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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落日昏黄,暮色苍茫。空山寂寂,万籁无声。
一樵夫正背着成捆的柴往山下走,见不远处蜿蜒的蛇道上,有一绿衣少女正跟随着白衣男子逦迤前行。身后霞蔚云蒸,万丈芒光,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不料行至断崖绝壁,那少女突然纵身往下一跃。樵夫吓得失声惊叫,脚底打滑,重重摔趴在地上。而那男子,也随之跳下崖去。樵夫道是遇上殉情的小夫妻,慌忙爬到崖边低头望,却又见白衣男子携着少女一飞而起,转瞬之间便消失在无边天际。知是遇上了活神仙,樵夫惊得跪地不起,连连叩拜。
红云如絮,疏狂漫卷。
白衣男子一面御风而飞,一手拎着少女。不发一言,面色平静。
少女却心虚的低下了头:“师父,小骨知错了。只是那樵夫跟村里的小寡妇好上了,心头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害死结发妻子,我一时气不过才想着吓他一吓,想着至少让他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凡事做决定之前先问问自己的良心……”
原来此二人正是太白山一役之后,离开长留,到凡世游历的白子画与花千骨。师徒俩刚在山下看完武林大会,于是顺道爬爬这天下闻名的华山之巅。
白子画何尝不知那樵夫心中歹念,只是成仙不代表就有了随便窥视人心的权利。花千骨继破望之后,前不久又过了勘心阶段。有时候不受控制或无意间会读到一些凡人的想法,而一旦察觉到恶意或不堪,又总忍不住出手教训。
花千骨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对,正努力学习怎么控制能力和好奇心。只是那樵夫一路走一路想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什么小寡妇的细腰,小寡妇的长腿,小寡妇没穿衣服的样子,淫念都快凝成石头砸她脸上了,想不听到都难。
花千骨不由脸红,偷偷看一眼白子画,见细碎的霞光正落在他清雅的白衣间,微微镀了层暖色。可是他的唇依旧苍白,面容依旧冷峻,犹如半透明的冰雕。
“对了师父,你比我厉害那么多,是不是……是不是我想什么,你也全都能知道啊?”
白子画摇头:“凡人没有法力,的确是比修仙之人比较容易勘破。但人心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跟情绪、意志、个人经历很多方面都有联系。”
花千骨暗自松一口气,所以关于那个秘密,她只需严守心门,埋藏得越深越好。
白子画见她又陷入出神状态不由皱眉,自从太白山上夏紫薰对她说了什么之后,她就有了心事。离开长留出来历练的这段时间,虽然渐渐重新变得活泼开朗,但心结依然未解。
白子画想不出是什么会让她烦恼,又或者是东方彧卿或杀阡陌的原因?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玉浊峰。新掌门接任大典,你师伯忙不过来,你师叔说他最近‘微恙’,要我亲自代表长留出席。”
花千骨忍不住偷笑:“师叔跟我家糖宝一样懒!”
糖宝在花千骨耳朵里嘟嘟囔囔抗议:“人家才不懒!”
“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吃,也不好好修炼,总有一天小虫子要变成小懒猪。”
“糖宝可是要变蝴蝶的!骨头娘亲才是大懒猪,自己不肯御剑,要赖着尊上带你飞。”
花千骨见被拆穿,吐吐舌头:“那是我爬山爬累了,师父才捎我一小段。”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多靠近他一点点。
“师父,怎么了?” 见白子画皱着眉,似乎在警惕的观微四周,花千骨不由奇怪的问。
“没事。”白子画疑是自己多心了。
飞临玉浊峰的时候已是夜深。玉浊峰山高千仞,四面绝壁,擎天一柱,直插入云,凡人根本就上不去。
因为第二天是继位大典,弟子和提前来的宾客大多已经睡下。新掌门澄渊的师兄澄寂接待二人前往厢房休息。
半路澄渊匆匆赶来:“师兄,尊上驾到,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澄寂连忙低头谢罪。
澄渊是仙界新一代的翘楚,生得仪表堂堂,年纪不过百岁,却破格成为玉浊峰的掌门。他对白子画极是敬重,一直将师徒二人送入房内,安顿好这才离开。
花千骨睡下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喘息不定的一坐而起,随之缩成一团。
隔壁正在入定中的白子画也同时睁开了眼睛。花千骨自从上绝情殿以后就很少再做噩梦,他想着是不是最近一直让她直面鬼怪和内心的恐惧有些操之过急了。
花千骨看看糖宝,见它依旧在枕边酣睡心下稍定。梦见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黑暗中有一双巨大的眼睛窥视着她,那是她所见过的世间最可怕的一双眼睛,仅仅只是被它看着,就几乎让花千骨浑身战栗。
第二天的登基大典热闹非常,玉浊峰派中弟子并不多,但在仙界却是名门大派,人才辈出。此次广邀众仙,跟群仙宴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宾客皆在大殿广场就座,典礼即将开始。钟鸣之声不绝,众人翘首以待,却始终不见掌门澄渊的身影。直到钟声敲响最后一下,绕梁不绝。这时候,一个人突然凭空出现在广场上方。
众人不由惊呼,那人正是澄渊,只是身形扭曲怪异,脸部还有奇怪的凹陷。一阵风吹来,身体竟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般,左右摇摆,最后落在地上,塌做一团。
周遭顿时大乱,这才反应过来澄渊已死,而且体内的骨头肉身全被掏空,图留空空皮囊。待落到地上时,身体里的气体早已跑空,瘪了下去。脸部全都褶皱到一块,鼻子歪到一边,眼睛似乎随时会从那张皮上掉下来,情景与其说是恐怖,更多的却是恶心和诡异。
遭此大变,玉浊峰惊慌之余,立马加强了结界,不让任何人出去,然后开始搜捕捉拿凶手。
花千骨也被吓坏了,顿时想到了清虚道长死时的情景。
白子画看着尸身皱起眉头,玉浊峰并无神器守护,是怎样的大仇不共戴天,非要将澄渊活生生掏空?而能在这样的严密的守卫下,众仙的眼皮底,来去自如的杀人,又是何人有这样的能耐?
第一时间白子画想到的是杀阡陌,但是以他的手段定然是大张旗鼓,不可能偷偷摸摸。再者,杀阡陌就连手下的尸体也是美而整洁的,不会是这般模样。
望着那张尸皮,他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继任大典就如此可怕的草草收场。仙界震惊,玉浊峰更是上下震怒,势要抓住杀害新掌门的凶手。
然而对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痕迹,连杀人动机都是未解之谜。
花千骨苦苦思索,始终觉得凶手应该是澄渊认识的人。因为他脸上除了被杀者通常会有的惊恐之外,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很显然他是怎么都没想过那个人会杀害自己。如果是仇家寻仇,或者不认识的人,通常应该会是害怕、生气或者疑惑的神情,而不是惊讶。所以杀澄渊的,应该是他认识的,而且是他认为怎么都不会杀自己的人才对。
这样的话,玉浊峰本派弟子嫌疑最大,只有他们有可能避开结界和守卫,在众仙眼皮底下杀人而不被察觉。
花千骨忍不住偷偷留意了一下澄渊的几个师兄弟,对于澄渊掌门的死,他们其实并没有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悲痛,背地里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特别是澄寂仙人,前一天晚上澄渊怪责他的时候,花千骨觉得他的眼神是带着一丝憎恶和不甘的。
澄渊仙人在澄字辈里年纪最小,却继任掌门一职,其他人不一定服气,他若一死,掌门还要再选。这样一来,杀人的动机也有。
只是本派内的勾心斗角实属平常,犯得上要杀人么?光靠眼神,还有死者的表情推断,还是一张皮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也实在是太过空泛了。
花千骨跟着白子画回到房内休息,一路上拼命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新掌门死在大典上,还是众仙面前,这是玉浊峰的奇耻大辱,他们定然会查出真凶,亲自为掌门报仇的。
不料这时,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尊上,韶白门门下大弟子卫昔,有事求见。”
花千骨愣了愣,她以前有听十一师兄说过。这个韶白门,处事低调,地处极西。门中全是女弟子,以圣洁和脱俗著称仙界。
不一会门开了,走进来一黄衣女子,果然惊艳非常。
卫昔正要拜见,抬头看着白子画,却陡然失了魂魄。
早就听说五位上仙皆是风骨绝伦,长留上仙更是超凡到了极致。原来世上真有一种美,是几乎叫人不敢直视的。
而白子画身旁的小女孩,一身绿裙清丽可人,圆滚滚的包子头更显神态娇憨。卫昔顿时想起来,这便是白子画的徒弟,茅山的小掌门花千骨了。
卫昔躬身敬拜,接着忙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上个月,韶白门掌门雁停沙也被发现惨死于房中,死法跟澄渊完全相同。不但心肺、内丹,就连骨肉都被掏空,只剩一张皮囊,却是完好无损。
韶白门一向遗世独立,故而出这么大的事也只是派内解决,未曾对外宣扬。如今新掌门还未上任,玉浊峰的大典便派她来参加,却没想到澄渊掌门又遇害,卫昔觉得应该是一人所为。
白子画陷入沉思:“此事你是否有告知澄寂他们?”
卫昔稍稍有些犹豫:“没有。”
白子画知她事情已经发生了几个时辰之后才来求见,必定是有先在玉浊峰调查了一番,结果对一些人起了怀疑,辈分定还不低,担心凶手就是玉浊峰的人,而她作为外人不好插手别派事务,再者人微言轻,玉浊峰又是仙门大派,所以才来找他。
“尊上一向明察秋毫,仙界无人不服。如果是尊上的话,相信一定能查明真凶。”
白子画略做沉思:“澄渊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玉浊峰颜面有失,我身为长留掌门不太好插手,你是让我随你回韶白门,从你师父那查起?”
“正是此意。”
花千骨一听到可以去韶白门,心头一阵雀跃,期待的看着白子画。
白子画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道:“你先回去,我约三日之后到。”
如果只是澄渊的死,或是派中内斗,或是妖魔寻仇报复,以往并不是没发生过。可是接连两派掌门被害,手法又如此残忍,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白子画带着花千骨下山。
“师父,咱们是去韶白门么?”
“不是,正好到了玉浊峰,师父到山下探望一个朋友。”
花千骨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听白子画以朋友这样的身份来称呼一个人,不由万分好奇起来。
白子画下山的途中一直沉默,花千骨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因为有仙家的庇佑,玉浊峰下的百姓倒都过得其乐融融,不用担心任何侵扰。远远望去,连绵的水田,袅袅炊烟,倚着青山绿水,犹如画卷。
师徒二人飞临于一偏僻小巷中,这才显露身形。
村中都是些错落有致的小木屋,花千骨跟着白子画走到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户门前,站住不动了。
门开着,里面陈设简单,花千骨忍不住探头往房间里看。就听白子画唤了一声:“檀梵。”
听到糖宝在耳朵里惊讶的啊了一声,花千骨有些奇怪。半天才发现,白子画原来叫的是上面正在修葺屋顶的那个人。
男子一身很普通的村民装扮,挽着衣袖,脸上微微有些污渍。听到白子画的声音却连头也不抬,自顾继续在屋顶上敲敲打打。
白子画也便不说话了,气氛委实有些诡异。
正是正午时候,日头毒辣,明晃晃的焦烤大地,花千骨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对方模样,却是怎么都看不清。
“小骨,你先进屋吧。”
“是,师父。”花千骨走进小木屋内,顿时吓一跳,角落里,还有一个跟刚刚屋顶上一模一样的人正在捣药,依旧对花千骨完全无视。
花千骨别扭的东张西望,屋内就一桌一椅一榻,然后一个超级大药架,抽屉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花千骨闻了闻,也都是非常普通的药材店就能买到的那些药,连株好点的人参都没有。
这时内间又走出了一个人,还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手里抱了只赖皮的小黄狗,腿上明显刚包扎过。那人将狗放在门口,黄狗摇摇尾巴,一瘸一拐的走了。
难道是三胞胎?花千骨依旧没在对方身上发现任何仙法幻化的痕迹。
这时屋顶上那人下来了,走进屋内。抱小狗和捣药的那人也都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依次并入了他身体中,最终合为一人。
那人回到屋里埋头喝了一大碗水,然后重重的舒了口气,这才看着师徒二人道:“走,请你们吃饭去。”
说完就自顾出门了。
花千骨瞠目结舌,白子画却见怪不怪,表情淡然,跟着他走了出去。花千骨连忙小跑跟上,心里直犯嘀咕,看来是个仙术很了得的人啊。
“糖宝,那人到底是谁呀?”花千骨小声询问。
“笨蛋骨头!他是檀梵上仙啊!”
“啊?”
花千骨傻眼了。
三人坐在村里一个破烂的小饭馆里面。
白子画看着桌上的一个炒白菜,一个豆腐汤表情微微有些僵硬,而檀梵正捧着海碗的米饭吃得正香。
“吃啊,怎么不吃?”檀梵倒是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花千骨知道师父只一眼,已将此两道菜的生产全线过程看得清楚通透无比。白菜地里浇的粪,切豆腐的人脏兮兮的手,炒菜的人大声说话溅出的唾沫星子,再加上满是油垢的桌面,和筷子上还沾了没洗净的葱花。
这让她有洁癖又本来就不怎么爱吃东西的师父怎么吃得下嘛!
花千骨看着白子画铁青的脸,憋笑憋到内伤。
而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便也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没想到味道竟是出奇的好。
檀梵笑道:“还是你这小徒儿有眼光有口福。”
花千骨还是看不太清他的相貌,每次看清了却又记不住。知是他常年隐于人世生活为了方便起见施的幻法。
“一眨眼三百年了,你来找我做什么?不可能只是路过来看看我罢!”檀梵连吃三碗米打了个饱嗝,随手用衣袖抹了抹嘴。
若不是糖宝告诉她,花千骨怎么都没办法想象他不但是仙,还是跟师父同位五仙之列的上仙。他与另外一位上仙群仙宴从未出席过,故而花千骨不认识,也没听白子画提过。更因为紫薰姐姐的缘故,花千骨也不敢问。只是这檀梵上仙为何不在仙界待着,却要隐匿在这凡尘中?
“玉浊峰上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
檀梵无谓的耸耸肩,叫小二又上了一壶酒,给自己和白子画还有花千骨都斟上,然后举起了杯。
白子画见那酒倒是清洌,酿制过程没太大可挑剔的地方,便也勉强端起了酒盏。
旁边的花千骨看到是跟家乡差不多的甜米酒,口水早就流下来了,猛得一大口下去,虽然酒香温吞毫不辛辣,却也被呛得直咳嗽。
檀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顿时让花千骨亲近了不少,没那么拘谨了。
却没想到他突然脸色又一变,对白子画道:“别人的事,与我何干。你回去罢,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身形一隐,就消失了踪迹。花千骨再次瞠目结舌。
白子画微微叹气,也消失不见。剩下花千骨一个呆呆的坐在那里。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花千骨连忙摇啊摇,把糖宝从耳朵里摇出来。
“糖宝,你怎么又睡着了!”
“不知道啊,人家好困哦!”糖宝连连打呵欠。
花千骨拎着它,一抖,二抖,使劲抖。
“清醒一点了没?”
“早饭都要吐出来啦!”糖宝有气无力的趴在她手心里。
“糖宝,那个檀梵上仙到底是什么人啊?脾气好生古怪!”
糖宝嘿嘿笑了两声:“哪里是脾气古怪,只是跟尊上有仇怨罢了。”
花千骨惊讶的瞪大眼睛。
“骨头,你知道仙界一共有五位上仙吧?”
“恩,但是我只见过三位。我师父、东华上仙还有紫薰姐姐。”
“另外就是檀梵上仙和无垢上仙了。传说檀梵上仙五识能通天,坐可观六界,破望和勘心的能力都已登峰造极,就是千里眼顺风耳什么的都比不上。他以前在天界掌管天条大典,辨善恶忠奸,司三界刑罚,声威盛极一时。”
“哇塞,这么厉害啊!”
“嗯,檀梵上仙虽掌管律法,为人却并不严苛,为人风流爽朗,情理法之间的度量总是能让人心服口服。五仙以前其实关系还不错,只是檀梵上仙喜欢紫薰上仙,紫薰上仙又只喜欢尊上。后来紫薰上仙为尊上堕仙成魔,檀梵上仙就一直把尊上当仇人了。”
花千骨惊诧无语,原来是纠结又狗血的三角恋啊!
“紫薰姐姐当年到底是因为师父做了什么……”
“不知道,要不然你去问问尊上?”
花千骨连连摆手。
“当时天界下令严惩不贷,檀梵上仙哪里肯,私放了紫薰上仙,然后甩手离开仙界,在这凡尘一呆就是三百年。”
花千骨皱起眉头,所以紫薰姐姐那样悲悯的看着她,劝她不要落得跟她同样的下场……
找到檀梵的时候,他正静静的坐在湖边,背影萧瑟又落寞。白子画记得他以前最是厌恶人世肮脏,人性险恶,却没想到一眨眼在人间过了这么多年。
“你变了很多。”
檀梵苦笑一声:“变,是好事。其实你也变了,只是自己未察觉而已。”
“还在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白子画心中苦笑,的确,檀梵怎会不知他来,若是真还生他气,早就避开不见了。
檀梵转头看着他:“子画,你从来对自己都不懂得慈悲,我怎么能奢求你对爱你的人慈悲。不过你一向铁石心肠,没想到竟收了这么一个徒儿。真不知道是夸你会找乐子,还是会找罪受。”
白子画微微皱眉:“那你隐姓埋名几百年,又是如何?”
“我喜欢人世的生活,这三百年,我去过许多地方。可比你每天呆在长留山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绝情殿里要强。”
“我来,是为了玉浊峰的事。韶白门的掌门也死了。”
“不干我的事,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对人家门派的事,倒是热心得很,自己的事,却从不操心,身边的人,也从不关心。如今你依然是光风霁月的长留上仙,你可知紫薰过得又是什么日子受的什么罪过?你可以不看不听不想不问,可是我,连这样都做不到。”
“檀梵,你执念太深。”
檀梵眼露嘲笑:“你摈弃七情六欲,抛却所有执妄,难道就不是另一种执着么?”
白子画只能望着他久久沉默。
花千骨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小木屋内,见白子画和檀梵终于回来。
“走吧,小骨。”
花千骨再次傻眼:“啊?这就走了啊师父?”
檀梵却突然开口问:“你们要去韶白门?”
“是。”
“你等一等。”说着径直走入内间,手里掂量了个瓷瓶出来,扔给了白子画。
“路过莲城的时候帮我带点药给无垢。”
白子画点点头,带着花千骨告辞离开,往村外走去。
花千骨一直都是满头雾水:“师父,檀梵上仙有告诉你杀害澄渊掌门凶手的线索了么?”
“没有。”
“那咱们是不是白来一趟?”
白子画却摇了摇头:“檀梵说他不知,既然连他都没有察觉意味着在玉浊峰杀人的不是妖魔,而是仙,至少帮我们缩小了范围。”
他太了解檀梵,就算他心结未解,故意有所隐瞒,想让他多费点力气去查,但也绝不会误导他。
“那师父,我们现在是要先去莲城,然后去韶白门么?”
白子画点头。花千骨没想到刚见过檀梵上仙,那么快就又能见到无垢上仙,心中有小小兴奋。
就在这时,远处匆匆来了一人。白子画停住了脚步,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惊喜的跑到对方面前。
“东方!怎么是你?”
“爹……”糖宝惊喜的大叫出声,想起白子画在旁边,又连忙捂住嘴。
来人正是东方彧卿。虽然二人时有书信往来,偶而还会凭异术在梦中小聚。但东方彧卿不太喜欢仙界之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白子画的面来找她。
东方彧卿微微一笑:“还好赶上了。尊上,我有些要紧事要跟骨头说,能否行个方便。”
白子画看他当日太白山上的镇定全失,不由疑惑,微微点头,隐去了身形。
东方彧卿从袖里取出一只笔,在墙上画了一道门,伸手竟然推开,拉着花千骨就走了进去。糖宝兴奋的跳到了东方彧卿的身上各种撒娇,东方爱怜的亲了亲它。
花千骨早已习惯东方这许多奇奇怪怪的名堂,也不惊讶。但觉得他神情异样,掌心里都是冷汗,不由奇怪。
“东方,怎么了?”
东方彧卿仍是笑容满面,但目光中却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焦躁,他将花千骨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摸了摸她的头:“我不知道,骨头,我这次是真的不知道。”
“啊?”花千骨莫名其妙。
“我知道现在劝你跟你师父回长留,不要搀和到玉浊峰这件事里面来,你不肯,你师父也定然不肯。总之,以后行事要格外小心,最好寸步都不要离开白子画。”
“你是说我们会遇上危险么?”
东方彧卿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有不详的预感,但事情似乎已经超出我能力之外了,我没办法告诉你更多。”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点头:“谢谢你大老远来提醒我,在师父身边我不会有事啦,你放心!”
“希望如此。”
东方彧卿几乎无法抑制陡然涌起的要失去她的恐慌。只是千算万算都不明白,事情是从哪开始失控的。澄渊他们的死对于他而言一切再清楚不过,然而笼罩这一切之上的阴影,却是连他都琢磨不透。
二
花千骨和糖宝依依不舍跟东方彧卿告别,师徒二人一路西行,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尽管真气时刻萦绕周身,也解不了花千骨的暑,依然觉得酷热难当,无精打采,真想时刻靠在师父身上。师父就是个万年寒冰块,在烈日下飞那么久,额头上也半滴汗水都无。
估计是被糖宝传染,花千骨也变得有些嗜睡。在云里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听到白子画轻唤:“小骨,我们到莲城了。”
花千骨睁开眼,俯视着无边沙漠中矗立着的那座海市蜃楼一般金光闪闪的城市,半天都合不拢嘴。
莲城处在沙漠中央的一块绿洲中,碧绿的湖水环绕,城体周身全是用金砖砌成,形如一朵盛开的巨大莲花。是真正的金碧辉煌!墙身上布满美丽的雕花和符文,可抵御一切风沙和妖魔的侵袭。城中建筑风格华丽繁复,到处都镶嵌着宝石、玛瑙、夜明珠。而无数的绿色空中花园,盘旋而下的清流,喷涌的泉水,各色珍奇的花朵,又让整座城市显得生机盎然。
“莲城是天下最富饶的城市,无垢是这的城主。”
白子画和花千骨被人引入城中,告知无垢上仙闭关多时,已经差人去禀报,需稍等片刻。
恢弘的大殿依旧是奢华异常,跟长留山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莲花池,花千骨忍不住趴在池边逗里面的小鱼儿。糖宝也开心的在莲叶上爬来爬去。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花千骨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姿模样皆是超凡入圣的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花千骨立马就知道,这便是无垢上仙了。
他就那么低眉俯视着自己,眼中冷冷的,什么也没有。
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师父虽然也总是冷冰冰的,但眼中却装了太多东西,对长留的责任,对天下的大爱。但无垢上仙眼中,就真是什么也没有,或许这才叫“目空一切”?
他衣饰华丽却并不张扬,周身始终笼着淡淡金光,高贵圣洁,仿佛半点不惹世间尘埃。跟白子画有些像,却又很不像。
花千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行礼拜见。
无垢的脾气显然比檀梵要正常多了。
“你就是花千骨?”
“是。”
无垢微微点头,看向白子画:“好久不见,你终于收徒了。”
“恩,此番也是带她下山游历。我刚见了檀梵,他让我顺路带点东西给你。”
无垢接过白子画递来的瓷瓶,打开来倒在掌心,见是一粒鲜红的丹药,不由抿嘴一笑:“倒是有心。他这些年过得怎样,又跟你耍小孩子脾气了吧?”
“变了很多,五仙中估计也只有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不问世事,一心清修。”
“虽不问世事,我也知道这些年为了抢夺神器,六界一团混乱,真够你收拾的。既然是出来游历,就留下来小住几日罢。”
“不了,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就此别过。”
无垢也不挽留,二人淡淡寒暄,淡淡道别。花千骨虽然很想在莲城里玩一玩,也只好乖乖跟着白子画离开。
心中细细一想,痴痴情深的紫薰姐姐,温文尔雅的东华上仙,脾气古怪的檀梵上仙,还有淡漠高贵的无垢上仙,再加上总是心忧天下的师父。五仙的性格还真是大不相同啊。
接着二人去往韶白门,卫昔已经在门中等着他们了。得知玉浊峰的掌门也同样遇害,弟子们都相当震惊。而知道长留上仙要来,又是各怀希冀与好奇。
花千骨跟着白子画飞临之时,三百多名女弟子在广场恭候,穿着各色的衣裙,一个比一个好看,花千骨被迷得眼花缭乱。
虽同处沙漠韶白门相比莲城更加隐秘,会时时随龙卷风游移迁徙,外人连位置都很难找到,何况是潜入派中杀人。
可弟子给雁停沙送饭菜入房时,她还好好的,去收拾碗筷时,她就被人杀害,只剩空空皮囊。所以之前被认定是派中弟子行凶,互相怀疑,却一直查不到线索和证据,掌门接任之事也一直搁置,却没想到玉浊峰也出了事。
饭菜?花千骨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太上来。
“家师跟澄渊掌门是否相识?”白子画询问道。
卫昔摇头,她一回来就立马做了这方面的调查,可是雁停沙和澄渊之间的联系实在是微乎其微:“也就在群仙宴上见过几次。”
白子画跟花千骨暂时在韶白门住下。白子画有心历练花千骨,交代她想办法查出真凶是谁,自己则只从旁点拨。
于是一下子,花千骨就忙开了。
雁停沙的房间还有尸体都保存完整,但花千骨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她以往见到的都是弱肉强食,还从未遇见过这种需要靠调查才能得出真相的事。而案件的难点在于,凶手杀了这两派掌门的动机一直不能明确,因此好几天过去,花千骨也逐一询问完相关弟子,却并未取得任何进展。
就在这时,卫昔送来了云隐的一封信。
原来澄渊的死讯在仙界传开之后,云隐意识到半年以前,茅山派的一个长老也被同样的手段杀害,但一直被认为是妖魔报复,吞噬了心肺。如今想来,应该也是同一人所为。
知道白子画和花千骨在调查此事,云隐连忙辗转将信送到了韶白门。
花千骨恍然大悟,她一直将雁停沙和澄渊视作跟凶手对立的一体,但或许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太大的联系,只是同为凶手杀的诸多人当中的两个罢了。
而照这样看来,他杀的可能还不仅仅是这三人。
花千骨托落十一、云隐还有糖宝帮忙细查。果然又发现了好几起,一年以前王屋山的松厉掌门久未出关,也是遭受如此杀害,还有祥雨罗汉、天将隐拿等……
花千骨才惊觉这凶手到底有多可怕,光是被他杀害已确实的,就有十余人,且都是在仙界有些名头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如此多受害者的话是因为私仇而报复的可能性不大。
无差别杀人?
难道凶手是个疯子么?那他又是怎么随机的挑选出这些受害者的呢?
花千骨想破了脑袋,突然觉得被师父半夜扔到什么坟坡去杀杀鬼怪,也比这个容易多了。
白子画道:“接连被杀那么多人,且都名头不小,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直到澄渊死后,这些事才被逐一揭开。”
花千骨顿时一震,的确,死者那么多,却一直没有人知道。就算有在追查真凶的,也都是在暗自进行。若不是发生了澄渊的事,大家还在藏着掖着,为什么要捂?除非其中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千骨往受害者的方向继续查下去,这才发现,被杀之人,几乎都做出过背德不义之事。
闭关被杀的松厉掌门,尸首被发现时,身边还躺了几个被凌虐致死的少女的尸首,说是闭关,其实是酒池肉林。而雁停沙对弟子一向严厉,严令禁止有七情六欲,失去贞操的弟子都会按门规处死,可是自己却同时与许多男子有染。而澄渊则是为了当上玉浊峰掌门,暗中杀害了自己的师父。
越往下查,事情牵涉得越广。而那些事一旦暴露,本派定是颜面尽失。所以许多门派就算之前有所疑虑,查到这些事之后,也都不好再往下查,更不敢对外声张。
兹事体大,白子画需要去面见帝君,先行离开了韶白门。而花千骨决定以雁停沙的死作为突破点,继续留在韶白门深入调查。毕竟这里不论是杀人现场还是尸身都保存的最为完整,别派人也最难混入。
瞌睡却把糖宝急个半死:“骨头,爹爹不是让你不要离开尊上身边么?”
“没关系的,这里有那么多漂亮姐姐保护我,不用担心。”
韶白门的弟子都很喜欢花千骨,经常不是送她漂亮衣裳,就是抢着给她扎辫子还有涂脂抹粉,俨然当成了玩偶娃娃。
花千骨只将雁停沙的事告诉了卫昔一个人。卫昔得知师父死因为何时,脸色惨白。
“千骨,姐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不要将事实真相告知其他弟子,否则本派一定大乱。”
花千骨点头,她知道雁停沙对弟子而言,是神一样的存在,而这形象一旦崩塌,的确会造成极大影响。
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凶手做这一切的动机难道是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哪里又不太对。
深夜,花千骨守在卫昔门前不远处,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中。一直等到几乎快要睡着了,这才见卫昔推门而出,偷偷离开了韶白门。
花千骨咧嘴一笑,立马跟上。
她原本怀疑过澄渊的师兄澄寂,但雁停沙死的时候他人在玉浊峰,许多人可以作证。而澄渊死的时候,卫昔也那么巧的正好代替韶白门出席大典。前两年一直到雁停沙被害,卫昔也一直都在外游历,没有人可以做不在场证明。并且花千骨查到,卫昔之所以一直离开韶白门在外,是因为雁停沙杀了她爱的人。
卫昔是雁停沙最疼爱的弟子,不许她因为感情背叛师门,所以杀了卫昔的恋人。卫昔无法违抗师命,只好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但是可以想象,一旦她无意中知道雁停沙其实自己与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又该受何种打击。
这样的话,就比较说得通了。只是,如果真是这样,她又为何要杀澄渊他们,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花千骨跟踪卫昔离开韶白门,行到戈壁上一座孤坟前面。却见卫昔跪在坟前失声痛哭,凄切至极。
“卫昔姐姐。”花千骨心头难过,慢慢走了出来。
卫昔吃惊的看着她,连忙擦掉眼泪。
“千骨……”
“是你师父杀了他对么?”
“是,但你相信我,我没有杀我师父。”
“我知道。”花千骨点点头,见卫昔如今这番模样,就晓得她也是刚刚知道一切,心痛爱人死得荒唐不值。
“你不要恨你师父。她也是被感情伤过,所以放荡形骸。但她应该是想保护你们的,所以才不让你们接近任何男人。可能她心底也是一直痛苦又矛盾的吧。”花千骨尝试着安慰卫昔。
卫昔点点头,擦干眼泪:“总之师父抚养我长大,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杀害她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线索再次断了,花千骨心情低落。回到住处,见糖宝又在睡,不由笑着摇头。
“糖宝!大懒虫!”
花千骨戳着糖宝肥肥的肚子,戳戳戳,继续戳。糖宝被戳得打了个滚,依然一动不动。花千骨顿时发现不对。
“糖宝!糖宝!”
可是不论她怎么喊,怎么叫,怎么抖来抖去,糖宝仿佛陷入昏迷了一般,始终没有醒来。
花千骨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努力平复心情,仔细检查,可是糖宝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体温、呼吸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只是睡着了。
“糖宝,你别吓娘亲。”
花千骨的手都有些抖了,拼命给糖宝输入内力,可是糖宝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花千骨完全慌了神,连忙带着糖宝离开韶白门去找白子画。
白子画刚下九重天,就见一个绿色的小球猛的冲进他怀里。
“师父!糖宝快死了!”花千骨几乎要哭出来,颤巍巍的小手捧着糖宝举到他面前。
白子画伸手探了探,有些啼笑皆非。
“糖宝没事,只是大劫将至,所以陷入了昏睡,在蓄积能量,以求顺利渡劫。”
“大劫将至?”
白子画点点头:“修仙者总是要经历天劫、地劫、死劫、往生劫、无相劫等各种劫数,才能修成正果,妖也一样,灵虫算是妖的一种。只是因修炼的法门进展各有不同,要历的劫也不同。”
“师父是说,糖宝经历过这次劫数,就可以变得更厉害了么?”
“对灵虫来说,历此劫即可脱胎换骨。等糖宝醒时,估计就长出翅膀来了。”
花千骨完全震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长出翅膀!我家糖宝要变成蝴蝶了!”
白子画微微扬起嘴角:“原本糖宝渡此劫应该找个隐秘之地,不被打扰,但估计不想离开你太久。”
“师父,此劫很危险么?”
白子画摇头:“但你也需好生照料它,助它安全渡过这关。”
“嗯嗯。”花千骨欢天喜地的捧着糖宝死劲亲上几口。
“师父,咱们直接去茅山吧,我已让云隐帮忙整理此案的卷宗,凶手不是卫昔,另有他人。”
白子画点点头,师徒二人直向茅山飞去。花千骨一落地,立马找了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铺上软布,将糖宝好生安置。看着晶莹剔透,无暇安睡的它,心头几多欢喜感动。
云隐将各案整理好的详细卷宗全部搬到她房内,忍不住摸摸她的包子头。
“怎么还是一点个子都没长啊!资料都在这了,需要帮忙么?”
花千骨看着云隐笑眯眯道:“暂时不用,师父带我出来游历,希望我不光要长本事,还要长脑子。我先看看吧,等遇到想不通的再找你帮忙。”
“好,那想不想吃……”
“莲藕清粥。”花千骨接口道。
二人相视而笑。
花千骨仔细的研究每一个被害者的背景、仇敌、死时的情况。查看每一份旁人的证供,如山的信息堆积脑海,乱成一团。但是始终找不到关键的,可以将所有人联系起来的线索。
而凶手的动机也十分的匪夷所思,表面上看上去,是在替仙界铲除败类,有点替天行道的意思。但如果真是那样,为何又要让这些人悄无声息的死掉?
哪怕是当着全部宾客的面扔下了澄渊的尸体,凶手也没有将他的恶行公布于众。花千骨设想自己,如果是很偏激的想要行侠仗义,那定然会让这些人死得大张旗鼓,颜面尽失。否则,也起不到敲山震虎,教化世人的作用。所以,她还是认为,凶手其实是在为了私仇而报复泄愤。
而只要是私仇,这些人之间,就一定有共同的联系。
可是会是什么养的私仇,居然牵扯到这么多人!几乎覆盖了整个仙界的各门各派。
花千骨觉得她只要能想通这点,就能明白对方的杀人动机,那么查出凶手是谁也就更进一步了。
但关在房间里几日几夜,花千骨依旧没有任何头绪。死者除了都是仙界德高望重之人外,几乎就再没有其他共同点,而且大都彼此并不熟识,有些甚至没有见过。
从现实中没办法找到交集,就只能从他们犯下的错里面找。
花千骨将他们各自被凶手认定的罪无可恕的死因一条条罗列出来,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终于,她眼前一亮,兴奋的跑去找云隐。
“云隐,我发现了一个关键点,就是从同样被杀害的霓漫天的师兄这里。在他之前,被害者的罪行是慢慢减小的。到他这里,一生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过是酒醉闹事打伤了人而已,事后也赔礼道歉了,但凶手还是杀了他。”
“你的意思是说?”
“可见凶手的杀人不光是判定罪行,还有另外一个依据。但他的基准一直在降低,也就是说符合他杀人条件的恶人,已经剩下越来越少了,这人罪行不大,甚至只是门派中的普通弟子。但是从这个人之后,他又开始杀了咱们茅山派的长老,澄渊掌门,雁停沙等罪比较重的人,这说明他在找不到符合他杀戮条件的人的时候,愤怒依然没有消除,便调整了另外一条判定线,又重新开始杀罪孽深重的人,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有了替天行道的意识,所以澄渊掌门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我觉得他要是再杀下一个,可能会将杀人原因公之于众,让对方身败名裂。”
云隐赞许的点点头:“但是光知道这个还是没有什么用。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的关键因素,还是不得而知。”
“但是我们知道了他杀人的心理过程,这样的话,范围就缩小了,只需要在蓬莱弟子之前的案件中,去寻找他的另一条杀人基线,就是那些死者的共同点,而且这种共同点是一定存在的。”
“明白了,而这共同点在他之后的这些人里却不一定有,所以这才导致我们一直找不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花千骨兴奋的点头:“对,就是这样!”
“那咱们一起再好好翻查一次前面这些人的!”
于是二人扔掉了后面一半卷宗,专心看前面的,私密、爱好等尽量一处都不放过的,寻找着那个关键性的突破点。
白子画对花千骨倒是并不担心,也不多加过问,只是在她试图得到一些信息有难度的时候帮她一把。
经过几天的沉睡,糖宝身上慢慢开始有了结丝的迹象,像一个蚕宝宝。花千骨时刻不敢掉以轻心,把它装在盒子里贴身携带。
云隐还要处理茅山派内事务,闲时过来帮忙。花千骨则将自己关在房内,闭门不出又是好几个昼夜。
这日弟子回报说中午送去的饭菜花千骨依旧一口没动,云隐只好亲自下厨煮了粥给花千骨送去。
“千骨,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都不饿么?吃点东西再想吧?”
花千骨愣了一愣,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惊喜的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什么?”云隐愣在那里。
“我知道这些死者的共同点是什么了。”花千骨激动的走来走去,“吃!他们都喜欢吃兔子肉!”
得道之人许多都已经不食五谷,戒了荤腥。但各派门规不同,像长留就并不禁止。所以花千骨幸运的能自己下厨,饱尝天下美味。但修仙之人讲究清心寡欲,当然还是不吃最好,偏偏被杀的所有人都是吃的。蓬莱弟子之前被杀的那些人,更是对兔肉情有独钟。之后被杀的人虽不知道吃没吃过兔肉,但都食荤腥。另外,花千骨记得雁停沙被杀时,桌上的菜里就有道兔肉。
而一直找不到有过什么恶行却被杀害的隐拿天将,则是因为一次狩猎中,一口气射了百余只兔子。
难道对方是个非常喜欢兔子的人?
但以凶手的能力,不论仇敌到底是谁,大仇也应该早就报了,只是愤怒未消,还在杀人泄愤,然后不知不觉,就将自己放到了一个审判者的位置。
花千骨将这个发现告诉了白子画,白子画微微点头。
“算是有点眉目了。再查查跟兔有关的案件吧,不一定是要跟这些人同样死法的。如果是第一次报仇,凶手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理智,杀人的手法应该更残忍、更简单粗暴。”
花千骨重重点头。
第二天夜深,白子画刚脱下长袍 ,就见花千骨兴高采烈的推门而入,只好再度披上。
“怎么了小骨?”
花千骨满腔的话顿时堵在嗓子眼里。看着师父眼睛都直了,口水哗哗的流。
“师父!果然,你说对了!看这个,两年前,齐云山十余名弟子被人一片片剔掉身上的肉拿去喂狗,他们被以仙法续命,就这样看着自己一点点被野狗吃掉,直到最后才死。齐云山到处都找不到凶手,而据他们的小师弟说,听到其中一个死者吹嘘过,他们下山捉鬼除妖时,好像杀了一个兔子精,分食了兔子肉。不过齐云山掌门不认为哪个妖魔有这个胆量和本事跑来为一只兔子报仇,就没往这个方向细查。我打听了一下,当时被杀的那个兔子精是个很漂亮的妖怪,名字叫做云牙。”
白子画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就是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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