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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丽华满着刘成雨先后谈过五个男朋友。第一个,刘成雨知道后,逼着他们分手了。第二个,被刘成雨找人打了一顿,也分手了。第三个,刘成雨找人去说,郭丽华是被别人包养的,否则,她一个宾馆服务员,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房子,有那么多的钱?人家一听,立即退了。第五个男朋友被刘成雨逼走后,郭丽华意识到,刘成雨是不会让自己好过了,决定报复他。
她所想到的报复办法是设法怀上了刘成雨的孩子。刘成雨知道郭丽华怀孕后,数次要求她堕胎,郭丽华坚决不干。刘成雨先是让秘书来劝她,又威胁她,见她完全不听,刘成雨开始虐待她,数次对她进行每打。在又一次被每打后,她逃走了,独自去了深圳。她说,她不得不走,如果留下来,刘成雨一定会打死她。逃到深圳后,她独自生下了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
等孩子两岁后,她带着孩子回来找刘成雨,没想到刘成雨根本不认这件事,连面都不肯见。她在陵丘市数次上访,没有任何结果,只好抱着孩子来到省里上访省信访办接下了这个信访件,如同捧了一只刺狠。理由很简单,事件涉及一位市长,市委常委。这样的干部,只有省委常委会才有权决定其命运。将此事向常委会报告?绝对不行,信访办拿到的,只是郭丽华的自诉状,是否属实,未经证实,必须经过调查取证。可这个调查取证由谁来搞?信访办没有这样的权力。信访办唯一可做的,便是将信访件转给陵丘市信访办以及省监察厅。
监察厅也好,省纪委也好,根本无权决定是否调查一名市长,此事必须通过省委。但是,仅凭郭丽华的自诉件,省委也不可能同意调查一名市长,必须有其他材料证实郭丽华的自诉属实或部分属实。而处理这个信访件的,是纪委或者监察厅的信访室,他们同样无权进行此类调查,唯一可行的做法,是将信访件批转给陵丘市纪委。
也就是说,这个球,最终肯定抛给了陵丘市。陵丘市当然不可能再把球抛给别人,他们不得不进行调查。可是,无论是陵丘市信访办还是陵丘市纪委,级别都低于刘成雨,他们不可能对自己的市长进行全面调查。
唐小舟看到的报告中,便有陵丘市纪委和信访办联名的回复件。这样的回复件,具有怎样的公信力,唐小舟是持怀疑态度的。陵丘的回复称,郭丽华确实在陵丘市委招待所当过服务员,人长得比较漂亮,结交很广,平常来往的男性多,个人生活相对复杂。曾经发生过三个男青年闹上招待所事件,这三个人都争说是郭丽华的男朋友,逼着郭丽华承认只有一个是唯一。这件事闹得招待所很被动,事后劝退了郭丽华。郭丽华离开招待所后,曾和某个男人在陵丘市租房同居,同时又和别的男人来往。此事被同居男发发现,两人有一段时间天天打架。
后来的某天,同居男友上班去了,郭丽华在家私会情人,男友得知消息,提着刀子赶回来,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同居男友于是拿刀砍门。郭丽华和情人一起从后窗逃走,从此郭丽华离开了陵丘。至于郭丽华离开陵丘后的情况,陵丘方面并不清廷,几年后,郭丽华抱着一个女孩回来找刘成雨,说孩子是他的。陵丘市有关方面对此进行过调查,证实刘成雨市长和那个孩子没有丝毫关系。
这就是结论,而且是一个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结论。逻辑很明确,此事是否属实,只需要证明一点,郭丽华的那个孩子,是否刘成雨的。陵丘方面的材料,给予了极其明确的答复,不是。既然不是刘成雨的,郭丽华的自诉,也就不能成。
唐小舟却觉得,陵丘方面的报告存在一些问题,最明显的问题在于证据。你说那个孩子不是刘成雨的,总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比如DNA报告。可这份复件中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仅仅只是笼统地说,孩子不是刘成雨的。谁都不明白,这个结论是如何得来的。
两份材料的共同点是时间一致。郭丽华说在市委招待所当了三年服务员,其间被刘成雨强奸,又变成刘成雨的情人。市信访办的回复,证实了郭丽华当三年服务员一事。郭丽华说刘成雨包养了她,市里的回复,也证实郭丽华后来离开招待所,外出和某个男人同居。即使郭丽华离开陵丘前往深圳的时间,也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离开的原因。
陵丘市的报告,最大的漏洞是缺乏一份DNA检验报告。仔细想想,这样的报告,确实不那么容易拿到,且不说郭丽华这边是否同意做DNA,单刘成雨,他贵为市长,没有省委的命令,谁敢去取他的DNA样本?此事大概只能如此处理了。但这种处理,显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郭丽华既然闹上门来,而且指名曾遭刘成雨强奸,并且和他生了孩子,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市委市政府那么多领导,郭丽华为什么不指控别人,单单选择刘成雨?这个刘成雨还真是多事。凭唐小舟的直觉,这个人身上,问题恐怕不少,只不过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的差别。
有些人就是胆子大,以为当了一定的官,老子天下第一了吧。事实上,作为冷眼旁观者,唐小舟预感到,刘成雨的时间一定不长了。
让唐小舟没料到的是,事情来得还真快,大约十天后,孙志华给唐小舟打电话,说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上访,要向他请示一下。唐小舟问是怎么回事,孙志华并不明说,而是问,你现在有时间没有?如果有,最好现在过来一下。
唐小舟立即去了信访办。
孙志华在门口等着他,两人一见面,唐小舟便问,到底怎么回事?孙志华领着他向里面走,同时介绍说,一对夫妻带着女儿来上访,他们的女儿是大学一年级学生,怀有三个月身孕。你绝对想不到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唐小舟想,废话,我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知道就麻烦大了。
孙志华并没有把唐小舟领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领进了一楼接访室。接访室里坐着五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低着头,在哭泣,身边有一个中年女人楼着她,她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在陈述,信访办的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在记录。
他们进去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准备打招呼,孙志华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走上前,拿过他们的记录纸,递给唐小舟。记录纸有点像公安部门问询笔录纸,单张的。孙志华拿过这一沓,并不影响他们记录。唐小舟接过这些纸,坐下来阅读。
他以前看过很多问讯笔录,因此对这类记录较为在行,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搞清了这几个人的身份。那个哭着的年轻女孩名叫董娅卿,陵丘学院艺术系一年级学生,那个中年男人叫董卫明,是董娅卿的父亲,陵丘市某工厂工会干部。中年女人叫陆曼,董娅卿的母亲,曾经是陵丘市某文艺团体的成员,后来下海经商。
这项记录主要是董卫明的陈述。董卫明的陈述,是从得知女儿怀孕开始的,在董卫明夫妻的反复逼问下,董娅卿才说出了真相,这个真相让董卫明夫妻震怒了,也惊呆了,他们反复商量,决定不顾一切揭露这件事。董卫明的陈述很长,甚至有些颠来倒去。因为询问人员不断地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询问,增加了这种重复。
陵丘学院的学生处长叫谭青林,五十多岁,男性。或许由于工作原因或许仅仅只是趁工作之便,谭青林常常去学生宿舍,或者说,他常去的地方,是女生宿舍,在那里和女大学生们谈心,交朋友。刚入校的女大学生迫切想融入新生活,见这个校领导如此可亲,大家也都欢迎他。
谭青林对女学生们说得最多的话,是家里有没有困难,是否需要打工的机会。他说,他有很多朋友,这些朋友的公司需要女大学生打工,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有同学开玩笑地问,打工能有多少收入。谭青林说,那可不一定,要看工作的性质,有些人收入可能比较少,但有些工作收入非常可观。他甚至举例说,哪一届的某某学生,四年大学,所有支出不算,离开学校的时候,就有二十万存款。
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刚刚离开家,谁不希望身上有钱?家里能给的钱毕竟是少的,如果能够通过打工赚到钱,她们自然乐意。有很多学生去找谭青林,董娅卿也去找了。她原本是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去的,谭青林在自己家里接待了她们,十分热情,给她们沏茶,还拿水果给她们吃。
谭青林说,现在就有一个老板找到他,公司招公关小姐,收入很不错,就是工作有点特殊。她们问,怎么特殊。谭青林说,其实也没什么特殊,主要是陪公司的一些大客户应酬。她们自然知道应酬的含义,也知道应酬和应酬是有很大区别的,便问,是什么意义上的应酬。谭青林说,和客人之间的应酬,无非是跳跳舞唱唱歌,或者喝点小酒。他们是很正规的公司,招的又是公关人员,所以,这部分人员的工资,是按应酬的情况计酬的,酬劳非常高。
学生们问,大概有多高的报酬。
谭青林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是按应酬的情况计酬。比如说,如果只是喝喝酒跳跳舞,那就不可能太高。这只是一般性应酬。一旦走进娱乐场所,情况就会非常特殊,比如说,喝醉了怎么办?毕竟是为了公司嘛,不能让这些公关人员伤了自己的身体,所以,公司对于经常喝醉的员工,会有相应的补贴。毕竟是社交场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喝醉了酒,可能会有点放肆,为了公司利益,公关人员也可能需要做出部分栖牲,对于这类为公司奉献的人员,公司就会提供更高的报酬。至于报酬的多少,要看为公司奉献的程度。
有关报酬问题,谭青林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开始介绍一些所谓的成功案例,诸如某某同学,为了公司的某个订单,豁出去同大客户应酬。那个客户手里的订单有很多家在抢,就因为这个女同学的努力,公司把订单抢到手了。生意做成之后,公司一次性奖给她五万元。
离开谭青林以后,几个女同学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大家在想心事,也可能在进行思想斗争。她们听明白了,这个职位,并不只是喝酒跳舞,搞不好还会楼楼抱抱,尤其是跳舞的时候,你怎么阻止那些客人抱你摸你?这里有一道心理防线,要突破需要一定的勇气。
那次之后,同学们再没有提起此事。过了两三个月,董娅卿发现,同学之中,开始出现一些变化,有些同学,以前的经济状况不佳,最近开始大量花钱。董娅卿暗自揣测,自己的这些同学,肯定是接受了谭青林介绍的工作。
即使如此,董娅卿仍然没有考虑过要去干这项工作。
可接下来的事,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这么多年来,她的母亲辞职下海做生意,总是赔多赚少,加上她读书,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太乐观。恰逢股市大好,所有人都说大牛市来了。陆曼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打个大大的翻身仗,她因此借钱炒股。可奇怪的是,个股确实在涨,股指却在横盘,陆曼买哪只股,这只股就猛跌,她抛掉这只股,这只股便应声而涨。半年下来,她亏了大笔的钱。
即使如此,董娅卿仍然没有想过去打工。同时,她又感到巨大的压力,同学们一个比一个畜裕,大家都在比谁的衣服好,谁的化妆品怎么样,谁拥有了怎样的男朋友。她却一项都没法和人比,每当听到同学们谈论这些,她就有矮人一等的感觉。
很快到了寒假,那个春节,是董家过得最寒酸最没劲的一个春节。大年三十,没有能力去酒店吃年饭,只好在家里自己做。一家三口正忙着,父亲和母亲一言不和,吵了起来,结果,年饭没有吃成。整个春节期间,父母都在闹矛盾,弄得董娅卿极度郁闷,寒假没有过完,就返校了。
到了学校之后,第一件事,联系谭青林,表示要打工。
谭青林介绍去的那间公司叫金信建设集团,集团董事长叫王橙,很早以前,是陵丘市房管局的普通干部,后来下海经商,再后来,自己拉起人马,搞起了房地产。在陵丘市,金信建设是最大的民营公司,参与过陵丘市很多大工程。什么大厦,什么高速公路,什么街道,太多了。集团下面有很多家分公司,涉及的行业也多,有工程建设,有物流,有酒店餐饮等。
王橙带着董娅卿去喝了两次酒,唱了一次歌,结束后就给钱,但给的钱不多,一次给两百。王橙每次都强调,金信集团是按照客户的满意度给钱的。客户的满意度越高,给的报酬也就越多。
第三次,王橙把她带到一家酒店,进入房间时,她感觉不对,这既不是吃饭也不是唱歌跳舞,而是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本市的市长。但是,王橙没有对她说真话,只是告诉她,这是本集团最重要的客户,性余,你可以叫他余老板或者余总。
坐下来说了几句话,喝了几口饮料,王橙接到一个电话,说要下去接一个人,离开了。那位余先生和她只不过聊了几句话,就抱住了她。她当时吓坏了,全身发抖,也特别兴奋。事后回想,她喝的饮料可能有问题。事毕,她坐在房间里哭。余总用手机发了一个短信,王橙很快过来了。王橙劝她,余总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王橙劝了她很长时间,并且给了她三万块钱。接下来几天,王橙天天给她打电话,表扬她干得不错,公司为了奖励她,决定给她底薪三千元。这几天可以不上班,先休息一段。过了大约一个星期,王橙问她,能不能上班。她说她不想上班了,王橙说,这次就是普通的陪酒。她去了,真是普通的陪酒。又过了一个星期,她再一次被带到了酒店。她和王橙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余总来了,王橙和余总说了几句话,然后离开。
她和余总来往多了,也就想开了。每次,她先去酒店大堂拿房卡,自己去房间,然后洗澡,等着余总。余总到酒店的时间总是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每次去了,也不和她说话,甚至不洗,立即做事,做完之后,会去洗个澡,然后会对她说一句话,诸如我走了,你留在这里休息还是走,随你。说完之后,立即离开。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余总再也没有见过她。
最后一次见余总,余总喝了酒。董娅卿说,余总几乎每次见她,都是喝了酒的,不过,这次喝得特别多,酒气特别重,很难闻。余总要亲她,她闻着酒臭味很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让董娅卿没料到的是,余总竟然向她道歉。
接下来,余总表现得异常神勇,做完第一次还要做第二次。毕竟,他的年龄有点大,做第二次力不从心。此时的董娅卿也完全没有羞涩了,和他说话,用语言以及动作刺激他。他也和董娅卿聊天,问了问她大学的一些情况。
分别的时候,余总对她温情了许多,多说了几句话。也是她太年轻,不懂世事,关键时刻说错了一句话,她说,我认识你,你不是余总,你是刘市长。
刘市长明显愣了一下,转身走了。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打电话叫她上班。
没过多久,董娅卿的身体有了反应,而且,越来越严重。她自己也觉得身体异常,却没有往那上面去想,关键是没有这样的经验。事情被她妈妈看穿了。妈妈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是。妈妈说,那要去医院看一看。她说,算了,过几天可能就好了。陆曼毕竟内行,出去买了一支验孕棒。看到这东西,她才一下子慌了,可妈妈一定要她检,她无可奈何,只好依从,结果证实确实是怀孕。
那几天,父亲不上班了,母亲不开店了,也不准她上学了,逼着她说出真相董娅卿说,她和刘成雨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男人,甚至恋爱都没有过,以后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男人。正因为是第一次,她才没有任何经验。她曾多次要求刘成雨戴安全套,刘成雨确实戴过一次,效果不好。用到一半,他就把安全套取下了,此后不肯再用。
唐小舟一边看着材料,一边暗想,这件事如果属实,董娅卿肚子里的孩子,无疑就是刘成雨的。而且,此事是由金信集团董事长王橙和陵丘学院学生处长谭青林牵线,事件背后,一道权钱色交易网,若隐若现。
唐小舟将笔录纸交给记录员。问董卫明,对这件事,你们家长有什么要求?董卫明说,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把这个恶鬼淫棍绳之以法,将这个罪恶的团伙一举捣毁,别再害人。
唐小舟想,这件事,信访办肯定解决不了,恐怕得交给纪委。他站起来,对孙志华说,孙主任,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们是不是先去你的办公室谈谈?孙志华连忙说,好好,请。
两人走进孙志华的办公室,唐小舟主动问,你准备怎么办?孙志华说,我仔细考虑过了,这件事,我们肯定处理不了。可他们找到我们信访办,我们又不能不接。
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是不是把笔录转给纪委?
唐小舟说,信访办枯手这件事,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信访办也没有办案能力。这件案子,如果真按董卫明所说,谭青林涉嫌组织介绍卖淫,也可能涉及别的罪行,那是刊事罪,应该由公安部门侦办。金信集团的王橙和刘成雨之间,有可能是权钱色交易,金信集团出钱,替刘成雨物色关女,再由刘成雨给金信集团在项目等方面给予回报。这就是纪委的案件。把这件案子交给纪委,我赞同。同时我也在想,是把笔录批转过去好,还是和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个人过来,直接接手这件案子好?
孙志华说,如果要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恐怕只能你打这个电话。我们打电话过去,他们不会太重视,顶多派信访室来一个人,这就又成了一个信访案了。这件案子涉及到刘成雨市长,级别太高,让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过来接案,不太适合唐小舟说,那我来打吧。本来,这件事很简单,唐小舟只需要拿起手机,给梅尚玲拨一个电话就成。但因为上次的教训,他不得不绕了一圈,以充分尊重孙志华的态度,将他的观点弓I出来。
梅尚玲在下面办案,不在雍州。她大致了解情况后,征求唐小舟的意见,如果信访办坚持要她出面的话,那只能是明天。她可能要吃了晚饭才能赶回雍州。如果不一定要她亲自到场,她会委托一个负责人过去。唐小舟又和孙志华商量了一下,孙志华大概不想把这件案子留在自己的手中,同意梅尚玲派人过来。
幸好当天将案子交给了纪委,否则,信访办出大麻烦了。
离开信访办后,董家三口,并没有立即返回陵丘,决定在雍州住一晚。毕竟女儿大了,董氏夫妇不方便和女儿住在一起,开了两间房。第二天早晨,他们起床后,去叫女儿,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他们大吃一惊,担心女儿想不开寻短见,叫来服务员开门,发现里面是空的。他们找到了女儿留下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只简单地写了两行字,表示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希望爸爸妈妈不用担心。梅尚玲是当晚十点钟才赶回来的,回来之后,调阅了案卷。因为夏春和在北京开会,她原打算等夏书记从北京回来,先向他汇报,再决定下一步行动。不料第二天早晨传来董娅卿失踪的消息。
初步判断,董娅卿很可能去找刘成雨,搞不好会打草惊蛇,梅尚玲不得不改变最初的设想,立即拨通了夏春和的电话,通过电话简单地向夏春和汇报,取得夏春和同意后,立即联系唐小舟,希望面见赵德良。
赵德良上午的安排是视察省里的几家媒体。今年的党建年宣传是重头戏,各市搞得很有声色,各有所长,电视台和江南日报的宣传,也都紧跟着省委的步伐,做出了自己的特点,尤其是江南日报,安排了一个采访小组,在报上辟有党建专版。此外,省委将郑永新列为党建工作的典型人物,正大肆宣传,赵德良此次谋体之行,正是要再加一把火。
梅尚玲的电话打来时,赵德良正在省电视台视察。唐小舟略想了想,这是一件急事,得立即安排,便对梅尚玲说,要不,你赶到广电来吧。等一下,赵书记要去江南日报,只好在路上汇报了。
赵德良坐的原本是考斯特,结束广电的视察,广电局长杜崇光等人送赵德良到门口。唐小舟抓住一个机会,对赵德良说,梅尚玲书记说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当面汇报。
赵德良问,尚玲书记吗?她在哪里?唐小舟说,我让她等在她的车上。
赵德良说,那好,我们坐她的车过去。唐小舟领着赵德良走到广电大厦门口,梅尚玲的汽车,早已经停在那里。唐小舟领头走过去,梅尚玲已经等在车门边,她向前迎了两步,和赵德良握手。趁着两人握手的机会,唐小舟打开了车门。赵德良上车后,梅尚玲绕到车门的另一边,坐了上去。唐小舟坐上副手席,并没有立即命令前面的开道车启动。他担心梅尚玲的时间不够,所以在这里多留了十几分钟。
赵德良见梅尚玲坐上来,才说,刚才小舟说,你有一件急事?什么事?梅尚玲开始汇报董娅卿案。她说得很简略。董氏夫妇在信访办论及此事,只能属于信访,一旦上升到纪委,便属于举报。梅尚玲说,根据董卫明一家三口的举报,陵丘学院的学生处长谭青林向金信集团的老总王橙推荐女学生去搞公关,实际上,金信集团可能把这些女学生献给官员淫乐。陵丘市市长刘成雨,曾多次和董娅卿发生性关系。董娅卿怀了孕,虽未最后证实,但董娅卿一口咬定,除了刘成雨,她未接触过任何男人。
梅尚玲说,事情发展得很快,我们昨天才接到此案,我昨天晚上从沪源赶回来,第一次看到笔录,还没来得及和夏书记商量,今天早晨就得到消息,董娅卿从宾馆里离开了,去向不明,我们怀疑她有可能去找刘成雨。她一旦和刘成雨见面,事情就可能发生变故。所以,我和几个负责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得特事特办。
赵德良问,你们准备怎么办?梅尚玲说,我和夏书记电话沟通过,夏书记同意我们的方案,先对刘成雨采取一些措施。毕竟我们还没有着手调查,暂时不宜动静太大,是否双规,需要等初步调查的结果。我们请求省委批准,第一,由公安部门出面,传讯陵丘学院的谭青林和金信集团的王橙。对于刘成雨,由省纪委安排他暂时住在市委招待所。
赵德良说,这件事是真的很急啊。这样吧,你先按照你们的计划执行,省委这边,暂时来不及和其他几位同志通气了。不过毕竟不是双规,只是临时措施,下午我找个时间,和几个同志通一下气。纪委方面,一定要注意政策和纪律,避免出现过分行为。
本来,纪委是单独办案,之所以向赵德良汇报,也就是走个程序。何况,对于刘成雨采取的措施,又不是双规,程序走到了也就可以了。得到赵德良的明确答复,梅尚玲立即拨打了一个电话,说,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省公安厅那边,我和泰丰书记协调过,你们再按照计划,和具体执行的同志安排好方案。
梅尚玲打完这个电话,汽车也快到江南日报了。下车前,赵德良对梅尚玲说,有关刘成雨的举报不少,相信你们那里有档案,要查就一起查。争取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真有问题,依法处理,没有问题,也可以还他一个清白。
梅尚玲说,好,我们一定按赵书记的指示办。唐小舟原本准备下车的,江南日报的领导已经等在车门外,替赵德良打开了车门。唐小舟只好跟在后面,心中却在想,陵丘这个土围子终于松动了,恐怕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大地震吧。陈运达想保住陵丘这最后一块根据地,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关键的是,陵丘的张顺焱、刘成雨等人,在那里干的时间太久了。
张顺焱在陵丘当了一任市长两任书记,前后有十几年时间。刘成雨本就是陵丘人,从陵峒县委书记起来的,在陵丘的关系盘根错节。在一个地方干久了,对于掌握权力,显然是好事,但也更方便搞腐败。陈运达如果早点将他们从陵丘调走,恐怕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梅尚玲过来的时候,唐小舟正在向赵德良等主要领导汇报,主题是党年建中各市关于党建系统化方案的意见稿。年初,省里借雷江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活动开幕的机会,召开了一个党建年工作准备会,主要还是赵德良在那里强调党建工作的形势和任务,阐述党建工作的重要性。至于党建年怎么搞,会上定的调子是各市先自己搞起来,省里同时也组织班子,吸取各地的经验,确定一个党建标准方案。既然省里没有方案,各市又不能不动,于是,八仙过海,每个市都开始拿自己的方案。这些方案,很快集中到了唐小舟手里,赵德良于是安排了一下午时间,听唐小舟系统汇报。听取汇报的还有另外三个人,省委副书记马昭武,他是党建年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实际负责人。省委组织部长吉戎菲,党建工作,主要是各级党支部的系统化建设,是组织工作的重要组成,所以,吉戎菲也是党建年领导小组的副组长。
另一个人是江育奇,他是顶替余开鸿成为党建年领导小组副组长的。按理说,这个汇报应该由各市负责党建工作的同志自己完成,事情之所以落到了唐小舟头上,有几个方面原因,一是这些方案到底怎么样,省里的主要领导还不知晓,不适宜直接送上常委会,二是党建系统化方案,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赵德良的要求是具体细致可操作性。以前,只要制定这类方案,开头必须是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等等,赵德良强调,这些旗帜是一定要高举的,但高举不是口号,要落实到具体的执行方案中。
你连党支部都名存实亡,连组织生活都不能保证,怎么高举旗帜?那不是空话?所以,这个方案,要具体到各个细节,包括组织结构形式,组织档案管理,组织监察职能职责以及处罚,方方面面,每一个方面,都要求量化。正因为方案是各个市提出来的,就难免有些各出奇谋的味道,甚至可能出现一些剑走偏锋。省里对此方案异常重视也异常慎重,决定先由几位主要负责同志听取方案内容,提出部分修改意见,第二步由省党建系统化方案研导组对各地方案进行综合研究,提出一个全省性的执行方案,再交常委会讨论。赵德良刚抓党建年活动的时候,唐小舟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是搞花架子,造影响,华而不实。
经过半年多的深入学习和思考,唐小舟才意识到,赵德良果然是高瞻远瞩,高人一等。中国共产党的党建工作,是在残酷的革命斗争年代成形的,当时的目标简单而又明确,只是为了生存,生存是第一大目标。直到杭战胜利之后,才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夺取全国胜利。或者也可以说,即使夺取全国胜利,同样是为了生存。在生存这个大目标之下,所有的分攻,所有的利益维系,都显得不重要。因此,当时党建工作的标准即使粗放一些,简单一些,仍然可行,并且作用巨大。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共产党的目标改变了,生存已经不是第一需要,甚至可以说,生存已经不值得忧虑。再执行那一整套为了生存而制定的系统方案,显然缺乏与时俱进。一个极其残酷而且有趣的事实是,历史并没有在此觉醒并且及时调整党建系统方案,而是削足适履,为了适应这一因生存而缔结的方案,不断地人为地强化生存危机。早期有关国对中国的仇视以及蒋介石集团反攻大陆的威胁,看上去,生存确实存在一定隐患,但这显然只是保卫和建设问题,而不是生存问题。只是怎样活得更好的问题,而不是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后来,人们也都知道蒋介石无力反攻了,苏联对中国的威胁也只不过如此,似乎再没有生存之忧了,历史便制造了激烈的阶级斗争和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激烈斗争。
这样的斗争显然是不存在的,只是为了适应生存系统而假想的敌人。人的思维路径极其有趣,既然生存已经不存在问题,所有的党建目标,为什么不能去生存化,着眼于建设和发展,重新制定一整套更加系统,更加细化的方案?历史没有选择改革,而是选择了固守。行政建设其实存在同样的问题,解放军自从渡过长江,顿如风卷残云一般,迅速解放了整个江南地区。这时候最大的问题,是迅速建立政府,稳定全国铁序。在这种大背景下,各级政府仓促上任,粗放行政的特点,在当时是客观需要,并且卓有成效。由此可知,解放初期建立的行政体系,原本就是一个临时性的粗放的体系,一个无法适应未来发展的体系。这个体系原本就该在后来政权稳定之后,加以系统化升级和精细化改造。然而,这一步始终未走,不仅未走,文革时期,将这个原本粗放的体系也砸烂了,文革后又开始对解放初的那套体系进行修复。在大建设的背景下,最初那套粗放型体系所出现的问题,可以预见。政治体制改革的话题,从改革开放之初就提出来了,但始终未曾迈步。
未曾迈步的原因在哪里?在于某些人认为,政治体系改革,必然触及政体。赵德良正在推动的党建系统化建设,让唐小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政治体制改革,并不像有些人想的那么复杂那么艰难,目前的权力结构形态并没有问题,不仅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是唯一可以和关国的三权分立制媲关的。中国差的只是由生存化向发展化跨越的认识基础和系统化精细化操作体系。也就是说,政治体制改革的着眼点,应该放在党建和政建两个方面,尽快完善这两个体系的科学化系统化建设,适应稳定和发展的大局,使得每一个部门每一个环节,形成配套,相互依存。现在党和政府之间,部门和部门之间,很容易出现矛盾甚至冲突,恰恰是系统不配套导致的无谓消耗。以信访制度为例,国家设立这个制度,原本是想借鉴古代的诽谤制,在衙门口立根谤木,让民众获得申诉权。
不过,古代的谤木显然只是一种形式,缺乏必须的行政体系支撑,谤木便成为了一种极其单纯的木头柱子,或者一种象征意义的标榜。现在不设立谤木,而是专门设立一个信访机构,看上去,确实是改进了许多。
可是,信访制度并没有系统保障。信访部门对信访件的唯一处置权,就是批转相关部门处理。对于这类批转件,相关部门是爱理就理,不爱理就不理。原因何在?信访部门对有处置权的相关部门,没有任何约束力,既不能决定人家的升迁,也不能决定人家的薪酬,甚至是说句话,都没有人愿意听。仅从等下级别上看,信访部门的管辖权,实际在比他们更高级的干部。
其他部门,也或多或少存在类似问题。比如公安部门、检察部门、法院等,名义上,这是一些条块分管的机构,实际上,人事权和财权在地方,公检法只听地方党委的,于是出现了某些案件,地方首长想让公安怎么查,公安就怎么查,想让法院怎么判,法院就怎么判的现象,所谓依法执行,成了一句口号。其他一些厅局也是如此,对上,有两个指导,省里可以领导,上面还有直管的部。对下,具有直管性质,可与厅平行的市又掌握着人事权和财权。唐小舟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把公检法的人事权和财权收上去呢?把公检法的权力向上收的同时,也可以将其他厅局的权力下放。
往上收,机构肯定会扩大,但如果权力下放,机构就能大量精减。这件事,做起来其实并不难,而且,可以令整个中国的权力结构,为之一变。再比如部门和部门之间,缺乏制度性约束,一个部门需要另一个部门协调配合,那个部门积极配合是人情,置之不理是天理。部门之间不配合,并没有相应的制度制约他们,各个部门于是山头化,码头化,变成了靠山吃山的独立王国。山头林立,码头并行的情况下,要办事,就不是靠制度,而是靠人情。因此,干哪怕一件很小的事,也一定要拜码头,拉关系,否则就推进不了。
对此,行政主官无可奈何,他们若想干成一件事,只能搞运动,大会战,将许多山头的负责人捏在一起,现场办公。可这样的事,毕竟是大事,是阶段性的工作,比如严打。阶段性工作一旦完成,各个码头回归本位,日常工作,又恢复常态。这种运动式兵团式的工作方法,后患无穷,最突出一条,是粗放型工作方法和执行程序,更加的粗放化,甚至走向去程序化。
赵德良推行党建和政建的系统化精细化,恰恰要解决的,就是这类问题。当然,仅就目前来看,赵德良作为省委书记,大概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对很多部门进行理顺性的合并裁撤。假若他下决心的话,完全可以增加公安部门的职能,将信访甚至工商等部门的执法行为,全部归于公安。甚至可以借鉴关国的做法,建立地方警察局和国家公安局,将地方性的案件,划归地方警察局,而将一些重大影响的,关系国家稳定的案件,归口到国家公安局。如此一来,目前多头执法的混乱局面,便能够得到遇阻。
当然,这样的改革,属于政建范畴,或者政改范畴。政改,确实需要大动干戈,牵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便可能出现大问题。赵德良之所以抓党建而暂时不抓政建,原因大概也就在这里。与政府部门以及职能的乱相比,党的系统架构,是明晰的,而且也是相对完善的,缺乏的只是标准化。因此,这项工作,相对还是要简单得多。
唐小舟之所以转变观念,积极推动赵德良的党建年活动,是因为他意识到,赵德良并非如他此前所理解的,热衷于出政绩,不惜搞花架子,而是扎扎实实地在搞系统建设。党建标准化系统一旦建立,并且有可能在全国推广的话,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将大大地向前跨出一步,并且必将搭建一座良好的政改平台,为政改提供保障。在各地提交的党建系统化方案中,雷江、东涟和柳泉三个市是做得最好的。
东涟做得好,是因为吉戎菲打下了基础,那里正在推行组织人事制度改革试点,其方案就是标准化。组织人事制度,是党建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赵德良抓党建,恰恰是受到吉戎菲抓组织人事制度改革的启发,将这项工作更向前推了一步。至于雷江和柳泉,各有特点。雷江的特点,或许多多少少与钟绍基的处境以及唐小舟的提醒有关。至于柳泉,显然与王增方关系重大,他是由北京下来的干部,视野显得比江南地方上成长起来的干部要开阔得多。最差的,是陵丘。唐小舟有一种感觉,陵丘市委的思想是完全乱的,没有找到节奏,更没有看清方向,在那里打乱拳。
汇报工作进行了整整一下午,接近六点,会议临近尾声。赵德良拍板,党建工作,很可能是一个长期的艰巨的工作,不要幻想很快可以见到成效,要做长期准备。就目前来看,这些方案,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了更进一步做好方案,可以多反复几次。现在这些方案,可以装订成册,分别发给各市,相互学习借鉴,彼此启发。同时也发给省委党校、各市委党校,以及省市政研室等机构,鼓励和支持基层党建工作者以及研究党建工作的学者专家,参与这项工作,广泛开始讨论。必要的话,可以在下半年集中安排一个较长时间,开展一次全面研讨。
赵德良甚至提出,去年考虑这一方案的时候,只想到用一年时间建立标准。这个设想,显然将困难考虑不足。不妨把眼光放远一点,将各种准备工作做足一些。能用三年时间,完成这一系统工程,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正是赵德良表达这一意见时,徐易江走进来,小声地对他说,赵书记,梅尚玲书记来了,她有紧急情况要报告,关于刘成雨市长的。赵德良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好,下午的会先开到这里吧,尚玲同志有件事要报告,大家再耽误点时间,一起听一听。梅尚玲和纪检七室的主任一起进来,徐易江为他们沏上茶,赵德良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抓紧时间。梅尚玲说,我们的汇报很短,只一件事。今天,我们搜查了刘成雨的办公室,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们发现了五本日记。马昭武问,日记?什么日记?梅尚玲说,性爱日记。
马昭武和江育奇几乎同时带点惊呼地说,性爱日记?梅尚玲说,刘成雨有一个特别爱好,每次完事之后在办公室里记日记,记得非常详细。说得夸张一点,他在做研究笔记。笔记的内容,我在这里说不出口,哪怕说一点点,我的脸都会发烧。我在这里复印了几份,你们可以看看。七室主任将复印件分发给各位领导。唐小舟也有了一份,他看了看,立即感到,这是笔记体的艳情小说,确实太香艳了。在这种场合看这种东西,实在不合时宜。他将复印件合上,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似乎和他一样,也都看了前面的,立即合上了复印件。吉戎菲问,这些日记里,涉及的全是同一个女人,还是……梅尚玲说,时间太短,我们来不及作出统计。初步看了其中的一本,也没有完全统计,只是粗略数了一下,有一百多个。
这些女人中,相当一部分,是政府工作人员,有姓无名,但从其他文字中,不难判断这些女人的真实身份。初步估计,这五本日记,可能涉及几百甚至上千个女人,其中政府工作人员,应该不是一个小数字。江育奇说,那岂不是说,陵丘的女干部,都被他搞了?梅尚玲说,是不是全部,我们目前还不能肯定,但数字绝对不会小。马昭武说,这些东西如果透露出去,陵丘就会大乱了。
唐小舟忍不住擂了一句话,他说,不光是陵丘,这东西如果被放到网上,整个江南省,就会成为关注的焦点,全国闻名了。吉戎菲说,小舟说得没错,这东西绝对不能外泄,甚至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必须作为一条纪律定下来,谁泄露谁负责。赵德良说,这件事非常重要,日记本的原件,必须由专门的机要人员保存,复印件,一定要控制,每一份都要编号,在哪个人手中,都要登记造册。谁有资格看,必须由省委决定。梅尚玲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刚才发给大家的几个复印件,都已经编了号,并且已经登记了,等一下,需要大家签个字。赵德良问,刘成雨呢?现在在哪里?梅尚玲说,在陵丘市委招待所。我们实际并没有正面和他接触,但他不断在找我们的人,说他手上有很多重要工作,必须立即进行。又说,既然还没有宣布对他双规,他就还是陵丘市人民政府的市长,他必须对全市人民负责,必须完成自己的工作。
我们的工作人员,职务都比他低,他在宾馆里对我们的工作人员大发脾气,影响很不好。鉴于目前的情况,希望省委同意采取措施。赵德良说,这件事的处理,主要还是以纪委的意见为主。梅尚玲说,纪委的意见很明确,我已经和夏书记沟通过,他今天晚上会回雍州。因为刘成雨的案子,还只是揭开冰山一角,往下挖,到底还有些什么问题,目前无法估计,所以,夏书记的意思,希望省委有个具体意见。赵德良说,为这件案子,开个省委常委临时会议不现实。我们还是采取分别征求意见的办法吧。正好这里有几位常委,大家先谈谈?江育奇看了看大家,知道自己是最后一名常委,这种发言,通常都是从后到前,便说,这是个令人发指的事件,不管刘成雨还有没有其他职务犯罪行为,仅这一件事,就足以对他采取必要的措施。我同意纪委对他采取双规措施。吉戎菲接着说,我接手组织部工作以后,花了一段时间,对以前的工作进行整理。在整理这些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多年以来,一直有群众反应刘成雨生活作风有问题。
这些信件有很多,一大堆。组织部也曾进行过调查,但因为大多都是匿名信,没有一件落实,事情也就搁置了。今年以来,又陆续收到几十封这类信件,比如赵志明被关进疯人院事件,新民路拆迁事件,郭丽华怀孕生子事件,还包括其他几件事。因为群众的意见集中在刘成雨身上,我原打算最近派个小组去摸摸情况。省纪委借此机会,将这些事查清础,给民众一个公道,我认为是必要的,也是应该的。我赞成省纪委采取措施。马昭武接着说,刚才戎菲同志谈到组织部门接到的那些信件,是我当组织部长时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每年考绩的时候,我都提出要求,甚至把相关同志叫到我的办公室,希望他们对刘成雨的考绩严格一些。但是非常遗憾,每次考绩,他的报告都很好。
这里面肯定有个原因,我希望纪委也查一查这个事,为什么一个问题官员能够在每年的考绩中得到满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赵德良说,这件事,先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都饿着。我本人同意纪委采取措施,其他常委,由办公厅和他们沟通一下吧。江育奇立即就把这个皮球踢了出来,说,就由小舟通报吧。唐小舟暗叫不好,很希望赵德良加一句,这事还是育奇同志你辛苦一下吧。可是,赵德良什么话都没说,大家就散了。唐小舟之所以叫苦,关键在于这话自己不好说。刘成雨是什么人?那可是陈运达的嫡系,柳泉帮的干将。曾几何时,柳泉帮兵强马壮,占有江南省的半壁江山。前任省委书记就是想和柳泉帮战斗,结果灰头土脸。赵德良来到江南之后,三招两式,各个击破,柳泉帮自此大受打击,目前还在场面上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赵德良希望同陈运达和衷共济,这一点,唐小舟是非常清廷的。陈运达大概也明白了形势,不再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对于陈运达这种配合的姿态,赵德良显然乐见其成。唐小舟甚至猜想,陈运达如果继续斗下去,赵德良可能对柳泉帮的最后堡垒陵丘动手。他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其实也是为了不破坏目前这个良好的局面。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赵德良不想在陵丘有大动作,陵丘那几个人却不懂自律,或者说,脓包毕竟捂不住,终有穿头的那一天。脓包终有一天会烂掉,这是谁都无法改变和阻止的。但相关事件,由什么人告诉陈运达,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尤其不能由唐小舟出面去说。麻烦在于,这事唐小舟无法推脱。江育奇说,由唐小舟完成此事,并不一定有错。以前,余丹鸿当秘书长,比较喜欢揽权,只要和常委们联络的事,他都揽在自己身上。照程序来看,这事由常委办来完成,是顺理成章的。唐小舟分管常委办,又参加了今天的会议,知道情况,由于需要保密的原因,由他来传达,也算是合理。既然逃不脱,只好去干。吃过晚饭,唐小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打电话。
他的电话,是按常委的排名打的,只不过,不是从前向后的排名,而是从后向前推。常委排名,一般来说,有一些普遍规律,书记、省长、副书记这三个排名,肯定是不会变的,接下来,如果是在党代会上产生的常委,通常会按党代会通过的排名顺序。
党代会之后增选的常委,则有可能排在最后。有一个例外,由中央指任的常委,其排名,通常在任命文件下达时确定。温瑞隆和江育奇没有进常委之前,依次是赵德良、陈运达、马昭武、彭清源,夏春和、军区政委、余丹鸿、丁应平、吉戎菲和杨泰丰。温瑞隆和江育奇分别进入常委之后,温瑞隆的排名往前挪了,顶替了原来余丹鸿的位置,江育奇排到了最后。江育奇已经参加了今天的会,所以,唐小舟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杨泰丰的。
纪委采取的第一次行动,已经向各位常委通报过,甚至有些常委比如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杨泰丰,参与了部分行动。因此,唐小舟通报的时候,相对较为简单。他对杨泰丰说,纪委搜查刘成雨的办公室发现重大犯罪证据。今天傍晚,赵书记、马书记、吉部长和江秘书长听取了纪委的汇报,同意纪委对刘成雨采取双规行动,并向各位常委通报。杨泰丰对此事了解稍多,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小舟。
接下来打给丁应平。丁应平也没有什么持别的反应,只是说,刘成雨真的有事?这个刘成雨,记得他刚当市长的时候,我们一起在省里开会,还谈过这方面的事,大家都说,要在这方面把握好自己。第三个电话打给温瑞隆。温瑞隆在越南,电话是方昌伦接的。方昌伦说,温省长正在谈判,现在不能接听电话。这件事太持别,唐小舟不好告诉方昌伦,只好说,那我晚一点再给温省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