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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内刚遭洪水,这深夜静得却还是如同睡着了一般,虽时不时有呼噜声和窃窃私语,但正因这些声音又杂又乱,汇在一起根本听不分明。一墙之隔的屋内挤满了无家可归的难民,陈澍踩在墙头一跃,扒着窗户往里一看,一惊,又咂着嘴灵活跳了下来,无声地对着云慎说了一句人真多。
“早同你说了,”云慎说,四下瞧了瞧,把身上拿破破烂烂的长袍一扯,递过来,“你先盖着这个打个盹吧。”
陈澍自然又是好一阵推脱,最终只扯了一半,另一半被她强行裹回了云慎身上,二人找了个干净些的石阶,在墙根处,躲着月光,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后半宿。
云慎早早便醒了,又或是整夜没睡,但被她抱着,脱不开身。
而陈澍,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又都在同一日,又许是睡在巷尾,不仅有墙内断断续续的人声,不过天刚亮些,太阳还没探头,那日光便报复一般地打在了陈澍的脸上,耳边伴着几声鸟鸣,教她恼怒地往云慎怀里拱了拱,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胡话。
睡得不安稳,又是一夜的多梦,梦里一时是天虞山的鸟语花香,清新自在,一时又是点苍关的滔天巨洪,满目疮痍,临到旭日初升,那些官差兵士又推着热乎乎的白粥来忙新一日的活,墙边也不时有人起早,经过这个小巷,脚步声从远及近又从近至远,陈澍却是越睡越死,抱着云慎那脖子死死不分开,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不成语调的咕哝。
最后是一双走起路来很沉闷的脚停在他们面前。
何誉蹲下来,摸摸她脑袋上睡得翘起来的软毛,道:“昨夜睡得晚么?”
“累了吧。”云慎道,“昨日拦洪,费了不少法……费了不少法子。”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澍虽然睡得死死的,那手却仿佛能瞧见一般,精准地往上扒拉了两下,摸到他的唇,惊得云慎闭嘴不言了,但她仍继续摸索,不过是往下,按上他的下颌,然后一顶,手掌虽小,却牢牢地,仿佛套着兽嘴一样把云慎的嘴套牢了,又把头一歪,满意地往云慎的袍子里又挤了挤。
细听她嘴里嘟囔的话,分明是:
“……大虫,别叫……”
要说陈澍那手,真是铁爪一把,箍得云慎是敢怒不敢言,连往常的笑也扯不出来了,唔了一声便放弃了挣脱,只把眼瞧着那看热闹的何誉,用手无奈一指。
何誉可不曾听见她呢喃的那几个音,不过大抵是觉得可怜可爱,会心一笑,拍拍陈澍的背,温声道:“起了,沈大人叫你呢!”
“啊?我没有……是她要我抱着……”陈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起,险些撞上云慎的下巴,才猛然清醒,和云慎大眼瞪小眼地望了一会,直到云慎示意地扬扬自己仍被她紧紧包着嘴,她才恍然,倒抽一口气,真从梦里彻底醒转,尴尬地把手撤开,甩了甩。
“要出发了么?”她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转头就问。她装得努力,若不是才睡到太阳晒屁股,整个身子还蜷在云慎怀里,这样揪心苍生,忙于正事的样子倒也确实能唬过几个人。
“不急,沈大人本来是让我正午再来寻你的,她也才歇下不久。”何誉顿了顿,道,“但事发突然,又毕竟要走了,下次再见不知何时,我想还是带你去见见……”
袍子里,云慎握着陈澍的手紧了紧,又察觉了一般忽然松开。陈澍自是不知情,仰着头专注地听何誉同她说话,还是老样子,脾气急得很,听到一半便抢话,问:“什么?见谁?不会是李畴那个臭脾气吧?”
“我带你去见李畴?”何誉又笑了,站起身,“你怕不是睡迷糊了——是严骥,他回来了。”
“谁?”云慎问。
“严骥,还能有哪个严骥?”何誉道,“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好些骏马回来,沈大人不必去同那刘茂吵架了,我是来叫你去见他一面,顺便——好好地选一匹今日出行要用的马,把那被他灌醉的债给讨回来!”
第五十一章
话又说到严骥这混小子,也没蹲在旁处,就蹲在城门口呢。陈澍原先是从渡口进城,洪水来时,倒是去过一次城门口,但彼时去的是北城门,瞧见的也是一半被洪水淹没的城墙,整个城门都泡在了混浊的洪水之中,看不分明,此时一瞧,难免觉得新奇。
那门上还挂着些许泥沙水草,泛着还未完全被晒干的水光,但仍是威严十分。此门朝东,正是往营丘城的方向,把眼望去,那高耸的城门外却不似其他城门或是孟城这样一望无际,而是只有一条山道。
这山道,说开阔还勉强算开阔,但一侧直抵着峭壁,视野狭窄,另一侧又是临着江面,不必往下望也能感受到那江水湍急,拍在崖壁上的浪声势浩大,仿佛把整个山崖都打湿了,隐约教人回想起昨日的汹涌巨洪。其道攀崖而上,先过一段临江的,仿佛栈道一般的长道,末了,接着一个岔口,那视野尽头的两条分叉路虽是探进了群山之中,不再临江,却也正因如此,更有其险峻之处,又窄又陡,望而生畏。
陈澍赶到城门口,同那严骥见了面,先是一怔。严骥还好,不过是面上有些浮尘,精神不济,大抵也是一夜的兵荒马乱,不过一眼还是能认出来的。陈澍一眼把他从众人之中认了出来,朝他招了一声,他却是怔了好半晌才应声。
需知陈澍昨日,不仅救了洪水,更是忙前忙后,其中艰辛,她自己不觉得,但衣袍乱作一团不说,那袍角和下裤早已被洪水浸透,再沾上顽固的泥点子,被风吹了一夜,竟也染出花纹一般教人啼笑皆非的模样来,加上那一夜多梦,睡得不老实,头发好似自然生长,抽条出细而杂的枝桠,身上还披着云慎方才勉力跟上,披在她肩头的灰色长袍。
但看这副模样,别说是严骥了,哪怕她师兄师姐来,都不一定能把她认出来。
严骥先应了一声,视线往她身后飘,又瞧见了云慎与何誉,才像是确认了一般咧开嘴,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陈澍见到熟人,顿时又把以往那些成见尽数抛了,只觉高兴,笑眼弯弯地问,“你不是回你的临波府了么?”
闻言,严骥一让,把他身后那些马匹露了出来,轻笑一声:“这不是还‘债’来了么?何兄方才可跟我我放狠话了,说要派你来狠狠讹我一笔?”
“谁说是讹了!我这是讨债!”陈澍道,话还没说完,她那眼神便控制不住,追着那几匹严骥身后正在悠闲踱步的马去了。
接着,不等严骥主动开口,一眨眼的功夫,陈澍就上前去了,这个摸摸,那个瞧瞧,兴致高涨,待她已经和一匹黑色骏马小声嘟囔起来了,身后的何誉云慎才走出城门来。
方才那两句对话,二人虽在城墙边上,也听得一清二楚。云慎还未站定,同严骥点了点头,权作寒暄,便好奇道:“严公子这是彻夜赶来的?”
严骥一瞧他身上灰袍不见了,哪里还不知道陈澍顶着的那身袍子是谁的?当即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扬起眉来,道:“也不算彻夜,不过确实着急,听闻发了水就星夜起身,又跑了好些山路,好在这马不仅稳健,也很通灵性,一路上不曾出什么事,几个时辰便顺利回到这点苍关来了。”
何誉终于站定,往如鱼得水一样的陈澍那儿一瞧,这会倒真有些忧心了,笑了两声,插话道:“虽开玩笑说是‘讹’你一把,可此事确实也是你临危回头,拔刀相助,这个恩肯定还是要记的,你放心。”
“我是图你那点恩惠么?”严骥听了,笑得越发没个正形,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且问你,你那论剑大会好不容易抽了个好签,换来的那点酬劳,是不是也给这洪水给冲了个干干净净?”
“这倒不是。”何誉也笑了,道,“金铁本就重,最难冲散,更何况这些酬奖也俱都被安置在库中,有专人看管,别说是冲走了,哪怕那管事的官差被冲得生死不知,这些宝物也好端端地摆在那锁死的库中呢。”
“哦?”严骥面上仍带着笑,口气却装出一副后悔的样子,“那我岂不是亏惨了,光想着能回来瞧瞧你们的热闹,热闹没瞧上不说,还赔进去几匹好马!”
“严公子这就是在说笑了,”云慎道,“公子不仅消息灵通,且得了消息便星夜赶来,且是走过数日了,这么远的路程,竟也能半日便赶到,公子必然也是心怀苍生,胸有大爱,不必如此自谦。”
严骥哈哈一笑,转头冲着云慎晃晃手掌,道,“云兄今日说话真有些夹枪带棒的。得了,别给我往高处捧了,我也不是什么神仙,若真走了好几日,怎么能半日赶回来呢?是我躲懒,在下游的渠城多顽了些时日,因此才能半天便赶回来。”
“我就说,”何誉道,“你这小子,素来不务正业……不对啊,那你是怎么得知点苍关遭洪的?”
“这便是要靠我的聪明才智,昨日正是月黑风高,万籁俱——”
“——很简单,他在渠城也遇见了洪水。”一个了冷厉的女声插话道,“渠城据此数十里,想必洪水势头已然小了许多,但严公子也确实聪慧,从这水势便能推出点苍关遇险。”
众人闻声回头,瞧见沈诘自城门口出来,只着简单的劲装,也走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她当真是一夜未眠,走进一瞧,双眼下还带着淡淡青黑,显然就算是睡了,也不过是浅浅打了个盹,便强撑着身体来城门口吩咐事情。
在沈洁身后,自然是一两个自告奋勇要来送信的侠士。今日要派出的信使,不仅是要往东边而去,譬如何誉被派去的孟城便在点苍关西南,不过西南边山路没有这样崎岖,昨日定下出发的时间是午后,这些人也俱都是忙了一日,能多歇息会便多歇息会,此刻来送陈澍几人的,也就何誉这个不嫌累的老黄牛,再有一个沈右监沈大人,武林盟主,琴心崖的几人虽说也有心来送一送,无奈昨夜从落日忙到天亮,只托这武林盟主带了几句话来。
除此之外,还有个稍显格格不入的人。
都护刘茂。
他就这么立在城门口,瞧着比何誉还要高大三分,可那双目却无端地透着精明,甫一出关,便四下打量着这几个信使,甚至好几次偷眼去瞧严骥带来的那些好马,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颇有世人所说贼眉鼠眼的韵味。沈洁也不顾他,丝毫面子都不给,他却也不恼,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沈洁把几人召集来,又分派书信,叮嘱完了,全程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命人把严骥那几匹马牵来。
“好马啊,都是好马。”刘茂这才开口,附和了一声。
众人诡异地一默,只有陈澍毫无察觉地接话道:“真是好马!能骑这马,送十封信我都情愿!”说完,她一抬头,邀功似的朝沈洁看去,这才发觉几人神色各异,眨眨眼睛,也乖巧地闭了嘴。
“确实是好马。”沈洁道,“还能匀出一匹么?”
“得看沈大人是要给谁匀了。”严骥圆滑道,“若是还有旁的信要送,事涉百姓,哪怕是我自己在这点苍关困上十天半个月,也定是……”
“我用。”沈洁打断他,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何誉惊得道了一声“什么”,连那武林盟主也面露讶异,不过沈洁那双明目旁人也不曾看,一面说这两个字,一面直直地瞧着刘茂。刘茂却是几人之中唯一一个面色不改的,只是笑了笑,道:“沈大人昨夜辛勤,果然是有他事要办,李某这出城一看,竟能为沈大人送上一道,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我走后,”沈洁哼了一声,也笑,不过是冲着跟来的一两个官差,坦坦荡荡道,“一切按我安排的来,若有困难,只管去找刘都护哭——刘大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黎民,你应当不介意吧?”
“哪敢。”刘茂笑着,示弱一般后退半步。
沈洁见状,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不再赘言,转身快步朝马匹走去,路过陈澍时,也拎小鸡崽一样把陈澍拎上了她看中的那匹温顺黑马。倒是委屈了陈澍,本还想着多叙会话,上了马,看看沈洁拍马而去的背影,再看看城门口站着的云慎何誉,只来得及喊一句:
“来日再聚!——哦对何兄我那个第一名的钱劳烦你都收了吧!帮我去丈林村当铺赎一下——”
后面那半句话,便被马儿撒欢的蹄声淹没了。
这道虽然临着淯水这条大江,但跑起马来,风一刮过发梢,哪里还会胆怯?陈澍不一会便追上沈洁,连方才还想同云慎说的告别话也被她全然忘了,喜滋滋地纵马往山里跑去,眨眼间,身后的点苍关便比马屁股还小了。
岔路口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已有人扬鞭,抽着马屁股往其中一个岔道去了,不一会便消失在弯弯绕绕的山道当中,带起好一片尘土。沈洁的鞭也高高扬起,正当陈澍以为她要落下时,只见沈洁动作一顿,手中那鞭往回一指。
“你听。”沈洁轻声道。
崖边浪声作响,除却渐渐远去的马蹄声,也有崖上不知何处传来的雁鸣,回荡在山口,似乎伴着一道教人熟悉的呼声,从远及近。
“——陈澍!”
她应声回头,日头挂在正头上,这崖边的道上积了些许水渍,还未全然干却,在那愈发热烈的日光下熠熠生辉。陈澍呆呆回头时,前方的沈洁好像也束起了缰绳,马蹄声慢下来,听见一声“你去吧”,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迫不及待地一扯马缰,让身下黑马调转头来,往回踏了两步。
天光充盈了整个视野,云慎不曾披着长袍,那细瘦身影在这一片有些晃眼的秋色之中,影影绰绰的,看不明晰,等渐渐近了,才看得清他是快步跑来的,陈澍心里一钝,正要开口叫他慢些,她总不会不等他,便看见云慎喘着气停在五步开外的地方,躬起腰,杵着腿,缓了好一会,然后直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一扬。
一个小物件从云慎的手中飞出,逆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墨线,最终乖巧地落入陈澍怀中。
她低头一瞧。
第五十二章
“他方才扔给你了什么?”
行至山中,似乎已经穿过了那乱石横生,寸草不行的峭壁,路边的灌木也染上了翠意,从崖边探出一两枝光秃秃的褐色枝桠,渐渐地添了些新叶,零星点点的绿芽也从无到有,缘着这贫瘠的山道,越长越多。这里不比天虞山,没有那样的生机,却也是另一种的蔚然,一笔一划,一草一木,仿佛都含着力道,放眼望去,除却天边偶然飞过的冬雁,风止云开,那整片整片的山岭,只显得沉默刚韧,叫人生畏。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前面的沈诘手上引着马,娴熟地穿过这条崎岖山道,她走得利落,又识得路,直到穿过座险峰,天光大盛,风景正好,才一扯缰绳,缓下马步,回头看向陈澍。
陈澍就不比她了,且不说识不识得路,毕竟前方总是有沈诘带着,不怕进了岔道,就说这山间怪石,道边荆棘,也足以抓住她的心神,时不时慢下来好奇地瞧上一番,等瞧了半晌,一转头,发觉前面的沈诘没影了,又急忙拍马赶上。至于其中是否偷偷使了什么小招数,教胯/下那跟她一样话多又贪顽的黑马脚底生风,比寻常还跑得快些,那就无从得知了。
前头的沈诘停在下一段上坡的山道之前,陈澍一夹马腹,那黑马四个蹄子撒开了跑,很快追上,堪堪停在沈诘身后。
便是此时,沈诘问出了这句话。
开口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陈澍,好似不经意,又恍惚带着点时常坐堂审讯的睨视,但很快陈澍便知道,她这个回头不过是确认陈澍赶了上来。沈诘问完话,一夹胯/下骏马,那马与沈诘不过今日第一次见,居然也有灵一般,如此乖觉地缓步向前走去。
陈澍便也拍拍身下黑马,她不比沈诘,哪里学过骑术,这回和沈诘同行,更显得她纵马的方式也奇奇怪怪的,不似御马前行,倒似同那黑马在嬉戏打闹一般。她先低头小声在马耳朵边上咕囔了一句“慢点”,被灵活的马耳扫过脸颊,沾了一道灰,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又坐了回去,才想起回沈诘的话来。
“哦,其实是我自己的东西。”陈澍道,伸手去笨拙地翻找被她挂在鞍侧的小物件,又努力伸长胳膊,递给沈诘看,
“喏,是我的剑穗。”
这会已出了山洼,是在阳面,小巧精美的剑穗就这样躺在陈澍的掌心,半边穗丝从虎口落下,随着马上的颠簸一摆一摆地晃动,彩光流转,煞是好看。
沈诘一瞧,也起了兴致,用手指浅浅一拨,道:“怎么有处断了?”
“沈大人眼力真好!”陈澍赞道,“哎呀,原本是好的,我费了好大功夫编的呢,可惜论剑大会的时候被那个……那个……忘了!总之是个坏人!出手没个分寸,一点也不‘怜剑惜玉’,把我腰间挂着的剑穗给伤了。”
“确实可惜。”沈诘道,抬眼去看陈澍,“那这东西怎么又到了那云慎的手里?”
“是我给他的。这些身外之物,带着累赘,我就都塞给他了。”陈澍吐吐舌头,道,“而且剑穗坏了也不能用了,我当时就想着反正我也不用了,不如给云兄帮我丢了,他那日还真骗我说已然丢了,结果你瞧——诶?我为什么会想给他?”
沈诘宽和地轻笑一声,道:“是啊,你为什么会想给云慎,而不是转送他人,或者干脆丢掉?”
“当时好像是心里有个声音……”陈澍皱着鼻子,努力回想,道,“也不是有个声音,就是有个想法,觉得若是不要这剑穗了,应当是还给云……为什么是‘还’,这么一想,确实奇怪——”
“哈哈,也许是你自己本就天马行空,想法颇多呢。”沈诘笑着,用马鞭指着那剑穗,道,“好生收起来吧!他既好好地把这剑穗留到了今日,又在分别时跑来特意送还回来,这东西可就不止单单是一个剑穗了。”
陈澍一愣,低头去摆弄手上剑穗,道:“什么?难不成他还在里面塞了东西,附了讯息?”
“我不是说这个。”沈诘摇摇头,笑声嘹亮,又收回马鞭,一甩,教胯/下骏马跑起来,一瞬又跑上了山坡,遥遥地高声道,“——这东西,可是个‘信物’了,不是么?”
那爽朗的声音回荡在两山之中,入目的一片沉静山色都淡去了,陈澍低着头,愣愣地把那剑穗拎起来,又仰头对着烈日,瞧上一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瞧什么,只是背着光,那样刺目的日照,从飘荡的穗花缝隙中穿过,几乎也牵动着她的心绪,愈发显出了那一道豁口,教人生出一股似是怅然,又似是爱怜的情绪。
“还不快些跟上!待会若是碰上了岔口,我可不管你了!”前方沈诘又高声喊道。
陈澍这才回过神一般,反手把那剑穗收进怀里,本能地夹起马腹,趋势着黑马飞驰起来,莽撞地冲上那坡道,又缓下来,和沈诘一对视,也不知为何,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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