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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驾驶着红旗车奔驰在沿江的公路上,今天他没有唱那些哥呀妹的情歌,他想唱但忍住了,只在心里哼哼,偶尔也要想到漂亮的妹妹YY几下。因为石市长一上车就靠在那里补起了瞌睡。这些日子石市长的工作太紧张了,少有的一点的回家休息时间,他还要陪陪女儿,照顾女儿。石市长真是太累了,人也瘦多了。这么年轻的市长就失去了老婆,也真的苦了他。成熟的男人离不开女人,石市长应该结婚了,那个漂亮的洋妞似的姐姐李老总还在苦苦地等着他呀……小马一边开着车子,一边笑眯眯地想着。
工作岗位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不尽相同。作为秘书的毛小伟,此时正叼着香烟坐在前座上侧首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卧龙山已是苍翠的一片,碧波荡漾的西子江在春阳的映射下闪闪发光,路边的各种鲜花也竟相开放了,点缀在绿色的原野。蓝天白云下白鹭展开翅膀飞翔,时不时发出嗄嗄的欢叫声。毛小伟无心欣赏这春天秀丽风光,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泰平这两年历经的风风雨雨。史树友腐败集团终于被铲除了,泰平应该平静几年了,只要石维民不调走,泰平必将迎来更大的发展。
早就盼望这一天,建立一个和谐团结的市级班子,营造一个图谋大发展的良好氛围,能够集中全力带领泰平六百五十万父老乡致富奔小康的这一天,不少正义人士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石维民失去了至爱的妻子,所付出的代价最为惨重。在现今的官场上,像他这么年轻有为,又能够不随波逐流,始终保持自己本色的领导干部,不说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是非常难得。
不说别的,就说这坐车吧。从常务副市长到市长两年多了,职务上也产生了一步大跨越,这车子还依然是红旗。“市财政穷啊。”你说的这话是不假。但财政再穷也不会穷了一个市长。市上的领导眼下还有几个坐红旗?至少你也可以换一辆普通型的三菱越啊,办公室几次要为你换车,你偏不调,弄得市长的车子还不如几个副市长的车子好,连小马开起这红旗来都觉得脸上无光掉了架。好处你又不愿沾,你一个博士生到泰平这个贫穷的地方来图了个啥?真是不好理解。
毛小伟丢掉烟头转过头来,朝后座望了一眼,见石维民仍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毛小伟苦笑了一下转回头来,念叨了几句:好人,大好人。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好人在泰平,在官场还能坚持多久?春眠不觉晓哪里找?毛小伟忽然想到这是一句歌词。唉……这趟路本来可以不跑的,完全可以躺在床上好好补补这些日子的瞌睡,可石市长也有点犟啊。
石维民又作出了一个令人不解的行动,他要探视因受贿被判了刑的史树友。如果说他出于人道主义方面考虑还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想了解史树友的心态,也就是说一个参加工作几十年,一个经受了几十年正统教育的老同志、省部级高干,究竟是何原因让他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了解这些毕竟对自己认识这个官场,适应这个官场大有好处。
从情感上说,石维民认为史树友与王名烈、罗林森不同,至少他没有故意伤害人,没有人命血案,没有和凶恶的地下黑社会组织搅在一起。如果说他对王名烈、罗林森为保护这个小集团的利益,背着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负责任,那么他也只能负个失察和监督不严的领导责任。况且当他离开泰平后,对王名烈、罗林森的地下罪恶活动确实毫不知晓。当石维民了解到史树友还曾经多次提醒王名烈、罗林森不要去伤害人的情况后,心里还不免对他有了几分敬重和感激。
石维民征求毛小伟的意见时,没想到这个秘书却反对他探视史树友的打算,理由很简单并且只有一句话:“一个被判了死缓的囚犯有什么看头?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反对是反对,但下级还是要必须服从上级。这就是今天要跑的这趟冤枉路——史树友就关押在位于泰北县境内的省第一监狱。
“小马,泰北县快到了吧?”石维民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快了,大概还有五公里吧。”小马回答。
“到省第一监狱怎么走,你知道吗?”石维民又问了一句。
“大方向知道,不到县城就分路。放心吧,石市长,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小马笑了。
毛小伟回过头来,请示着,“石市长,干脆我给吴县长或者陈书记打个电话,让他们接一下,免得我们走错了路。中午再让他们安排一顿饭,你也可以睡个午觉。”
石维民马上予以否定,“私访就不必惊动他们了,午饭我们就在监狱里吃。”
毛小伟苦笑了一下,“小马,别走错了路。有路口时最好停车问一下。”
“错不了。老马识途嘛。小毛,要不要给你找个村姑做媳妇啊?这山区的妹子可水灵了。如果能上门做女婿最好,还可以坐坐大花轿。哈哈哈……”小马大笑起来。
“真是三句话就不离本行。闭上你的嘴巴,好好开你的车吧。”毛小伟也笑了一下,顺手掏出一支烟点了火,很快地将烟柄那头一下子塞进了小马嘴里。
石维民笑了,“小马,当上门女婿也可以坐大花轿?”
“石市长,这是乡风啊。如果毛秘书这秀才能上门,姑娘家里准得弄个八乘大花轿来抬他……”
“石市长,你别听他胡诌,哪有这种事?”毛小伟解释了一下。
小马不作任何解释,只是笑。这会儿见石维民不休息了,也就活跃起来,终于憋不住,一张口就又是那哥呀妹的唱起了《大花轿》: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
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
石维民摇下车窗朝原野眺望着。也许是受到小马情绪的影响,也许是这春天的景色太迷人了,他也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
春天里那个百花鲜
我和那妹妹啊把手牵
又到了山顶呀走一遍啊
看到了满山的红牡鹃
……
这小马一听石维民也在那里唱,更是一下子来了劲,头也晃起来,身体也轻轻左右摇起来,如果不是在开车,恐怕早就手舞脚蹈起来了:
我嘴里头笑的是呦啊呦啊呦
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啊
我知道她等的大花轿
……
临近县城出现了一个宽阔的路口,小马毫不犹豫地拐进了岔路。又走了十来分钟,省第一监狱大门终于到了。小马停了车,毛小伟下车出示了证件,作了登记,值班的警察打开了电动闸门,红旗车驶进大院。
监狱长和政委听说泰平市长来了,赶快从办公室跑下来迎接。石维民说明了来意,两位领导非常热情,政委将毛小伟和小马带到会客室休息,监狱长拧着小马递过来的水果和营养品,很快将石维民带到狱区的探视室,打了一个电话,倒了两杯开水放在桌上,然后告辞离开。
不大一会儿,一名狱警领着史树友推门而进,然后带门而去。
史树友穿着一身犯人专门的外套,白发大部分都白了,人瘦了,苍老了,昔日身居高位的奕奕神采已荡然无存,活脱脱地一幅老态龙锺的模样。突然见到石维民,他愣住了。
“史主席,你坐吧。”石维民微笑着。
“石市长,别再喊主席,就喊老史吧。我真的想不到你会不避嫌疑亲自跑来看看我。谢谢你,你真是义比天高,义比天高啊……”史树友动作十分缓慢地坐在了石维民的对面,一双老眼里泛着泪花,显露出真诚的感激。
“行。喊老史也行。不用谢。毕竟我们一起工作过。”
“自我被‘双规’到宣判入狱以来,除了亲属,在官场也就说泰平吧,还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包括对我最好的人,说白了,就是我所精心栽培的人,说我有恩于他们的人……”这也难怪,唯恐避而不及嘛,完全可以理解……树倒猢狲散,这也怨不得别人……”史树友眼圈红了,嗓子哽咽了,语气中充满了一种深深的世态炎凉。
石维民将两只手提袋从地上拧起放在桌上,笑了一下,“今天我来看看你,只带了一点水果和一点营养品,还有几条烟,不算太好。怎么样?这里的条件还可以吗?”
“谢谢。还好。单独一个房间,还带了一个卫生间。电视也单独配了一台,有报纸看。前几天女儿女婿来看我,我让他们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来,还可以上上网,听听音乐……”史树友忽然也笑了一下,语气中显露了一些满足。
“哦。这样挺好的,充实些。”
史树友蟋蟋嗦嗦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云牌香烟,抽出一支点了火吸了一口。石维民已经清楚地看见那是一种十元钱一包的大众化的香烟。过去史树友喝酒必喝五粮液,抽烟必抽软中华。真是今非昔比了。
史树友似乎已经洞察了石维民的心理活动,苦笑了一下,“过去我是人上人,如今已成阶下囚了。怨不得谁,只怪自己自作孳呀……哦,忘了问你,石市长,如今你抽不抽烟?要么也来一根?这烟味道不错,挺纯的。”
史树友说完又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来,见石维民摆摆手,只好重新装进烟盒里。
石维民沉默了一会,他几欲张口,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而身处监狱的史树友尽管心里也有恨,不管是恨别人,还是恨自己,或者说两者兼而有之,并且石维民春节时还扎扎实实地骗了他一回,但这会儿他毕竟有些高兴:石维民竟然不怕别人议论,敢来监狱探望一个死缓的囚犯,这年轻人真有人情味。史树友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主动先张口打破了沉寂。
“维民哪……”称呼突然变了,“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一首歌词,名字就叫《不懂事的猫》……”史树友说完开始慢慢地朗诵起来:我像只不懂事的猫/不知恩图报/不计较多少/随你怎么骂都好/这样才最好/用不着和你争吵……我只会满脸堆着笑/对你撒撒娇/要是太无聊/你可以睡觉/可以吵/说你这就开始闹……偶尔会心上长满草/嘴上长长毛/要是你害臊/也不要转身就逃……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上辈子欠我,凭什么不要,喵喵喵……
其实石维民对这首歌也很熟悉。他隐约地知道史树友是在影射什么,但依然佩服他到了这个时候还竟然有此雅兴。石维民笑了,他一张口就非常熟练地朗诵起来:
我只会满脸堆着笑/对你撒撒娇/要是太无聊/你可以睡觉-可以吵/说你这就开始闹……偶尔会心上长满草/嘴上长长毛/要是你害臊/也不要转身就逃……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上辈子欠我/凭什么不要/喵喵喵……我像只不懂事的猫/只陪你玩闹/要是太闷骚/都老大不小/太糟糕/假装我都不知道……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记忆力真好……”史树友又朗诵了一小段,这次比较流利:我像只不懂事的猫/只陪你玩闹/要是太闷骚/都老大不小/太糟糕/假装我都不知道……
石维民也在笑,“老史,最后一段呢?可还记得?是你来?还是我来?”
“还是我来吧,我来比较合适。”史树友显然是在影射,并且一语双关,朗诵得依然流利:我像只不懂事的猫/只陪你变老/比你先死掉/用不着陪你胡闹/这样才最好/用不着陪你胡闹/不懂事的猫/用不着陪你胡闹/Am I bothersome/就是不陪你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