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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不像是黑，更像是虚无一片。
沈温辰就那样蜷缩成一团，任由着那抹暗色将他吞没。
燕城这边难得停了两日的雨，京都那儿却是依旧大雨滂沱。
文武百官皆被困在了宫里，只等着那四股势力分出个高低，再处置他们。
十二又消瘦了些，宫门紧闭，他们已经在这大殿里待了将近半个月。
每日的餐食只有宫人送来的两个窝头和半碗凉水，更别说什么沐浴更衣了，现在就连如厕大家也只能在屏风后的恭桶上排队进行。
席地而睡和衣而眠便是他们整日过的日子。
文武百官中自有年纪大些的，如今个个都是面容憔悴身形枯槁，朝服上更是染了脏污，哪里还有当初入宫时的风光。
透过窗户听见外面的倾盆雨声，十二心里只暗自希望沈妙妙她们能够一路平安。
许是夫妻间的心意相通，马车里的沈妙妙只觉得心头突突跳了两下。
“妙妙，怎么了？”
桂花婶见自家闺女脸色不对，有些担忧得伸手就要去探她的额头。
“我心里有些慌。”
沈妙妙捂着胸口，实话实说道。
这短短的几个月自己在京都赚了有整整三千两。
只可惜晚了些日子，她能买到的粮草不过两千斤，余下的她只多多买了药材和一些种子。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可一想起十二同她说的话，沈妙妙只能忍着泪，再不去看身后的那一座座高山。
那层层叠叠的高山后头，是繁华的京都，里头有她的心上人。
她不能带着大家去冒险，如今能做的只有听十二的话，远远离开那个地方，不让自己真的成了他的把柄。
天寒地冻，这个地方又落着绵绵细雨，她们的车队走的到底有些慢了。
沈老三如今的精神又好了些，许是去了外地忘记了那些糟心事，他现在也成了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只不过和林守贵比起来，身上的腱子肉要小了许多。
见他透着窗，沈妙妙也有些担心道：“阿爹，你小心些莫着凉了。”
“放心吧，阿爹的身体好着呢。”
沈老三乐呵呵说着话，手下的动作却还是乖乖的关上了窗户。
他到底不是孩子，也不愿意给闺女添乱。
“夫人，前头的路行不通了。”
说话的是十二请的镖头，车队停了步子，他骑着马来了沈妙妙她们的马车前。
“怎么回事？”
沈妙妙有些不解，这条路是官道，不该会堵住才是。
“夫人，前头的路上堆了许多尸骨，落了雨后又结了冰，咱们的马车过不了，只怕得绕行了。”
镖头神色有些复杂，想起自己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只心里叹气。
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说到底受苦的还都是百姓。
这一路也不知道会不会平安。
那些尸骨里最小的瞧着不过三五岁，可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尸骨上的皮肉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啃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头上那一层薄薄的干皮包裹住了干瘪的五官。
沈妙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掀开了车帘出去。
侍女小心的替她撑了伞，一主一仆朝着车队的前头过去，也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平坦宽敞的官道如今摆满了尸骨，不知是不是被野兽袭击导致的死亡，那些尸骨少有完整的一具，多数都是左缺胳膊右少腿的模样。
尸骨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冰，让它们看起来更为瘆人。
偏偏这一眼望去，尸骨堆积的看不见尽头。
“夫人……”
那侍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如纸，可又不敢在主子面前失了礼数，心里再害怕，也只能颤抖着声音小声唤她。
“绕路吧。”
沈妙妙不愿意再多瞧两眼，只带着侍女回了马车内。
见闺女出去一趟后脸色更难看了，跟着出去的小丫鬟也是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桂花婶心里满是狐疑
这外头是怎么了？
“妙妙，这是怎么了呀？”
桂花婶关切的拍着她的手背，柔声问道。
她的身体相较于沈老三其实要更差一些。
沈重的事情对她这个做阿娘的打击很大，就算在京都时没有表现出来，可从踏上了回燕城的路后，她整个人就像是被剥了丝的蚕蛹，无比的脆弱。
“阿娘，没什么事情，就是外头的路被挡住了。咱们得绕路过去。
镖头说绕路的话估计要晚五天才能回得去。”
“没什么事就好。没什么事就好……”
嘴里小声嘀咕着这句话，桂花婶也不再絮叨了，只是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望着窗口发呆。
沈妙妙心里并不安稳，她见过尸骨也见过死人，甚至还见过了人吃人。
可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那些尸骨并不全是人的骨头，还夹杂着一部分马和骡子的四蹄。
大大小小的包袱碎头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突然遇袭了一般。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车队往后退了些，这才又掉转了方向，朝着东边绕路过去。
车窗被风吹得掀开了一条缝隙，冰凉的雨水顺着缝隙飘进了马车内，最后砸在了沈老三的腿上。
车队晃晃悠悠朝东边走着，只留下了一地的尸骸。
沈云天告别了哥哥嫂嫂，带着买下的粮药再一次踏上了回燕城的路。
父母在，不远游，如今爹娘都已经不在了，兄嫂也都有了营生，他该回去了。
想到禾绣在燕城不知道现在如何，他心里七上八下是说不出的担心。
知道沈云天要走，徐天赐万般不舍，可自己家里也出了事，跟着自家阿爹忙活了这段日子，当初娇纵的小少爷也成长了些。
临到走前，小少爷派了人支船送他，沈云天虽说不太想要麻烦他，可为了能够早些回去，也只能点头接受。
知道他的心思，徐天赐也没太过为难，只派了几个打手支了条小货船过去。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看着河道边上的厚厚积雪，沈云天心里自然是担心得很。
只怕再往北些，水路就要走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