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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春日,终于谢家的官司告一段落,那些牵扯甚广的大官司,如跟安南伯的官司,已经处置了,剩下的官司繁多且又琐碎。
一日,商琴见落花巷子一头的施家嫁女儿,原以为嫁的是施佳,于是送了一副头面过去给施佳添嫁,不想过来一个小丫头道谢,又说嫁的人是施佳的妹妹,嫁的是个官宦人家,不过不是妻,是做二房良妾。
商琴掐算了一回施佳的年纪,只能叹一声人各有志,又觉施老爷穷算计了这么久,到底是哪家王府都不进不去,只能做个教书先生户口。正在廊下跟商大姑学着用丝线打帐子上的网络,便见商老太太打发人过来了。
那人过来垂手道:“姑太太、姑娘快些换衣裳吧,凌郡王叫人从江南送来许多人,据说都是当初丢了跟姑娘一般年纪大女孩儿的人家。如今人都在大理寺后堂,等着认亲。”
“大理寺?要上公堂?”商大姑忙问,到底是寻常妇人,听说要上公堂就心慌了。
那人回道:“并不上公堂,因要提了谢大爷夫妇还有谢家琳琅姑娘一同过堂,才要借了大理寺的后堂用。”
商大姑听了,因又悄声问:“老太太可还叮嘱过旁的没有?”
那人回道:“老太太说,去了只管看老太爷、老爷眼色行事。”
商大姑点了点头,忙跟商琴去换衣裳,将商琴打扮齐整了,才领着她坐轿子向大理寺去,在大理寺门房里又遇上商略、商韬、商老太太,一群人向内去,进了大理寺后院,果然看见一群或插金戴银、身披绮罗的人立在院子里。
等商琴来,那些人便纷纷向商琴看去。
“这位姑娘身上可有胭脂胎记?”众人纷纷看去,之所以会来这么这些人,是因为办这案子的人是凌郡王,凌郡王并不事事亲为,但到底顶了他的名,且又听说被拐走的姑娘是当做大家闺秀养的,于是这些小康之家的乡宦士绅便纷纷来认亲。
商琴摇了摇头,商大姑笑道:“她是苏州人,身上没有胎记。”
听说没有胎记,众人都失望地散了。
说话间,便见一队执事过来,随即又有人领着谢蕴夫妇,还有一位温柔沉默的姑娘过来。
那位琳琅姑娘才过来,便被人团团围住,有人道:“这姑娘跟我母亲一个模子,必是我家妹妹。”又有人说:“看她一双大眼睛,该是我们家的。”
商琴跟在人堆后头,听众人说话,竟然有的人家的姑娘是被大晚上偷走的,猜到定是薛令为弄个相似的孩子,于是从稳婆那打听来了消息,便去偷人。
忽地有人道:“大理寺左寺丞到。”
方才七嘴八舌的人都住了口,谢大奶奶跟谢宏嗣一同垂着头站着,这会子忽地瞅见了商琴,先看一眼商琴那已经长开了的脸庞,心里十分确定商琴便是她女儿,心恨商家人居心叵测,又见琳琅此时因被认亲,急红了眼睛,商琴却安静镇定,不由地心生怒气,认定了商琴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为了怕被谢家连累连亲生爹娘都不认,于是冷脸看向商琴“好一个俊俏的好姑娘,见了自己亲生爹娘也不跪下!”
商琴故作茫然地问商大姑:“姑姑,这位是谁?”隔世再见谢大奶奶,心里竟起不了一丝涟漪,论起心酸,还不如她想念商娘子的时候难受。
商大姑道:“这是谢家大奶奶,旁边那个是谢家大爷。”
“大奶奶、大爷好。”商琴客套地福身,就似看不见谢宏嗣、谢大奶奶戴着的枷锁。
谢大奶奶一噎,冷笑两声,心中生出一股不平之气,越发认定了商琴是白眼狼,该叫她落到他们一般下场才算老天长眼,于是脸上神色稍便,当即嚎啕大哭起来,挣扎着喊商琴:“我的儿!”
谢宏嗣只瞥了商琴一眼,神色波澜不惊,认不认亲,只为了将商家扯入泥潭,如今谢家已经倒霉了,商家倒不倒霉,又有什么用。
“肃静!”有门子呼喝。
谢大奶奶已经是阶下囚,不敢跟人对着来,便收了声,只呜呜咽咽不住看商琴,好似十分心疼商琴模样。
大理寺左寺丞抱拳向皇宫那边一拜“皇上心忧万民,听闻江南一代拐子横行,害的不少人家妻离子散。于是特令凌郡王清查江南拐子,查到许多乡绅丢失女儿腹上有胭脂胎记一枚。如今便令人来认亲,一辨认胎记,二滴血认亲。”
听到滴血认亲,谢大奶奶当即胸有成竹,她心里想着若是商琴这会子服个软,她便劝谢宏嗣不滴血,一双眼睛反反复复所睃向商琴,见商琴冷静自持地不看她,不由地心生气恼,暗道便是只畜生看见爹娘受难,也该滴两滴眼泪。
“商姑娘身上并无胎记,但谢家夫妇笃定她是谢家女儿,因此她只跟谢家仿佛滴血认亲就好。”左寺丞又说道。
商韬、商略一家陪着商琴等着,其他人家的女眷则被领取后衙,挨个去辨认琳琅姑娘身上的胎记。
商琴站在商大姑身边,又听谢大奶奶趁着衙役不看她时哭着喊“我的儿”于是酝酿一番,丢出一个天真懵懂又好奇的眼神看向谢大奶奶。
谢大奶奶一怔,哭声一滞,弄不明白寺丞已经说清楚了,为何商琴还是那茫然样。
“老爷,可否叫小女先验血,她虽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但这抛头露面的事”商韬开口道,走进寺丞,悄悄递了个荷包。
寺丞将那荷包一捻,笑道:“是我疏忽了,先给商姑娘验吧。”于是叫人断了两只碗过来,又拿了匕首,将谢宏嗣、谢大奶奶的血分别滴在碗中水里。
商琴心里有些慌张,却见商韬将手搭在她肩头,示意她安心,知道商韬定花银子叫人做过手脚了,于是放心地伸出手指叫人去割,血滴在碗中,只见两只碗中的血如何搅合都溶不到一处。
谢大奶奶脱口道:“这不可能!”
商琴将割破的手指含在嘴里吸了两下,看谢大奶奶那副不拉着她一起死不服气的模样,微微挑眉。
“血融不到一处,可见是谢家诬告了商家。商家姑娘委屈了,快请回去吧。”寺丞忙道。
商略、商韬父子齐齐道谢,待要告辞,便又听人说:“且慢,再验一次!”
商琴看去,见是匆匆而来的一个王府长史,猜不到是谁家的,心跳不已,只觉这人定猜到商韬做的手脚,因此特来再验。
谢大奶奶道:“是,正该再验一验!”
那位王府长史并不理会谢大奶奶,亲自叫人打了井水,拿来干净的碗,又叫人割破谢宏嗣、谢大奶奶的手指。
商琴先有些忐忑,随后又觉生死有命,于是伸出手指,割破手指将血滴在碗中。
那位王府长史亲自拿了筷子去搅拌,搅合了一会,却见两只碗中的血还是不融合。
商琴、商韬等人也很是吃惊,商略虽也纳罕,却恭敬地问那位王府长史:“官爷,可还要再验一验?”
那位王府长史心里纳闷,反复又将验血中用到的器物看了一遭,最后拱手道:“不必了,商官人请。”说罢,请商略一家先走,又等了一会,再看旁人滴血认亲,只见半盏茶后,终于有人的血跟那位琳琅姑娘的血相溶了,于是剩下的不再验。
因上头发话拿谢家贪去的两千银两给这位琳琅姑娘做嫁妆,认亲的人又自觉领回家的是大家闺秀,又是凌郡王做主给认回的,便欢欢喜喜地认了女儿,感恩戴德地带着女儿去凌王府谢恩。
那位王府长史将诸事看完,便赶紧回靖王府回话。
靖亲王听说商琴的血竟然跟谢家夫妇的不能相溶,不由地大吃一惊,随即对雪艳道:“人有相似,如今看来,果然是谢家为了攀扯商家撒下的弥天大谎。”
雪艳忙道:“这必然不会,草民在靖王府见过,那位商琴确实是真的谢琳琅。”
靖亲王问:“兴许是你前生见到的琳琅是假的,养在谢家的琳琅也是假的。假作真时真亦假呢?你们薛家也没安好心,那么些相似的姑娘都是你们薛家拐带出来的。”
靖亲王两句话搅乱了雪艳的心思,雪艳一直都觉谢琳琅罪有应得,谁叫她是谢家女儿,如今竟然不是终于觉察自己报错了仇,雪艳不禁有些恍惚,难得地再回想起谢琳琅时有了歉意,一直支撑他报仇的意念不禁崩塌,他并不认为前生报仇有错,如今看来,竟是连累了一个最可怜的,若论血脉,他女儿才是真的谢家血脉因他每常独自一人留在密室,只能等靖郡王来跟他说几句话,闲时胡思乱想,不禁想入了魔此时心乱如麻,终归想起自己女儿,稍稍安心一些,一边想跟傅惊鸿、商韬报仇,一边又怕连累到女儿,迟了那么些年,终于想起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边厢,商琴纳闷为何血不能相溶,只当是商略又布下什么机关,便去问商略。
商略摇了摇头,说道:“谁能想到还会来人?并没有布下什么。”
“那我果然不是谢家女儿?”商琴长出一口气,能不是谢家的女儿最好。
商略、商韬二人对滴血验亲一事也笃信不疑,乐得商琴跟谢家没有牵扯,于是双双点头。
“既然不是,就不怕人再来滋事,你搬回家来住吧。”商略道。
商琴点了点头,巴不得重回了阆苑去住,于是忙回了落花巷子里收拾东西搬家。
因她的东西琐碎繁杂,又是样样都是要紧的,于是搬家之事只得又拖了两日,忽地一日傍晚有人来敲门,来的却是施家的人。
一个媳妇上门,寒暄一番,便很是客气地问:“不知商姑娘见到我们家姑娘没有?姑娘一早出门,说是要送一送商姑娘,可如今都没回去。”
商琴道:“我今日都没见过施姐姐,嫂子去旁人家问一问吧。”
那媳妇笑道:“若是商姑娘见了,还请商姑娘支会我们一声。”说完,眼睛四下里瞄了瞄,不见蹊跷,便转身出去了。
“去问一问怎么回事,怎地寻到我们这边来了?”商琴问。
碧阑道:“不独我们这,就连隔壁空着的傅公子的院子他们也敲门去了,据我说,定是施老爷要叫施姑娘也给人做二房去,施姑娘不愿意,便跑了。”
商琴依稀猜到施佳跑去哪里了,不愿深究,一门心思盘算着自己开铺子的事,跟翠环阁合伙那么久,总要有自己的铺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