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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绑着了安往寨门去,仍旧戴着那鬼面具。了安是个聪明人,知道跟她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什么也没说。
“想招安,可以。照着我的要求去做,黑山石便是朝廷的地界。不然黑山石便永远只是黑山石,哪怕朝廷派重兵来剿,我也绝不会降。条件我已经写在纸上了,要怎么做你们看着办,要是想现在开战,这个和尚就得葬在我黑山石。”
她说着用匕首抵在了安的脖子上,丝毫不在乎他的死活。了安的身份特殊,不仅仅是北川寺维那而已。府衙的人不敢不顾了安的性命,只能先撤了兵,说回去再商议。
“二当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是常思法师殒命于此,朝廷也不会不管。”
“所以你们才应该好好想想要不要保他这条命啊。”
她手上稍一施力,便划破了了安的脖子,血珠一下就冒了出来。
“我只保证不会杀他,但不保证他能完整的回到城中,所以还请你们早些决断。三郎,放箭送客!”
话音刚落,一支箭便从寮台上射下,落在那将领的马前,惊得马一阵厮嚎。那人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马给稳住,转身离去。
“行了,去告诉大伙儿没事了。三郎,拿几件你的干净衣裳送我院子里去。”
她收了匕首,解下绑着了安的绳子,领着他往自己院子里去。
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扔着,毕竟北川寺的经堂中还奉着师父的手链,冲着这一点,也得对他好点。方才寨中婶子们看了安的眼神也不太对劲,这小和尚怕是没见过那比吃人还可怕的目光,再给他吓着就不好了。
闹了这么一天,她都有些饿了,刚走进院子就闻见烤肉的香味。冬日里也没有太多新鲜的蔬果,所以多半时候这俩姑娘都在烤肉吃,倒也吃不腻,还挺好养活。
吩咐侦侦去库里寻一口新的锅来给了安做点斋饭,又领着了安进自己屋子。
这屋子打扫得虽干净,却有些乱,了安走到几案边坐下,抬眼却看见她床底下乱七八糟塞的东西。发觉了安的目光不对,柏逐昔顺着他目光瞧过去,看见了自己的床。光顾着应付那些说客,都忘了床下那堆东西。
她赶紧跑过去把帘子放下,假咳了几声,转过身去对着了安:“你就老实待在这儿,过完年就会放你回去。”
他倒是也不怕,稳稳坐着:“可否请施主给我寻些笔墨来?”
“你要笔墨做什么?”
“山中无事,也是修行好时,小僧默些书来。”
“麻烦。”
虽然这么说着,柏逐昔还是上阁楼去给他拿了许多经书来,她在这里待的时日也不短了,大当家知道她无事便爱看书,就吩咐寨中人凡是去城里都带些书回来。大家也不会挑,都问老板什么书卖得好,便都买回来。
大当家做惯了悍匪,对读书人却是颇为温和。时间久了,她这里各式样的书便都有了。从前也看过些经书,不过以她的习惯,也没有深刻了解过。
噼里啪啦将那一堆经书扔在几案上:“自己看吧。”随后便回了床上躺着。
那帘子拉着,了安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这些经书倒是不差,现在天色尚早,寺中此时应是晚课。了安随手拿起放在手边的《六祖坛经》看了起来,这书上时不时的也有些批注,只是所写的字,有些他竟是不认识的,其中有些话也很难理解。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床上的人影,她正翻了个身,隐隐能听见呼吸声。此女子,既没有大家闺秀的含蓄内敛,也没有市井村妇的粗鄙泼辣。说她是悍匪似乎也不太合适,说她不是,她倒也是,还真是个复杂的人。
这样的人,神佛不渡,他也渡不了。
柏逐昔一贯起得晚,第二日又是近午时才起身,掀帘下床便见了安仍端坐在几案边,闭着眼一动不动。
“这都能睡,当和尚的还真有些本领。”柏逐昔瞥了他一眼,准备让人送水进来。
突然想起一事,不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骂了声娘。这会儿寨中怕是都传开了,这和尚的名声算是毁在她手里了。
柏逐昔走到了安面前叩了叩桌面:“你要想活命,可千万别出我这门儿。”
其实寨中人也不会对这和尚下手,昨日她既把要求给官家人说了,大家便也都知道这和尚是她绑来做人质的,都不敢做什么。只是她让人宿在她房里,昨日大夫人又说了这和尚皮相不错,让她强要了这人。以大夫人身边那几个丫头的嘴,估计这会儿全寨上下都知道她对这和尚做了什么。
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声,只怕这和尚出去听见什么一时想不开,殉了义。
了安睁开眼,起身往门边走。
她追了上去拦住他,了安瞧着她,还是抬脚往外走:“小僧需前去更衣。”
这事儿倒是不该拦,但又实在不敢放他出去。
“你就待在这别动,我去给你提个桶来。”
她还不愿自己的卧房变茅房呢,只是让他出去听见那些话真的不太好,寨中人说话可不似外面人那般讲礼法,他从小就在寺中待着,哪里听过这样的话语。
了安比她高上许多,要同她说话得低着头,他先是退了两步再看着她:“施主不必担心小僧听到什么,是非好歹如风过,方寸不留虚实妄言。”
得,是她多心了。柏逐昔让开了路,随他出去。方打开门,守在院中的两个丫头便冲了进来,侦侦跑在前面,奔到她床前去掀开了被子上上下下的看。
“找什么呢?”
侦侦回过身来,一脸娇羞:“二当家真是的,非要人家说出来吗?羞死人了。”
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把这丫头教成这样了,倒是阿查规矩站着替她换衣服,显得淡定很多。
“你学学阿查,不要一天净想些没用的。阿查……”阿查换衣服换到一半,那衣服套在手上一直没拉得上去,偏头便看见阿查盯着她身上看着,似乎已经忘了要给她穿衣服的事。
她一抬手便将衣服套好了,顺手敲了一下阿查的额头,“脑子里面一天想什么呢。”
穿好衣服,吩咐俩人下去准备些吃食来。也没让她俩不要乱说话,要是大夫人问起来,她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不管说什么都一样,大夫人既然那么想了,便顺着她的意让她开心一下也好。
她不准了安出自己院子,索性自己也不出去了,搬了把藤椅在院中看书,顺便处理一下城中的事。
因着了安在这,她这院子便也热闹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来人,像围观什么珍惜动物一样围观了安。他皮相生得好,虽是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只知道看书,别人说什么他也不回嘴,但也让大家觉得好玩。
柏逐昔劝自己替师父攒福报,所以对了安挺好的,没让大家无休止的闹下去,没怎么打扰他看书修行。更重要的是了安这个人不错,没什么话,安安静静地看书不会打扰到她。比起之前那个戏精林铄,要好上太多。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府衙那边一点动作都没有。她清楚这是为什么,了安也知道。
大当家派人请她去了一趟,现在天冷,雪越发大了之后,大当家就不让大夫人再出门了。她去时正听着大夫人在屋子里训大当家,说什么不要以为你就能管得住我之类的话,听得她憋不住笑。
推了门进去,大当家端端跪在地上,一点儿面子都没有。
她嬉笑着去烤手,天冷,这样的日子她是不爱出门的:“挺恩爱啊。”
大当家在地上胡乱摸了几把,站起身来:“那……那个……你阿姊首饰掉了,我正找呢。”
“那您可得好好找找,不跪上个把时辰怕是找不见哦。”她就喜欢看大当家被大夫人训得跟个孙子一样。
大当家撩开珠帘走出来,凑到她跟前低声威胁她不准出去乱讲,她一副了然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想好了怎么跟侦侦她们八卦这个事儿。
“这么多天了,府衙也没什么动静,我看那和尚留着也没用,干脆送下山去吧。”寨里多一个人吃饭,他还心疼那点口粮呢。雪大路滑,物资都不好送上来。
到底也跟了他这么多年,他一开口柏逐昔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甩了个白眼过去:“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怎么想的。我又不会真的杀了他,拿他做人质是不能逼得朝廷答应我的条件,朝廷肯定会放弃其他,但北川寺不会。只要北川寺在朝廷面前一天,我们就多一天日子让路平儿处理下面的事。能拖几天算几天,先让路平儿那边把事情办妥了,再说什么招安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朝廷拿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大当家不想让她背上杀僧的罪名,尤其是了安出身北川寺。他还听说了安的本家在都城颇有势力,要是柏逐昔真的杀了了安,这事就不好解决了。
她当然也知道大当家的顾虑,只是大可不必。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对了安做什么,他只是一个棋子,用来虚晃一枪罢了。黑山石这些年不算低调,府衙的人迟早会查到路平儿头上去,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转移府衙的目光,把路平儿摘出去。
一早,路平儿就上了山来,还带来了城中的消息。
如她所想,朝廷打算放弃了安,下令让武陵府衙强攻。虽然明知城中可调动的兵力根本没办法攻下黑山石,但官员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准备强攻。
北川寺知道了这件事,了安的本家自然也得了消息。
觉正亲自去见了刺史周源,据说两人对话十分精彩。周源妄图以民众福祉和家国大义来说动觉正,说什么放弃一个了安,可保一方平安。说到动情处还落了泪,结果觉正不为所动,一番话说得刺史哑口无言。
在觉正看来,民众福祉、家国大义固然重要,可了安也是众民之一,何况黑山石并没有说杀了了安就金盆洗手,了安若是因此殒命,算不上死得其所。北川寺不会和官府对着干,但也绝不容忍官府在没有经过任何努力的情况下就放弃了安的性命。
“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觉正让寺中人去找了林铄,林铄一听朝廷要放弃了安就忍不了。找了一大群人来,把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让人在城中到处传播朝廷要放弃了安的事情。加上府衙门口的托儿一阵闹腾,围着的百姓是越来越多,都说不同意朝廷这么做。
府衙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放弃了强攻黑山石。
路平儿讲完故事还在那感叹:“那林大郎挺厉害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花钱这方面我还是差他差了点。”
侦侦接过话头:“还是常思法师口碑好,不然光靠那几个托儿也没用。”
他们都在赞同侦侦的话,柏逐昔仔细想了想这个故事,猛地一拍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路平儿你找人监控北川寺和林家花了不少钱吧。”
话音落下,顿时一阵嘘声。指望着柏逐昔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是不太可能了,越是正经的时候她说话就越没着落。
年节到来,大家忙着准备年夜饭,黑山石的年是大家聚在一块过,各家做了吃食送到练场去。怕下雨雪,练场上早几天就搭了棚子,跟办酒席一样燃着大炉子。
寨中兄弟多,成了家的没几个,没成家的平日里吃住都在一起,所以这场景和平日里区别也不是很大。
俩人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些日子,对对方的生活习惯和性子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慢慢地也生出些默契来。了安来了没几日她就让他上阁楼去住了,上面有书,也不会被寨里的人打扰到。
他的生活很有规律。
卯时起床,去院中打水洗漱,然后起火熬粥,在等粥熟的时间就看书。不仅仅是经书,她屋里有的他都看,会在纸上做一些批注,按着书页编号放好。
吃过早饭会把碗洗好归置整齐,然后就开始打坐,直到辰时。辰时一到他就又开始看经书,做各种批注。
快到午时时了安会去院中替她打好水放在檐下的洗漱架上,午时,柏逐昔就起床了,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等她梳洗完两人便一起吃午饭,他仍旧是喝粥,配一点蔬菜。午时四刻他便开始午睡,这种时候柏逐昔一般也是要睡个回笼觉的。
未时起床,在院子里活动片刻,接着写字。酉时批经注,戌时下四刻下楼和她们一起吃晚饭,仍旧是清粥小菜,她们瞧着都觉得淡。
晚上柏逐昔精神倒好,会上阁楼去看看话本,翻翻他写的字。吃过晚饭之后他会打坐到亥时下三刻,然后便准时睡觉。柏逐昔会在阁楼上待到丑时才下楼去睡,虽点着一盏灯,但也打扰不到他。
了安的生活在她眼中又规律又无趣,除了吃饭上厕所,他很少会离开阁楼。托他的福,这院中吃饭的时间倒是跟着规律了起来。
一早被侦侦拖起来,穿得厚厚的,又裹了件狐皮大氅,抱了手炉才催她往练场去。她倒还记得自己屋里有个人,上阁楼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我们要吃完晚饭才回来,你就在院里别出去,炭火就在厨房里。要是还冷就把我床上的被子抱上来用,厨房里有昨天蒸的米糕和小菜,你自己弄着吃点吧。”
了安是不会跟她去练场凑这个热闹的,她也不愿意让他过去当人家的谈资。
过年嘛,无非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吃了晚饭大当家赶着回院里照顾大夫人,陪兄弟们喝酒的任务就落在了她和三郎头上。
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月上楼台时她想起自己院中还有个人,便让人胡乱装了些素菜到食盒里,拎着那盒子跌跌撞撞往回走。侦侦和阿查是一定要放完烟花才会回去的,三郎自然是接着陪兄弟们喝酒。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觉得天也在转地也在转。
院门开着,门后站着个人,挺高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转。
她眯着眼睛瞧着那人,嬉笑着扬起手中的食盒朝他走过去,脚下不稳,猛地扑到了他怀中,仍是一脸笑。
“常思法师啊,你怎么一直转啊,你……你站直。”
她喝得实在多了,舌头直打结。眼前这人怎么不听话呢,让他站直他偏要动来动去的,她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
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碟子都掉了出来,了安低头看了一眼,都是些水煮的冬储蔬菜,一点油星儿都没有。
“还能走吗?”他扶着怀里的人,柔声问她。
并没有得到回应,她正对着他脖子上挂的念珠讲话,一脸正经又让人觉得好笑。
她指着念珠,凑进了看,眼睛都快对到一处去:“我跟你说,常思这个名字不好,不好……”
看她这样,是不能指望她自己走路了,了安背过身去将她驼到背上往屋子里走。她好像真的很怕冷,总是穿很厚实,屋子里也一直燃着炉火。现在喝多了走回来,白日里穿的那件大氅不知扔到何处去了,手凉得厉害。
刚将她扔到床上,就见她侧身吐了一地。了安跑到厨房去取了些灰来将这一地脏污给清理了,好在她没有吐在自己身上。
等他熬了醒酒汤回来,却见她坐在床上跟枕头讲话。
“林颂,知道姐干嘛去了吗?说出来吓死你。”
“全是血,到处都是血,一闭眼他们就在我面前晃。你说老子怕不怕?不能怕!老子……老子知法犯法,老子太厉害了。”
“我要回家,知不知道,回家!”
……
她说了很多话,很多他听不太明白的话。他越看越觉得她真的很孤独,她没哭,但就是让他觉得很可怜,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连最简单的快乐都没有。
这些日子他看着她飞扬跋扈的做事,看着她提刀挽弓,她从来都是笑着的,对谁都是,连威胁人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配着那张娃娃一样的脸,偶尔会让人觉得可爱,偶尔也会让人觉得可怕。他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是快乐的,虽然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可现在才觉得,她并不快乐,甚至很痛苦。
了安走过去将枕头拿走,把醒酒汤放在床头小几上:“喝汤吧。”
柏逐昔看了一会汤,又看了一会他,突然将汤打翻在地,大声吼着:“老子不喝!老子要回家!你懂吗?回家!送我回家!”
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的家在哪。
外面响起鞭炮声的时候了安已经将屋子又清扫了一遍,院门口打翻的菜已收拾干净,碎瓷片也用草纸一一包好扔了,又重新煮了一碗姜汤晾上。鞭炮声一响完她就像突然清醒了一样,将姜汤喝了个干净,去院中打水上来擦了脸,规规矩矩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了安没有上楼去,就在旁边暖阁里点了一盏灯看书。
一夜无事,她醒来什么也没说,了安也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便也没问。
过完年后了安又在黑山石待了半个多月,两人已经称得上是熟识了,有时候了安也会主动跟柏逐昔说些话。他对城中的局势了解得较深,尤其是官家的事情,柏逐昔打探不到的消息北川寺都有所了解。觉正有意将了安当做下一任住持来培养,所以有意无意都会让他接触这些事情。
靠着从他那得到的讯息,柏逐昔给路平儿递了不少信儿,让路平儿的事做得稳稳当当。
“明日便是上元节,我送你回去。”这日睡前,柏逐昔特意上阁楼来让他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被当人质扣下的时候便是孤身一人,什么行李都没有,总不能当了一段时间人质还带点特产什么的回去。
了安应了,她便准备下楼去睡觉,又被了安叫住。
“那日你说常思二字不好,还说要是你开悟就不会叫这个名字,于此二字你有什么见解?”
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在想名字的事情,柏逐昔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来。
“常思己过是为正心,常思己得是为安心,常思常静,应常清静。未免太刻意了些,法号应为自身所求,怎的法师却想着旁人念了会有何悟?”
她随手翻着案上的经卷,似是漫不经心的讲着。
“我有一法名,乃我授业恩师所起,若你猜着了,便许你唤我法名。”法名和法号不一样,法名对僧人来说很重要,除了授业恩师和寺中长辈,旁人不可随意称呼。他的师父很早圆寂,现在寺中除了觉正一人,无人可唤他法名。
此话一出,便听她娇笑起来,银铃似的,颇为可爱。
“了安。”
他微觉有些惊讶,无人唤的名字,她又是从何知晓?
柏逐昔拿起他的一张手记摊到他面前,指着那手记左下角一个小小的安字。佛门辈分,她有所了解也不算稀奇。
“了安。”
“了安。”
“了安。”
她绕着他转来转去,似在玩味他名中深意。
“比常思好听。”
她仍转着,扰得他心有些乱。
整理着被她弄乱的书桌:“既好听,便许你私下这般唤我。”
二日早,柏逐昔翻出了那个鬼面具,带上刀,带了安下了山。城门上的兵瞧着比平日里多了些,看城门口的士兵似乎也不大对劲。
“你回去吧。”了安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柏逐昔抬头瞧了一眼城楼:“抱紧我。”
话音落下,她猛地一拉缰绳,冲进了城门,往北川寺去。
来追她的不过是几个小兵,这几个人追不上她,她就知道府衙不会毫无作为。她送了安回来,就等于把自己送进这个圈套里,只是这个圈能不能套住她,且看府衙这些人的本领。
她没有下马,直接带着了安进了寺,守门的瞧着马上是了安,便也没拦。
她笑着侧头跟了安轻语:“今天这局,做得不怎么样。”
北川寺从来不缺香客,即便是狂风暴雨,也总有人来。今天的北川寺却安静得有些过分,连洒扫的小和尚都没瞧见一个。
没离大门太远,她不打算下马。
四周窜出许多人来,一个个兵甲齐备,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想抓住她来威胁大当家,何须这么多人呢?未免太看得起她。
她反手去抽出腰间的刀,准备让这佛门净地沾点血腥。不曾想了安动作那么快,他去抢她手中的刀,却是把自己脖颈往她刀下送。
这小和尚,心思挺多。
“想他活命就放我走,否则我这一刀下去,且看北川寺和王家会不会放过你们。”
她听大当家说过一些了安本家的事,世家大族,权势滔天。
那边回廊下响起一妇人的哭声,看她穿着很是富贵。她哭喊着让他们放下兵刃放她走,说不准伤害她儿子。
她挟持着了安一路出了城,行至城郊树林方将他放下,解了面具:“你可能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只是不想你平添些罪业。”
他一脸正经,却叫她忍不住笑:“多谢,你和你母亲演技都不错。”
了安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也很坚毅,他从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这样的人不会怕死。他的母亲也一样,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女子,敢把刚出生的孩子送进佛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远离都城,必然也有一双慧眼,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呢。
柏逐昔坐在马上看着了安,将那个鬼面具抛给了他,轻喝一声,打马离去。
山长路远,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