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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彭清源的办公室,温瑞隆立即给邓初华打电话,叫邓初华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
他刚刚回到办公室坐下,邓初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人还没坐下来,温瑞隆便问,龙晓鹏今天逮捕了四个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邓初华愣了一下,问,逮捕了四个人?逮捕了哪四个?
温瑞隆说,黎兆平的老婆陆敏、陆敏的哥哥还有黎兆平的司机和陆敏的总经理。这么说,你不知道这件事?
邓初华说,一开始,龙晓鹏就建议将这些人一起抓起来,我不同意,齐天胜和林志国也不同意。我不同意,是因为没有证据。他们不同意,似乎是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
温瑞隆说,那现在算什么?狗急跳墙?
邓初华说,要不要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
温瑞隆有些犹豫。形势已经发生微妙的变化,赵德良提议让他担任常务副省长,此事不知是否已经和陈运达交换过意见,如果已经交换,那么,陈运达一定会认为赵德良和他之间做过交易。恰在此时发生了连续逮捕四人一事。难道不是陈运达应对这一变化的手段?那么,陈运达肯定不会再对温瑞隆或者邓初华说真话了。即使如此,试探一下,总也不是坏事吧。这样拿定主意后,他便对邓初华说,你;隹备问谁?
邓初华说,可以先问一下林志国,如果不行,再问齐天胜。
温瑞隆说那好。按你的想法办。
邓初华拨通了林志国的手机。林志国听到这个消息,暗吃了一惊,反问邓初华,这件事,你听谁说的?会不会搞错了?
邓初华说。绝对不会错。
林志国说,这是谁的馊主意,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邓初华说,那你打电话问一下齐天胜,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挂断电话后,他对温瑞隆说,林志国说他不知道,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
温瑞隆说,连林志国也不知道?那就有些奇怪了。
邓初华略想了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龙晓鹏自作主张?
温瑞隆说,可能吗?他这样干,不是自掘坟墓?龙晓鹏不至于干这种蠢事啊邓初华说,以我看,这恰恰说明龙晓鹏的精明。
温瑞隆问,怎么说明他的精明?
邓初华说,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判断错误的选择。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推论上面:陈运达在江南省政坛的根基坚不可摧,而赵德良来江南三年,无所建树,恰恰说明这个人没什么能力。正因为有了这一判断,战争信号一旦发出,很多人,便想在这场战争中大捞一把。然而,战斗一打响,他们发现问题来了,赵德良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懦弱和缺乏政治智慧,恰恰相反,赵德良和他的前任袁百鸣相比,相差完全不在一两个档次。我们可以看看最近一段时间,赵德良关键时刻使出的几招,每一招,都切中陈运达的要害。相反,陈运达不仅穷于应付,而且越来越陷入被动。龙晓鹏看清了这一点,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因为他是这场战斗的先锋,先锋在本军强大的战争中,一定会成为战斗英雄,相反,本军实力太差的时候,一定会成为炮灰,最终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龙晓鹏看清了这一点,他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尽可能地抓到一些筹码,为自己赢得一点点机会,哪怕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好的。
温瑞隆问,按你的意思,我们已经输了?
邓初华说,不,输的是陈运达,我们没有输。
温瑞隆说,这有什么区别?
邓初华说,你当然应该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是黄雀,黄雀是不会输的。
温瑞隆略思考片刻,问邓初华,你有什么好主意?
邓初华说,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既不是赵德良的人,也不是陈运达的人,我们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赵德良为什么向你抛出橄榄枝?对这一点,他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想把你拉进自己的阵营,至少分化陈运达,促成我们中立。
温瑞隆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保持中立?
邓初华摆了摆头,不,这是特殊时候,绝对不能中立。如果中立,赵德良胜利之后,肯定会掉转枪口对什我们。我们必须选择。
温瑞隆问。怎么选择?赵德良还是陈运达?
当然是赵德良,这是不用考虑的。邓初华说,弟一,赵德良是省委书记,他才是真正的老大。他的力量,并不比陈运达弱。第二,现在已经可以看清一个事实,赵德良的政治智慧,远远在陈运达之上,他只不过更含蓄更深沉。第三,赵德良这个人身上,文人气比较重,也相对正直一些,文化底蕴中,既有儒家的进取,又有道家的隐忍。只要我们主动和赵德良搞好关系,他即使不将我们当成亲信,也不至于在未来的权力分配上,将我们扫地出门。陈运达就不同了,这个人身上的江湖气很重,讲究为我所用,无所不用其极。他一旦胜出,将来的江南官场,肯定不是我们和陈运达共享权力,而是他一人独大。第四,也是最关键一点,陈运达师出无名,打的是一场无谓的战争,结果很可能是众叛亲离,目前龙晓鹏的行为,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温瑞隆突然下定了决心,对邓初华说,很好,你的分析和我非常一致。我们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一开始,我们做出偏向陈运达的姿态,这种做法,显然是对的。没有这一姿态,肯定就没有后来赵德良对我们的拉拢。我们很好地借助陈运达之力,引起了赵德良对我们的足够重视。至此,我们第一步目标,已经达到。到了现在,我们不能再沿着以前的路往前走了,而应该很好地发挥我们中间势力的优势,在这种关键时候,助赵德良一臂之力。你的分析很正确,这次战争形势明朗之后,如果陈运达胜,他肯定翻脸不认人,下一步肯定是拼命打压我们。相反,如果是赵德良胜,他肯定不会是加强集权,而是加强权力平衡。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政治空间和进一步发展的时间。
邓初华说,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原来,一切右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看来,我再跟你学十年,也达不到你现在的程度。
温瑞隆说,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赵德良已经隐忍太长时间了,下一步,他可能雷霆出击。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出手,让他感觉到我们的明确态度。
邓初华显得有点激动,说,老板你说吧,让我怎么干?
温瑞隆说,你现在就去组织人,把龙晓鹏的全部情况摸清楚。他签发逮捕证,到底是他个人的行为,还是上面有人支持,这是第一。第二,他把那些人关在了哪里?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找到。找到以后,先不忙行动,把龙晓鹏的人和他抓的人,都秘密地控制起来。第三,市纪委属于党口,我们的手伸不进去,但市检那边,我们不能松手,要抓住这件事做一篇好文章。赵德良不是准备搞执法程序大检查吗?我们就先从市检入手,从黎兆平双规案入手,查一查执法程序。我们要让赵德良看看,省里的执法程序大检查搞不起来,我们雍州市先动起来了。
邓初华说,好,我现在就去办。
齐天胜正和朋友下围棋。
他这个人的生活比较简单,也洁身自好,乱七八糟的事几乎不沾。这倒不是他没有欲望,许多时候,他还是非常冲动的,比如他和周小萸之间,那么多人上过周小萸的床,又将周小萸的性器官传得神乎其神。作为男人,且是近水楼台,他不动心不好奇,那完全是假话。他也很想了解一下,所谓的超卓性器官,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有一种比冲动更重要的品质,那就是克制。齐天胜的克制力,确实是普通人中极其少见的,这也是他自我得意之处。
齐天胜和周小萸是中学时的同学,早在进入高中一年级,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齐天胜就爱上了周小萸。当时的齐天胜,是学生干部,那时已经表现出了相当惊人的克制力。他的心虽然为周小萸而动,表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毕竟,那时,学生是不准谈恋爱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爱,毁损了自己的好学生名誉。
高中毕业后,两个人分开了,齐天胜下乡,而周小萸留城参加了工作,直到多年以后,齐天胜当了副县长,周小萸还是省人民医院的护士。有一次,山体滑坡,身为副县长的齐天胜带人去抢险。他身先士卒,亲自上前,用手去刨那些被埋在泥石流中的村民。恰在此时,出现了第二次山体滑坡。大家惊叫时,他完全可以逃开。就在他要退出的时候,见有一位女干部站在那里傻了。不知所措。他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那位女干部,自己却被泥石流埋进去了。当然,齐天胜很快被救了出来,救出来之后的他,有好一段昏迷,县委决定将他紧急送往省人民医院。他是英雄,省里将他安排在高干特护病房,周小萸就是他的护士。毕竟是老同学,周小萸对他的看护,无微不至,简直和妻子没有两样。当时的齐天胜,也曾无数次?中动,甚至可以说,有很多次机会,只要他稍稍主动一点,两人的关系,便会向前猛跨一步。一来因为他自我克制的本质,二来他这次成了英雄,上面早已经决定,等他出院后,提拔他为县长。他不想因为男女之间的事,毁了自己的前途。
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这么多年,在仕途还算顺风顺水,一路这么走来,周小萸和他之间,始终都是好朋友。越到后来,社会风气变化越大。曾经被视为洪水猛兽的男女关系,渐渐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到了今天,几乎没有哪个领导干部身边没有几个女人,人们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环境中,齐天胜自然是常常冲动,尤其听到身边很多人在谈周小萸,说她的性器官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收缩功能。据说,有这种性器的女人,万中难遇其一。可是,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与享受短暂的性快感相比,他更愿意享受的,是自我克制的快感。在他看来,人类最大的弱点,是自制力的丧失,别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他却能控制得很好,他便比别人更伟大更优秀。
当然,纯粹的自我控制,是很难的。齐天胜为了达到自我控制的目的,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找到了一种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下围棋。只要遇到特别紧张的时候或者需要心情平复的事,他就会找人下几盘棋,而一旦在棋枰前坐下来,所有的烦恼,便能一扫而光。
这一次,齐天胜注定无法平静了,因为林志国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将龙晓鹏连续逮捕四人的事对他说了。齐天胜吓了一大跳,立即意识到出大事了。任何一个计划的执行,都需要有严格的控制,计划的走向,只能是一个人来掌握。如果某个环节出现差错,偏离了轨道,那么,后果将会非常严重。官场中人,最喜欢的两个字,就是控制。控制是一种对力的把握。力量这种东西,是最难控制的,尤其是人心的力量。正因为难以控制,因此,控制心力的游戏,才是最激动人心的游戏。
结束了和林志国通话,齐天胜立即拨打陈运达的手机。接电话的是陈运达的秘书,他说老板在新乐门三十六楼打球。齐天胜问,他身边没有别人吧?秘书说没有。齐天胜说,那好,我马上赶过去,你不要安排别人。
赶到新乐门,陈运达正独自一人在那里打球,他的秘书陪在一边。秘书对这种运动没兴趣,打得不好,陈运达因此便不要他打。看到这种情景,齐天胜想,其实,像陈运达这种人,手握重权,其实也是很孤寂的。
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齐天胜,陈运达停了一下,说道:“天肚,有事吗?”说完,也没太注意齐天胜,将手中的球抛了出去,稳稳地打出一个全中。如果是以前,齐天胜肯定会鼓掌并且大声叫好,可今天,他完全;殳有了情绪。
陈运达拿起一只球,用毛巾楷着。齐天胜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省长,我刚刚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陈运达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接着说,龙晓鹏今天逮捕了四个人。
陈运达猛地愣住了。他似乎没有完全明白齐天胜所说的话,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齐天胜说,龙晓鹏逮捕了黎兆平的妻子陆敏还有另外三个人。
陈运达突然显得很生气,将手中的球猛地往地下一掼,说,胡闹,谁给他的权力?
齐天胜暗想,谁给他的权力?许多时候,权力或许是无所不能,但权力在另一些时候,也可能并非万能。一个人如果连最起码的权利都可能失去的时候,权力对他也就不起作用了。这似乎是一个定律,相信权力万能的人,最终肯定被权力所伤。回过头想一想自己,难道自己不也是一个权力游戏的迷恋者?最终,自己是不是也会被权力游戏所伤?现在看来,被伤可能性是很大的,只是程度而已。
齐天胜问。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陈运达说,你给龙晓鹏打个电话,我来问问他。
齐天胜一边掏出电话拨打,一边说,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拨打他的电话,关机。齐天胜拨打了两次,然后将手机一摊,对陈运达说,还是一样,关机。
陈运达问,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
齐天胜说,纸肯定包不住火。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还不是太清楚。我估计,最多不出两天,他们就会知道。他们作出反应,可能需要一点点时间,但现在不知道的是,这一点点时间是多少,以及他们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我们需要采取一些措施,不然的话,可能就会陷入被动。
陈运迭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对他说,分两步走,第一步,迅速找到龙晓鹏,并且将他控制起来,不能任他胡作非为。第二,你们立即开个会,制定一个预案,要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充分考虑,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再出问题。
齐天胜说,好,我立即去办。说过之后,齐天胜准备离开。
你等一下。陈运达说。
齐天胜停下来,转身回到陈运达身边。
陈运达说,现在看来,龙晓鹏这个人,存在很多问题。组织观念差,执行力也很成问题,办事不讲大局不讲程序。用龙晓鹏,可能是我们最大的失策。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这是我们的一次沉痛教训。
齐天胜说,我也有这种预感,整个事件,很可能坏在这个环节上。也许,我们应该下决心了。
陈运达的眉毛轻轻一挑,问道,你有些什么想法?全部说出来。
齐天胜说,如果必要,这件事,应该叫停。
陈运达问。怎么停?要充分考虑可能存在的隐患。
齐天胜说,如果能够找到龙晓鹇,就做他的工作,让他将所有事情,全部承担下来。将来处理的时候,我们再暗中帮他一把,争取只作纪律处理而不进行刑事处置。
陈运迭说,这个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这一件事,只作行政处理,那是一点问题没有。但我估计,龙晓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屁股下面的屎,恐怕不是一点的多,是很多。如果真是如此,刑事处置,估计很难避免。
齐天胜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好。他的事越多,就会越害怕。他只有一条出路,把所有的事全部认下来。我们应该让他清楚一个事实,仅仅目前这件事,赵德良绝对不可能把你这个省长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赵德良更进一步架空你,却根本不可能动摇你作为省长的地位。如果;殳有你替他出面,他的结果,将会非常惨。
陈运达说,这件事,你具体去办。如果能够及时找到他,应该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你可以告诉他,在没有完全恶化之前,不仅不作刑事处置,他如果想开公司,我们可以在注册、资金以及项目等方面,给他提供帮助。如果他不想做生意,要进企业,选中哪个企业,我出面帮他做工作。但和他谈话的时候,要注意策略,承诺不要太着痕迹,最好是什么都不要承诺。当然,你们也要充分考虑一种可能。他如果不按牌理出牌怎么办?
齐天胜说,他如果明白就最好,那就少了我们很多麻烦。不过,他既然敢背着我们另搞一套,我怕他是乌龟吃称砣,铁了心。他如果一定要跟我们柠着来,事情处理起来。就比较棘手了。
所以,我要求你们做预案。陈运迭说,要把所有的可能考虑进去,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不好不坏的结果是什么。要打有:隹备之仗,不能临时抱佛脚。一切都没有准备,临时之间,哪有佛脚给你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是不行的,肯定要吃大亏。
大部分人到达广电山庄时,已经零点。
每一个人都知道,今晚这次会非同寻常。齐天胜是一个生活非常规律的人,除非有极其重要的事,每晚十一点之前,他一定要上床,否则,第二天的精神状态肯定不佳。即使是当年在下面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事务性工作非常之多,他也没有打破自己的生活规律。这次,竟然在凌晨召集会议,可见他心中的重视程度。林志国是从岳衡市驾车赶回来的,他接到邓初华的电话后,便一直在努力联系各方面的人,更主要的是联系龙晓鹏以及龙晓鹇身边的人,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电话,一个都不通。卢新华显得十分疲倦而杜崇光却精神抖擞,这两个人是两种类型,杜崇光的乐趣在打牌,卢新华的乐趣在女人。
见大家都到齐了,齐天胜以召集人的身份开始讲话。
他说,估计就在这几天,省委将会最后决定政府班子。对于在座的各位,这将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决定大家的前途命运。除了林志国比较年轻,还可以熬一两届,其他人,年龄就快要踩线了,很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就算是林志国,这次如果能够上一级台阶,未来的发展空间,可能极为广阔。相反,如果上不去呢?岁月磋砣,一届没有赶上,下一届是否能赶上,很难说了。有一个词总结得很好,进入官场,叫进入仕途。什么叫途?就是道加上车嘛。所以当官的人,其实就是在官这条道上乘车,车是一趟一趟的,每隔一两个小时发一趟。这就像那些上班族早晨去赶公共汽车,这一趟车来了,你拼命去挤,可因为某种意外,你没能挤上去。你想,算了,等下一趟吧。可是,下一趟,很可能人更多,拼抢力更强,结果,你可能还是没能上去。就算下一趟你好不容易挤上去了,可到了下一站呢?你得换车。同样的麻烦,又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能不能赶上第一趟?赶不上的话,下一趟,能不能赶上?大家如果认真观察一下自己的周围,肯定会发现一个现象,即输在起跑线上或者输在奔跑过程现象。前段时间,看到某个人写的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九七九年参加高考的五个好朋友。当年五个人都是班里尖子中的尖子,成绩不相上下。但是,高考的时候,却分出了高低。成绩最好的两个,上了重点大学。第三个上最好的省中专,第四个,刚刚够省中专线,第五个,只差一分,上的是市中专。结果呢?前面两个,读完大学考研究生,读完研究生出国,三十年后,两人都成了本领域的专家,偶尔回国,一个是国家领导人出面接待,一个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出面接待。第三个,用三十年时间追赶当年落下的功课,利用业余时间读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总算是当了处长。第四个,中专毕业后当教师,自知要成为教研组长、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比登天还难。何况,即使一名小学校长,大概也只相当于正股级,中学校长才相当于正科级。这样一级一级往上爬,肯定爬到猴年马月了。学校有一位美术老师,国画画得很好,他便跟着这位老师学国画,用了二十多年时间,终于在国内绘画界,有了一定的名气。第五位就差得远了,市中专毕业后,分到工厂当技术工人,非常努力地工作,终于当上了市劳模,也因此当上了车间主任。可两个月后,工厂转制,下岗了。
齐天胜说,我为什么说这些?还是一句话。我们在赶考。但是,参加考试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老板。老板说话的分量重,我们的考试,就可以得高分。我要说的是,现在老板面临的形势,不是太乐观。搞得不好,即将到来的省委常委会上,他说不上话。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来,只有一个议题,就是怎样让老板说话的时候,硬起来。
杜崇光不太了解情况,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样说?
林志国说,确实出了事,龙晓鹏做了一件蠢事。他擅作主张,把陆敏等几个人逮捕了。
卢新华说,逮捕也就逮摘了,有什么大不了?
林志国说,你说得轻巧,有什么大不了。你想过没有?纪委有逮捕权吗?纪委是执行党的纪律的机构,而不是执法机构。既然如此,龙晓鹏哪来的逮捕证?问题就在这里,根本不拥有逮捕权的龙晓鹏,却签发了几张逮捕证。据现在已知的消息,这几张逮捕证,根本没有得到检察院的批准。这种事,如果没有人追究,也就不算个事。可是,那些人会不追究?他们肯定早就巴不得我们出错,一旦出错,他们就可以抓住把柄。如果是我,我肯定抓住这个错误,将整件案子撤销,那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释放黎兆平。只要黎兆平出来,我们手中所有的牌,全都出完了,剩下只有被动挨打,根本没有回手之力。
齐天胜说,志国说的基本是事实。为此,老板有两点指示,第一,设法找到龙晓鹏。
他刚说到这里,林志国打断了他,说,去哪里找?我打了几个小时电话,不光龙晓鹏关机,他那个小组的所有成员,全都关机。我敢说,龙晓鹏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躲着我们,争取这个时间差。
齐天胜说,虽然龙晓鹏有意躲着我们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我们还是要朝这个方向努力。我已经作了一些布置,安排了一些人去找龙晓鹏和他的专案组。找不找得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只能作这样的努力,希望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下面,我说一说老板的第二点指示。老板要求我们,尽管拿出一个预案。要求把各种可能都想到,针对每一种可能,要有具体应对的办法。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次危机,结果可能很惨。
林志国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龙晓鹏在关键时刻会来这一手。现在,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如果想变被动为主动,只有一个办法,释放黎兆平。
卢新华说,那不行。黎兆平这个人,活动能量非常大。就现在这种局面,我们都穷于应付,黎兆平一旦出来,肯定像疯狗一样四处乱咬。那时,我们就更被动了。
杜崇光也说,是的,你们可能不太了解黎兆平这个人。他有钱有势,无所顾忌。如果死缠烂打,谁都说不清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林志国说,就算他能量再大,能闹出什么事?所有一切,都是龙晓鹏闹出来的。龙晓鹏既然任意胡为,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有一句话怎么说的?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我觉得完全可以改一改,官场有风险,入仕需谨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有充分的思想;隹备,为自己的选择承担风险。龙晓鹏为什么自作主张干出这种蠢事?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杜崇光说,你明知道他不想承担风险,还想把他推出去?他如果将一切都抖出来。怎么力、?
齐天胜说,那恐怕也由不得他吧。
杜志国说,所以,第一预案,尽快找到他。如果在事情彻底恶化之前找到他,将他逮捕的四个人放掉。能够达到这一步,黎兆平放不放,可以缓一步,看形势的发展,再作决定。但案子必须换人,龙晓鹏这个人,我们不能再信任了。
齐天胜说,这是预案之一,你们两位的意见呢?
这是最好的结果,杜崇光和卢新华,都没有意见。
杜志国接着说,第二预案,如果他们采取了某种行动,比如说,他们成立了调查组,对这件案子进行全面调查。那时我们找到了龙晓鹏,就动员他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承担。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答应他一些条件。同时,将所有人释放。
卢新华问,如果龙晓鹏不同意,怎么办?
林志国说,那就比较麻烦了。网络中有个防火墙概念,龙晓鹏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火墙。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道防火墙显然是出了问题。虽说并非完全失去了防范功能,却也可以肯定,由于结构性错误或者程序性错误,防火功能已经大大减弱。这道防火墙,能用不能用,我们现在都无法估计。万一这道防火墙出了问题,我们大概需要另一道防火墙。也就是说,我们之中,肯定得有人做出牺牲。我估计,老板之所以要我们做预案,真正要预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案。
所有人都愣住了。人们之所以努力地做一件事,是希望从中得到好处,绝对不会想到牺牲自己。尽管他们都知道,林志国的话是对的,无论如何,都得丢卒保帅。在明显处于败局的时候,丢卒保帅,是各方利益最大化的惟一途径。问题在于,帅只有一个,卒却有一大堆,到底应该丢哪个卒?没有人愿意自己是那个被舍弃的卒,更希望这件事由别人来干,自己仍然有机会坐享利益,甚至还梦想着利益最大化。一旦得知自己将会被牺牲,立即就会想到逃走。
林志国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又说,你们知道什么叫防火墙吗?防火墙,是消防上的一个概念。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由于火势太强太猛,一般的手段,根本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这时候,人们便会在火势必经而未经的某一处,开辟一条隔离带,将那里所有的可燃物,全部清除,使得大火烧到那里时,由于没有可燃物,自动熄灭。这个隔离带,被称为防火墙。要建这样一道防火墙,就必须开辟一条隔离带。开辟这条隔离带,肯定需要舍弃一些东西。
卢新华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去牺牲怎么样?
林志国说,如果需要,我必须牺牲。这就是我当初选择这条路所应该承担的代价。不过,就算我想成为这道防火墙,大概也不起作用。就算龙晓鹏最终要找替死鬼。大概也不会找我。
齐天胜说,好了,你们别争了。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站出来的。
杜崇光说,齐秘书长。那你的牺牲实在太大了。
齐天胜说,那你们告诉我,如果我不牺牲,能有什么好办法?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把老板推出来。可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小事,除了我,你们哪一个站出来,都不能令人信服。我的身份毕竟不同,我是政府秘书长。我可以说,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不过,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真到了那一天,我其实是在替你们顶罪。我一旦站出来,损失有多大,你们是清楚的。我的损失,要从你们身上拿回来。你们如果不讲义气,那就别怪我不够朋友了。
卢新华立即说,秘书长,你这是说哪里话?我是不讲义气的人吗?你放心,我绝对有数。
杜崇光也连忙说,老齐,你放心。有我们,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赵正全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要不,我们签个字,给秘书长拿着,这样。秘书长就可以放心了。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全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赵正全,谁翻: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出这样的馊主意。
齐天胜心里自然清楚,如果有这样字据,对自己自然有好处。但某些事,是你的好处,就是人家的坏处。人家的坏处捏在你的手里,很可能就是你最大的坏处。其中某些人,说不:住就想整死你。他挥了挥手说,立字据就算了。这件事,以后我们谁都不能再提。我们还是接着谈预案。
林志国说,秘书长。坦率地说,你会这样说,我非常惊讶,也非常敬佩。我心里想的,就是你。只有你,才是最佳人选。你刚才也说了,你是政府秘书长,只有你出面,整件事,才能今人信服。另一方面,你的为人最严谨。我可以说,整个江南省官场,只有你是最干净的。正因为你干净,就算你将所有的事全都承担下来,最后,大概也就是给个行政处分。换个人,别说有这种魄力承担这件事,就算是承担了,大概也需要在监狱里呆上十年八年的。
齐天胜再一次制止了他,说,还是说预案吧。
林志国说,其实,只要有了最坏的打算,预案就好做了。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龙晓鹏不答应我们提出的条件,结果,只能是他来承担绝大部分责任,另一个人承担部分责任。第二,在他们找到龙晓鹏或者事情绝对恶化之前,我们没能找到龙晓鹏。那么,最终结果还是一样,龙晓鹏被他们找到,然后,我们止损。
齐天胜说,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卢新华问,你指什么?
林志国说,我知道秘书长的意思。龙晓鹏之所以孤注一掷,也正是期望第三种可能的出现,即陆敏等几个人中,有某个人熬不住,坦白黎兆平受贿或者黎兆平哪怕是陆敏行贿的罪证。这正是龙晓鹏铤而走险的依凭。如果出现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的。那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龙晓鹏纪律处分。这样的处分,大概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几个人继续讨论了一段时间,又吃了宵夜,再没有新的提案,齐天胜才总结说,我会将今天的预案向老板汇报,今天已经太晚了,大家散了吧。
显然,几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分开的时候,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舒彦将黎克接到自己家,严格地说,是公公婆婆的家。
舒彦的女儿曹舒红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知道回来的不是父亲就是母亲,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迎出来。出来后恰好见母亲进门,惊喜地叫了一声妈,接着看到她身后的黎克,顿时愣住了,说,黎克?你怎么到我家里?
舒彦说,红红,你认识黎克?
曹舒红说,我们是同学呀。不过不同班。他是学生会主席,我是文艺委员。接着,她又转向黎克,颇有些关切地问道,黎克,我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你不读书了。是不是真的?
黎克低着头,翻起眼珠看了曹舒红一眼,没有说话。
舒彦的公公婆婆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看见黎克,颇有点惊讶。婆婆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好灵醒。
舒彦便说,妈,这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的儿子。又转过头来,对黎克说,叫爷爷奶奶。
黎克听话地叫了。舒彦便对女儿说,红红,既然你们是同学,你先带黎克到你的房间去。我和爷爷奶奶说点事。
曹舒红的脸顿时红了,紧张地看了母亲一眼。舒彦的的心里也同时愣了一下,暗想,难道这两个小鬼有点意思?这算什么事?一路上,黎克都很拘谨,一言未发。直到在这里看到曹舒红,情绪似乎稳定了些,低着头,跟着曹舒红进了她的房间。
舒彦随公公婆婆进了他们的房间。婆婆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舒彦说,是黎兆平的儿子。婆婆一听,心里有点不痛快,说,你怎么把他的儿子带到我们家来了?公公立即制止了老伴,说,你别多事,彦子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先听她说。
舒彦说,今天发生了一件事,他的妈妈被逮捕了,他受的刺激不小。我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一个人呆在家里,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来,就把他接过来。有时间,我们都多陪陪他,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公公更了解法律知识,他问,他妈妈被逮捕?正式逮捕?那就是说,问题很严重?
舒彦摆了摆头,说,还是受黎兆平案的影响。那个龙晓鹏,从黎兆平身上捞不到东西,风声又紧,狗急跳墙了,根本没有通过检察院的审批,一下子逮捕了四个人。大概想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为自己洗清责任。
公公说,一下子逮捕四个?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是不是他后面的人?
舒彦说,我了解过,应该不是。
公公说,如果不是,那他后面的人会急得跳脚。
舒彦说,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我们这边,黎兆林做了一件蠢事,差点把一切都搞砸了。现在,他们那边,龙晓鹏又办了这么一件蠢事。有了这件事,省委市委,就可以下决心,雷霆出击。我估计,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公公摆了摆头,说,那也不一定。那个龙晓鹏之所以敢这样干,一是类似的事,并非没有先例,二是纪委大概也不想出丑闻,层层都想捂盖子,上面就算知道,大概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啦。
舒彦说,爸,你太不相信你儿媳妇了吧?我已经直接把这件事捅到天上去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整个雍州市,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正说的时候,手机响了。舒彦拿起一看,是那部常用手机,汪鼎臣打来的。不久前,江鼎臣给她打电话,还用另一部手机,且用了变声装置,现在却来了个明码呼叫,她敏锐地感到,事情一定是起了根本性变化。
她说。汪组。这么晚还在日里万机?
汪鼎臣说,这个姓李的,是那些大官日的,我哪里够级别?再说吧,日她的人也太多了,我嘛,还是不要凑热闹了。如果能和你握握手,我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舒彦知道,汪鼎臣这个人还算正派,虽然口花花,却也不是那种见缝插针的人,否则,上次肯定就是另一个了局。既然如此,她就不怕和他开玩笑,一边向外面客厅走去,一边说,好呀。怕的是你见了我就躲。
汪鼎臣说,要不,你到我的办公室来?
舒彦略愣了一下,去他的办公室?显然,那不是握手的地方,难道说,他有什么特别的事,想见自己?她说,办公室那种地方太正规了,不如去喜来登三十八楼吧?
挂了电话,舒彦和公公婆婆告别,又去看了看女儿和黎克,显然,两个人正聊得热乎,见她进去,两人都显得有点不自在。但至少有一点转变,黎克不那么沉默了,看到她,主动叫了一声阿姨。
舒彦对女儿说,红红,妈咪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黎克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代替妈咪安排一下。
女儿立即站起来,敬了个礼,说,是,保证完成任务,妈咪同志。
舒彦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转身离开,驱车前往喜来登。
汪鼎臣已经先到了,早就定好了房间等她。
舒彦人还没坐下,便问,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汪鼎臣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舒彦说,那就先听坏消息吧。
汪鼎臣说,现在有三拨人在找龙晓鹏。但是,龙晓鹏和他那个小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
舒彦问,三拨人?哪三拨?
汪鼎臣说,第一拨,当然是市纪委。出了这样的事,搞不好,纪委的领导全部要受处分,惟一让他们少背些责任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龙晓鹏,把这件事摆平。
舒彦说,第二拨是那边的人?
汪鼎臣说,这个比较有意思。另外两泼,都是公安局的人,一援以刑警为主,另一拨以治安警为主。而且,连城管好像也行动了。
舒彦问,那么,好消息呢?
汪鼎臣说,好消息是,纪委这拨人,暂时由我负责。
舒彦说,太好了。
汪鼎臣说,还有,赵书记正在召开一个特别会议,到底有哪些人参加,我还不清楚,但市委书记彭清源,市纪委书记李福同和市检察长吴建新都参加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赵书记在连夜部署,看来你把这件捅上天,效果明显,接下来很可能是一波更大的行动,而且是最后雷霆出击。
舒彦说,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你马上要被提拔了。
汪鼎臣却显得忧心忡忡,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舒彦不解,问,为什么这样说?
汪鼎臣说,如果能够抢在那两拨人前面找到龙晓鹏,把事情解决,就是好事。如果龙晓鹏被那两拨人控制,很难说不出变数,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了。搞人海战术满世界捞人,不是纪检机关的专长,相反,公安机关有基层派出所,有管片民警,他们的触角,伸进了社会的各个角落,他们的优势,要强大得多。这是一场实力相差太远的赛跑,我若想胜出,一定不能拼实力,只能拼巧劲。问题是,这个巧劲,到底该怎么拼?龙晓鹏就是搞侦查的,反侦查手段极其高明,现代科技手段,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舒彦说,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小组,还带着四个被限制自由的人。这是一个很大的目标。
汪鼎臣说,这一点,我们已经想到了。他必须有一个点,这个点,必须能够容纳这些人。
舒彦说,按照惯例,执行逮捕后,应该将人押到看守所。
汪鼎臣说,雍州市所有的看守所,我们都查过了,包括相邻几个县市,也右都已经查过,他们根本没有出现。市里的一些酒店招待所,我们还在查。但以我对龙晓鹏的了解,他根本不会去那样的地方,那太容易查到了。就算他们躲在酒店一类的地方,最先查到的,肯定不是我们。我们人数太少了,要将全市的酒店查一遍,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时间。所以,这种办法,对我们根本不适用。
舒彦问,会不会和黎兆平关在一起?
汪鼎臣说,你是说双峰煤矿?我们已经了解过,根本没有。不仅没有关在那里,那里三个看守黎兆平的人,也撤回了两个。
舒彦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应该打草惊蛇。
汪鼎臣没明白她的意思,问道,打草惊蛇?怎么打?怎么惊?
舒彦分析说,龙晓鹏那个小组有十几个人,这些人是不是全都和龙晓鹏一条心?肯定不是,他们并不是龙晓鹏的人,而是纪委的工作人员、国家公务员。他们之所以听从龙晓鹏指挥,因为龙晓鹏是纪检副书记,代表雍州市党的纪检机关,因此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履行职务。只要让他们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履行职务,而是被龙晓鹏利用,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会立即和你们联络。
汪鼎臣顿时一拍大腿,说,对呀,我们可以发一个协查通报,贴在大街小巷舒彦说,重点要贴在菜场一类的地方。
对,这是个好办法。汪鼎臣说,他们如果不住酒店,就一定在某个较偏僻的地方。近二十个人需要吃饭,每天的消耗很大,不可能提前;隹备好。生活组一定要出来买米买菜。只要一出来,就能看到。
汪鼎臣的估计是正确的,龙晓鹏并没有将四个人押去看守所,他的小组也没有住酒店。一旦将陆敏等人押进看守所,看守所由公安局管理,必须履行正常的登记手续,想躲都躲不过去。住进酒店或者招待所?那也不行。如果只是一两个人,他完全可以用假身份证登记,而他的小组有十几个人,还有四个被限制自由的人,这样一群人住进旅馆一类场所,用假身份证绝对不行。用真身份证,自然是更不行,可能一个小时之内,就被查到了。
有关这一点,龙晓鹏早已经考虑好了,他选择了一个极其特别的场所,不是黎兆平案专案组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个地方,就是碧玺温泉酒店郑砚华的那三套别墅。龙晓鹏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方。是因为他知道,那里基本没有住人。当初考虑从公安局借出黎兆林时,他就考虑关押,在这里,暗中做好了准备,悄悄地配了那三幢别墅的钥匙,又以郑砚华的名义,和酒店方面联系,表示自己要用几天。对于酒店来说,这三幢别墅是郑砚华的,他们只是代管,既然龙晓鹏持有钥匙,又肯交钱,他们也就不再过问,只是很随便地登记了一下。
相对麻烦一点的是王雷。王雷知道这三幢别墅的业主情况,龙晓鹏不得不告诉王雷说,他实在没有办法可想,就找了郑砚华,郑砚华非常支持他们的工作,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尽管如此,王雷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怪。郑砚华在别墅里和陆敏幽会,被他们拍下了录像,使得两人不得不分手。现在,龙晓鹏竟然要用别墅来关押陆敏,郑砚华会爽快地答应?他脑子没病吧?
当天的第二轮逮捕结束后,龙晓鹏原想再执行第三轮第四轮逮捕。被他列出逮捕名单并且已经开出逮捕证的,总共有十几个人。但是,前去逮捕陆敏的路上,他接到一个电话,从而改变了计划。这个电话,是检察院一位与他私交不错的处长打来的,这位处长主管的就是逮捕申请的审批作。作为这件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他很清楚逮捕的程序。纪委是根本没有逮捕权的,龙晓鹏手里,也不应该有空白逮捕证。而他在不久前,又恰恰丢失了一本空白逮捕证,正为此暗暗心惊呢。现在看来,这些逮捕证,可能是龙晓鹏弄走了。这位处长接到王雷的电话时,感到事态严重,却又考虑到和龙晓鹏的私人感情,决定先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看能不能有办法补救。
龙晓鹇决定结束逮摘行动,倒不是担心此事会给自己造成严重的后果,这个后果,他早就已经想过了,否则,他也不敢这样做。但有两方面的顾虑,促使他结束了进一步行动,一是王雷的行动显示内部已经出现怀疑苗头,如果继续执行的话,他担心内部会出问题。如果王雷更进一步怀疑此事,便可能采取某些行动,比如向他提出质疑,甚至直接与纪委领导联络。他必须将这批人笼络在自己手里,为我所用,否则,他没人可用。其次,既然王雷已经将此事捅到了检察院,就难保市纪委不知道此事。市纪委一旦知道。很可能向市委或者省纪委汇报。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就难保他们不采取断然措施,迅速将他逮捕。真的出现了这种局面,他今天的行动,就等于在自掘坟墓。
决定这次行动,龙晓鹏是有周密计划的。他早已经考虑到,此事很快便会引起连锁反应,事情一旦败露,无论是陈运达那边的人,还是赵德良这边的人,都会四处捞他。此外,内部随时都可能出现分化,他其实是多面作战,是在和时间赛跑。他也清楚,这是一场自己注定要失败的战斗,他惟一的胜数,就是赢得时间。因此,选择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点,极为重要。
完成对陆敏的逮捕后,龙晓鹏将所有成员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宣布了几条纪律,并且以保密为由,将所有人员的手机集中管理,又将别墅里的外线电话拨了。如此一来,这三幢别墅,成了城市里面的孤岛,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
一般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往往被羁押,在看守所一类地方,专案组通常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审讯组,一是侦查组。双规案件性质不同,双规时,犯罪嫌疑人并没有被逮捕,理论上仍然属于自由之身,办案场所,并不是羁押,场所,而是酒店一类的公众场所。在办案地点内,所有人的活动是自由的,但场所之外,不仅犯罪嫌疑人被限制,就是办案人员,也同样被限制。专案组成员,严禁与外界接触,甚至与自己的家人接触,都被禁绝。所以,专案组往往就有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审讯组、侦查组和生活组。龙晓鹏这个专案组,原有十几个人,三个小组分工明确。住进碧玺温泉酒店的别墅后,龙晓鹏不再需要外围侦查,便将侦查组撤销,合并到审讯组。他对三幢别墅进行了分工,其中一幢,是生活区,生活小组住在那里,由他们利用别墅里的餐具,给大家做饭,专门安排了一台商务车采购生活必需品。另外两,瞳别墅,一幢作关押审讯用,另一幢,主要是专案组成员的宿舍。
审讯分了四个组,每组两个人。龙晓鹏本人机动,可以在各个组走动。
按照龙晓鹏的安排,对陆敏的审讯,并没有立即进行。他知道陆敏是自己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这张牌一定要打好。因此,他希望将其他人审讯并且获得更多的优势之后,再全力以赴审讯陆敏。
主持审讯陶向阳的是王雷,龙晓鹏走进去的时候,审讯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龙晓鹇注意观察陶向阳,他正东张西望,目光散乱游移,就是不敢看审讯官的眼晴。王雷问话的时候,陶向阳偶尔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笑的时候,嘴角抽动,表情僵硬。龙晓鹏看出来了,陶向阳内心充满了恐惧。这种表情让龙晓鹏心里有了底,知道陶向阳是一个性格粗糙的小人物,背后有人撑着,他会狗仗人势,一旦失去支撑,他立即就会充满媚态。
陶向阳是黎兆平的远房亲戚,在部队学会开车,复员后找不到工作,亲戚求到黎兆平。黎兆平当时在电视台没什么地位,驾私家车上下班。可他喜欢喝酒,喜欢打牌,同时也因为爱惜生命,喝完酒后,不敢开车,常常打的,自己的车,使用率反而不高。亲戚求上门后,黎兆平便让陶向阳替自己开车。后来,黎兆平当上了频道总监,将陶向阳招进电视台的司机班,仍然专职替他开车。电视台司机的工资比较低,只有两千多元,黎兆平便从其他渠道为他弄些补贴,加上黎兆平的一些人来客往,他本人不要一分钱一份物,司机却不会空手。所以,陶向阳在黎兆平手下开车,非常实惠,也非常牛逼。
王雷问陶向阳,知道为什么把你抓进来吗?
陶向阳说,不知道。
王雷顿时将桌子一拍,说,不知道?你知道让你签字的是什么?是逮捕证。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法律常识吧?如果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有犯罪行为,会签发逮捕证吗?
这话还真把陶向阳唬住了,他开始搜索枯肠,回想自己做过一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想来想去,也就是做过两种坏事,一是打麻将赌博,一是嫖娼。
王雷当然不需要知道他的这些烂事,却也不阻止他,任他将所能回忆起的烂事说完,才转了话题,问他,你和黎兆平一起,做过些什么坏事?
这话让陶向阳警惕起来,也明白,自己被抓进来,原来与赌博或者嫖娼无关,而是受了黎兆平的牵连。不过,黎兆平待他不薄,对于黎兆平的事,他始终不肯开口。
龙晓鹏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自然没了顾忌。他指示王雷对陶向阳上点手段。手段很简单,用塑料手铐将陶向阳铐起来。不是普通的铐法,而是书童背剑。一般人,最多能够这样摸到自己的手指,很少有人能够两只巴掌重合的。陶向阳身肥手短,将他的双手向后背的时候,差了十几厘米。龙晓鹏命令办案人员将他按在地上,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用力将手向后拉,陶向阳便像被杀的猪一般嚎叫。所用的手铐并不是常用的金属铐,而是塑料铐。人们或许不太清楚塑料铐是什么东西,却见过机场大巴上的免费杂志用塑料扣扣在座椅上的情形。塑料铐和那种塑料扣,原理是一样的。这种手铐所铐的不是手腕,而是手指。左右手的两只手指被背铐着,时间一长,手指即使不断掉,也可能因为勒得太紧,血流不畅而坏死。
铐子刚刚铐上,两只手指上的剧烈疼痛,便让陶向阳彻底失去了抵抗。他在心里说,老板,对不起了,不是我想害你,实在是我的革命意志不坚定,贪生怕死。
陶向阳开始交待,主要是两件事,一是赌博,一是玩女人。
黎兆平有几个牌友,每个月都要;奏在一起打几场牌,其中包括龙晓鹏。陶向阳将黎兆平送达之后,便在车里睡觉,等着黎兆平。他们在一起到底打多大,谁赢了以及其他情况,陶阳根本不清楚。至于玩女人的情况,陶向阳就更加说不清楚了。他所能说的是,他开车将黎兆平送到某某酒店,黎兆平如果是单独去的,他去干什么,陶向阳是说不清楚的。也有些时候,黎兆平是和某个女人一起去的,陶向阳因此有一种猜测,他们可能是去做那个事了。
就这两件事,龙晓鹏根本不需要陶向阳说,他知道得更多。和黎兆平一起打牌的,没有一个是身份普通的,要么是厅局级官员,要么是大老板。黎兆平从来不打工作麻将,总是真打。如果他赢了钱,散场时会返还人家,如果输了,那是人家应得的。所以,和他打牌,从来都不会输,他也因此对牌搭子极其挑剔。杜崇光之所以恼火他,也因为在牌桌上,他从来都不给杜崇光留面子,甚至在背后说,杜崇光是光输皇帝,叉说他是赖昌星,除了耍赖,整个一个弱智。相反,龙晓鹏在牌桌上赢过他不少钱。黎兆平做事,很讲章法,比如龙晓鹏向他要一辆汽车,黎兆平肯定不会直接给,给了就是行贿,他提出打赌,愿赌服输,中国人全认这个理,也为他找到了说法。从这些方面抓黎兆平的把柄,那是很难的。
陶向阳说,黎兆平的汽车后尾厢只放两种东西,一是高级酒,二是高级烟。黎兆平本人喝酒,但不抽烟。他有个习惯,每次坐在酒席上,喜欢给在座的所有人派烟,见人一包。如果关系特别好的,也可能给人家一条。一条烟,也只不过几百元,何况,黎兆平叉不是针对某个人,有些人,比如像龙晓鹏,无论在哪方面,都无法帮到黎兆平,黎兆平同样送烟给他。也就是说,这方面,很难界定黎兆平是在行贿,更有可能,仅仅只是他的一种大方处世方法。至于后尾厢的酒,则基本是在酒桌上喝的,是否也像烟一样送人,陶阳并不清楚。龙晓鹏本人是清楚的。只要和黎兆平交好的人,比如龙晓鹏,这方面从来都没有少过好处。他有钱嘛,从来都不吝啬。至于黎兆平送礼的事实,陶向阳还没有龙晓鹏清楚。龙晓鹏知道,黎兆平的包里,从来都没有少过现金卡,这种卡有一百面值、五百面值和一千面值三种。遇到什么节日,他会扔过来一张卡,说,过节了,拿去给你女儿买一件衣服,告诉她。是我送给她的过节礼物。
至于玩女人,陶向阳同样没有龙晓鹏清楚。陶向阳只是开车将黎兆平送到酒店等地,然后在外面等他,或者受黎兆平之命离去。龙晓鹏则不同,他和黎兆平一起去过酒店房间,去过某些高级会所,还一起叫小姐出外旅游,但黎兆平本人,从来不和小姐上床。有一次,龙晓鹏去北京出差,黎兆平给他打电话,叫他带一个女人回雍州。坐在飞机上,他和那个女人聊天,才知道她是中戏的学生。后来又通过黎兆平知道,这些学生是公开做生意的,一个晚上两万,食宿交通除外。黎兆平是有好处不忘哥们,自己用过之后,问龙晓鹏用不用。龙晓鹏有点不好意思。黎兆平就说,三万块钱一次呢,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亏大了?为了不让他太亏,龙晓鹏只好利用了一下。
见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龙晓鹇转身离开,进了另一个房间,那里正在审讯张云峰。张云峰是个软骨头,审讯员什么手段都没用,他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坦白。
张云峰的父亲在电视台有点小小的权力,当初,黎兆平分配进入电视台,只不过普通记者,张父在很多方面帮过他。后来,张云峰在单位混不下去,想做生意,张父找到黎兆平。黎兆平二话未说,让他担任自己的总经理。那时,黎兆平开的是皮包公司,主要是倒卖紧俏物质,比如钢材什么的。黎兆平自然不会自己去倒腾这些物质,他只负责拿批文,然后由张云峰具体张罗。张云峰根本不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是否行贿。至于将这些物质销售出去,那是小事一桩,毕竟物质紧俏,只愁货源不愁销路。黎兆平之所以在关键环节避开张云峰,倒不一定是担心自己行贿某些人被张云峰知道,而是不想自己的关系被张云峰掌握。后来,黎兆平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自己又不想离开电视台的职位,就将公司一分为二,一半交给黎兆林。一半交给陆敏,张云峰便在陆敏的手下当总经理。这时候,黎兆平不再倒腾紧俏物质了,也因为市场变了,经济发展之后,物质开始丰富起来,已经没有了紧俏物质这一概念,更没有了市场价和划拨价。所以,陆敏便转变了经营方向,开始主营房地产。
房地产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经营的,首先你得批地。地皮掌握在一些实权人物手里,你如果想得到地,就一定得放水。可这些事,张云峰一直插不上手,主要是陆敏在掌握。作为董事长,陆敏只干两件事,一是疏通关系,二是掌握财权。中国社会是一个关系社会,关系就是金钱,陆敏深知这一点,哪怕是自己的总经理,也不得不留一手。张云峰并不清楚陆敏和那些实权人物之间,是否存在经济上的来往。
审了两天,几乎一无所获。龙晓鹇知道,不能再等了。自己最缺的是时间,外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这么耗下去,自己就完蛋了。从第三天开始,龙晓鹏开始主审陆敏。
龙晓鹏原以为,陆敏只是女流之辈,应该更容易对付。可一上来,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陆敏呢?好在事前见过一次舒彦,心中有底,龙晓鹏这是最后的疯狂,只要自己咬着牙熬几天。龙晓鹏自己便是泥菩萨过江。她采取的策略是主动出击。见龙晓鹏进来,陆敏便说,龙晓鹏龙书记,我怀疑你滥用职权,非法逮捕,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龙晓鹏略愣了一下。说,开玩笑,我滥用职权?你有什么根据?
陆敏说,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看过你们出示的逮捕证,是你签发的。
龙晓鹏问,你认为我没有签发逮捕证的权力?
陆敏说,我相信你有签发权,同时,我也知道,你的签发权,必须得到授权。我知道逮捕证签发的程序,必须检察院审批后才能签发。你把检察院审批的文件拿给我看,我只要看到了那份文件,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否则,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龙晓鹏说,那是我们的内部文件,你无权看。
陆敏说,那我总该有权保持沉默吧?而且,你实施的是逮捕,我有权要求见我的律师。
无论龙晓鹏上什么手段,陆敏将牙咬得紧紧的,果然一言不发。龙晓鹏以为陆敏总会熬不住,可他严重低估了女人的忍耐力。龙晓鹏折磨了陆敏几天,最后,真正受到折磨的,倒更像是他自己。
林业厅招待所。大会议室内。冷青正在主持战前会议。
冷青主持的雍州新城保安殴打业主致残案,一度因为行政干预,专案组成员被抽调得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有关结案报告,早已经递上去,但因为赵德良始终没有画囤,案子便没有结,专案组也就没有辙,由冷青独自扛着这面大旗。
几天前,赵德良深夜开会,提议对此案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彭清源立即明白了赵德良的用意,亲自出面,替冷青抽调警力,划拨资金。有两住的插手,事情异乎寻常的顺利,公安方面,由冷青点人,不·管点到哪一个,全部一路绿灯。冷青自然要自己那个大队,此外,还从其他大队抽调了部分人,一时间,专案组兵强马壮,实力之强,历史少见。检察院方面,原本考虑按照正常程序,派出一个小组同步跟进这一案件。彭清源明白,赵德良之所以提出公安和检察联合办案,其用意,显然不是为了加快办案速度,而在于此案背后可能涉及职务犯罪。他曾听说,这个雍江地产公司,背景极为复杂,董事长是陈运达的外甥古昌华。彭清源之所以只是在报告上画了圈圈,也因为他在雍州市立足未稳。现在,赵德良要办这个案子,他自然乐得助一臂之力。
正是基于这一想法。彭清源决定组织一次重拳出击。所谓重拳出击,仅仅只是检察院,显然还不够,更应该把反贪局派出去。
反贪局虽然属于检察院的一个调查机构,但检察院办案和反贪局办案,意叉是完全不同的。检察院的职责,是对公安局侦办的案件进行核查,然后根据案情,向法院提起公诉。检察院更偏向于对办案程序的监督以及办案进程的协助,而不是具体地涉及案件的侦查。反贪局的职责,又与检察院其他机构不同,他们是职务犯罪的侦查机构,从办案手段上说,和公安局刑警队,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既然彭清源已经明白了赵德良的用意,他便想到,这个检察院联合办案,表面上要看成是检察院的提前介入,实际上,却是要关注此案中可能存在的职务犯罪。那么,由反贪局派人,是再恰当不过了。
既然市委书记有明确指示,检察院自然照办,临时从反贪局抽调了一个九人小组,又从检察院其他部门抽调了五个人,统一交给冷青指挥。
专案组的人太多了,公安局根本没有这么大的位置提供给他们办公,也不适宜保密。好在彭清源批给他们一大笔办案经费,恰好林业厅在舒彦的老公曹能宪控制下,他们便通过舒彦,租下了林业厅招待所的整整一层用来办公。
冷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八名保安从看守所提了出来,分别押在另外三个年守所。
当初,这八名保安主动站出来认罪,专案组随即将其投进了省第一看守所。对于这一做法,冷青心里是有想法的。毕竟,这是市局的案子,市里有看守所,各个区也有,为什么一定要投进省看守所?而且一定要投进省第一看守所?
冷青稍稍打听了一下,立即知道,这些人被指定在这间看守所,是有其原因的,背后已经有人将这间看守所上上下下打点好了。这八名保安,在省第一看守所得到了相当优厚的待遇,除了不能走出看守所,在里面相当自由,也没有任何其他人敢惹他们。身在这样的环境,这八个人就有了一种心理优势,认定自己的靠山很硬,什么事都能搞得掂。
冷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破他们的心理优势,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靠山已经罩不住了。只要有了这种心理,他们便会产生恐惧,也更容易被突破心理防线。
然而,这件事,干起来并不容易。省第一看守所属公安厅主管,市公安局没有管辖权,尽管人是冷青送进来的,看守所却不同意他转走。交涉了好几次,没有丝毫结果,冷青无计可施,只好给王宗平打电话。为此,王宗平叉通过彭清源向赵德良报告,赵德良派唐小舟去找了省公安厅长杨秦丰,再由杨泰丰打电话,将看守所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当面下令放行。冷青才将人捞走。
将这些人换了看守所之后,审讯小组立即上阵。
审讯时,冷青采取了两大策略,一是派出公安内部最有经验的预审员,二是每一个小组,都搭配两名检察官。这些检察官在专案组里,目前无事可干,冷青临时给他们派了差。那八名保安,虽然文化层次不高,很可能不了解警方的办案程序,可一旦进入看守所,定会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检察官出现,就是要判刑了。这种搭配。会给他们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加上八个人是分开的,谁都担心自己被别人出卖,也担心自己坦白得晚了,是不是会落得重判的结果。每个人心里都不踏实,最容易被分化。
冷青当然也不是盲无目标地审讯。这段时间,他虽然是独行侠,但关于这件案子,他并没有停止调查,甚至掌握了很多新的线索。
据冷青调查所知,案发时,八名保安其实是在物业公司正常上班。为了鼓动这些保安打人,物业公司给每人发了一百元加班费。这笔钱,是保安队长王振国在行动前发放的,领钱的时候,每个保安,都在一张加班补助表上签过字。如果能够拿到这张签字表,至少可以说明,案发当天,这八名保安,仍然是雍新物业的员工。所谓一个月前便离职,完全是掩盖事实的说词。
案发五天后,公安专案组进驻雍州新城,开始对此案进行全面调查。为了应对公安专案组的调查,物业公司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当天,总经理刘绍元分别找这八名保安谈话,明确告诉他们,将他们从物业公司的员工名册中剔除。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等风声过去,仍然会叫他们回来上班。在八名保安离开期间,物业公司仍然按现在的工资标:隹给他们发薪,直到将来叫他们回来上班或者因为有别的工作拒绝回来为止。此外。刘绍元还要求八名保安办妥了假的离职手续,有的是被开除,有的是辞退,有的是自动离辞。离职的时间,分别提前了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八名保安签下这份离职手续的同时,每人获得一千元经济补偿。
然而,事件的发展,出乎物业公司和背后地产公司高层的意料之外,几大中央级媒体,均报道了这一事件,同上更是吵翻了天。雍州新城的业主,更是前往市政府和平请愿,要求严惩凶手。省市两级压力巨大,各主要领导,均公开表态,要严查,绝不姑息。
也就是这时候,冷青得到一个消息,雍江地产公司副总经理梁佑龙和集团办主任陈新奋秘密召集了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物业公司总经理刘绍元、副总经理李斌、经理助理董燕、保安队长王振国等人。会议的具体内容不是太清楚,但在会议之后,刘绍元和王振国分别找八名保安谈话,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王振国暗示八名保安,雍江地产是江南省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在全国房地产商中,也是排名靠前的,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支持,红黑两道都吃得开,得罪了雍江地产,就是得罪了整个江南省,谁如果做了对不起雍江地产的事,结果只有一个,本人以及家人,在江南省绝对无法立足,无论在江南省的哪个角落,都不会有好结果,就算离开江南省,他们也有办法找到你。刘绍元则唱红脸,分别告诉八名保安,要求他们出来自首,将所有责任承担下来,撇清公司的责任。刘绍元代表雍江地产公司,向这八名保安作出了一系列承诺。这些承诺包括,雍州地产将动用自己过硬的关系,努力使他们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退一步说,就算是迭不到这一目的,雍江地产,也不让他们在经济上吃亏。他们虽然已经不再是雍新物业的员工,但永远都是雍江地产的员工。如果有关部门没有羁押,他们,他们则不用上班,按现有工资标准,由雍江地产直接将工资打到他们的卡上。如若羁押,在看守所期间,雍江地产将支付他们双倍工资。如若最终被判刑,雍江地产,将支付他们三倍工资,直到他们出狱为止。出狱后,愿意回雍江地产工作的,雍江地产,将给他们安排职位,不愿返回的,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据说,事后由李斌和董燕出面,分别与八名保安签了一份秘密协议。这份协议的具体内容未知,存放在何处也未知。冷青分析,协议内容,极有可能与雍江地产对八人的承诺有关,如若能够拿到协议,便能证明,是雍江地产策划了这一案件。
虽说没有掌握具体证据,可获知的这些消息,对于审讯有极大的帮助,果然,审讯小组将相关消息透露给那些保安后,他们震惊了,怀疑其中某些人扛不住招了,不然,专案组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八个人被分成三间看守所,有两间看守所各关了三个人,有一间关了两个。关在同一间看守所的人接受审讯后,自然会互通声气,并且相互怀疑。同一看守所的,便会打听,是不是你招了?就算对方否认,也难以取得信任。怀疑,便会笼罩着这八个人,同一看守所的,会不断观察对方并且怀疑对方。尤其他们八个人。平时关系并不是非常好,偶尔也会有些矛盾,这种矛盾,便在此时起了作用。
审讯进行到第二天,已经有人扛不住了。只要一个缺口被打开,就像一道大提被挖了个缺口。渍决便是瞬间的事。
拿到八人的口供,专案组决定迅速对雍新物业公司采取行动。这次会议,便是战前动员。会后,专案组迅速出击,分成几个小组,奔赴几处,分别将刘绍元、李斌、董燕、王振国、瞿立波等人逮捕,并且对雍新物业公司依法搜查,将所有资料带回了专案组。
值得一提的是,刘绍元是从董燕的床上抓获的。
董燕原是洗脚城的技工,某次刘绍元去洗脚的时候,正是董燕为他服务,他见董燕生得唇红齿白,便动起了心思,声称自己是物业公司的总经理,如何如何有钱,并且说自己是钻石王老五,至今未婚。董燕的心弦被他拨动,最终走到了一起。实际上,刘绍元并不是老板,只是一个高级才打工仔,他在乡下有老婆孩子。这所有一切,他都瞒着董燕。
专案组将刘绍元的这些秘密抛出以后,董燕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渍。她承认,那八名保安,确实和公司签了合同,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合同,都是和雍江地产签的,其中七份合同是和雍新物业签的,只有一份,由于其中一个保安坚持,才盖了雍江地产的章。至于这些合同目前保存在何处,她并不清楚,合同签署之后。她全部交给了刘绍元。
刘绍元在雍新物业公司威风八面,颐指气使,被称为虎将。一旦进了看守所,立即变成了病猫,同样没有撑多久就撂了。
刘绍元生长在农村,本人智商并不高,却有蛮力,从小就是村里的打架大王。初中时进入镇中学,很快在学校里成了一帮坏学生的大哥,这帮人在镇上横行霸道,引起了当地派出所的注意。刘绍元的家人担心他再这样混下去,总有一天会进监狱,便采取措施,让他中断了学业,送到县城,在远房亲戚郭怀宇手下打工。
郭怀宇也不是什么善主,曾两次送少管,一次送教劳。正是那次送劳教的时候,认识了古昌华。尽管古昌华比郭怀宇还小两岁,可郭怀宇认古昌华为大哥。郭怀宇先解除劳教,出来后,在亲戚帮助下当起小包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