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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发坐在大华房地产开发公司他那间宽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这几天市上对人和安居工程塌楼事故的调查,搅得他整天寝食不安。结论基本出来了:偷工减料造成工程质量问题已是铁板上钉钉,但处理意见还不得而知。想找贺长生商量一下对策,可贺长生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手机打不进,找人找不到。问城建局办公室,回答很干脆:“不知道。” 无可奈何之下,胡一发给罗林森打了个电话。
“老胡哇,你也用不着到处找人了。塌楼事件是工程质量问题,你要好好地配合事故调查组和质检组把问题查清楚,尽量争取宽大处理……当务之急是你要稳定情绪,不能自乱阵脚。是你的问题就承认是你的问题,就事论事,尽量不要把别人牵扯进去。只要过了这阵子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你放心吧,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尽管罗林森最后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但胡一发总觉得他的话中在打官腔,心里自然是怨气陡生,又不好发作,一放下电话就狠狠地骂了起来,“罗林森,你这个老狐狸,真他妈的狡猾。我要是真的进去了,你他妈的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工程质量问题,我承认。唉……但这又怨谁,只怨我胡一发?前前后后你们收了我多少钞票,你们心里也应该有个底,工程总造价又那么低,市政府还压我提高了拆迁补偿标准,你们还要不要我活人?谁做工程会去做赔本的买卖?如果不在材料上动点手脚,不在工程建筑相关环节上耍点小聪明,还怎么去赚?
胡一发坐在旋转的大真皮椅上,继续不停地左右晃动着他那肥大的身躯,脑袋耷拉在椅背上,迷着眼睛唉声叹气地想着心事。
那位年轻丰满的女秘书小倩款步轻轻地走了进来,脚刚站稳,脸上马上堆满了微笑,“胡总,税务局来公司查账的那几个人要走了……”
“走了好!” 胡一发一下子打断了小倩的话头。
“我的意思是……胡总,您是不是应该出去见一下他们?还有,还送不送一个红包?”
“你就说我不在。”胡一发毫无表情。
“那……还留不留他们吃个饭?”小倩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了一句。
“吃吧,吃吧,你们都去吃,坐吃山空,吃光了事,大家好散伙。哎呀……今天你怎么罗嗦?这么烦人?” 胡一发很不耐烦地吼了起来。
这胡总今天是怎么啦?就像吃了火药,从来没有在我发过这么大的火,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了?小倩一怔楞,不知可否,眼泪汪汪地赶紧溜了出去。
胡一发呆坐了一会儿,心里只发毛。真他妈的窝囊,最近真他妈的倒霉透顶。石化城二期工程花了那么了润滑费,没捞到不说。搞了几十年的工程,怎么突然出了这种事呢?这下子算是栽完了。赔偿还是一个小事,真要逗硬追究起来,可能还要负法律责任。一想到法律责任,胡一发浑身突然一阵寒颤。怎么办?再找谁?谁能来救火?胡一发突然想到王名烈。对,再找王书记谈谈,兴许他有办法。胡一发又拿起了电话。
真他妈的撞上鬼了,王名烈的手机也是打不通。华小雪呢?怎么不给华小雪打个电话?兴许她能知道一点情况。
胡一发拨通了华小雪的手机,“华姐呀?我是胡一发。你那里说话方不方便?”
“没关系,老胡,什么事?你说吧。” 电话里话里传来华小雪温和的声音。
“华姐,王书记这几天不在泰平啊?他的电话总是打不通。”
“老王这几天正在外面出差。”
“哦,华姐,你知不知道市上对安居工程塌楼事故,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处理意见?”
“老王也很关心这件事,已与市里有关领导通了话,了解了一下情况。市政府这边的意见是要严肃处理,到目前为止,只有卫书记还没有最后表态,具体处理意见还不太清楚。老王让我转告你,一定要稳住。要就事论事,不能牵扯太多,不能扯上购物广场工程的事,更不能扯上史主席。只要不把史主席搅进来就好办。你也不要太多担心……”
“说的轻巧是根灯草”。压死了三十多个人,不要担心,不担心才怪呢?老子这几天一听见警笛声就心惊肉跳。你们都只想让我老胡当替死鬼,你们好照样当你们的官。哼……想得倒美。只要我老胡进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掉!胡一发狠狠地放下了电话,咚地一声拍响了办公桌,心里的一股无名之火直朝上窜。
胡一发又想起了贺长生。
贺长生哪……贺长生!你这个“血片”,我的个铁老弟呀,你倒底死到哪个婆娘床上去了?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也就不给你胡大哥打个电话来?
……
其实这次胡一发的推断有点偏差。要说心里急,罗林森和王名烈并不亚于胡一发,尤其是王名烈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真正是急得上了肝火。这个老奸巨滑的政客最近一再失算,已经感到泰平的形势越来越不妙了。
省委显然已开始插手了。市上班子调整才几个月,有必要又来一次调整?踢开一个严连杰本身就是一个重创,就马上补进一个新的。而石维民以副代正已履行两年的市长职责,史树友调走时,省委都没将他扶正,而偏偏这个时候扶了他,而且还是李康民书记亲自来宣布任命。什么意思?明显地是要加强泰平的所谓反腐败力量。而李康民书记亲自来就是明显地向世人昭示:省委对泰平新的领导集体,说白了,就是对“卫石联盟”予以坚决的支持。李康民为什么要找石维民单独谈话?谈什么?无非是交底,无非是进行一次壮胆,撑腰打气。
在这么一个非常时期,却又偏偏雪上加霜,出了一个安居工程塌楼大事故。你说让人心焦不心焦?石维民和卫民生肯定是要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举一反三,以点带面,大动干戈了。如果这事处理得不好,别说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恐怕到头来甚至连自家小命都难以保住了。你说这王名烈急还是不急?
王名烈就是王名烈,不乏大将风度,具有宰相的肚量和诸葛的智慧,事到临头他依然能够沉得住气。首先,虽然自己不是分管工程的,但作为一个市委常委和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决不能麻木不仁,漠不关心,一定要表明自己鲜明的政冶态度和积极热情的关注。他给卫民生和石维民分别打了一个电话,慷慨陈词地对安居工程塌搂事故所造成的重大损失和危害,以及它恶劣的政治影响表示了极大的痛心和鞭挞,并且表明一定要从组织的角度,严肃查处事故的相关责任人。
第二要彻底搞清事故的真像和卫民生、石维民对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理的意图,以便及时采取应对策略和措施。第三要稳重相关人员的思想情绪,不能自乱阵脚。万不得已,实际上已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必须忍痛割爱,抛出一个关键的棋子,舍车保帅。
王名烈与罗林森的联络一直没有中断,整个事故的基本情况和调查处理的过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卫民生和石维民如何处理的具体意图虽然还不十分明朗,但决心很大,看样子不处理一两个人是不行的。得马上再打个电话,对罗林森谈出自己的看法与初步设想。
“老罗,关于安居工程塌楼事故非同小可。你是分管工程的,一定要主动不能被动,不能让卫民生和石维民牵着鼻子走,你懂我这个意思吗?”
“老王哪,你不在家,你看不到石维民的阵仗,那个嫩秧子现在狂得很呢,卫民生又在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容不得我辩解了,真气死人。”罗林森一付无可奈何的口吻。
王名烈苦笑了一下,“这完全可以理解,石维民是市长,是第一责任人,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他不高姿态行吗?我觉得你倒该放下老资格的架子,好好向那个嫩秧子学学。”
“我要学他什么?”罗林森毫不服气。
“学学人家的高姿态,主动检讨,主动请求处分。”
“主动检讨可以。怎么还要主动请求处分?惹火女郎啊。”
“这叫失小留大,可以掩人耳目。老罗,你是分管的,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你不担担一点说得过去吗?你主动比不主动好。到时再拉一两个垫背的当替罪羊,这事上下都好交待,不就按平了。这时候如果再不主动,就只好让人家深究下去,到时候只有大家一起等死。老罗啊,你一定要权衡利弊,想清楚呀。”
罗林森终于冷静了一下,“好吧。老王,我听你的。但这个替罪羊谁来当?”
王名烈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贺长生。”
“贺长生?”
王名烈非常果断,“对,贺长生。他是建委的,具体负责了安居工程建设,只有他最合适,处理了他最能遮人耳目。老罗,果断地推到他身上,抛出他,不能再犹豫了。不过最好先找他谈谈,封住他的嘴巴。”
“我已找他谈了一次,就怕到时封不住他的嘴。”
“前几天我给他打了一次电话。那小子讲义气,只要工作做到家,能封住。”王名烈语气十分肯定。
“那好吧。我再找他谈一次。”
“胡一发那边怎么样?你找他谈了吗?”
“他打电话找过我。我对他强调了要主动承担责任,就事论事,不能牵扯过多。”
“他也找过华小雪。胡一发肯定是保不住了,工程质量出了出了问题,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刑事责任再所难免,谁敢保他?但思想稳定工作还是要做好。那这样吧,我再找他好好谈谈。只要他不张开嘴巴乱说就行了。还有,史老大那边也要多请示,该让他出面时还是要请他出个面才行。老罗啊,我们是患难兄弟,危急关头见真情,一定要撑住!注意保重。”
“老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度过难关。”
王名烈、罗林森同时放下了电话。
自从发生安居工程塌搂事故以来,表面上看,罗林森好像还能沉得住气,按照市政府召开的善后工作会议的分工,他及时组织了相关人员,紧锣密鼓地进行了居民的疏散与伤员的救护、死者的安葬,安抚与赔偿,以及安居工程的所有楼房的重新质量鉴定等各项工作,依然是严肃认真,兢兢业业。但他的心里已不再是死水微澜,逍遥自再了。寝食不安、担惊,恐惧已弥漫了他的心间。眼睛浮肿,眼袋增大,眼珠无神,脸上的皮肤不再油光发亮,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道道沟沟坎坎,才染黑了的头发几天之间根部就冒出了白色。
罗林森放下电话,心里依然是忐忑不安。种种迹像表明,石维民和卫民生已是抓住这一事不放了。也许奋斗了几十年的成果,人生的辉煌就此毁于一旦。但罗林森并不甘心束手被擒,他还要挣扎,还要拼博。王名烈的电话虽然没有带来多少生机和希望,但仔细想想,他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罗林森第一件事就是向市委、市政府写了一份颇为深刻的检讨与剖析,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态度十分诚恳地请求给予个人以组织处分。第二件事就是再找贺长生深谈一次,让他主动承担主要责任。但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贺长生突然失踪了。这一惊确实让他非同小可。难道石维民他们已经提前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