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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出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那个狼烟弥漫的年代,母亲姓邓名义清,在七个姊妹中居老大的位置,也是念书最多的。母亲中学毕业后,因当时的成分问题,母亲的书白念了,在家闲了几年,便嫁给我父亲了。母亲的一生是坎坷的,困苦中走出来的母亲有着一种无法说出的力量,这力量支撑着母亲坚强地活着,执着地爱着。
母亲很小时,过了两年好日子,那时外公当警察,家里又只有母亲一个孩子,母亲便过着贵族般的生活,然而,那个年代变化太快,外公看准时机,预测到社会将有一次变革,便辞职带着家人返乡了,当上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
生活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母亲,母亲高兴的是自己能够背着书包上学了,而且学习还非常的出色。然而,外公的急流勇退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好运,外公被扣上了“伪警察”的帽子,母亲的读书生涯也走到了尽头。外公无力供养自己的孩子上学了,母亲又爱极了读书,于是母亲变只身到大连找当时条件较好的三叔帮忙。三叔肯帮忙,而那位三婶却天天给母亲脸色看,母亲无奈,含着泪背着书包回到家,又因为成分问题,招工单位也不给机会。迎接母亲的则是更大的灾难。
外公在外奔波了大半生,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到头来却落到这个地步,心中自是愤闷,有时便拿孩子出气。母亲没有干过农活,外公却偏偏让什么活也不会干的母亲成天跟着下地干活,一干错活,母亲的脸上便是五个手指印。天天如此,可想而知,那时的母亲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小小的年龄却懂得自己是家中的老大,只有她才能下地帮干活的。母亲在回忆那段日子时,总有一股淡淡的忧伤缠绕心头。
因为成分问题,外公经常被抓去毒打,到了晚上,母亲便和妹妹们卸下门板,把被毒打了一天的外公抬回家来。来来回回,只有母亲和妹妹们的哭泣声,而外公,一声都没有出。外公的旧伤还没有好,就又被抓去毒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是我这个年龄的人所无法理解的生活,一个孩子,心里要承受的除了苦和累还有无边的恐惧,于是母亲选择了离开,远离家乡,也许就远离了苦难和恐惧。
母亲在22岁那年,随着她的堂姐来到了一座陌生的乡村,并把家安置在这里了。然而,母亲的苦难并没有结束,人生地不熟的,却人人都知道母亲的成分高。那时的农村有生产队,吃的是大锅饭,有什么好活从不会安排到母亲的头上,只是因为成分高,家里人也一样的欺负母亲。大伯家的条件好一些,和伯母一道欺负奶奶和母亲,奶奶怕大伯,便拿老实的母亲出气。二姑很势力,眼里只有家境好的伯父,却从不把她的穷弟弟放在眼中。对母亲能好一些的只有大姑和三姑。
年幼的我们无法保护父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他们气的半疯不傻的,那时母亲会无缘无故地笑或是哭,总是停下不来。生性胆小的母亲被气的半夜里起来,顺着大河走,又绕到家后的坟场,来到了爷爷的坟前哭诉着。母亲忘记了害怕,只想让在天之灵的爷爷来给她评个理,母亲活在这个世上看不到天理啊。
母亲离开家乡11年后,才第一次踏上返乡的火车,苦难的岁月,多灾的家乡留给母亲的除了痛苦就是恐惧,母亲怕回那个家,怕见到家乡熟悉的面孔。只是在一个冬天里,因为我不懂事的哭闹,母亲才决定回家。11年啊,一个离家的孩子11年不敢回家,怀揣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回去啊。母亲的脚踩上离别11年的家乡的土地时,与迎出来的外公和外婆抱头痛哭,让所有的苦难与恐惧都随着文化大革命结束的炮声而丞发吧,外公平反了,母亲的恐惧没有了。
母亲的成分高,父亲的成分也高,哥和我和妹成了母亲生活的希望。最怕的是我们生病,因为当地的医院是不会给有成分问题的孩子看病的,幸好那时还有好心的人,才让母亲微薄的幸福之光得以燃烧着。母亲喜欢读书,自己的书没有念成,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上不成学。母亲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为这个清贫的家创造着少的可怜的、却又极其昂贵的财富。母亲喜欢看书,常给我们讲一些历史故事,年少的我们因为有了母亲的故事而添了不少的乐趣,对我今后的爱书影响也是极深的。母亲的希望也越来越大了,因为她的孩子们在长大着,母亲仿佛看到了活着的曙光。
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我的母亲在黑土地上跌打滚爬着,摔碎了不知多少个汗珠子供养着三个孩子的生活和学习。母亲最开心的就是每年三个孩子都会给家里带回一个奖状。每年我都要参加全区的数学竞赛,每次都会给母亲带回几样奖品。母亲一生不羡慕谁家有钱,只羡慕谁家的孩子读书好。哥因文革的影响而辍学在家帮妈干活,母亲便和哥全力供我和妹读书。记得我接到大学入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母亲兴奋的一夜没睡,第二天还和爸说一点都不累,我知道这张大学入取通知书的意义已不仅仅是一张通知书了,它是母亲一生希望的炽点,母亲终于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
不幸的事总是发生在母亲身上,1997年夏初,母亲心头上的肉没了,哥的死夺去了母亲活下去的勇气,一连几年,失去亲人的痛苦笼罩着这个不幸的家庭,母亲终于病倒了,三次在黑夜中到医院抢救,虽保住了性命,精神却近乎死亡,撕破心地煎熬着。
时间的推移让母亲的注意力渐渐的转移到活着的我和妹身上,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很高兴这个国度里宗教信仰是自由的,不知从何时起,母亲走出了家门,有了自己的信仰,圣经里的故事我看了十年了还看不懂,可母亲讲起来头头是道。精神状态的好转也让母亲的健康状态渐渐好转起来,因为有了信仰,母亲似乎走出了失子之痛的阴霾。
为人母后,更懂得了母爱的伟大,当自己亲昵地搂着掌心里的宝贝时,我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曾经不也是以这样的姿势书写着爱的主题吗。母亲的人生还在继续着,真希望今后的日子里,母亲的精神可以超越自己,超越渐渐逝去的所有的伤悲,幸福余生。
想飞2005。5。7夜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