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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良真有点按捺不住了,用手在面前的桌上敲了几下,说,那好,你们谁告诉我,你们都没有立案,也没有交办。这个案子,为什么立了?人为什么抓了?
彭清源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某位领导交办?
在座的好几个人同时说,完全有这种可能。
赵德良说,既然是某个领导交办,而整个江南省的相关部门,又完全不清楚这件事,那么,就存在一种可能,这是一起私案而不是公案。他再次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语气颇有些严厉地说,同志们哪,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说,这是一起公案,那么,为什么至今没有人敢站出来说,案子是自己交办的?如果是一起私案,问题的性质就严重了。我们党和国家的执法机构,竟然会成为某个人的执法机构,这是什么?是共产党的江南省,还是某个人的江南省?你们都是神圣的执法者,执掌神圣的国家法器。难道说,在你们的权力范围之内,竟然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你们却一无所知?这件事,让我汗毛直竖,寝食难安。上次,省委的一次会议上,我放了一炮。我为什么要放这一炮?因为我觉得我们江南省有些事情就是怪,办事不讲程序,不讲原则,只讲关系讲权力。当时,我建议省纪委和省政法委组织一个联合检查组,在全省范围内,进行一次执法程序大检查。半个多月过去了,这样一个检查组,竟然组织不起来。既然全省的检查组织不起来,那么,我们能不能针对具体的案件进行检查?你们刚才也都说了,具体到我们现在研究的案件,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也可能不存在问题,那么,你们这些执法部门的最高长官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彭清源说,我看,可以由省检察院牵头,组织一个调查组,对我们刚才谈到的各种疑问,进行全面调查。
赵德良说,省检察院牵头也可以,但我个人觉得,规格低了。为什么这样说?我怀疑这样一起各执法部门都摸不清方向的案件背后,会有极其严重的职务犯罪。我看,就由尚玲同志牵头,你们在座的省市纪检部门以及省市检察部门的负责人,都参加,不仅仅只是挂个名,而是要组织抽调精干的力量参与,组成一个调查组,对这一案件,进行全面检查。尚玲同志,你看怎么样?
梅尚玲说,我听省委的。
因为赵德良亲自坐镇,一个以梅尚玲为主的专案领导小组,宣告成立。这个小组的规格非常高,组长是梅尚玲,正厅级干部,而副组长中有薛有天,是副部级干部,此外还有李福同等好几个正厅级。这样一个奇怪的领导小组,如果没有此前省委作出决定,要组织一次全省执法大检查的前提,没有赵德良在背后支撑,肯定建不起来。
各位领导分别表示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之后,赵德良从面前的文件夹中翻出一份文件,拿在手里,说,那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具体怎么做,由尚玲同志和你们几个负责同志商量和安排。我的意见很明确,今晚回去后,你们研究具体方案。明天,这个专案组,就要开始工作,并且将详细的工作计划,报到省委。还有一件事,正好你们都在这里,我也说一说。
赵德良举起手里的文件,挥了挥,说,我这里有一份文件,是有关雍州新城保安殴打业主事件的调查报告。这个调查报告,是雍州市公安局提出的,抄送的级别很高,我看看,分别有市政法委书记杨兴民同志,常务副市长邓初华同志,市长温瑞隆同志,市委书记彭清源同志,省政法委书记罗先晖同志,省长陈运达同志,最后还有我的名字。我看到各位领导同志,都在上面画了圈圈,认认真真作了批示,我也想在上面画个圈圈。可是,我提起这支笔,仿佛有千斤重,这个圈圈难画呀。
画了圈圈的人中有彭清源,彭清源显然想解释一下,赵德良伸手制止了他。接着说,这件案子,我相信大家即使没有深入了解,也一定听说了。几名打人的保安,相片已经登上了报纸,像我们的劳模一样大的照片,很风光呀。我不知道你们看过那篇报道没有,我是认真仔细地看过了。看过之后,我有一个疑问,几个被清退的保安,为什么要跑去打那些业主?他们是不是神经不正常?后来,我又仔细看了这份文件,这份文件,并没有回答我心中的这个疑问。
彭清源说,这件事,是我的错……
赵德良打断了他,说,我现在不想知道是谁的错,我只想知道,我心中的那个疑问,谁替我解开。既然我这个省委书记心中有这个疑问,相信看到那篇报道的所有市民,有同样的疑问。他把那份文件往面前的桌上一摔,说,这个疑问如果不能解决,这个案子,就不能结。我有个建议,这件案子,还是由市公安局主办,你们市检察院,可以派个小组提前介入。市公安局的专案组办什么?就办我心中的那个疑问,把那个疑问给我搞清楚,我要知道准确的令人信服的答案。那么,检察院的同志办什么?你们就给我办,一起看起来普通的案件,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高级干部画圈圈,我怀疑这起案件的背后,有权钱交易,有权力寻租。有没有,你们检察院去找答案。我给你们一个建议,你们组成的这个小组,既不需要对公安局负责,也不需要对检察院负责,直接对彭清源同志负责。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清源同志。办案经费如果不够,由清源同志解决。这个工作组,既不要在公安局办公,也不要在检察院办公,如果一时找不到办公地点,你们告诉我,我来替你们安排。
唐小舟早就听说,雍州新城的开发商是雍江地产公司。而雍江地产,又是新城实业的二级公司。新城实业,是江南省的大型企业集团,经营范围涉及房地产、酒店、娱乐、汽车销售等,随便拿出一家二级公司,都是江南省的顶级公司。新城实业的董事长名叫古昌华,是陈运达姐姐的儿子。陈运达的母亲去世早,他是由这个姐姐带大的。因此,对待古昌华,陈运达就像对待亲儿子一般。
雍新物业公司之所以如此嚣张,恰恰因为有陈运达的背景。
现在,赵德良要拿雍州新城的案子开刀,已经发出了一个极其明确信号,赵德良已经很清楚,黎兆平案的背后,是陈运达在操刀,目的就是要搞倒赵德良。而赵德良也完全不顾官场规矩了,决定和陈运达老帅相见,刺刀见红。
如果用下棋来比喻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权力斗争的话,当初,赵德良来江南省的时候,优势在陈运达这边,陈运达执黑先行,下的一步棋是将韦成鹏安插在赵德良身边。这步棋下得很霸道,也很无理。但在陈运达占尽天时地利的形势下,他没有在赵德良身边下一堆无理而且霸道的棋,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赵德良呢?显然不是弱手,一一应对,到了中盘时,明显处于优势。此时,陈运达开始打劫了,他找的劫材是黎兆平。这个劫打得又有点霸蛮和无理,但还算是一个劫,打得也算很有章法。赵德良如果不打这个劫,肯定会非常难受,打这个劫吧,又有些无处着力的感觉。打到现在,这个劫已经成了鸡肋,明智的做法,自然是放弃。可是,对方不仅没有放弃,而且摆出了死缠烂打的架式,打出了一个无理劫,即逮捕陆敏等四人。
此时,赵德良有些怒不可遏了,一面应劫,一面开了一个新劫,这个新劫,就是雍州新城。这个劫打下去,就不是损失几目子的问题,而是生死劫。这个劫,陈运达是不敢打下去的,因为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筹码和赵德良交换。
唐小舟暗想,好一招围魏救赵,实在是太绝了。显然,赵德良早就可以打这个劫,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实际上是留有余地。当他采取这一行动之时,陈运达便应该看明白形势,他如果一味地缠打,赵德良很可能痛下杀手了。
几天后,雍州新城方面传出了大动静。公安部门拘捕了雍江地产总经理郭怀宇、副总经理梁佑龙以及雍新物业总经理刘绍元等十一人,同时,检察院带走了一名副区长和区国土局局长、两名副局长、三名科长。
对于这一事件,媒体高调介入,当天晚上的电视新闻,播出了雍江地产十一人被捕的消息。电视记者甚至高调采访了新城实业董事长古昌华。电视记者电话采访古昌华时说,有人报料说,古总是雍江地产的大股东,是不是真的?古昌华说,他确实是雍江地产的创始人之一,不过,现在已经退出了雍江地产,他本人在雍江地产没有一点股份,雍江地产已经与他以及他的新城实业,没有任何联系。记者进一步提问,古昌华说,我能告诉你的是,雍江地产已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我本人是否涉案的问题,我能告诉你的是,你既然能打电话给我,就说明,我是自由的。说完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报纸虽然比电视慢,但可以更加深入,雍州的几大报,均登载了这一消息,三份都市类报纸,甚至在头版发大幅照片,又在本地新闻版用整版篇幅登载这一新闻。这一事件原本在当地造成过巨大轰动,此时公安局和检察院同时逮捕多人,其震动程度,甚至不弱于一年前的反黑风暴。
时间也非常凑巧,各大报登载这一消息的当天,恰好是省委常委会。会议开始前,唐小舟进去给赵德良放茶杯,听到里面议论十分热烈,全都是雍州新城的事,直到陈运达黑着一张脸进来,议论声才嘎然而止。
赵德良随后走进了会议室,坐下来后,先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文件,然后宣布会议开始。
赵德良说,今天会议的议题,几天前已经通知过了,主要是研究部分市级政府班子的配备问题。各市州的党代会已经召开,党委班子,已经配齐了。正因为配备党委班子,政府班子出现了一些职缺,如果不及时补上,可能影响到各级政府工作的正常开展。几个市州党委纷纷向省委提出建议,希望尽快把政府班子配齐。省委也有不少同志认为,这事不宜拖,最好尽快确定提名,以便各级人代会通过。省委组织部的同志非常辛苦,先是在配备党委班子时,忙了差不多一年,现在又为了配备政府班子,忙了好几个月。六月份,组织部提交了一个初步方案,当时在书记会上议了一下,根据书记会精神作了适当调整,从而形成了今天的方案。下面,请昭武同志介绍具体方案。
马昭武开始介绍这次组织考察情况。此次需要调整的副厅级以上职位共有一百一十五个,主要是各地级市的副市长以上领导以及省属各厅局的行政主官等。这一百一十五个职位,是年初就列入考察目标的。但是,半年多时间里,出现了一些变化,其中因病去世一人,因个人原因辞职一人,因刑事罪入狱一人,因职务犯罪被双规或者判刑五人,此外因为其他原因,被补充进党口十四人。针对这一情况,组织部提出了一个二十二人的增补名单。这个名单,是组织部集体研究提出的,是否适合,由常委会集体讨论决定。
大名单在发给各常委的议事项中,已经列出了。增补名单由于某种原因,未能列进去,马昭武只好现场一一宣读。
唐小舟注意到,陈运达的脸色一直非常难看,对于马昭武宣读的名单,似乎漫不经心。念到第七个名字时,出现了卢新华的名字。唐小舟愣了一下,再去看陈运达,发现他正抬头望着马昭武,脸色也显得有些变化。
马昭武说,卢新华,现任雍州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拟任岳衡市副市长。
省政府办是正厅级,雍州市属于低配,虽然也称政府办,实际却低半级,是副厅。卢新华的职务显得有点乱,他是副秘书长,理论上,应该属于正处级。同时,他又是办公厅主任,这个职务,既可以由秘书长兼任,也可以单独任命。由秘书长兼任时,便是副厅。卢新华由省里调往雍州市,原就是副厅,最初是考虑安排副市长的,这一职位未能得到人大票选通过,才安排了办公厅职务。现在安排到岳衡市当副市长,级别没有丝毫变化,都是副厅,职位却变了,由二线到了一线,且有了实权,显然也属于提拔。
此次的黎兆平事件,卢新华可是得力干将之一,赵德良却将他提拔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小舟确实糊涂了。
接下来,更令唐小舟糊涂的是,被提拔的并不仅仅只是卢新华,此次事件中另一个得力干将林志国也被提拔了,拟任职务,德山市副市长。
林志国和卢新华的情况类似,他本人由岳衡县县委书记提上来担任政府副秘书长。岳衡和雍州不同,只是正地级市,政府秘书长只是正处级,极少数可能是副厅级。林志国一方面被提了副厅,另一方面,又安排了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属于超级低配了。现在调任德山任副市长,级别没有变,职位却是向前大跨了一步。当初,陈运达、黎兆平等人极其努力地为林志国活动,赵德良挖空心思,压着林志国,不肯将他提上来。这次,他如此一闹,反倒是升了,赵德良到底想干什么?
转而一想,齐天胜、卢新华和林志国三个人,是陈运达目前最得力的三个人,正在替他当前锋呢。赵德良提拔了卢新华和林志国,却对最应该提的齐天胜没有半个字,会不会是赵德良使的一招反间计?似乎还不仅仅是反间计,同时还可能是欲擒故纵计。
为什么说是欲擒故纵?很简单,政府秘书长是任命的。如果说提拔卢新华以及林志国到更高一级担任秘书长,只需要在常委会上定下来,公示之后,立即可以下达任命。政府机关的实职,却需要通过人大选举。赵德良在常委会上给了他们两人副市长的实职,确实是大力提拔了。可这个提拔,还只是画在墙上的一块大饼。他赵德良可以让他们去竞选副市长,也完全可以让他们不当选。一旦竞选失败,所有的位置,全都已经安排满了,这两个人,实际就被挂了起来。
将来的竞选,到底是胜还是败,完全取决于两人对赵德良的态度。显然,赵德良此举,是在暗示:我既可以让你起来,也可以让你下去。何去何从,你自己拿稳了。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有。这一举动,会不会是赵德良递给陈运达的橄榄枝?如果说,赵德良在使出暗渡陈仓之计后,又使出一招投石问路计呢?他以这种方式向陈运达暗示:你陈运达别自以为聪明,你如果要斗下去,我不是没有办法,相反,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退一步呢?我们毕竟是一方诸侯,也是可以和衷共济的。若真是如此,这就是赵德良向陈运达发出的停战信号。
对于马昭武提出的增补名单,有人提出异议,林志国是岳衡市政府办主任,主持政府办工作,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当岳衡市副市长,一定要把他调到德山去?如果说,让林志国当岳衡市副市长,而直接将卢新华调任德山副市长,是不是更合理一些?
对此,马昭武解释说,当初,组织部也考虑过这一意见,仔细权衡后,觉得还是现在这个方案更合理一些。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卢新华是雍州市政府副秘书长,担任岳衡市副市长和德山市副市长,都是副厅级,从行政级别上看,并没有区别。但因为岳衡市是雍州的卫星市,受雍州经济辐射力大,经济总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德山市。从这种意义上说,岳衡市副市长的权重,显得更加重要一些。而林志国在岳衡搞的时间比较长,长时间在一地为官,不太符合党的用人原则,调到一个新的地方,自然更有必要。
唐小舟知道,马昭武所说,确实有其道理,可这件事,又并不是不能从别的方面找到解释。林志国在岳衡市经营了几年,已经有了相当的人脉基础。如果让他在岳衡市参选副市长,胜出的希望非常之大。赵德良所留的后着,也就失去作用。将卢新华放到岳衡而将林志国放到德山,两人都去了没有太多人脉基础的地方,将来要对这两个地方的选举进行操控,就容易得多。
会议的最后一项议题,是省级班子的调整建议。省级班子的调整,江南省常委会只有建议权。而且,也不可能由省委组织部提出,这一项,是赵德良本人提出的。
赵德良说,清源同志到雍州任职以后,省政府班子,有了两个职缺。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尤其是少了常务副省长,运达同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很多。我希望在这次党代会前后,中央能把省政府的班子也配齐。有关这一点,我和中组部交换过意见,他们的想法,还是先走程序,由江南省先推荐人选。我反复思考,又征求了部分同志的意见,大家一致认为,推荐温瑞隆同志担任副省长,下一步再增选常委。
有关这一点,对于唐小舟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他没有丝毫意外。陈运达却不同,他一下子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说出来。
接着,赵德良说了推荐温瑞隆的几大理由。这种理由是很好找的,如果要从下面市里提拔常务副省长,确实没有人比温瑞隆更适合。在座的常委们,即使想将自己的某个人推上去,也清楚,这一推荐,还要经中央最后确认,自己推上的人如果不得力,最终也是枉然。
赵德良的这一提议,出现的惟一不和谐音来自陈运达。陈运达说,推荐温瑞隆同志,我没有任何意见。不过,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是不是像上次推荐雍州市委书记人选一样,来个双保险?如果大家认同我的看法,我提议把余丹鸿同志也报上去。
他这话一说,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种沉默,后来被余丹鸿本人打破了。余丹鸿说,我非常感谢运达省长对我的信任和器重。不过,在这里,我想表个态,与温瑞隆同志相比,我的工作做得还很不够,差距非常大。这一点,我心里是有数的。我建议省委,还是上报温瑞隆同志。
余丹鸿此言一出,所有的常委,都非常意外。如果让余丹鸿和彭清源争市委书记,两人显然不在同一个重量级。而现在,是和温瑞隆争常务副省长,无论如何,就不会有差距了。不仅没有差距,余丹鸿作为省委常委,应该比温瑞隆这个单纯的副省级更有优势。大家自然也都听明白了他的话意,他是要放弃竞争。为什么会放弃?谁都不明白。
赵德良问,其他同志呢?大家都说说。
其他常委纷纷表态,全部支持推荐温瑞隆。
通过之后,自然有人会提到雍州市市长问题。赵德良说,大家觉得郑砚华同志怎么样?
这又是一个不二人选。仅就江南省的情况看,有资格担任雍州市长的人选,自然不止郑砚华一个,比如几位非常委副省长,完全有资格担任这一职务。可是,谁会提名推荐这些副省长?陈运达肯定不会,在省政府,他最信得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原副省长尹越。然而,尹越进了监狱,别的副省长,和陈运达共事的时间不短,或多或少有些矛盾。既然陈运达不肯推荐这些人,其他人推荐,分量稍嫌不足。何况,当雍州市长,还需要彭清源这个市委书记首肯吧,明知彭清源可能强烈反对,自己又何必惹他不高兴?
有关郑砚华的提议,同样顺利通过。
到此,会议应该结束了。赵德良例行公事地问,其他同志还有没有事。
政协主席邵伯雄说,赵书记,我能不能说几句?
赵德良说,伯雄主席,你说。
邵伯雄的行政级别和赵德良相同,都是正部级,但位高权不重。很早以前,政协主席是省委常委,那时,这个职位的分量要重一些。现在除了书记兼的人大主任是常委之外,人大和政协,都没有常委。相关负责人参加常委会,只有列席资格。
邵伯雄说,今年是省委换届,两年后,就是人大政协换届。我在政协搞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下次换届,肯定要下。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我想提请省委,是不是现在考虑一下两年后政协的人事布局?如果要考虑布局的话,明年初的两会,就得有所行动,至少要考虑安排一个副主席。
赵德良说,伯雄主席就这一问题,已经和我交换过很多次意见了。现在,伯雄主席既然再一次提起,而且是在常委扩大会议上提起,我看就议一议吧。伯雄主席,上次,我建议你考虑一下推荐接班人,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邵伯雄说,赵书记这个任务不好完成啊。但不好完成也要无条件完成。我和政协的几位副主席反复商讨过,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认为罗先晖同志比较合适。
罗先晖在住院,未能出席今晚的常委会。对于罗先晖来说,这是一次升职,同时,在另一些人的眼里,这也是一次对主航道的偏离。他现在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副部级。如果能够担任政协主席,便完成了关键性半级的升迁。问题是,这半级和其他主流官场的半级是不同的,除非实在无路可走,几乎没有人希望升这半级。更何况,升这半级还有一个麻烦,先只能去担任副主席,两年后,才可能接任主席职务。这两年时间里,一旦出现变化,可能什么都没了。
其他处于主流官场的人,一定不会注意这一职位。这样一个职位拿到常委会来讨论的话,几乎所有人都会表示同意。这个话题,绝大多数常委都不太关注,很快就通过了。通过之后,自然又冒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罗先晖如果担任政协副主席,谁来接替政法委书记一职?
彭清源说,这个议题,没什么多余的讨论空间。政法委书记和别的职务不同,一定要在公检法工作过,具有相当经验。除了杨泰丰同志,我看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我提名杨泰丰同志担任政法委书记。
就算有人还想争一争,最后会发现,这个提名竟然是水到渠成。历史上,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厅长,都是二者合一的职位。只不过前些年出现了一点变化,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厅长分离了。但这段时间并不长,渐渐又趋于合一。目前,全国范围内,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厅长分别为两个人的,只有几个省。江南省自然也不想出这个风头,只不过罗先晖处于政法委书记这个职位,又不好往下任命,让他多兼一个公安厅长。现在,罗先晖既然让出了政法委书记一职,杨泰丰升任,是大势所趋。
这次常委会开得非常和谐,大概是近十余年来,讨论人事的常委会中,最为平静的。会上,除了个别常委就某方面提一些咨询性意见外,没有反对意见,更没有激烈争论,这在此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有两大原因,第一大原因,赵德良和马昭武弄出的这个方案,兼顾了各方面的利益,至少表面上看,是相对公平的。第二大原因,身为二号人物的陈运达今天几乎没有发表意见。
对于唐小舟来说,每一天的开始都是一样的。
他刚刚从赵德良的办公室出来,余丹鸿来了。最近一段时间,余丹鸿在赵德良的办公室往往受煎熬,可又没办法,这是他的工作,他不能将工作扔掉。从这一点上说,唐小舟还是挺佩服余丹鸿的。如果换一个人,早开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余丹鸿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近几年如果不能向上走一走,肯定就没有机会了。而近几年,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人,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赵德良,一个是陈运达。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将所有希望押在陈运达身上,却不料最终控盘的是赵德良。这就叫愿赌服输,既然当初你已经赌了,现在也证明你输了,你还能如何?不想服输,结局只可能更惨。
唐小舟自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关注余丹鸿,他自己的事,已经够令他头大了。
唐小枚成了他一个麻烦,怎样处理这个麻烦?他始终没有想到好的办法。有时,他也想,对待这种无耻小人,就一定得动用无耻的办法。转而他又想,这一步一定不能迈,一旦迈出,就要突破一根底线。人生有多少根底线供你突破?应该没有几根,这有限的几根底线一旦被突破,你定然成为另一种人。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余丹鸿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平常,余丹鸿或者到唐小舟的办公室转转,或者直接走。就算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转一遭,说正经话的时候少,说废话的时候多。毕竟,他是厅领导,如果有事要找唐小舟,可以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个电话把他召下去,何必主动来到唐小舟的办公室谈工作,像是下级向上级汇报一样?
可今天,余丹鸿一迈进门,唐小舟便意识到有些特别。
扯了几句闲话,余丹鸿说,小舟啊。那个唐小枚在到处告状,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唐小舟说,我听说了一些,正为这事烦呢。
余丹鸿说,是啊,这种事,谁碰到谁心烦。可光心烦不行啊,你恐怕要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唐小舟说,这件事给我的教训真是太深刻了,这几天,我为了这件事烦得要死。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丹鸿说,我估计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难受一下,给你造成负面影响,出一出胸中的恶气。
唐小舟说,如果她仅仅只是这一目的,那她已经达到了啊,为什么还盯着告?而且,还编出那么多无中生有的东西。说什么四年前我们就已经在一起。四年前她才多大?那时她还在读高二吧,我怎么会认识她?
余丹鸿说,这事,如果说出来,肯定不是事。问题也正在这里,不是事的事,自然不需要摆出来说,结果,大家都搁在心里了。搁在心里,那就是事了。所以,你还是要想一想办法,看怎么处理一下。
唐小舟说,秘书长,您这方面的经验丰富……
话刚到这里,他就意识到说错了。都是这事闹的,使得他失去了谨小慎微,说话不用脑,才会令这种不靠谱的话轻易溜了出来。什么叫您这方面经验丰富?他的原意是想说,您是秘书长,经历多阅历广,处理危机的经验极其丰富,您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可这么一长串话,显然不适合说,他想尽可能简略,就简成了您这方面经验丰富。
余丹鸿的脸色果然变了,不待他说完,立即转过身,一边向外走,一边挥手说,我没有经验,没有经验。我哪有什么经验啊。
余丹鸿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时,唐小舟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个耳光。
就在唐小舟愣神的时候,陈运达跨了进来。省长竟然没有预先通知就来了,显得那么的不合常规。唐小舟有点不知所措,连忙站起来迎接。
陈运达说,德良同志有时间没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和他谈。
唐小舟再次吃了一惊。就算陈运达是省长,他要见赵德良,也应该预约一下,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也是游戏规则。现在,陈运达竟然没有预约,直接跑来了,显得很不正常。
唐小舟问,你给赵书记打过电话了?
省长要见省长书记,确实不需要通过秘书预约,直接打赵德良办公室的电话就行。
陈运达说,没有,我刚好到省委来办点事,顺便过来。
唐小舟说,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赵书记的有没有时间。
进入赵德良的办公室,将陈运达求见的消息告诉赵德良。赵德良倒不显得惊讶,表情异常平静,问唐小舟,我知道了,你让运达同志十分钟后过来。
唐小舟觉得,这个十分钟很有讲究,既有可能是赵德良要摆一摆省委书记的谱,在这场由陈运达发起的战争中,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这个谱,他是应该摆的。至少,他应该让陈运达明白,此前,他是江南省职务上的老大,现在,他已经毫无争议地成了江南省官场的老大。此外,赵德良可能还需要思考一下,陈运达这么急着来见自己,到底所为何事,自己需要做怎样的准备?
回到办公室,陈运达立即站起来,显然准备去见赵德良。唐小舟说,赵书记正在和北京通电话,请陈省长稍等片刻。
陈运达只好坐下来。唐小舟为他倒上茶。陈运达问,小舟啊,你来办公厅多长时间了?
唐小舟说,快三年了。
陈运达说,哦,三年了吗?那应该动一动了。
唐小舟微微一愣,暗想,这可真是奇怪了,前不久,余丹鸿曾两次说过同样的话。现在,陈运达又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运达大概见唐小舟不回答,又说,这三年,你干得很出色,大家有目共睹。你放心,你自己不好开口,我帮你说。像你这样年轻有为,德才兼备的年轻人,我们一经发现,就应该大力培养。下次常委会研究人事的时候,我会提出来。
唐小舟说,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陈省长。
陈运达摆了摆手说,你不用谢我,只要你能为党的事业为人民的事业做贡献,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唐小舟虚情假意地说,这几年,陈省长一直在关注我支持我,我心里有数的。陈省长,你等一下,我看赵书记的电话打完没有。
说过之后,唐小舟再一次出门,来到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看,见唐小舟进来,便说,你让运达同志过来吧。唐小舟又返回,请陈运达到赵德良的办公室。如果是下面市州的干部或者省里其他干部,唐小舟一定会领着进去。陈运达的身份不同,唐小舟并没有干这件事,而是端着陈运达的茶杯,跟在他的后面。赵德良的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这是唐小舟离开时故意留下的。如果是他领着过来,由他伸手敲门,很正常。陈运达的身份毕竟不同,他不可能在前面引路,又不好让陈运达主动敲门,将门虚掩着,给陈运达推门而入,提供了机会。
陈运达进去的同时,唐小舟向前抢了一步,紧跟着陈运达进去。赵德良仍然埋头看文件,唐小舟便说,赵书记,陈省长来了。
赵德良连忙抬起头,同时将手中的文件放下,人已经站起来。赵德良说,运达同志来了,请坐。
唐小舟请陈运达在沙发上坐下,将茶杯摆在他的面前。赵德良已经绕过办公桌,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唐小舟立即走过去,将赵德良的茶杯拿过来。然后悄悄离开,顺手把门带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人还没坐下,有电话进来了,是王宗平。
王宗平说,被龙晓鹏逮捕的四个人已经救出,龙晓鹏已经被市纪委控制。
唐小舟很想知道赵德良和陈运达谈话的内容,借助这个机会,进了书记的办公室,恰好听到赵德良说,你不是将,我也不是相。你不是廉颇,我也不是蔺相如。但我一直在想,我们的老祖宗总结出的这个和字,真是太深刻了。和则贵,和则兴,和则旺。
陈运达说,德良书记对这个和字,理解得非常透彻。我一定要好好地思考一下这个和字。
赵德良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唐小舟,问道,小舟,什么事?
唐小舟看了陈运达一眼,然后说,我刚听到一个消息,找到龙晓鹏了。
赵德良轻轻地哦了一声,问,他说明逮捕程序来源了?
唐小舟说,没有,他什么都不肯说。
陈运达问,被他抓的那四个人呢?
唐小舟说,带回市纪委了,要录口供。
陈运达说,黎兆平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最近一段时间,我找人对这件案子摸了一下底,发现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别的不说,黎兆平是否受贿,到现在都没有定论。德良同志,我想,与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问题,要查,一定要严查。但另一件事,我们也不能不考虑。既然直到今天,黎兆平同志是否受贿,都没有确凿证据,那就应该对他解除双规。等案子查清楚以后,再决定是否给他恢复名誉。
赵德良说,有关这件案子,省纪委尚玲同志正在调查呢,还是由他们去搞吧。
唐小舟知道两位领导的事还没谈完,他留在这里不是适合的。对于他来说,能够听到只言片语已经足够。一边向外走的时候,他一边想,陈运达看来是来解决问题的,或者说是一次危机公关。
中国有句古话,相逢一笑泯恩仇。恩仇真能泯灭消除?不一定,只不过时过境迁,许多东西可以淡化,尤其出于权力平衡的需要,妥协往往是解决矛盾的最佳途径。
黎兆平案出来之时,唐小舟也曾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陈运达组织的一次对赵德良的围剿,当时他就曾设想过了局。直到赵德良召集纪检、检察部门相关领导会议,部署成立两个调查组,唐小舟才在心中大大地欢呼了一声。赵德良的这次绝地反击,用的可是核武器和精确致导,这样的打击,对于陈运达,绝对是致命的。陈运达大概也看清了面前的局势,才会不经预约,直接跑来见赵德良。唐小舟已经意识到,陈运达主动接近赵德良,肯定是来化解危机的,只是不明白,面对这场空前危机,陈运达到底有什么良策。
现在,唐小舟明白了,赵德良在玩权力平衡,陈运达同样深谙此道。他所使用的方法,想起来复杂做起来简单,只要在赵德良面前表现一种姿态,赵德良便会同他握手言和。
最终的妥协,让唐小舟心里不爽,觉得两人只是打了一个平手,仔细一想,这才是最符合官场规律的结局,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
赵德良和陈运达谈话的时间很长,整个上午,两人都在办公室里谈话。他们那里不结束,唐小舟不敢安排别的活动。整个上午的活动,只得临时取消。不仅上午的安排全变了,下午和晚上,也都随之变动。晚上,赵德良要去看望党代会筹备组。为了党代会,省委办公厅组建了一个庞大的班子,住在迎宾馆,其中省委办公厅和政研室组成的写作组最辛苦,已经干了三个月,最主要任务,就是替赵德良写一个长篇报告。余丹鸿的意思,报告撰写组干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很疲劳,希望赵德良去鼓舞一下士气。
下班前,赵德良把唐小舟叫进他的办公室,说,晚上的活动,你就不去了。晚一点,我们去医院看望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你去准备一点礼品。唐小舟答应一声,正准备离去,赵德良又说,你给尚玲同志打个电话,让她和我一起去迎宾馆。
唐小舟返回办公室,给梅尚玲打过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一处的电话,找孔思勤。
孔思勤接起电话时,口气非常冷淡,问,首长,有何指示?
唐小舟原想,很久没和孔思勤在一起了,甚至电话或者短信联系都没了,今天恰好要买礼品,女人在这方面比较内行,让她陪自己去采购,才打了这个电话,听到她的语气,他略愣了一下,并没有立即说明理由,而是问道,晚饭怎么安排?
孔思勤说,谢谢首长关心,我已经约了人。
唐小舟轻轻地哦了一声,却没有挂断电话。
孔思勤反问,首长还有指示吗?
唐小舟想,可能是唐小枚的事,让她不高兴了吧?这件事已经让自己烦透了,真的和孔思勤单独在一起,她若提及此事,自己可能控制不住,搞不好两人会大吵一架。既然如此,冷一段时间再说好了。
他说,那就算了。随即挂断了电话。他以为孔思勤会很快打电话过来,心里想着应该怎样应答,可过了半个多小时,电话响了好几次,全都不是孔思勤。他有一种预感,这丫头是真的不高兴了。
没有约到孔思勤,只好独自去吃晚饭,然后再独自去购买礼品。
无论是独自吃饭,还是随后购物,唐小舟心中,都有一种不得趣的感觉。他也想到,这种不得趣,很可能与孔思勤的拒绝有关。唐小枚那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应该怎样制止她的疯狂报复?面对这种女人,他若不想采取极端手段,还真有种无力之感。这种时候,他是真的很希望孔思勤能够给自己心理和精神上的安慰,也只能是她能给自己这样的安慰。岂知正是她,给了自己一张冷脸。
唐小舟一再告诫自己,不得趣并非因为此事,而是因为赵德良晚上的活动。
赵德良去看望写作组,只有一个原因,他对正在写作的报告极其重视。这也可以想象,到江南省三年了,从未正式提出自己的施政纲领,省里已经有很多老干部在不同场合表示过困惑、疑问甚至批评。唐小舟一直以为,赵德良之所以迟迟不提出施政纲领,是因为他觉得时机不成熟,权力不稳嘛。现在恰逢党代会,又是他的权力极其巩固的时候,此时提出施政纲领,正当其时。赵德良显然也有此意,对于这次党代会报告的写作,异常重视。早在半年多以前,赵德良便要求办公厅和政研室着手准备,余丹鸿为此召集过多次会议,希望大家群策群力,确定本次报告的提纲和主题。
唐小舟自认为对赵德良已经充分理解,他提了一个主题:招商兴省,产业富民,努力建设两型社会。这个主题的根本要点在产业富民。他这里所说的招商,是指通过招商引资获得的大项目。这样的项目,对一省一市经济,具有巨大的拉动作用,不能不抓。另一方面,那些中小型项目,尤其是因地制宜的乡镇项目,一旦形成产业化,就是富民的好项目,是造血项目。赵德良之所以在大年初一跑去看一间小不起眼的乡镇企业,恰恰着眼于产业富民。而所有一切的关键,在于两型社会,恰好和中央的和谐社会成为呼应。所谓两型社会,也就是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这实际上给和谐社会提供了一个更为准确的阐释。唐小舟为此得意过很长时间,以为赵德良一定会采用自己的这一提法。
可令他没料到的是,赵德良确定拍板的主题,竟然是,解放思想,大胆创新,努力建设幸福和谐江南。这个主题,实在是太平庸了。如果唐小舟不是赵德良的秘书,对赵德良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和理解,如果还是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记者,一定会认为,这个赵德良是个无能之辈,是个没脑子的家伙。
唐小舟对赵德良怀有很深的感情,他不希望民众对赵德良产生这样的想法,可赵德良竟然确定了这一主题,他也无能为力。许多次,他都想找个机会向赵德良进言,每次想得很好,一旦见了赵德良,又觉得自己和赵德良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这样的话,不应该由自己来说,因为自己不够分量。为此,他也曾和彭清源、郑砚华等接触过,希望通过他们向赵德良进言。
他分别和这两个人聊过,可刚刚提起话头,人家就打断了。
赵德良非常重视这个写作班子,已经几次听取他们的汇报,并且每一次都要作长篇大论的指示。可这些指示,在唐小舟听来,实在是太平庸。唐小舟跟在赵德良身边,觉得每一件事,都能让自己学到很多东西,惟独这件事,让他觉得郁闷。故此,赵德良每次去这个写作班子,唐小舟都觉得是一次煎熬。
虽然这次不用跟着赵德良去煎熬,可想起此事,唐小舟心里就不爽。
买好礼品,来到迎宾馆和冯彪碰头。冯彪说,赵书记已经和写作班子的成员吃过饭,目前在和梅尚玲谈事。可能还要等一下。
唐小舟于是坐在车上等。此时收到徐雅宫的短信。徐雅宫说,师傅,专题部收到一封信,是一个叫唐小枚的人写的,好像还有其他部门也都收到了。
唐小舟心里猛一阵烦躁,恨不得砸掉什么。想了想,他回了几个字:一个疯子,别理她。
徐雅宫的短信很快回来了,说,她到处寄,对你的影响不好吧?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惹麻烦?现在已经是麻烦了。这种麻烦很让人无奈,就像皮肤深处的痒,不一定对你造成危害,却让你难受。唐小舟回复说,麻烦也是没办法的事。
徐雅宫说,你为什么不想想办法?
唐小舟想,能有什么办法可想?把她打一顿?那不是自己能做的事,起诉她诽谤?同样是给自己惹麻烦。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个话题没法往下谈,他只好不回。
赵德良和梅尚玲出来了,唐小舟连忙下车,接过赵德良的包。梅尚玲自己有车,没有上赵德良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