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棋逢对手

相冯恨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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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净目瞪口呆。

    再一抬眸,长风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他这才发现,对方今日额间贴了一枚珍珠面花,与黑亮的瞳仁形成了强烈的色差对比。击得他心口一钝。

    那张面孔未施粉黛,却莹洁无瑕,仿佛玉做的人儿一般。

    “小师父保重。”

    她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而去。

    反倒是唤“方絮”的小宫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小吗?

    至少……比她还要大五岁。

    思及此处,他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

    走远了,看着就像萧瑟冬景里的一点红。

    他才这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道谢。

    傲慢无礼之人竟成了他自己。

    下一次,他想着,下一次一定要向她表达自己的谢意。

    再见长风已隔月余。

    在她的九岁生辰上,他负责代师父送上了一本《宗镜录》。

    是他亲手誊抄的。尽管他知道她未必会翻。

    在低头行礼时,唇齿间轻轻吐出一句:“多谢。”

    是谢上次的事。

    这声谢,有些迟到了。

    长风眸光微动,神情上却没有任何破绽,在接过礼物时,朗声将那两个字,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多谢。”

    她光明磊落。不拖不欠。

    只是自己的心生出万缕千丝,自顾自地开始了纠缠。

    “净照,你知道吗?”法净低低道,“殿下于我有恩,她不止一次地救过我……”

    六王子博昙惊讶地抬眼。

    法净跟他说起了那桩陈年旧事,说起了五王子胆大包天的龌龊,以及六公主看似无情却有情的襄助。

    “竟有此事?”

    六王子博昙神情怔怔地望着他,“我竟不知道,当年发生过这样的事……你为何提都未曾向我提过?”

    “我既无事,便不想你挂心。”法净顿了顿,“今日之所以说出,是不想你再对殿下和我有所误会……”

    “是误会吗?”六王子博昙抬眼,将声音压得更低,“前些天留宿越湖殿,难道不是事实?”

    “是事实,”法净没有否认,咬咬牙,“可也是被逼无奈。”

    “谁逼你了?”六王子博昙冷冷道。

    “亦是拜五王子所赐。”法净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犀利和冰冷,“是他在贺冬大典后,设了一个局……如果不是殿下及时醒来,把我带到越湖殿,那时我们便已身败名裂!”

    所以,我们又何需白耽了这虚名呢?

    他又想起长风冲他眨眨眼睛说的这句话。

    “殿下……”

    刚醒过来的他,乍闻此言,是表里如一的慌乱。

    “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当个和尚?”长风定定注视着他。

    “贫僧……愿继承先师遗志,潜心修行,普度众生……”

    “度众生前,小师父不如先度度我?”长风一副真心求商量的语气,听愣了法净。

    半晌,他方找回自己的神思,板起脸道:“殿下莫不是在挟恩图报?”

    “是啊。”长风竟然大方承认,转而问他,“不可以么?”

    法净一时语凝。

    “法净——”六王子博昙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父王只是禁了她的足,却并未断她的供给……你不必太过担心。”

    可法净依然坚持,“能不能让我见上殿下一面?”

    “没有父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去越湖殿探视……”

    “人进不去,那物呢?”法净看着张开的箱子道。

    ***

    “有人跟着我们。”

    下山时,寒食悄声对长风道。

    “对方是……”

    长风想问问对方是几个人,结果话还没有问出口,便被寒食一把推开:

    “小心!”

    长风跌坐在地,而一支箭矢深深地没入了她刚才站的地方,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气息未匀,只听“嗖嗖”数声,又是一连三支箭,破空而来。

    寒食忍无可忍,取出腰出的软剑一一格开,接着便朝箭矢来的方向攻刺而去。

    草丛轻荡,一抹青影急掠而过,寒食足下一点,紧紧跟了过去。

    “不要追!”长风喊道。

    可是已经晚了,寒食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已经不见踪影。

    长风环顾四顾,心知不妙,悄悄握紧了袖中的迷香。

    “说,为何要打听法净师父的行踪?”

    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咬字清晰,干净,还带有一丝疏离感,极具辨识度。

    长风缓缓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白衣少年。

    与一身缁衣的自己,宛如昼夜相对。

    不知是否是暮色四合的缘故,她竟觉得对方的眉眼竟有几分肖似法净。

    峨冠博带的法净。

    她面色冰冷,回敬道:“与你有什么相干?”

    “你……”白衣少年抬了抬眉梢,似乎是从没想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抿了抿嘴角,告诫道:“你最好如实回答。”

    “如果我不呢?”

    白衣少年向前踏了一步。

    长风却站着不动。

    彼此距离近了些,她才发现方才是错觉,白衣少年与法净并不像。

    尽管五官轮廓皆有少年人的分明棱角,并且年龄相仿,但同样身着白衣,举止间流露出来的气息却大相径庭。

    如果说法净是冰山下的火种,那眼前的少年便是温泉里的一颗夜明珠。

    前者是隐忍的矛盾体,可后者却是自信的发光体。

    他可以在白昼收敛光芒,也可以藏身水底沉浮。你无法探知其深浅,也不能准确估判其亮度。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价值绝非泛泛。

    少年亦将长风的样貌端详个仔细——

    平平无奇的长相和个头,可脸上却透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沉静。

    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而是心有所恃而不恐。

    可他向来擅长粉碎别人的凭恃,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长风等着他再近一步。

    少年如她所愿,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非她所想。

    在长风出手之前,少年一手制住了她,另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她的脖子,并慢慢收紧虎口。

    “放……”

    “早知道你那只袖子里有文章。”少年的笑意回温。

    胜券在握的感觉,令他发自内心的愉快。

    而长风,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