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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江文学》第九期杂志以醒目的板面位置刊载了中篇小说《祸楼》,并以编辑部的名义在封底刊出了专评。随即《林城文学》和《林城晚报》相继进行了转载。期刊刚出,互联网站一夜间就如雨后春笋纷纷进行了转贴,一时间《祸楼》成了各大网站论坛的一大主题。这部小说在读者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许多热心的书友给《西子江文学》编辑部来函来电,称赞《祸楼》说出了老百姓的心里话,鼓励编辑部多登这样的作品。正不出老编审的预料,多印的几千册第九期《西子江文学》被一抢而空,一些没有买到杂志的读者,打电话问编辑部还能不能增印,或在第十期杂志重登这部小说。老江领到一次最高的稿费,正当他高兴地准备请宣传部李部长和编辑部几位编辑嗟一顿时,却没有想到,《祸楼》在泰平引起了一次不小的地震。
这部以反腐败为题材的中篇小说,描写了一个中等城市里的旧货批发市场发生了一场火灾和垮楼,造成三十多人伤亡的特大事故。市政府在调查时,发现事故原因有两个:一是消防通道问题;二是建筑物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在追查和处理事故相关责任人时,市纪委根据群众举报和提供的线索,进行了立案侦察,发现市建委主任和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在建筑商承建该旧货批发大楼中,存在重大经济受贿问题。结果可想而知,相关的责任人相应地受到了应得的惩处。
老江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情节,构成的一部短短五万字的中篇小说,竟惹来一场大祸。也不应该说他完全没有预料,李部长在审读《祸楼》时曾当面提醒过他。但他绝没有想到,市委一把手史树友,会专门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文学作品,作了个旗帜鲜明的批示,李部长又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甚至连市纪委的同志也来找他进行调查。
首先跳出来掀起这场风波的,就是那个在夏天夜啤酒摊和他吵架的贺长生。
这个颇有点文学爱好的市建委副主任,那天下午正坐在办公室里闲得无事,顺手翻起了当天刚到的《西子江文学》,突然看到了《祸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小说里描写的那个市建委主任,不但性格像自己,就连模样都像自己;故事里描写的那个受贿的副市长,也与泰平市主管城建和重点工程的罗林森副市长模样儿相近;还扯进了一个市委书记跟着一起受贿。刚好前不久市区的一个网吧发生了一场火灾烧死烧伤了几个人,而《祸楼》的情节也有多处相似。这不是故意影射中伤是什么?贺长生咬牙切齿地骂道:“老江头啊老江头,我看你是吃饱了饭撑着的,没事自找麻烦!”
贺长生狠狠地吸着中华烟,怒气冲冲地一个电话打到市作协。
“喂!请找江主席。”
“我就是。请问哪一位?哦,贺主任。你好,有事吗?”
贺长生忍着怒气,口气平缓地说:“江主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西子江文学》第九期上,刊载了你的大作《祸楼》,我看了,文笔很优美,真不愧是大作家,作协主席。”
“哪里,不要见笑。还望贺主任多指教。”
“岂敢?谁敢在你江主席头上动刀?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就是想写那场火灾吗?你就直接了当地写,干脆再把市上的领导多写出几个腐败的来,不就更痛快了?”
老江一头的雾水,突然楞住了。
“江主席,你有板眼,有能耐,佩服!”
“贺长生,你懂不懂文学?你懂不懂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代?我愿写什么就写什么,关你个屁事!” 老江火了,一张黝黑的马脸气得紫红。
贺长生气不打一处来,语言极尽讽刺:是不关我屁事。江正华,如果有本事,就把你看不惯的人,看不惯的事统统写出来,你有本事就去当个反腐败的英雄得了。到时候,泰平人民敲锣打鼓放鞭炮,送你一面大锦旗,市委、市政府再给你戴个大红花,发个大奖杯。你又何苦整天整夜绞尽脑汁地落光了头发,含沙射影,捕风捉影地中伤人呢?
老江气得脸上暴出了青筋,“贺长生!我掉不掉头发又关你什么屁事?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我的《祸楼》影射了谁?中伤了谁?你是不是闷得慌,找碴儿来了?”
贺长生凶相毕露,“江正华,你才真正是没事找事,自找麻烦。不怕你现在像一条疯狗一样叫得欢,到时候会有你的好看!你在泰平想干什么?你还想翻了天不成?我今天正式奉劝你一句:这事没有完,你好自为之吧。”
老江不停敲打着桌子,“贺长生,你是要把我吃了?还是把我杀了?你是个什么混帐东西,竟敢来威胁我?我就是写的你,你又能怎么样?我也奉劝你两句:乌云遮不住天。你不要狗仗人势像个跳梁小丑一样闹得欢,还是及早收场吧。”
“你是老混球。这事没完,你等着吧!”
老江愤怒地摔下电话,“你狗日的东西,滚你妈的蛋!”
本来十分安静的办公室突然闹哄哄起来。听到老江的大声吼叫,作协的职工们关心地跑过来。办公室主任小心翼翼地问他和谁打电话?老江余怒未消说是建委的贺长生那个混帐东西找碴子来了。他硬要说《祸楼》是影射他的,还把市上的领导也硬扯进来。他竟敢用威胁的口吻说话,简直气死人。
“《祸楼》谁跟谁呀?不搭界的事。简直莫名其妙。”
“如果都像贺长生这样,硬要把文艺作品里的人和事,和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扯在一起纠缠不休,那谁敢搞创作呀?”
“贺长生像一条疯狗,没事就到处咬。江头,懒得理他。”
大家愤愤不平,议论不休。
“怕他个球!看他把我怎么的?没什么,都去忙吧。”
大家愤愤不平地议论着走出办公室,老江继续伏案工作。
贺长生放下电话仍气愤不已,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你老狗日的江正华,这事设有完,你等着有好戏看。他装上第九期《西子江文学》夹着文件包,嘭的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坐上小车飞快地跑进市政府大院。
“罗哥,我有急事要找你汇报。”
罗林森一抬天见是怒气冲冲的贺长生,“小贺,怎么啦?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了?”顺手递了一支软装中华烟,面带微笑,语调不急不燥。
贺长生没有急于点燃香烟,转身将套间门关上,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桌边,这才从文件包里掏出第九期《西子江文学》翻了翻,指着《祸楼》气愤地说:“罗哥,你说那个作协的江正华是不是吃了饭无事干?借小说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攻击人。”
罗林森看了标题笑了笑,“哎呀呀,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事。不就是一部破小说嘛,也竟会把你气成这样?文学作品毕竟是个文学作品,欣赏消遣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罗哥,你最好仔细地看看。这不是一般的文学作品,完全是一部暗箭伤人的作品,江正华居心不良,非常恶毒。刚才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罗林森仍是一付很有涵养的样子,“小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你倒自己找上门自动对号,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也太冲动,太缺乏耐心了。”
贺长生建议罗林森先抽空看看就自然明白,说小说里的反面人物不但有他的影子,有罗林森的影子,还扯进了史书记,他实在吞不进这口恶气。“江正华是个什么东西?他是泰平文坛上一个十足的无赖和老混球!吃了闲饭无事干,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像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严重影响安定团结的人,该不该严肃处理?” 贺长生掏出火机点燃香烟。
“啊?还有那一挡子事?小贺,这本杂志你拿走,我有一本,等我抽空看看再说吧。”
门外响起敲门声,秘书拿着文件夹推门进来,见贺长生在场,马上笑脸相迎,“贺主任,你好。找罗市长有事哪?”贺长生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一点小事汇报一下。”
罗林森看了文件标题,“小贺,你先回去。我这手头还有点急事。刚才的事,等我与王书记通个气,他是管组织和宣传工作的,先听他的意见,再向史书记汇报,究竟怎么处理好,口径要一致。小贺,凡事要冷静点,大度点,大人大量,忧伤肺怒伤肝嘛。”
“好。那你们忙吧,我走了。”贺长生就像一条刚挨了一顿痛打的落水狗,急着寻找主子去报复,这会儿却垂头丧气地走出了罗林森的办公室。
晚饭后,罗林森走进书房找到了刚刚发行的第九期《西子江文学》。这个从不看文学作品的副市长,满脑海里装着贺长生下午递来的“框框”,非常仔细地阅读着《祸楼》。他越看越像贺长生所说,越看越气,那肠胃里就像打翻了一桶五味调料品,直感到闹心。“江正华这个混帐想搅混水啊?真是没事找事,吃着被撑着了。” 罗林森合上《西子江文学》,冲动地拿起了电话,正准备拨号时又停顿了一下,想了大约半分钟又放下电话,拿起第九期《西子江文学》急匆匆地直奔史树友书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