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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将女人当成某种流动资源,以谋取相应的利益,并不是今天才有,自古亦然。比较典型的例子,吕不韦将自己的小妄送给了泰公子。至于当代,早些年是娶高官的女儿为妻,以此作跳板,而今天,自己的老婆若能得到某个高官的宠爱,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是某些商场中人,他们巴结高官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将老婆的宿夜权当成礼物送给高官的,亦不乏英人。
巫丹和黎兆平的关系,林志国一开始就清楚。那时,他对巫丹着迷,竟然觉得只要能够娶到巫丹,其他的事,可以不计较。当然,他也曾幻想过,结婚前她有什么,那些事均与自己无关,一旦结婚,她总该改变一下自己。后来,他也渐渐想通了,毕竟和巫丹结婚后,他在官场顺风顺水,他认为巫丹有旺夫命,就算她做得再出格,他也忍了。女人嘛,只要他需要,哪里找不到?后来传出风言风语,说巫丹和赵德良有关系,是真是假,他没有证实也无法证实,甚至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证实。证实又怎样?只是徒增烦恼。反正戴一顶绿帽子是戴,戴两顶也是戴。省委书记的红颜知己不是一般人想当就能当上的,自己这是撞大运了,怎么着,自己也可以从这件事中捞到点回报吧。
问题在于,他是秘书出身,秘书的命运,永远和自己服务的那位首长联在一起。他一朝为陈运达的秘书,终身就为陈运达的奴才。他若想往上攀,伯乐如果是陈运达,那还好说,如果攀的是陈运达的对头,别说陈运达这条线的人,就是官场其他人,也会认定他是过河拆桥两面三刀的人物。那样一来,在官场,再没有人敢信任他了。
陈运达积极酝酿送走袁百鸣的时候,正是林志国仕途极其微妙的时候。那时,他当了几年县委书记,正想挪一挪位置。林志国不想掺和这种权力斗争,他敏感地知道,这是一个并不喜欢好斗分子的时代,斗争或许能够今你获得某些东西,但也一定让你失去更多的东西,比如容量。他找各种借口,推掉了那次斗争。那次事件的得力干将,是齐天胜和卢新华,他们找的突破口,是蒋雨珊。
蒋雨珊是江南官场一个极其特别的女人,这个女人非常漂亮,只要看到他,你就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古人为什么将某种女人称为尤物。
最初,蒋雨珊只是省家电公司的一名清洁工,属临时工性质。那个时代,临时工几乎没有转正可能,但并非铁板一块,特权在任何时候都存在,关键看你是否成为那个享受特权的人。蒋雨珊对于特权的理解或者说对于自身的理解与众不同,也可以说,她对于资源的置换原则理解不同。正是通过资源置换,她取得了总经理的特别信任和承诺,很快由清洁工变为机关采买员,不久又成为公司业务员,并且因为业务骄人,被提为业务副经理。到处都追大求全,政府部门一再强调要做大做强,省家电公司也开始膨胀起来,成立了集团公司。没料到,市场说变就变,公司每况愈下。蒋雨珊主动请缨,到一间亏损严重的分公司担任经理,几个月便扭亏成功。蒋雨珊是名交际花,真正的商场官场两栖动物,当时省里的几任领导,没有一个不对她青眼相看的。蒋雨珊有一句名言,她说,在商品社会,什么都是商品,人也是商品。商品一旦进入流通,就有一个增值或减值的过程。有些人,当科长当处长,一级级往上升,这就是在增值,也有些人,当百万富翁然后千万富翁,也是在增值。谁都理解她这一席话的潜台词,作为女人,你今天跟这个男人睡,值一百元,明天跟那个男人睡,值一千元,你就是在增值。
一般来说,女人一旦成为床上骁将,肯定会减值,在男人眼里,这个女人不值钱。可蒋雨珊是个特例,她的人生,一直处于增值通道之中,跟她接触过的男人,没一个说她不好,反而争着为她出力。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蒋雨珊被称为江南第一名女人,没有她走不通的门路,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可是,她在最后时刻,走错了一步路,撇开省长陈运达,扑进了袁百鸣的怀里。对于蒋雨珊和陈运达之间的交往,林志国是最清楚的。蒋雨珊是林志国当秘书之后不久认识陈运达的,两人的关系进展迅猛。那时候,手机还是稀罕物,即使是副省长,也没有专配的手机,蒋雨珊认识陈运达的第二天,就给他送来一台摩托罗拉小砖头。这台手机此后一直放在林志国的包里。此时的蒋雨珊,并不仅仅和陈运达关系亲密,和省里很多领导人关系都极为特殊。最绝的是,她能将这种关系处理得很好,谁都没有为此吃醋。不久之后,袁百鸣来到江南省,并且在三个月后坠入了蒋雨珊织就的温柔乡。对于这样的事,陈运达原本是能够理解的,毕竟美女属于公共资源,你又没有申请专利,既然你用得,人家也一样用得。偏偏这位新书记对蒋雨珊十分迷恋,不希望其他人染指。而陈运达和袁百鸣的关系恶化之后,原本希望蒋雨珊替自己充当新书记身边的间谍,却被蒋雨珊拒绝了。
蒋雨珊拒绝陈运达,有一个原因,真正的人事权掌握在袁百鸣手里,表百鸣迅速把她提拔为副厅长。而且安排在财政厅。当时的财厅厅长是陈运达的人,陈运达和袁百鸣之争,迅速演化为财厅正副厅长之争。陈运达自然不肯失去极其关键的财权,暗中运筹帷幄,指挥齐天胜、卢新华以及财厅厅长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很快就将蒋雨珊拿下了。
这个案子轰动全国,但最初却不是江南省爆出来的,根本原因,袁百鸣将这件事捂住了,齐天胜通过外地朋友,将有关资料透露出去。袁百鸣自然在这里呆不住了。只好换个地方做官。
整个事件,林志国都是旁观者,这件事让他肝胆俱寒,也彻底明白,上船容易下船难,自己和陈运达的命运,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眼下这件事,他也知道颇为棘手,并非赵德良有多深的道行,而是陈运达有点太过急躁,选择的攻击点太成问题。有关这一点,林志国的估计也不足,原以为黎兆平整个一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苦?进去就撂了。那时再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应该并不是一件难事,达到目的,也就轻而易举。现在弄得泥足深陷,大家都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林志国刚刚在家里坐下,齐天胜就来了。齐天胜一进来就抱怨,说,妈的,这事弄的。太被动了。
林志国正在烧水,还没开,所以没法泡茶,只是给齐天胜递了一支烟,然后问他,老板是什么意见?
齐天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你认为会有什么意见?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抽烟。厨房里,水烧开了,声。林志国起身,给两人沏上茶,重新坐下来。
齐天胜说,我们得商量出一个办法,然后去找老板汇报。
林志国说,还是等新华和老杜来了一起商量吧。
林志国所说的新华姓卢,现任职务是雍州市政府秘书长。是江南省广电局局长、党组书记。水壶发出尖厉的响老杜名叫杜崇光,卢新华算是一个官运不太顺的人,多少年来,一直在县里做官,当年是全省最年轻的副县长,却在副县长任上干了七年,又在县长任上干了八年,在全省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陈运达的手下,才时来运转,很快当上县委书记,然后又被陈运达提拔到省里。陈运达担任省长后,他便担任了雍州市政府秘书长。陈运达原想安排他到雍州市担任副市长,袁百鸣坚决不同意。正因为如此,陈运达运筹赶走袁百鸣的时候,卢新华是最卖力的一个。赵德良来到之后,对于陈运达始终保持戒心,有人一再向他建议,要将班子动一动,他却始终没有动作。没有动作,很多人就会着急,尤其像卢新华这种年龄较大,身上带有明显陈运达烙印的人,急迫感异常强烈。已经五十五岁的卢新华,正在赶最末一班车,如果这次再没有机会动一级,他的仕途之梦,也就做到这里终止了,最多是退休的时候,安慰性地提升半级待遇。正是有了这一背景,此次的事,他又是最积极的一个,背后给陈运达出了许多主意。将目标对准黎兆平,恰恰是卢新华的点子。
杜崇光则和其他人不同,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参加工作几后之后,给行署副专员陈运达担任秘书,后来担任地区广电局副局长。因为有陈运达给他罩着,他的官运一直顺遂,三十五岁就已经是副厅级干部。后来被陈运达提到省里,担任广电局常务副局长,目的是想让他接替即将退休的老局长。不料关键时刻,张承明和黎兆平搞好了关系,黎兆平替张承明在背后活动,力量之大,远远超出陈运达的意料之外。也正是这一事件,使得无论是陈运达还是杜崇光,均认识到了黎兆平在江南官场的能量,自然也开始掂量这个人的分量。张承明意外身亡,给了黎兆平一记耳光,自然也给了杜崇光一次机会。
卢新华很胖,肥头大耳,头上已经半秃,宽大的额头,油黑发亮。他什么都属于大号,眼睛大眉毛浓鼻头大嘴唇厚,就是身高相对迷你一点。超过一百公斤的体重,使得他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他有一个习惯,能坐的时候,决不站着,能躺的时候,决不坐着。由于特别怕热,一年四季,手里离不开一把扇子。有一次,他和一位朋友一道乘出租车,他刚坐上去,出租车司机就愣了,停下车检查了半天,以为轮胎爆了,其实是他将出租车的轮胎压扁了。进入林志国家,他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
林志国说,老卢,你不是这么夸张吧?从电梯口到我们家,才几步路?
卢新华说,记……记错了,走……走了一层。
齐天胜说,走了一层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呀。看来,你真得锻炼了。
卢新华拼命地摇着扇子,问,叫得这么急,都有些什么事?
林志国说,你先别急,坐下来喘口气,喝杯茶。说着,往早就准备好的杯子里倒了茶。
卢新华挨着林志国坐下来,林志国觉得沙发猛地往下一沉,他惊得跳了起来,说,你想把我们家沙发坐垮呀。
卢新华说,你家沙发坐的人太多,早坐垮了,该换换。
林志国觉得他这句话是在暗示某件事,脸有些发烧,又不便发作。
卢新华喝了一口茶,拿扇子在齐天胜面前挥了挥,说,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齐天胜说,我的感觉不是太好。我有一种预感,这次玩不下去了。
卢新华说,齐秘你太悲观了吧,官场根本就没有玩不下去这一说。
林志国说,还是等等老杜吧。
卢新华对杜崇光并不是太感兴趣。杜崇光是正牌大学毕业生,对于卢新华这种从基层爬起来的人瞧不上哏,平常见了卢新华,话都不屑于多说半句。卢新华自然也就对杜崇光有了看法。他说,杜崇光这个王八蛋,他娘的总是摆出一副臭架子,他以为他是谁呀。
齐天胜说,你少说两句吧,说不定他现在就在门口。
卢新华说,就算他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也是这样说。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卢新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林志国起身开门,将杜崇光让进来。杜崇光见卢新华坐在沙发上,便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三个人的对面,掏出极品江南香烟,也不管其他人,点起一支,自顾自地抽起来。林志国也看不惯杜崇光目空一切的做派,可在这些人,他是后生晚辈,又是在自己家里,不得不摆出一副低姿态。他给杜崇光沏了茶,递到他的面前,说,这是上等碧螺春,老杜,你尝尝。
杜崇光将杯子端起来,认真看了看,又将鼻子凑上前,闻了闻香味,说,两片叶子。这种茶,颜色看起来好,但不经泡。第三遍就没味了。大概是七月的茶,雨水不够,所以少了点润的感觉。还有,炒功一般,火候没有把握好,有的炒过了,有的又不够。茶场施多了化肥,茶味就走了。小林,不是我说你,这种茶,根本就不是人喝的,喂猪,猪都不喝。
林志国顿时十分尴尬,恨不得躲到地球以外的什么地方去。
齐天胜担心这几个人闹出什么不愉快,转移了话题,说,别扯这些咸淡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想喝,似乎想起杜崇光刚才的话,又放下了,说,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一件一件地说。第一,舒彦在盯着搞这件事,她已经取得省检的特许,允许她全程跟进黎兆平案件。
卢新华打断了他,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呀。就算省检特许了,那又怎样?县官还不如现管呢。人在我们手里,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她能翻得了天?
齐天胜说,我要说的不是她能不能跟进,而是这件事背后,有些东西,是我们并不了解的。舒彦是什么人?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是一名律师而已。她为什么能够拿到省检的特许?这件事本身,说明她背后有人在支持。不然的话,她肯定拿不到那份文件。
杜崇光说,你认为谁在背后支持?彭清源还是赵德良?
齐天胜说,两个人都有可能。昨天晚上,彭清源本来有两个重要外事活动,但他借口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把这两个活动都推给了温瑞隆。可是,他并没有去任何一家医院,却又去机场接了北京一位首长的夫人,接着就去省委见赵德良。
卢新华说,彭清源去见赵德良,也不一定是为这件事吧?
齐天胜摆了摆头,说,肯定是这件事。前天,舒彦去找过周小萸,给她看了几张照片,这些照片,是银行录像的截图。这说明舒彦已经拿到了银行录像,并且知道,周小萸根本就不是行贿人。接着,舒彦去市委见了王宗平,估计是将这一消息通报了他们。
卢新华说,银行一天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她怎么就能认定?银行职员又怎么肯定某个人办的是哪一笔交易?这种事,在法律上站不住脚。
齐天胜说,在法律上站不站得住脚,不由我们说了算。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你们想想,如果他们并不准备拿上法庭,仅仅只是拿来当判断的依据,结果会怎样?
林志国沉默了半天,一直都在认真地听。到了这里,他有点忍不住了,说,我们应该立即向老板汇报,终止这件事。这样下去,风险太大了。
卢新华说,终止?怎么终止?把黎兆平放出来?黎兆平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抓进去是一只狗,放出来就是一头狼。而且,要放就一定得给他一个说法,我们怎样给说法?
林志国说,其实这很简单,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
卢新华立即说,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不想想,黎兆平在里面挨了打,肯善罢干休?就一个罪名不成立把他放了,他不闹翻天才怪。
在这件事上,杜崇光出乎意料地站在卢新华的立场。他将烟头拧灭,说,我不同意把黎兆平放出来。一旦放出来,他就会变成一条疯狗,还不知会咬多少人。
齐天胜说,那也不见得,只要他还在体制内,就不得不服体制管。
卢新华说,我只知道,任何一个将军,都不喜欢撤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撤退的时候,背对着敌人,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只能被动挨打。现在,战斗已经开始了,你们认为自己还有可能全身而退吗?你们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就实在太天真了。只要我们一退,我们所有人,立即完蛋。
林志国说,就算是进攻,那也需要一个办法。一开始,我们寄希望于从黎兆平身上打开缺口,现在的事实证明了我当初的预感,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在这个问题上,卢新华显得异常固执,他说,我就不相信黎兆平没问题。他有那么多财产,这些财产都是怎么来的?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那么大两个工程,还有以前的那些工程,不是有没有问题,而是我们怎么打开缺口。话说回来,就算真的查不出真凭实据,能不能办他个财产来源不明罪?他到底有多少财产?到底有多少是能说明来源的?志国有一句话,我是认同的,那就是需要一个办法。我想,我们不能务虚,得务实。如果是战争年代,我们就是参谋部,我们得拿出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来给首长参谋。我个人觉得,关于黎兆平一案,一定要查下去,正面进攻不行,我们就侧面迂回。我们可以查黎兆平的财产来源不明。我们都知道黎兆平很有钱,但是,他到底有多少钱?这些钱来路都是清白的吗?有没有说不明白的?有没有通过行政资源得到的项目?就算黎兆平没有。黎兆林有没有?陆敏有没有?他们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我就不信他们每一分钱都干;争,都可以拿出来见阳光的。
杜崇光说,黎兆平是聪明,他肯定将他的钱洗白了。可是,那么多钱,我就不相信他全都洗白了。狐狸再狡猾,能躲过猎人?只要我们的工作做仔细了,我就不信查不出他的问题。
齐天胜说,扩大调查,只不过方法之一。这种方法进度可能很慢,需要很长时间,还需要调集大量人力。别说调动省纪委,就算是通过市纪委增派人员力量,我们办不办得到?新华,你能办到吗?
卢新华说,市纪委不行,不是还有市公安局吗?温瑞隆不能光说不练,邓初华也不能袖手旁观。有事是大家的事,该出力,也得大家一起出力。对了,邓初华为什么不来?
杜崇光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你说得轻巧,邓初华的官,难道是你任命的?他会听你的?
卢新华说,这件事,当初他们也是答应了的。
林志国说,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你不想想,最初要把黎兆平关在雍州,温瑞隆是什么态度?邓初华是什么态度?如果温瑞隆和邓初华表现积极的话,需要绕那么远送到岳衡去?
齐天胜说,我告诉你们,温瑞隆和邓初华,我们是绝对不能指望的。为什么不能指望?道理很简单,邓初华的官,是温瑞隆给的,所以,他只会听温瑞隆而不会听别人的。温瑞隆的官是谁给的?主要是周昕若。他之所以站到我们这边来,只有一个原因,周昕若想让他接任市委书记,赵德良不同意,并且用彭清源压住了他。他既想鼓动什么人同赵德良和彭清源斗一斗,出一口恶气,又不会跳到前台。何况,纪委动过之后,公安再动,动静就大了。那时,彭清源就可以直接将纪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如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彭清源完全可以宣布撤案,甚至借此组织一个调查组,如此一来,我们就被动了。
杜崇光说,彭清源会直接插手此案?可能性不大吧。如果万一查出黎兆平有问题,彭清源就难以脱身了。不过,我倒不关心这些,而是另一件事,让我很忧虑。
齐天胜和林志国都问,什么事?
杜崇光说,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宣传部的意思,要把黎兆平选为党代表。
林志国立即明白了,眼下这件事,之所以对手没有大动作,只是舒彦在那里上窜下跳,根本原因在于,黎兆平只是一名处级干部,又是一个五十万的案子。上面那些大人物,有力使不上。黎兆平一旦当选党代表,身份提高了。听到这话,他H音中道了一声高招,说,如果黎兆平当选党代表,省委办公厅,就可以直接插手此事,那麻烦就大了。
齐天胜显然也是一惊,问道,你这消息准确吗?
杜崇光说,绝对准确,今天已经有人为此活动了。
林志国说,看来,博弈正式开始了。
齐天胜说,博弈早就开始了。当务之急,我们得拿定主意,是退还是进。如果是进,就一定要分析判断,对手会从哪个方向攻击,会进行哪些攻击,我们该怎样还击。
卢新华说,对,这才有点军人的气慨。刚才你们说,他们想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这确实是一个麻烦,那么,我们就需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抢在他们前面下手?如果我们抢在他们前面,作出决定,对他进行双开,他还选什么党代表?
齐天胜说,这个办法可以一试。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林志国还有些忧虑,双开?我们现在连定罪的证据都没有。
没有证据就不能双开了?你这完全是书生之见。卢新华说,他不是已经双规了吗?既然已经双规了,广电局党组为什么不能作出决定,对他进行双开?
杜崇光很清楚,这是把他推到前台当先锋了。先锋名义上好听,实际上是让你当先烈。杜崇光自己的位子稳不稳,都还难说呢。此时跳出来当先锋,顺利攻城掠寨,拔得头筹,广电局长的位置,他就坐稳了。相反,稍有差错,他肯定是第一个牺牲的。他说,党章规定,开除党籍是党内的最高处分。各级党组织在决定或批准开除党员党籍的时候,应当全面研究有关的材料和意见。采取十分慎重的态度。对一名干部双开,我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还需要你们提醒?
卢新华说,你是广电局党组书记,你不能决定,谁能决定?
你说得轻巧。杜崇光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事如果容易,你们需要出这一招吗?你们有本事。就给他定性。你今天定性。我明天给他双开。
卢新华和杜崇光尿不到一壶,彼此都不对眼,所以也有些意气上来了。卢新华说,如果我能做成每一件事,还有你在这里的位置吗?黎兆平是你的人,这事还能推给谁?
齐天胜出面和稀泥,说,你们别争了。崇光局长的话,是有道理的。理论上,对一个干部双开的决定权在基层党组织,可实际上,这个权力在组织部和监察厅。只有组织部决定之后,才由监察厅出面,通过基层党组织走程序。省委组织部没有这样的意向,基层就开始走程序,肯定走不通。
杜崇光连忙说,秘书长到底是省里的领导,站得高看得远。
卢新华说,黎兆平只是在省管单位工作而已,广电是个什么性质的单位,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广电局是行政单位,电视台却是事业编。广电的干部属于双轨制,当着政府的官,拿着企业的钱。广电的处级干部,人事关系在广电的人事处,广电自然有权决定。
齐天胜说,我刚才说的是理论,但并不等于实际上此事不能操作。
杜崇光立即问,怎么操作?你刚才也说了,省委组织部不同意,一切都是枉然。
卢新华说,省委组织部和监察厅,才不会管你的内部粮票。
林志国对这种搞法非常忧虑,他说,一般情况,上面肯定不会插手这件事。但上面插不插手,主动权在上面。我们既控制不了监察厅,也控制不了组织部,他们要插手,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齐天胜说,一定要双开黎兆平,难度肯定是很大的。不过,双开黎兆平,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是要阻止黎兆平当选党代表。当选党代表,必须基层党员的选票。基层党员不投票,他们也没办法。那么,阻止基层党员投票,有什么办法?我们出面做工作,制造舆论,肯定是方法之一。如果广电局党组做出双开决定,不管这个决定上面批不批,影响都会很大。下面要双开的人,上面却要选为党代表,肯定会引起那些投票代表心理上的抵触和反感。只要有一部分投票代表拒绝给黎兆平投票,那就达到了我们阻止黎兆平当选党代表的目的。其余的。都是次要的。
卢新华说,对,这才是关键,就算不能双开,也可以留党察看嘛。按照党章规定,留党察看的党员,没有表决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我们之所以有这一提议,就是为了对付他们选他为党代表。既然他没有了被选举权,就没有这一隐患了。
林志国知道,这些人已经疯了。在他们眼里,权力是万能的。可他觉得,权力虽然是万能的,毕竟权力也是一个平衡器,并不由某一方执掌,而是双方较力。如果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对黎兆平予以双开,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可现在的局面是博弈已经开始,整个江南省官场,到底有多少人明白这是一场博弈?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知己,可知彼吗?一旦将双开黎兆平的事提上广电局的议事日程,这事儿就闹大了,暗斗有可能变成明争。公开对抗的结果不可预料,赵德良或许不能将陈运达怎么样,但要对付像林志国这样的干部,太容易了。对于此事的前途,林志国充满了忧虑。同时他也清楚,这件事只要陈运达不刹车,大家就算明知死路一条,也得冲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从被动寻找主动,希望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尽管他和齐天胜以及卢新华同属一个阵营,可他瞧不起这两个人,他们有勇无谋,一介匹夫而已。他有些恨陈运达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了这两个莽夫?同时他又想,没办法,这就是官场。官场就像垃圾场,随处可见一堆一堆的大草包,却又被官场的光环包装得人模狗样。官场不需要能力不需要智慧,只需要你成为官场平衡的砝码。
既然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最后的努力,就一定要有组织有计划,每一步都要计算好。林志国深思热虑一番后,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林志国说,目前的形势下,如果能对黎兆平双开,是一个较为直接的办法。双开决定一旦作出,他就失去了党员身份,也就失去了当选党代表的身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这件事遇到什么阻滞,我们得有预案。如果双开的目的未能达到,退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刚才老卢提到留党察看。这是办法之一。我们还得有更进一步的预案,那就是连这一目标都无法达到,怎么办?那么,就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黎兆平当选。以我的估计,这件事也不乐观,文宣口一直抓在宣传部的手里,政府这边插不上手,控制力极弱,宣传部长丁应平又是赵德良的人。双开需要广电局党组一致同意,还需要宣传部和组织部批准,手续繁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就算是留党察看,也同样存在这一问题,如果宣传部或者组织部有任何反对的声音,此事就可能泡汤。所以,这件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攻。我认为,比较可行的办法,是在两性关系上做文章。电视台的男女关系比较乱,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说江南广电是一个将好女人变成荡妇的地方,女人本身就是一张最好的床,床自然就是供人睡的。问题在于,男人都有一个情结,不能容忍自己的床被他人唾了,尤其是在未征得自己同意的情形下偷偷地睡。可以在电视台散布黎兆平和哪些女人睡过的消息,甚至可以说,这是双规期间,黎兆平坦白交待的。这类事,谁知道真假?消息传播之时,肯定有很多男人受伤,其中有投票权的人,到底受伤者有多少?杀伤力有多大?谁都无法预料。假如权力的威力足以抵御这一杀伤力,那么,还需要更进一步的预案。
林志国。曷了一口茶,继续说,如果最终黎兆平当选了,那么,就得预备两条路,其一,释放黎兆平,其二,硬抗下去。此时,如果硬抗,就一定得有更加充分的理由。走到这一步,那就进入白热化了。如果没有铁的证据又拖着不放人,省委完全可能作出决定,将所有办案人员调离甚至撤职。此时,惟一能够使出的杀手锏,就是老板的批示。但如此一来,便将老板推到了一线,这场博弈,也就到了彻底翻脸老帅相见的阶段,再没有任何转寰余地了。我认为,最好不要出现这样的结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是打圳、克牌,小王如果想赢大王,惟一的办法,就是躲过大王的攻击,让更小的牌去当炮灰。直接面对,死去的一定是小王。真的到了这一步,最明智的做法是释放黎兆平,给自己留有余地和实力,至于下一步怎么走,那要看大老板的意思。大老板如果认为可以就此撇出战斗,出于官场平衡考虑,对手或许也会就此罢战,那么,至少为下一轮战斗留住了实力。大老板如果要继续战下去,那就需要选择新的战场和攻击点。甚至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志国的分析是客观冷静的,同时,也最能代表杜崇光的心声,最能分解他的压力。他第一个表现出了对林志国的支持。
齐天胜并不完全同意林志国的意见,或者说,他同意林志国前面的方案,却不认同后半部分,他觉得,既然战斗已经打响,就不应该一条道走到黑,应该全面开战,不能等黎兆平这条路走不通以后再考虑开辟新战场,主动的办法,应该是现在就开辟新战场。
卢新华说,我赞成现在就开辟新战场。不仅要开辟第二战场第三战场,还要开辟第四战场第五战场。我们开壬厶不是有计划吗?我觉得,现在是全面开花的时候了。
林志国暗吃了一惊。全面开花?他想到了一个词:最后的疯狂。
当初,考虑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们提出了一大堆方案。
第一个方案涉及一起十几年前发生的矿难事故。那是一座金矿,矿主是当地一地痞,他的背后,有一大串身份特殊的股东,县里以及地区领孚,相当大一部分,都在这座矿里占有股份。矿难发生时,有一个工班正在地下采掘作业,因为冒顶,十七名矿工被埋,仅救起一人。上报事故时,下面仅仅报告受伤十四人,死亡一人。彭淆源是当时的行暑专员,且担任过那个县的县委书记,据说,他的儿子彭牧是那个矿的最大股东,那个地痞矿主,其实是他的傀儡。不过,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案,当时国家对这类事件的处理,也没有后来严厉,此时进行调查,难度非常之大。
第二方案仍然涉及彭清源的儿子彭牧。彭牧挖金矿赚了大钱,于是不再挖矿了,改行搞金融投资,名义上说是金融投资,实际上是在股市上做庄。他和上市公司联合起来炮制虚假信。将股价拉高,大赚其钱。本省的几家上市公司,他几乎全部轮番做过庄,然而,这件事调查起来难度更大。一来,彭牧早已经离开江南省,将公司搬到了北京,领导干部子女在当地经商的纪律套不上他。其二,他和上市公司联手做庄的事,没有证监会参与调查,根本无法进行,可证监会调查需要确凿的证据,这样的证据,他们一时拿不到。其三,此案涉及的所有人,均属于利益共同体,获得证据极其不易。
第三方案涉及彭清源的妻子向梅芳和妻弟向荣生。彭清源的婚姻是时代的产物,当时讲究越穷越革命,讲究政治荣誉。向梅芳当时是县环卫所的工人,他们在县劳模会上相识,然后组成革命家庭。彭清源的婚后生活一直不太和谐,矢妻俩不仅话说不到一块,甚至连睡在一张床上,都显得多余。但官场就是奇怪,以向梅芳一个小学文凭,竟然妻凭夫贵,一路当到了劳动厅的副厅级调研员。向梅芳的弟弟向荣生,文革时的初中毕业生,原本是一个混混,但在姐姐的活动下,当上了一个地级市的副局长,此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连彭清源都不止一次说过,像向荣生这样的流氓无赖,竟然能够当上副局长,为什么没有人查他?大家都知道,如果查向荣生,一查一个准,纪检部门关于他的举报信,有几麻袋,就是没人查他。这个方案被否定,根本原因在于,即使查实了向梅芳向荣生姐弟有经济问题,这把火,能烧到彭清源头上吗?他多次呼吁有关部门查向荣生,早把自己撇清了。
第四方案涉及本省最大的房地产商之一张玉馨。张玉馨的母亲是彭清源和陈运达高中时的老师,尤其喜欢彭清源,多次表示要认彭清源为干儿子。那时有人和她开玩笑,说不如让他当你的女婿好了。张玉馨当时才只有五岁。高中毕业后,张玉馨没有考上大学,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后来托彭清源的关系,安排在县房管局当打字员,不久转干。彭清源到地区后,又将她调到了地区房管局,职务也变成了副科长。许多人包括向梅芳在内,怀疑彭清源和张玉馨有特殊关系,只是一直未得到证实。彭清源在地区工作后期,张玉馨下海了,开起了房地产公司。最初,她主要承建地区各局的一些办公楼家属楼,积累了一定资本后,才开始囤地建住宅区。张玉馨的业务主要是在地级市和各县里,在那里,她总是能够拿到最好的地块,取得最佳容积率,并且在银行贷款诸事一爵风顺。张玉馨从不涉足省城,有人说,这是圆为彭清源在省城,他们之间,早已经达成了默契。房地产业跟众多的政府部门打交道,没有强大的权力支持,根本玩不转。麻烦在于,像张玉馨这样的堡垒,你能在短时间内攻得下来吗?
第五方案涉及彭清源的秘书王宗平。王宗平大学毕业后便分到了市直机关,一直从事文秘工作,多年没有太大变化。他的父母属于较早下海经商的那一类人,开始是从南方倒嘴服装到雍州来卖,后来发展到自己开服装厂。正因为家里有钱,在机关工作的王宗平,显得非常干;争,不结帮不扎派,因此也一直都在官场边缘。王宗平的父亲有一位官场朋友,此人后来当上了雍州市委副书记,并且让王宗平成为自己的秘书。这名副书记在任的时间不长,便被安排去政协当副主席,实际却是将他调开查他的经济问题。王宗平受此案牵连,被调查了半年时间,结论是与这桩赍腐案没有丝毫关系。经历此案的王宗平,坐了好几年冷板凳,曾无数次想辞职下海经营父亲的公司,可父亲坚决不同意。后来,彭清源的秘书被外放,由唐小舟推荐,王宗平担任了当时的常务副省长彭清源的秘书。也就在王宗平担任彭清源秘书两个月后,省内一家企业高价收购了其父的服装企业。坊间有传闻说,其父的企业其实亏损严重,早已经入不敷出,这起收购,是王宗平一手促成,背后一定有权力运作。
除此之外,还有两宗与贷款有关的案子,一宗与商业划地有关的案子,一宗港商投资案,三宗国有企业收购案,两宗高速公路建设案。
也还有几桩过去的遗案,有可能牵涉彭清源。比如他担任地区行署专员的时候,曾主持建设过一条公路,由他亲自担任总指挥。后来,这条公路成了典型的豆腐渣工程,三年不到,几乎整个路面,都重新整固了,尤其重要的是,其中一座桥坍塌,兄了人。事后查明,实际负责这项工程担任副总指挥的交通局长收受了大量贿略。当时也有很多人认为彭清源绝对不可能干净。可就是查不到丝毫证据。人们相信,是那位交通局长当了彭清源的替死鬼。
再就是蒋雨珊案件,据说,彭清源也曾是蒋雨珊的裙下之臣,他们之间,有没有经济上的来往或者买官卖官,是一个问号。
可是,这些案子,如果一桩桩地查,存在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几乎所有的预案,均与赵德良无关。赵德良是外来干部,来江南省才三年时间,没有复杂的关系和利益。如果不能将赵德良收进笼子里,这个计划就没有意义。肖里调查高级干部,必须趑德良点头,省纪委立案。就算你有办法越过省委,直通中纪委,因为赵德良不属于回避对象,中纪委也会充分考虑赵德良的意见。如此一来,案子能不能立下来,都是大问题。其二,列出那么多的预案,能不能拿到确凿证掘,他们并无十足把握。其三,有些案子,如果能深入地查下去,即使不能抓到彭清源的腐败罪,至少也可治他个渎职罪。问题在于。这些案子查起来不容易,很可能需要几年时间,还需要实力强大的专案组。对这类案子立案,只有市委或者肖委才能调动力量,政府部门,根本无法插手。其四,有些案子已经属于历史,早就定了案的,现在翻出来,可能存在很多麻烦。其五,也是最关键一点,只要查这些案子,就一定大动干戈。如此一来,必须在省纪委或者省检察院立案。省纪委或者省检察院。根本不可能听他们指挥。
最后之所以选中黎兆平,也怪林志固多嘴。林志国说,我们何不查一查周小萸?
林志国提出这一想法,是受了蒋雨珊案的启发。蒋雨珊和周小萸,是两个典型女人,她们都是通过自己的石榴裙铺开官场关系。周小萸将男人当成自己身上荣誉的羽毛,四处张扬。彭清源是她接触过的最高级别的首长,自然成了她炫耀的资本。像周小萸这种女人,和男人上床时,胆大包天。一旦被调查,定然胆小如鼠,说不定一个小时不到,就全都撂了。那时,她提供的一切,就是一颗政坛炸弹,以用来打击政敌,也可以用到制肘某些不听话的干部。
这个建议,并不需要太好的想象力。当初,他们利用蒋雨珊,很容易将袁百鸣掀下马了,现在如法炮制,再弄出一个同类型案件,即使不能对赵德良产生大的影响,彭清源撤下马,对赵德良,应该也是一大打击。
可是,讨论这一方案的时候,大家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周小萸这个女人就是一张宾馆的床,任何人都可以睡。如果周小萸将所有这类关系全部说出来,很可能在江南政坛引起一场绯色地震。到底会将哪些人拖下水,无法预料。利用周小萸作为突破口,或许可以打击对手,也还存在一种可能,就是伤及自己人。从女人入手打击对手,这类事在政坛是非常忌讳的,原因正在于被你选中的目标,可能十分复杂,牵扯面太大,很多人可能因此受到伤害。当然,这一方案被质疑,还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原因之一,蒋雨珊是一名副厅长,个人又有经济问题,本身的分量够重,作为炮弹,杀伤力非常之强。周小萸却仅仅只是一名护士长,只是一个政坛边缘人物,除了性,经济问题根本扯不上,杀伤力非常有限。其二,就算可能打击彭清源,却丝毫不会影响到赵德良,目标没有对准,攻击就会失去意义。其三,齐天胜和周小萸是中同学,两人私交不错,周小萸是齐天胜手里的一枚秘密武器,他不愿意将周小焚牺牲掉。
话题从周小萸引到了黎兆平身上,提起这一话题的是卢新华。周小萸的女儿吴芷娅参选雍城之星,一直得到黎兆平的照应。坊间有一种说法,所有当选雍城之星的佳丽,都会被潜规则。表面上,前十名是被评委或者大众选出来的,实际上,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当选,是因为大老板们提着装满钱的密码箱,和佳丽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旦涉及黎兆平,杜崇光的兴趣大起来,他早就看这个人不顺眼,要对他动手呢。他说,从黎兆平入手,有几个好处。他既是赵德良的同班同学,又和彭清源的关系相当好。他本人号称亿万富翁,可他的钱来得干净吗?谁也不知道。杜崇光是广电局长,可雍城之星选透,黎兆平却不让他插手。
齐天胜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黎兆平和巫丹的关系,全省都在传说,最近又有更进一步的新版本,说赵德良也是巫丹的裙下之臣。如果打击黎兆平,从一个小案子入手,不会引起高层注意,一旦突破之后,便将着力点引向别的方面。彭清源刚到雍州,立足未稳,便将两个大工程交给黎兆平,这里面会没有猫腻?据说,这两大工程,赵德良也是插了一脚的,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彭清源和赵德良,肯定就完了。尤其重要的是,查黎兆平很隐蔽,对一名处级干部上手段,尤其是一名事业编的处级干部,动静不可能太大,不太可能惊动真正的目标人物。杜崇光对这个方案大加赞赏,卢新华自己就是方案提出者,自然不会反对。
这个意见,渐渐占了上风。林志国虽然反对,却不坚决了。毕竟,他是个政治动物,在政治面前,其他的一切,他是可以舍弃的。最终,方案报上去,由老板定盘子。陈运达听完齐天胜的报告,只说了一句话,我听说黎兆平有两多,一是钱多,二是女人多,是不是真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具体操作,陈运达自然不会过问。那时,林志国便想,牺牲就牺牲吧,牺牲了巫丹,也不能说是多大的损失。结婚这么多年,她的私生活从来都没有让自己省心,甚至弄得他连孩子都不敢要,担心帮别人培养后代。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把婚离了,再找一个年轻漂亮能保证种子百分之百纯;争的女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他没料到的是,会有一个叫舒彦的女人跳出来掺和这件事,使得事件迅速升级。
被动局面一旦出现,这些人又一次提出全面开战。对此,林志国并不认同,他觉得,这事仍然从周小萸身上打开缺口比较好。要战斗就会有牺牲,与其牺牲更高职位的人,不如牺牲周小萸。如果他的估计不错,周小萸会提供一批名单,其中包括彭清源。以此为突破口,促成纪委对彭清源立案,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届时,他们这些人,均可以置身事外,这是一招借刀杀人的妙计。
出于个人的考虑,齐天胜仍然不同意这一方案,他的理由很充分,毕竟一开始,周小萸参与了其中的一些事,如果将她惹翻了,一通乱说,可能彻底翻盘。
卢新华认为,翻盘的可能不存在,毕竟,事情掌握在他们手里,周小萸是完全可以控制的。就算她说得再多,材料不公开,说了也是白说。何况,周小萸仅仅只是两性问题,向她说明厉害,恩威并施,她应该明白,这场战斗如果不胜,可能受到最大损失的是她。相反,如果胜了,就算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只要上面有人,一样可以替她解决。所以,周小萸这张牌,一定要打,并且要打好,要和其他的牌同时打。卢新华甚至大叫: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林志国的脑子里,疯狂两个字挥之不去。他一点都不乐观,甚至觉得,这样下去,当炮灰的,肯定不仅仅是周小萸,包括在座的所有人。现在,他惟一的期望,就是大老板比他们高明,在关键时刻叫停。除了停止这场战斗,他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
陆敏的日子不好过。郑观华已经半个月没有和她联系了,这种情形,以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这是否说明,他真的彻底将自己放弃了?有一个什么人说过,如果让一个男人记住女人,那就和他性交。相反,如果让一个男人忘记女人,那么,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连声音都别让他听到。
仅仅半个月,她甚至已经忘了郑砚华的模样,哪怕下再大的力气去想,也想不起来。
她真正想忘记的是黎兆平,可她办不到。她从来都不会认为这是因为自己骨子里深深地爱着他,相反,她更倾向于这是黎兆平给她带来的打击太沉重。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情绪极度糟糕,也因为房地产市场经历了上半年的顶峰之后,在国家政策的一再调控下,出现了见顶迹象,新楼盘的销售率比上个月锐减了百分之五十。张云峰认为,这一切与市场无关,而是因为黎兆平被双规的影响,消费者知道黎兆平是个贪官,又知道这个楼盘是黎兆平的,担心黎兆平案会影响到这个楼盘。此外,融富中央国际项目,张云峰一开始就不同意,这个项目的贷款额太大,周期太长,从技术层面看,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可能倾家荡产。然而,黎兆平坚决要上这个项目,张云峰不好反对。此次,借助这一机会,张云峰相抽身而退,昨天已经和陆敏摊牌,要撤股。
这件事,又给了陆敏巨大打击。
当初,黎兆平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弟弟黎兆林又在部队,许多事情,不得不依靠别人来具体执行。张云峰是黎兆平在电视台一个领导的儿子,那个领导对他非常好。张云峰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又没法安排工作,到处打工,每一处都干不了多长时间。黎兆平恰好需要人,将他带在身边。最初,他只是跑业务拿提成,黎兆平成立公司,便给了他股份。后来,黎兆平的业务做大了,将公司分成了两大部分,实业的部分,交给陆敏,由张云峰当她的副手。实业公司的注册资金一千万,张云峰出资一百五十万。黎兆平的经济实力,远不止这个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云峰的经济实力不够。为了增加张云峰在公司的股份,黎兆平才退而求其次。一千万根本不可能搞房地产,就算是划地都不够。公司成立后,划的第一块地,就有三千多万,一期投资需要两个多亿。其余的钱从哪里来?全都是黎兆平和陆敏去拉的贷款。就算黎兆平和陆敏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无抵押,的情况下拿到两个亿的贷款。好在那时的房地产政策和现在不同,可以卖楼花,因此也就有了滚动开发的机会。黎兆平和陆敏通过各种办法贷款五千万。这也可以说,公司的总投资是六千万,而张云峰的投资是一百五十万,占总投资份额不到百分之二点五。可实际上,张云峰仍然占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换句话说,无论是黎兆平还是陆敏,都可以不要张云峰的那点投资,如果认为他善于经营,可以聘请他当总经理。之所以用这种方式和他合作,完全是给他一个发展的机会。
这个项目做完,他们赚了近一个亿。接下来又做了几个项目,每一个项目的批地、贷款,都是陆敏和黎兆平完成的,张云峰主要负责公司的管理。现在,公司已经做到了超过五十亿的规模,张云峰的身家,已经有了七八个亿。
不从朋友之谊看,就算看一看自己今天的日子,如果没有黎兆平,他想都别想。
现在是黎兆平最艰难的时候,张云峰不仅不站出来替黎兆平分担丝毫,却眼见公司出现困境,想抽身走人。哪怕陆敏恨黎兆平恨得矛痒痒,可这种恨,与张云峰的过河拆桥,是完全不同的。大概正因为黎兆平交了张云峰这样的朋友,陆敏对他的恨,才会更深几分。她会想,你黎兆平在外面的时候风光,也不想想,这一辈子,到底交了几个真心的朋友?你有钱有权的时候,狐朋狗友像苍蝇一样飞来了,你一旦落难,这些人连再看你一眼都显得多余。龙晓鹏翻脸了,张云峰也显形了,还有其他一些,同样让陆敏看透了人情冷暖。
当然,陆敏甚至也恨那个舒彦。
舒彦的老公是一个副厅级干部,她本人也算是在官场边缘混饭吃的人,遇到这种事,谁不想撇清自己绕开了走?像张云峰那样,如果仅仅只是不想惹麻烦,陆敏也还是理解的。舒彦却自己贴了上去。她和黎兆平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她完全不必顾忌老公的感受?
陆敏认识舒彦,但说不上关系密切。黎兆平身边的女人太多了,像舒彦一样成功的出色女人,也有好几个。陆敏本能地与这些女人保持着距离。她在商场中;昆,太知道男人是什么玩意了,别的男人都是色中饿鬼,难道只有自己的男人是特例?她才不信。既然明知老公可能和别的女人有染,你能怎么办?捕风捉影地大闹?显然不明智,找个私家侦探查清他的花花事,然后和他离婚?她不想自己受伤。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身边的女人远一点,眼不见为净,这是避免受伤的最好办法。
黎兆平刚刚被双规的时候,陆敏确实铁了心要离婚。一来,他是在巫丹的床上被带走的,整个雍州城都传遍了,她的朋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以前,她还能风光地行走在人前,这件事以后,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能从人们的目光中读出一个词:弃妇。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种如释重负,认定自己可以完全坦然地和郑砚华在一起了。可没想到,节外生枝,自己的一个大意,今郑砚华迅速远离了。此时,她才意识到,郑砚华其实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当这根稻草失去之后,自己就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片叶子,一片无根无底无所依附的叶子。
正当她焦头烂额,处处不顺的时候,龙晓鹏主动找她来了。
如果说张云峰是只白眼狼。那么,龙晓鹏就是一只更大的白眼狼。只可惜法律严格,杀人需要偿命,否则,见到龙晓鹏的那一刻,她一定拿支枪,将里面所有的子弹射向他的胸膛。就算他抓黎兆平是奉了什么人之命,也没有必要选那样一个特别的时刻。就算他身不由己,一定要选中那样一个时刻,也不应该派人跟踪自己。就算职责所在,派人跟踪了自己,也不应该以此来要挟郑砚华。就算这一切都是办案需要,可自己的儿子黎克还只是一个中学生,为了孩子的成长,他也不应该去骚扰。这个人人性中所有的卑劣性,全都在这个时刻突现。仔细一想,让她怎么不恨黎兆平恨得牙痒痒?看他都交了一些什么样的朋友。平常什么好处都让这些人占尽了,岂知人家拿着他的好处又暗中替他挖坟墓,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混账的东西吗?
见到龙晓鹏的那一刻,陆敏便知道,这一天又一次陷入了心灵的彻底灰暗。
她原是想出来散散心,龙晓鹏的出现,使得她这一整天乃至今后一个时期的心情,彻底地灰败。陆敏原有一个和她以前的生活相比十分疯狂的计划,上午是打网球,中午去喜来登的自助餐厅暴饮暴食,下午先做美容,然后桑拿,晚上去诺亚方舟唱歌跳舞。这个一天疯狂计划中,打网球是陆敏的例常活动,以前每个星期至少打三场。至于饮食,陆敏一向十分讲究,这大概也是她的身材至今保持姣好的原因之一,暴饮暴食的事,她以前是绝对不干的。而真正可算得上疯狂的项目,则是晚上诺亚方舟的活动。诺亚方舟是雍城极其有名的一间娱乐城,被雍州人私下里称之为鸭吧。那里消费高得惊人,接待的客人仅限于女性。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个供有钱女性消费男色的场所。此前,陆敏听说过那间娱乐城,但从未涉足。她的朋友中,有不少人是那里的常客,可她有精神洁癖,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被任意的男人接触。这次,陆敏决定彻底地放纵自己一次,之所以在去诺亚方舟之前安排很多的活动,她也是想进去之前,让自己疲惫不堪,以至于有足够的心理:隹备和身体;隹备彻底麻木。
受陆敏邀请参加这次活动的,是雍州几位最为著名的女性,她们有商场强人,也有高官太太。这些人,都是陆敏商场关系中最核心的组成。陆敏有几张特殊的信用卡,这几张信用卡的母卡在她手上,子卡便在这些人手上。也就是说,这些人随时可以用这些信用卡消费甚至是透支,信用卡上的余额一旦不足,银行就会用短信提醒她,她会在第一时间补充余额。尽管她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可她们并不是常常见面,毕竟大家都是忙人,且每人有着自己的小圈子。此前,她们中的每个人,都曾多次表达想聚一聚的愿望,只是陆敏一直忙于自己的房地产项目以及和郑砚华的约会,没能顾得上。此次,陆敏向她们发出邀请,她们起初不十分情愿,可毕竟使用那张特殊信用卡的频率太多,以后还想继续使用,便在犹豫数秒之后,答应下来。
这次,陆敏没有去碧玺温泉酒店。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她对碧玺温泉酒店心存忌讳,不仅不再去那里,而且决定将那里的别墅出售。只是现在房地产市场不景气,问的人不少,真正买的人却没有。倒是她那辆同样给自己带来辛酸的宝马X5,挂牌当天就被别人买走了,她现在换上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6。
网球刚刚开始,陆敏还在热身,龙晓鹏就带着几个人走进了省体育馆的网球场。一切看上去者是预谋在先,龙晓鹏和他的同事像是在拍电影一样,排着很整齐的品字形,龙晓鹏走在最前面,几位同事呈梯队跟进。看到这阵式,当时在场上打球的两位女友,立即停了下来。或许,她们心中在想,他们是不是来逮捕陆敏的?如果是,自己就真不该答应这次邀请了,搞不好,会给自己的丈夫惹下大麻烦吧。
龙晓鹏故意不看其他人,直接走到陆敏面前。还好,他没有用公事公办的辞令,而是对她说,陆敏,我找你有点事。
即使如此,陆敏仍然感到了他用词的不同。此前,他一直叫她妹子。
在中国的生意场上混,陆敏绝对不敢说自己纯洁,因此心中难免有些慌乱。听到他的话之后,才强装出一副镇定,问道,是逮捕吗?
龙晓鹏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些事,需要找你谈谈。
陆敏很想说,既然只是普通的谈谈,有必须搞得像逮捕一样吗?她没有说,而是站起来。
龙晓鹏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另外几个愣在那里的女人,说,你们继续吧,耽误不了你们太多时间。然后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陆敏没有看自己的女伴,非常机械地跟在龙晓鹏后面。龙晓鹏极其;隹确地走近了陆敏新买的汽车,这充分说明,对陆敏的一切,他了如指掌。陆敏见龙晓鹏站在汽车旁边,再没有说话,其他同事也没有跟过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席。龙晓鹏随后坐上了副手席。
车门关好,陆敏并没有发动汽车。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启动汽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驶向一座悬崖或者是撞向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
妹子。龙晓鹏以这个特殊的称呼开始了这次谈话。
陆敏以极快的速度打断了他,说,别叫我妹子,我担当不起。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妹子。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龙晓鹏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对我怎么看,我不怪你。我把你叫到这里来,只是想就你目前的处境,和你沟通一下。
陆敏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应答。
龙晓鹏继续说,你目前的处境,有些,你显然是知道的。但我要告诉你,有些,你一定不知道。上面已经下了命令,要对你、对你的公司、对黎兆林进行立案侦查。
陆敏立即打断了他,反唇相讥,说,你们没有立案?那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立案就开始侦查了?这符合法定程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