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狂和罗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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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乐楼位于西子湖畔,楼高虽然只有三层,台基却足有两层,气势宏伟,号称“高切云汉,上可延风月,下可隔嚣埃”。楼中装饰富丽堂皇,乃是临安第一名楼。

    丰乐楼虽在湖畔,但紧邻城西的涌金门,隔着城墙便是临安府衙。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楼内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这双银箸至少值十来个银铢,”程宗扬欣赏银箸上精美的雕刻,一边道:“宋国士民殷富,果然不假。”

    “丰乐楼是临安名楼,席间所用器皿尽是银金制成,一席所用不下百两。”

    程宗扬仔细看来,果然席上摆设的碗、碟、盏、壶、杯、盘,甚至牙签都是银制的。

    “好地方!在这里吃饭,至少不怕被人下毒。”程宗扬笑着往椅背上一靠,“难得仙姬肯露出真身,不过请客还戴着面纱,有点不近人情吧。”

    圆桌另一端坐着一名女子,她穿着一件素白衫子,戴着浅红的面纱,美目沉静而从容,一双明眸犹如一泫秋水,一眼扫去仿佛能直入人心。

    “贱妾容貌丑陋,如果露出真面目,只怕公子食不下咽。”

    “喂,有点诚意好不好?你觉得我会信吗?”

    “妾身从不在本门以外以真容示人,还请公子见谅。”

    程宗扬道:“这乳酪挺不错,好象是羊奶做的,你尝尝。”

    这句话却是对李师师说的。李师师伤势未愈,但黑魔海送来请柬邀家主赴宴,她坚持要与程宗扬同行。

    “我在光明观堂一心学习医术,坦白地说,对于做生意的了解很少。我希望能有机会多参与生意上的交际。”

    这种理由程宗扬根本无法拒绝,而且看她对付卓云君的手段,程宗扬也不想把她的才能浪费在医药和算账上。

    按照李师师的年龄,至少两年之后才是她大放异彩的时期。如果按程宗扬的打算,将来要把她培养成光彩照人的交际花、顶级沙龙的女主人、盘江程氏无往不利的公关经理,交际场合的历练必不可少。

    这种谈判本来有秦桧在旁边拾遗补阙更令人放心,但黑魔海巫、毒二宗势同水火,秦奸臣出面徒增变数,于是程宗扬只带李师师一人赴宴。好在李师师的容貌很给程宗扬长面子,刚才他一身公子哥儿打扮,摇摇摆摆带李师师上楼的时候,至少两打男宾露出“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痛惜眼神,等带着两名兽蛮人保镖的程牛粪挨个瞪过去,大家都老实了。

    程宗扬倒不是故意显摆或找茬,实在是今天的生意有风险,多吸引点注意力,自己更安全。

    李师师拿起银勺慢慢吃着,程宗扬发现这丫头好处不少,首先是不挑食,而且吃饭时十分细致,有种对食物的用心和珍惜,至于动作的优雅和美丽倒在其次。

    程宗扬心里暗暗嘀咕:光明观堂的教育似乎不错,但李师师这块美玉放在她们手里,照着淑女的方式培养是活活糟蹋了。

    剑玉姬没有半点不耐烦,安详地坐在椅中。深黑色眸子仿佛望不到底的深潭,静若止水,偶尔眼眸一转却灵动至极。

    程宗扬放下银匙,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柄折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刺激对方,偏生与西门庆用过的一模一样——一边摇着,一边笑道:“昨日来去匆匆,没能和大官人多谈谈心,程某深以为憾,不知我那位老朋友如今可好?”

    剑玉姬若无其事地说道:“一点小病患,托公子的福,过几日便可痊愈。”

    “那可太好了!听说大官人出事,我笑了一路,到家又笑了半宿,半夜还笑醒两次。”程宗扬笑眯眯道:“这孙子就算能保住性命,少个腰子总不能长出来吧?”

    剑玉姬淡淡道:“公子却是笑得太早了。”

    程宗扬拉长声音,“是吗?”

    程宗扬原想从剑玉姬的反应探询西门庆的生死,剑玉姬却是波澜不惊,对他的疑问没有丝毫回应。

    谈生意不怕对手笑、不怕对手恼,就怕对手和冰块一样冷静。程宗扬刷的合起折扇,啪的往桌上一拍,横眉竖目地说道:“姓剑的!昨天说好大伙谈生意,结果你杀我部属、伤我手足,这笔帐该怎么算!”

    程宗扬故意恶人先告状就是想激怒剑玉姬,结果剑玉姬不动声色,反而是旁边的齐羽仙寒声道:“你以谈生意为名暗设圈套,若非仙姬识破你的诡计,受伤的何止西门!”

    “放屁!说好是仙姬和大官人来谈生意,露脸的只有西门狗贼一个,明明是你们毁约在先!何况你们只伤了西门狗贼和巫妖婆两个人,我们死伤是你们的十几倍!”

    齐羽仙反唇相讥,“翻江会的不是人吗?”

    “齐姐!你还有没有良知?”程宗扬痛心疾首地说道:“翻江会那群渣都是你们送来挨刀的炮灰好不好!先让他们帮你们做脏活,再让我们帮你们杀人灭口,你们这算盘打得太精了!”

    “哪里有程公子精明?”齐羽仙道:“手下豪杰尽出,还请出宫里的郭大貂珰,公子的手伸得好长!”

    “哪来的郭大貂珰?”程宗扬矢口否认,“就是一个赶车的!你没闻到那鞭子上一股马粪味吗?”

    两人唇枪舌剑,不肯在气势上认输。旁边一道柔和的声音道:“荡星鞭乃敝宗之宝,得公子赐还,妾身感激万分。”

    程宗扬打定主意胡搅蛮缠,先摆足气势好为接下来的谈判争得筹码,但剑玉姬淡淡一句话让他火气尽去,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扬暗自警觉,顺势往椅上一坐,没好气地说道:“你派人下帖子,我人也来了、茶也喝了,要谈什么赶紧,我没工夫和你们磨牙。”

    剑玉姬没有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道:“听说江州有物名为水泥?”

    程宗扬一怔,开玩笑道:“仙姬不会也想做水泥生意吧?”

    “正是。”

    这是送上门来挨宰的啊!程宗扬拉长声音,“这事可不好办啊……”

    话音未落,程宗扬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却是齐羽仙全无预兆地出手袭来。

    程宗扬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动手,急忙低喝一声,一掌拍出。性命交关的时候,程宗扬再不藏私,丹田气轮一动,那些由白光凝聚成的光点刹那间汇集起来,掌心现出一层烈日般的光芒。

    双掌相击,两人身体都是一震。齐羽仙虽然修为高出程宗扬一筹,但程宗扬的九阳神功是全身真气凝成,攻势最为犀利,齐羽仙这一掌又是立威为主,并非伤人,在他掌下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因为掌力逆冲,衣袖被劲气震碎,露出一截雪白手臂。

    齐羽仙身体一滑,接着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却是一把制住李师师,把长剑架在她的颈中,冷冷道:“把水泥的做法拿出来,饶她不死!”

    程宗扬大感后悔,他实在过于自信,从理性角度判断黑魔海确实有心谈生意,不会玩什么花样;谁知道人家谈生意不假,却不仅想要金蛋,还想把下金蛋的母鸡一并抱走。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跟你没完!”

    齐羽仙冷笑一声,剑锋一紧,就要划破李师师玉颈细白的肌肤。

    程宗扬叫道:“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把水泥的制法拿出来!”

    程宗扬一脸惶急,却见李师师用左手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角度,悄悄打个手势。

    “水泥制法并不稀奇。”李师师脸色雪白,声音有些发颤,口气却十分冷静,“但用料必须是江州河底的泥沙,你们只要能占住江州,将制法告诉你们又如何?”

    “住口!”程宗扬厉声喝斥道:“谁让你把这等机密都说出来!”

    齐羽仙却不领情,冷冷道:“天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哪里还是机密?”

    “阿齐,放手。”剑玉姬温言道:“今日与程公子谈生意,何必要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剑玉姬发话,齐羽仙终于罢手:“若对仙姬不敬,当心你的小美人儿。”说着收起长剑,放开李师师。

    程宗扬扶起李师师:“黑魔海原来是这般做生意的,我盘江程氏伺候不起!告辞!”说着拂袖而起。

    “公子留步。”剑玉姬柔声说道:“阿齐一时鲁莽,险些伤了师师姑娘,都是妾身管教不严。”她敛衣施了一礼,道:“为表歉意,公子若想知道如瑶小姐的下落,妾身倒是略知一二。”

    程宗扬心生警兆,暗叫这绝对是陷阱,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剑玉姬。

    剑玉姬道:“公子只在建康寻找,却不知云家因此事颜面无存,恚怒之下,已经把如瑶小姐送往汉国。”

    程宗扬恍然大悟,难怪他用尽手段也打听不到一点消息。看来林清浦推测黑魔海的主要势力在汉国,有七、八分属实,至少她们的消息比自己要灵通得多。

    “如瑶小姐如今在首阳山下的舞都城,身边有十二名护卫、八名仆妇和两名丫鬟,身体安泰,衣食无忧。”剑玉姬从容道:“公子能否坐下谈谈呢?”

    程宗扬返身坐下。他拂袖而去不是装装样子,这两个贱人明显用黑脸、白脸这种老掉牙的手法引他入套。而且剑玉姬抛出云如瑶的消息也不是安什么好心,分明暗示自己,云如瑶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了如指掌——今天的生意自己想谈也得谈,不想谈也得谈。

    剑玉姬切入正题,“听说公子有意出让各朝的代理?”

    “没错。”

    剑玉姬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黑魔海有意接下秦、汉、晴州三地的水泥生意。”

    程宗扬心头火起,讽刺道:“你们何不干脆连唐国也要?北三朝加晴州,六朝过半的生意都给你们得了。”

    “唐国已由晋国金谷石家代理,怎好夺人之美?”

    程宗扬默念两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然后堆起笑容:“原来是谈这个!好说!好说!如今水泥的市价,仙姬想必也知道,一石一枚金铢,代理九折!为了避免市场垄断,我们盘江程氏的规矩是每家代理商最多只能做一朝的生意。出于公平起见,每朝我们会选三家代理商入围,同场竞标,价高者得,每次代理权为一年,欢迎仙姬来投标!”

    齐羽仙冷冷道:“秦、汉、晴州三朝,一个都不能少,代理价五折!”

    程宗扬摊手道:“那就没得谈了。做生意讲的是一个‘信’字,有规矩大家都不遵守,你觉得挺痛快,可我若这会儿答应下来,出门就不认呢?再说三朝的市场那么大,就是让云家来做也不可能一口吃下。依我看,只要一个晴州还好商量,何况晴州有名的金山银海,利润比别处只大不小。”

    齐羽仙还待开口,剑玉姬抬手拦住她,“好,便是晴州,价格每石一贯。”

    “一贯?”程宗扬叫苦道:“仙姬你没烧过水泥!从河里挖来河沙,用上等的松木来烧,火候差一点,整窖都成废料。工钱、料钱、脚力钱……价钱比种粮食只高不低!一贯的价格,我早把裤子都赔光了!”

    “公子说多少?”

    “每石两贯,最多八折!”

    “价格如果变动呢?”

    程宗扬迅速盘算一下,他对水泥的心理价位其实是每石一贯,但现在水泥刚刚问世,属于稀缺物品,每石卖到一个金铢丝毫不成问题。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就是建筑用的黏合剂,高等级城墙往往要用糯米汁甚至蛋清黏合砖石。用水泥掺上沙子作成的混凝土,相比之下质优价廉得多,效果更是天壤之别。给予代理商八折的优惠,他其实占了大便宜,如果他贩运出售,单是运费和经营店面至少要三成的成本。

    “如果价格变动,一律按成本价八折。”

    “可以。”剑玉姬一口答应,然后道:“我要十年的代理权,无偿。”

    程宗扬叫道:“代理权一年为期,这个没商量!”

    剑玉姬淡淡道:“如果三天之内,我把黑魔海所有部属都撤离临安呢?”

    程宗扬一愕。

    “如果免去代理费用,我黑魔海承诺,三年之内除购买水泥以外,不踏入宋国半步,如何?”

    程宗扬心念电转,这等于是剑玉姬承认在宋国的布局全盘失败,放弃进一步的行动。这个喘息机会对他太过重要,他的势力扩张虽快,但缺乏根基。三年时间足够他稳住脚步,在宋国扎下根,到时即便黑魔海卷土重来,他也能让他们铩羽而归!

    这样优厚的条件说不心动是假的,不过这么答应下来,也太对不起六朝的各位奸商。

    “五年!”程宗扬道:“你们五年不踏入宋国半步,我给你三年的无偿代理权。”

    “五年无偿代理,还有购买的优先权,必须保证如数供货。”

    双方争执多时,最后敲定:黑魔海无偿获得晴州水泥销售五年的代理权,每年配售额度不低于二十万石;一百万石以内的需求,盘江程氏必须如数供货。每石价格不超过十六银铢——这是按照目前每石两贯的售价计算,如果盘江程氏下调水泥售价,黑魔海同样获得八折优惠。

    双方逐项谈妥条款,程宗扬刚松口气便看到剑玉姬取出一份契约,上面的条款与刚才谈定的内容丝毫不差,只剩双方签字画押的位置还留着空白。

    程宗扬盯着这份完整无误的契约,心里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枉自己又是拍桌子又是斗心眼,结果分毫不差,全在这贱人的算计之中。

    半晌程宗扬才冷笑道:“不如你连字也替我签好得了,模仿字体这种小事,对你们黑魔海来说还不简单?”

    剑玉姬坦然道:“公子的笔迹模仿起来并不甚难,画押却是不易。”

    程宗扬先提笔签下名字,然后当着剑玉姬的面把毛笔掉转过来,用笔管醮了墨汁,写下英文的花体签名和日期——即使黑魔海能把自己的字迹模仿得一模一样,把日期照抄下来也没用。

    双方各留一份契约,然后击掌立约。

    程宗扬拿起酒杯,笑眯眯道:“祝大家合作愉快!cheers!”

    离开丰乐楼,程宗扬心里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连步履都轻快许多。

    自从发觉黑魔海在临安的踪迹,程宗扬的心头始终笼罩一团阴影。如今剑玉姬主动收手,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难得的轻松,像憋着一口在暗无天日的水下游了多时,终于浮出水面,看到满天星光,呼吸到新鲜空气。

    用荡星鞭为引子,晴州一地水泥生意的五年代理权,换来游婵和黑魔海五年不踏进宋国的承诺,这笔交易实在很划算。程宗扬禁不住想到,说不定剑玉姬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对象。

    “奴家觉得这个交易很奇怪。”李师师皱起蛾眉,“黑魔海为什么要改行做生意呢?”

    “缺钱呗。”程宗扬道:“黑魔海在各处扩张势力,肯定要买房子吧?养手下也要花钱吧?购买房产、培养人手、拉拢各方势力、收买高手,还有交通、住宿、公款吃喝、员工福利……哪样不要钱?黑魔海老本被岳鸟人掏个精光,如今摊子又铺这么大,不缺钱才是怪事。光明观堂好歹有门手艺可以养家,黑魔海难道摆摊卖巫术挣钱?”

    李师师偏头道:“奴家觉得不这么简单。”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黑魔海这么突然收手,确实有点奇怪……”

    李师师道:“如果她们就是做生意,你会按约定卖水泥给她们吗?”

    “当然会。”程宗扬认真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如果只凭个人好恶,觉得是好人就多卖贱卖,觉得是坏人就不卖,这生意做不长。”

    李师师仔细品味这句话,程宗扬道:“对了,刚才那一剑没伤到你吧?”

    李师师道:“她剑上有道真气护着锋刃,只是吓唬人罢了。”

    程宗扬笑道:“好在你给我打个手势,要不我真被吓住了。”

    李师师美目露出好奇的神情:“水泥真是用江州水底的泥沙烧成的吗?”

    “阿弥陀佛。”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竖起手掌,“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临安,太尉府。

    陈列各式珍玩的书房内,高俅把玩一只三、四寸高的羊脂玉瓶,点头道:“好玉料!好手艺——你倒耐得住性子,隔了一天才来老夫这里。”

    程宗扬毫无形象地半靠在太师椅上,没好气地说道:“高爷跑得比兔子还快几分,要不是小弟在后面顶着,黑魔海的妖人恐怕早就杀上门来了。”

    高俅倒是毫不脸红:“屠龙刀是岳帅的遗物,怎敢有半点闪失?”

    “你若不放心,直接下场替我打啊!干嘛还藏头露尾的?”

    高俅放下玉瓶,用丝巾抹了抹手,“老夫若是泄漏身份,只怕坏处远在杀敌之上。”

    这倒没错,高俅的身份若是曝光,将是程宗扬和星月湖难以弥补的损失。程宗扬此来不是兴师问罪,他歪着身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有件事要禀知太尉。”

    “哦?”

    “我刚和黑魔海达成协议,他们承诺五年之内不入宋国半步。”

    高俅眼锋犹如刀光闪过,“当真?”

    “我刚在丰乐楼和剑玉姬签了契约,”程宗扬道:“十成不敢说,七、八成可信还是有的。”

    高俅第一个反应是:“你们杀了谁,让黑魔海不得不收手?”

    程宗扬长叹一声,“只是重伤两个,大概还死不了。”

    高俅静道:“如此黑魔海为何要让步?”

    程宗扬笑道:“太尉有没有兴趣做生意呢?”

    高俅没想到他会拉开话题,“什么生意?”

    “水泥专卖。”程宗扬道:“晋、唐、宋、晴州都定下了,还剩秦、汉和昭南。太尉有兴趣,不妨也参一份股。”

    高俅闭目想了片刻,“黑魔海得了晴州?”

    程宗扬佩服地竖起拇指,“太尉明察秋毫!”

    高俅冷笑道:“黑魔海倒是改了路数——汉国给我留着。”

    “汉国生意那么大,太尉自己能吃下吗?”

    高俅道:“朝中同列众多,非独老夫一人。”

    “我没听错吧?”程宗扬坐起身,“咱们大宋的官员是准备组团去汉国做生意?”

    “挣钱的事,谁不肯做?”

    “但你们是宋国的官哎!跑到汉国做生意,合适吗?”

    高俅嗤笑道:“少见多怪!我且问你,哪一朝官员准许经商?”

    程宗扬皱眉想了半晌,“昭南?”

    “不错,”高俅道:“昭南是封君制,连正经的官员都没有,只有君长和家臣。其余五朝,官员不许经商都是朝廷律例。”

    “这和你们去汉国做生意有关系吗?”

    “国有国法,官有官策。既然朝廷不许官员在本国经商,在境外置办产业总管不到吧?因此宋国官员在汉国置办产业、汉国官员便在唐国置办产业、唐国官员又在晋国置办产业。至于在晴州有生意的更是车载斗量。”

    “这种事朝廷不管?”

    “不与本国百姓争利,何必多管?何况朝中官员在他国的产业,谁又管得过来?诸朝官吏对此都心知肚明。论起来,我们在汉国做生意倒比在宋国更方便些。

    毕竟在本国多少要避嫌,若被人反咬一口更是得不偿失。生意换到汉国,只要透出消息,各级官吏能帮则帮,即便帮了也不会被人揪出错——毕竟他们在我们宋国也有生意。”

    程宗扬呆了半晌,“天下官吏一般黑啊!干!六朝各自为政,下面的官吏倒是先联手组成统一政府。在我听来效率恐怕比正牌官府还高。”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关系自家生意,谁能不尽心呢?”

    程宗扬摇了摇头,官员们不愧都是聪明人,硬让他们摸出一条新路。

    “那么就是汉国。太尉挑几个人,把生意先做起来。”

    高俅一口答应,“好说。”

    “还有,”程宗扬道:“我是认真的——这趟生意,把高智商带上。”

    高俅道:“老夫已经给商儿请了恩荫,如今有官职在身。若说历练,商儿年纪尚小,再过几年不迟。”

    “再过几年就晚了。”程宗扬道:“我知道太尉是怕衙内有什么长短,但恩荫又吃不了一辈子,把他放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高俅犹豫半晌,摇手道:“不妥不妥,此去汉国关山千里,万一有事,老夫鞭长莫及。若要历练,唔……去太学如何?”

    程宗扬脸都黑了,“去太学?难道太尉准备让衙内考个状元?”

    高俅捋着胡须欣然说道:“商儿为人甚是聪明,只要用心,考个三甲也不甚难。”

    程宗扬真见识高俅护犊子的架势,就高衙内那花花太岁,还参加科举,考上三甲?恐怕整个天下只有高俅自己相信干儿子能考上吧。

    “得,反正又不是我干儿子。”程宗扬伸个懒腰,随意道:“听说陛下赐了太尉一壶珍珠?”

    高俅收起笑容,手指在椅上轻轻敲着,良久才道:“陛下虽然英明,但老夫终究是个武人,难入中枢。贾太师纵然有百般错处,稳定朝局却少不了他,若真出事,国中必定大乱。因此这份赏赐,老夫已经回绝了。”

    程宗扬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扯出这个爆炸性的内幕,顿时吓了一跳:“陛下让你除掉贾太师?”

    高俅微微颔首。

    程宗扬心头一阵翻腾,太皇太后吩咐此事时,自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赏赐给高俅珍珠,是为了让他意识到宫里对他的信重,好继续为宋主忠心耿耿地控制军队。谁知宋主竟然擅作主张,要借高俅的手除掉贾师宪。

    贾师宪又不是董卓、王莽,虽然有些揽权,但没有篡位的心思,这么急切想除掉他就为了掌握权力,这位陛下对权力的欲望够旺盛,性子也未免太急躁了些。

    沉思间,桌上忽然一沉,多了一柄长刀。

    屠龙刀比寻常刀剑重了许多,单手放在桌上虽然不是难事,但像高俅这样随手一放,数十斤的刀身撞在木头上而没有半点响动,却不容易。

    程宗扬道:“原样奉还!我说借来用用吧!瞧,连毛都没少一根。”

    高俅道:“此刀虽然锋锐如常,却已少了神韵。”

    程宗扬有些心虚地干笑道:“太尉这番话好玄妙……”

    “老夫与这屠龙刀相伴十数年,旁人看不出来,老夫再不知晓其中变化,岂不成了瞎子?”

    程宗扬只好道:“其实我这会儿赖着不走,也是想问问这事,就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但说无妨。”

    程宗扬把自己与名为剑玉姬、实为齐羽仙交手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只是略去生死根的变化。

    高饿沉默多时,道:“你竟然能得此机缘,难怪八骏肯视你如手足。”

    “你别兜圈子了,我一直提着心。乱吃东西,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你可知此刀是以珊瑚寒铁制成?”

    “知道。听说珊瑚铁是海底出的奇铁。”

    “不错。”高俅道:“珊瑚铁除了锋锐异常,传言还有桩神异之处——以此为兵刃与人交手,每次挡格都可以将对方的力道纳入其中。”

    这难道是岳鸟人所向无敌的秘密?程宗扬脱口道:“岳帅当年纵横沙场,愈战愈勇,是不是因为这把屠龙刀能吸收碰撞的能量?太尉有没有试过?”

    “老夫收藏屠龙刀已有十六年,对此传言试过无数遍,但从未能从刀中汲取一星半点的力量。据老夫所知,能从刀中汲取力量的除了岳帅,只有你一人而已。”

    这究竟是穿越者的异能,还是岳鸟人和他一样也有生死根?每次挡格都可以吸收力量,难怪岳鸟人要用珊瑚铁做成一把刀;如果换作他的匕首,储能空间恐怕只有屠龙刀的百分之一。

    但这些仍然无法解释丹田的异变。除了珊瑚铁的神异,至少还有一个可能性——他同时修习的九阳神功和太一经!

    这两门绝学都是程宗扬不能说的秘密,即便说出来,高俅也未必能帮得了自己,好在他丹田的气轮还算稳定,等见到殇侯问他更有用一些。

    高俅摩挲刀鞘,一向城府深严的他竟然流露出几许不舍,低叹道:“也许你才是它命定的主人。”

    程宗扬笑道:“不如给我好了。”

    高俅坚决地摇摇头,“高某不敢负岳帅所托。”

    “岳帅……是不是说他会回来取这把刀?”

    高俅微微颔首。

    程宗扬心想:我就知道!岳鸟人把充能完毕的屠龙刀放在高俅这里,与布下太皇太后这枚棋子一样,都是给他自己安排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