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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惊鸿跟商琴求亲的事,虽没张扬开,但商家上头的长辈们都知道了,起先两日,众人看见商琴还跟没事人一样,不由地都觉商琴安分守己,个个老怀甚慰,再过几日,待傅惊鸿果然请了个相熟的清客相公家娘子上门,三媒六聘地将这事定下,商琴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商家的长辈们背后就开始说话了。
商略道:“女子虽要安分守己,宠辱不惊,但一直这么古井无波,恐怕不是福相。”
商老太太道:“咱们家不是那些大户人家,再者说,我们原以为他们两个是彼此有些小情意的。”
商韬道:“难不成琴儿是被傅惊鸿胁迫的?”
说来说去,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一些,于是便又是商大姑去说。
商大姑悄悄地试探问:“琴儿,你可是对傅惊鸿不满意?”
商琴诧异道:“姑姑怎又次一问?这亲事是爷爷、爹爹定下的,我自然是满意的。”
“那你怎么不羞答答的?”商大姑恨不得直接问商琴为何不“怀春!”
商琴被商大姑愣住,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做那羞答答的模样干什么?怪小家子气的。”
商大姑被商琴气了个仰倒,便指着她道:“你呀你!我们又不是大户人家,不兴那些做派。你该想想傅惊鸿的好处来,有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少年时都没什么恩爱,老了靠什么一起携手?慢说老了,你想想傅惊鸿三四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若是没点子年少方艾时的恩爱支撑,只靠着你敬我来我敬你,可不得敬出一屋子小老婆?”
商琴向傅惊鸿三四十岁的时候去想,冷不丁想起一个腆着肚子的庸俗大胖子来,于是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
碧阑、朱轩几个小丫头听商大姑说话,也觉有趣,不觉都笑了。
商大姑骂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人家姑娘嫁的人家有公婆,有小姑子,也有通房丫头,所以才事事小心警惕,不敢流露心迹。你这上头没有公婆压着,又没什么利害关系,不用了柔情将姑爷笼络住,日后定会吃亏在这上头。”
商琴略略一怔,上辈子因嫁的是薛燕卿,谢大奶奶先不以为薛燕卿有出息——不然也轮不到她去嫁,因此不怎么跟她说婚后公婆相处之道,不过最后赶鸭子上架一样地塞给她一副妖精打架图;如今得商大姑推心置腹指点,不敢再敷衍,便道:“姑姑说的我明白,可我该做什么?”
商大姑将商琴面前炕桌上堆着的仿古画卷推开。
商琴忙道:“姑姑,那是毓秀郡主借给我描画上头簪子用的。”
商大姑不理会她,又对碧阑说:“拿了针线筐来,你年纪还小,哥哥不肯你那么快嫁出去,两下的媒人好说歹说,才定下明年春天。你的嫁妆也不急,先绣一个荷包给姑爷送去。”
“私相授受?这不合规矩。”商琴睁大眼看向商大姑,心里不亚于被雷劈了。
商大姑冷笑一声“谁吃饱了撑着管这事?又没公婆,傅惊鸿又是一个人住着。不叫他拿了你的东西惦记你,难不成叫他孤枕难眠,心里敬着你不肯亵渎了你,就去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碧阑吃惊道:“竟还有这样的?”
商大姑道:“人心难测,这都是保不齐的事。所以活一日还得热情一日,这么暖烘烘的暖人心,忒么个畜生将来有事也该念一念旧情!有道是百炼钢难敌绕指柔,就是大家里的女孩儿,聪明些的,都知道规矩做在外头给人看,关起门来,还该柔情小意、撒娇撒痴,用上十八般武艺将汉子牢牢哄住。”
商琴听商大姑直白地说话,便不住地掩嘴笑,心里明白商大姑的意思是傅惊鸿将来未必不是出将入相的,趁着如今不必守规矩,该及早将傅惊鸿的心收服想到“收服”二字,不觉红了脸。
商大姑见自己说了小半日,总算有成效了,心里大为得意:“有多大碗吃多大碗饭,咱们都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何必跟那些大家子学着端什么规矩?”
商琴点了点头,见商大姑叫人送了两尺石榴红绢布来,便裁了绢布,打量着红男绿女给傅惊鸿做个红香囊。
“姑娘,靖王府乔嫂子领着个姑娘过来了。”碧阑过来道,说话间,就领进来了大熟人乔嫂子,还有一位梳着垂髻,穿着米白薄纱对襟褙子,露出一角月白绣碧莲绣花抹胸,下面拖曳着浅紫纱裙,一张脸明媚灿烂,却是毓秀郡主。
商琴、商大姑原当是乔嫂子的家人,因跟乔嫂子亲近,便满脸笑地坐在炕上等,不想来的却是毓秀郡主,于是商大姑、商琴都起身来迎。
毓秀郡主这身打扮可谓是淡雅、温婉之极,被商琴拉着在炕上坐了,便去看炕上的绢布“这一星子布,是留着做嫁妆哪一块的?”说罢,戏谑地看向商琴。
商琴被她这么一打趣,不觉脱口道:“郡主自己个也绣着,还问我?”
毓秀郡主微微撅嘴,随后故作冷笑道:“我是不守规矩的,你可规矩的很,怎地小小年纪就要嫁了?”
乔嫂子忙道:“两位姑娘都是要嫁的人,说这些做什么?好容易出来一回。”
“是呢,郡主怎么出来了?王妃叫你出来?”商琴亲自捧茶给毓秀郡主。
毓秀郡主笑道:“我不出来就要遭了池鱼之殃了,父王不知听哪个嘴上长疮的浑说,竟然要提拔一个犯官之后,还口口声声说那犯官有奇才,不当暴殄天物。于是他姓温的听到风声,就去找父王说话。母妃说少不得他们二人要大干一场,回头父王心里不自在,又要来寻我的不是,叫我悄悄地出来躲两日。”
商琴道:“谢家一干人等才伏法,如今委实不是提拔犯官之后的时候。只是王爷也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怎就急着提拔人呢?当是哪里出了差错,就寻这么个人来描补。”
毓秀郡主道:“可不是么,温延棋也说不该提拔,该叫那人戴罪立功,这么着才能叫人服气。”
商琴料到该又有些旁的事,不然不能够叫靖王妃发话令毓秀郡主躲出来,因知那事是靖王妃私密,不能多问,便作势跟毓秀郡主请教起做嫁妆来。
毓秀郡主也跟商琴一样在女红一道十分不精,二人胡闹一般缠着乔嫂子、商大姑两个裁布绣香囊。
半日下来,两人的香囊竟是一大半都是两个年长的女人在绣,商琴、毓秀郡主面面相觑,最后齐声道:“罢了罢了,总归这香囊算是我们做的。”
商大姑、乔嫂子看她们二人如此,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商琴掩嘴笑着,后又想起商大姑说“活一日还得热情一日”又觉自己未免太冷情一些,毓秀郡主从家里躲到她这来,她心里却不曾将毓秀郡主当做朋友,心里惭愧,便握了毓秀郡主的手出来,同是要出嫁,两人的话就贴心许多。
商琴悄悄问些温家人的态度、温延棋有无通房,又将她去各家听到的一些温家的话说给毓秀郡主听;毓秀郡主问傅惊鸿有没龙阳之癖、是否挟恩求娶,二人彼此开解,感情一日千里。
毓秀郡主跟商琴两个难得推心置腹一日,靖王府里果然如靖王妃所料,鸡飞狗跳。
靖亲王原以为做了温延棋的岳父,就如得了一员猛将,不想如今猛将不见,先迎来了一顶紧箍咒。
温延棋此时穿着一身短打,与撸起袖子、气咻咻的靖亲王双目对视。
靖亲王冷笑道:“温家小儿,你敢对岳父出言放肆,看本王不将你扭送到大理寺!再送到宗人府!”
温延棋云淡风轻地道:“岳父,话不多说,你且领着我去见雪艳,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听闻岳父新近求才若渴的很,只是不知那位如诸葛卧龙一样的大贤,皇上叫人去了两次请不来,岳父要如何请了人家出山做你的幕僚?”
靖亲王后背立时留下一层冷汗,忙道:“女婿这话从何说起?”皇帝求不来的,他去求,求不来还好,只有个异想天开的骂名;求来了,少不得要先死在皇帝手上——虽有个雪艳,一则他没有弑父夺位的打算,二雪艳上辈子不过是大学士,算得上清流,他也没那个助他谋权篡位的能耐。这么着,显然死的就是他了。
靖亲王冷笑不出来,若要堆笑请温延棋再说,又拉不下脸。
“皇上自己说的。”温延棋瞄向靖亲王“岳父以为皇上为何促成我与毓秀的亲事?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叫我盯着岳父。”
靖亲王头皮一麻,手指微微发抖“据女婿所说,早先父皇不是装作不知道嘛?”
“岳父动作大了一些,皇上虽有童心,乐得老子逗儿子,逗岳父玩一玩,但也不能叫其他王爷们人心惶惶。”
靖亲王点了点头,想起雪艳说温延棋也是个人物,早先有些看不上温延棋,此时不免对温延棋刮目相看“那雪艳,是不是该,以绝后患?”
温延棋看靖亲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忙道:“岳父不可,若是皇上想杀他,早就杀了。皇上是明君,他不能担下一个宠信满嘴重生之道疯子的骂名,又想用尽那疯子嘴里的话,才设计将他弄给岳父。岳父当好好待雪艳,叫他为民谋利。如此,据太后说,岳父就是眼瞅着金山不动心,脱不了一个铁帽子王的称号。”
靖亲王虽没问过雪艳他将来的下场,但早已隐约察觉到他与理郡王将来都没好下场,于是此时一身冷汗,几近虚脱之际听说个“铁帽子王”的称号,不觉跪下冲皇宫那边磕头谢恩。
“岳父快些领着我去见雪艳,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婿是万万不敢算计岳父的。”温延棋知道病根出在雪艳身上,不然靖亲王不会这般急迫。
靖亲王思来想去,终归有些迟疑,待看见雪艳拿出一枚眼熟的玉珏,认出玉珏是皇帝随身之物,不敢再迟疑,一边想着得了个备受皇帝宠信的女婿,一边赶紧领着温延棋去见雪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