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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定了绣杏的婚事,又是嫁与孟令启这样的出色人物,藏娇与荷儿打心底里透着欢喜。
荷儿赶着点了两盏莲子元肉红枣和合茶来,请大媒和未来的新郎官儿喝一杯联姻茶。
藏娇与孟令启笑着喝了茶,孟令启神色喜悦,拱手向藏娇道:“微臣还有些话想与婕妤细说,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藏娇弯起淡淡黛眉凤眸含笑:“孟大人如今也算是一家人,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先生只管畅言便是。”
这一回孟令启却不再尴尬,神情转为肃然,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臣见如今婕妤在云舒宫的日子颇为安逸,只是旧日的磨难,不知婕妤可否还记得。”
藏娇神色一凝,若有所思看向孟令启:“大人的意思是……可是觉着我应当居安思危?”
“婕妤果然是冰雪聪明。”孟令启目中露出赞赏之色,左右四顾并无闲人耳目,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臣在婕妤家中养病之时,与金大人十分投缘,常常煮茶夜话。
金大人为人淳厚却不失智谋,常对臣说起婕妤,说的最多的并不是婕妤入宫的风光荣耀,或给家中带来多少好处。
而是至今悔恨,不曾早早给婕妤定下亲事,避过入宫。他总是叹息深宫虞诈人心难防,婕妤自幼便是和善温婉的性子,进了这深宫不知要受多少明枪暗箭。”
“是啊,阿爹在家中是最疼我的,虽然不似阿娘那般嘘寒问暖细致周全,却总是对我与大郎百般呵护,甚至待我比大郎还要疼爱。
阿爹总道女儿家养在闺中时金尊玉贵,做了媳妇便要服侍公婆周全上下。此时不疼爱,日后便无机会再疼爱女儿。”
藏娇回想起阿爹昔日话语,喃喃复述,心头眼中酸意顿起,泪光隐约闪动。
孟令启叹息一声:“婕妤说的何尝不是,臣他日也有儿女,自然也是与金大人疼爱之心一般无异。
只是婕妤既然已经进宫,便成定数。如今官家对婕妤虽然颇为宠爱,却还有皇后在心上。太后娘娘虽待婕妤青目有加,为的不过是多添几个孙儿。
婕妤自打进宫后屡屡中计,不单身子受损,此次更是几乎险些将性命也送了。若是再不精心筹划,只怕不是每次都能像这般好运罢。”
“孟大人说的是,经历了这许多磨难,我也渐渐想明白了。在宫中单凭运气只怕会粉身碎骨,便是官家护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孟大人谈吐不凡见识广博,还望不吝指点藏娇一二,他日我若再宫中立稳根基,断不会忘记孟大人的恩情。”
藏娇转动手中茶盏,缓缓向孟令启诉说着心事。
孟令启展眉一笑:“婕妤若这么想就对了,家中老大人与夫人对婕妤十分牵挂,大郎君也是聪慧好学。
童子试高中案首,将来不怕不是国柱栋梁之才。依微臣之见,若是婕妤能渐渐培植些自己的势力,对婕妤,对家中都是大好事。”
藏娇神色凝重,凤眸看着孟令启言辞极为诚恳:“既然孟大人这样说,想是心里已有筹划。不妨尽情直言,你我也好一同谋划。”
荷儿见两人渐入正题,轻轻走到门口守候,防着有闲人窃听。
孟令启凝眉思索道:“婕妤如今圣恩隆重,太后也颇为青眼。只是家世不足,在朝中缺乏根基。臣与吏部的柳大人私交甚笃,不日会请柳大人向皇上举荐令尊大人进京为官。
虽是谋私,但金大人公事人情都极为练达,为人又有君子之风。这样的官员放在小小青县委实有些屈才,若做了京官,虽是从低末做起,却不愁没有晋升之机。
婕妤的弟弟金大郎今年也有十二岁,虽童子试中了案首,然而青县中明师难求,若大人进了京,臣则可请国丈陈大人引荐一位饱学之士以为业师,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藏娇自然是盼着爹娘也弟弟能进京来的,多少也可相见一慰思亲之苦,依言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阿爹的为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在青县也造福一方百姓不曾婪索苛民。若进京为官,也是一桩好事。”
孟令启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婕妤的家势可在五,七年内渐渐崛起,虽根基尚浅,也足以辅助婕妤,然外援虽重要,最要紧的还是宫中。
婕妤如今在宫中只有婧美人一个帮手,却有淑妃,宋昭仪乃至兰昭仪等妃嫔虎视眈眈。她们久居宫中耳目众多,朝堂树大根深势力盘结。”
藏娇听他说兰昭仪不由迟疑插话:“大人说兰昭仪,我看她平日温婉平和,还曾在风荷园护持过兰依,想来不是使弄心计的人罢。”
孟令启微微一笑大摇其头:“婕妤性情纯良不善作伪,以一颗仁心看待世人。而臣却走遍三山五岳,见过无数世情冷暖。据臣所知,这位兰昭仪可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她出身不高,我朝虽不重农抑商,买卖获利终究不入正流。可便是这样一位商贾之家的娘子,不单稳坐一宫主位,更倚靠财势高居九嫔之首。
她的父亲是我楚南有名的沈财神,婕妤想想,一个商界巨贾没有几分精干权谋,怎能将嫡女送上高位,又博得官家亲口夸赞忠直重义御赐皇商呢?”
藏娇回想兰昭仪种种行事,无一不周全妥帖,是后宫中第一个会说话的。犹记阿爹审断县中一案时,疑犯供词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然而阿爹却道没有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那桩案子最终水落石出,便是那最不可疑的嫌犯做下的。细品孟令启的言语,却和阿爹所说无二。
孟令启看着藏娇神情由思索渐渐转为慎重,微微点头接着说:“婕妤也不必过于忧思,后宫倾轧自古以来酷烈非常,便是当今太后也是这般过来的。
婕妤以为当真是那些妃嫔无出,只有太后所出官家一人吗?非也非也,那些妃嫔或是夭亡,或是意外频出,或是遭人下药无所不为,才只留下官家一人啊。”
藏娇听得心惊胆战,压低声音轻轻问他:“太后早年竟然如此凌厉,怪不得这楚南后宫只存下三两位太妃唯唯诺诺深居不出。可是官家却也子嗣单薄,难道太后竟不怀疑?”
话问到这里,孟令启突然长身站起袍袖一展向藏娇拜倒:“臣既蒙金大人搭救性命,又娶了婕妤家仆,日后便是婕妤门下走卒,无事不可对婕妤言。
只是婕妤听了臣的话,不要惊恐责备才好。臣每每想对婕妤言讲,都想着婕妤禀赋纯善,只怕容不得臣这样自私之人。”
藏娇惊异看着孟令启陡然行此大礼,连声吩咐荷儿过来搀起孟大人来。起身走到孟令启面前微微一福,言辞恳切:
“我一片诚心待先生如师友,怎敢当得起您自称走卒。若不是您在太后面前力保,哪有我现在的自在日子。
藏娇对先生感激尚且不及,更何谈责怪。到底是何等大事,让您如此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