头哥,难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妹妹的心?还是有意在这里装糊涂?我曾经在封信上说过,对你我曾有过十分幼稚的爱的幻想,并且骗了你,说我已有了意中人了,可是今天那幻想何以埋葬得了?我为你祝福,却为毛毛而忧伤。因为你有了一个李芳玲,你是幸福了,可毛毛呢?以前我仰视李芳玲,因为我敬佩她的美丽和才干。
但今天我不了,我不能武断地认为她的心灵就不美,但至少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就有一种天生的高傲和霸道,甚至漠视别人的存在。你藐视我可以,轻淡我可以。可你不能对毛毛粗暴。什么“小孩子家还要商量什么?”这叫什么话?她是小孩子,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将自己的任何意志强加于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强迫她做任何事了?你还没有正式当上后母呢,就这样了,那以后呢?毛毛能开心吗?
“明芳,你为什么不说话?”
石维民打断了刘明芳的沉思。刘明芳终于抬起头笑了一下,“哥,什么时候接新嫂子啊?”
“哈哈哈……什么新嫂子?在哪儿?”
刘明芳露出了真诚的微笑,“你的老同学啊,李总,李芳玲小姐,就是我未来的嫂子。怎么样?这次你们俩商量的怎么样?婚期定下来没有?”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石维民不解。
“你别问我了,我在问你呢?哈哈哈……我的石头哥,别打岔啊。”刘明芳没讲李芳玲那个神彩飞扬的新闻发布会,也没讲李芳玲对自己咄咄逼人的个别采访,她不想让石维民反感李芳玲,她不想让她心中永远的石头哥哥,再有什么不开心。她心中最大的缺憾和伤感就是:以李芳玲那个霸道样,不但自己以后很难接触到毛毛,而毛毛也不会太开心。
石维民笑了一下,直言不讳,“玲子这次来除了公务,还有两件私事。一是想接走毛毛,毛毛不愿去。二是想把婚期定下来,但我、我推了一下。”
刘明芳一惊,“为什么要推?”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有些情况我还不太清楚,我还要仔细地想一想,再等等吧。”
刘明芳又是一惊,“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
“李芳玲的。”
刘明芳脸红了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哦,她岁数也不小了,别拖得太久。”
“我知道。明芳,我也可以问问你吗?你的个人问题什么时候操办?去年你写的那封信上说过的,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今天有了这么一次见面机会,刚好可以当面问问你。怎么样?小伙子是干什么的?要不要找个机会带给当哥的看看哪?哈哈哈……”石维民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哪有?刘明芳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苦笑了一下,但表情十分冷静和真诚,“我的事以后再告诉你好吗?哥,我希望你能够早点成个家,让毛毛能够得到属于她的母爱……”
“谢谢你,好妹妹。真诚地谢谢你……”石维民突然拿起刘明芳的一只手放在唇边,飞快地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