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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一的目的地是住在普利斯顿路的艾达斯旺小姐家,31a号在一个很醒目的位置,至于理由?在一群都是黑瓦白漆外表单调的二层小楼房中,唯有那一户涂抹着亮丽鲜艳的酒红色油漆,房子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丽花木,看上去芬芳琳琅,生机勃勃。在二楼的窗台上她甚至看到了小雏菊,这种漂亮但是脆弱的植物如果不能得到细心照顾是难以成活的,而斯旺小姐看上去将它养得极好,几乎成了房子周围一道令人心旷神怡的好风景。
很显然这位斯旺小姐是一个生活上极其讲究而且精致的女性,并不奇怪年过而立一直名誉良好的伊森·里德会爱慕她并且隐瞒所有人包养她。
“我似乎又即将发现一位媲美阿曼达的绝世美人。”诺拉在敲门前如此说道。
福尔摩斯对此不置可否,“一朵早已被采摘的滴水观音。”
这个解释简直是妙趣横生,诺拉探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发现了什么她忽视的东西,可这家伙就是爱拿乔着不愿意告诉她。
过了半分钟门才被打开,诺拉瞬间眼前一亮——立在眼前的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姑娘有着明显的异国血统,她的轮廓比传统的欧洲人更柔和,肤色更光洁,一头打理顺滑用白色丝带绑着的深棕色长直发,瞳孔是极为通透美丽的海蓝,望之如见阳光下蓝天大海。她穿着居家的纯白色宽松长裙,似乎是急急奔跑过来的,手指尖沾染着一点红色的颜料,而且打开门的时候诺拉一眼瞥见她居然没有穿鞋!
“咳咳。”她大声咳嗽,警告地瞪了福尔摩斯一眼,对方立刻转过了半边身,面色却巍然不动,看上去正经严肃极了。
艾达·斯旺愣了愣,倏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然后面色窘得通红,急急忙忙说了声抱歉就转头奔向屋里,还不忘和他们说一声“请进”。
诺拉和福尔摩斯面对敞开的大门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诺拉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回过头来对他说了一句,“看来不是滴水观音,而是一朵无害的百合花。”
福尔摩斯仔细观察着屋里的陈设,没有说话。
这间屋子的摆设就和斯旺小姐给人的感觉一般干净而且通亮,窗帘是浅黄色的,地上铺着柔软的深褐色羊毛地毯。墙壁上挂着很多看上去笔触新鲜稚嫩的画作,诺拉上前看了看其中一副模仿《珍珠女郎》的那副,发现女郎居然看上去长得非常像艾达·斯旺本人,她惊讶地再看了看下面一副同样是仿照《蓝衣女,里面的女士眼熟到诺拉完全认为这仍然就是她自己的翻版。
……这是什么意思,斯旺小姐有画自画像然后挂到墙壁上的习惯吗?
“噢。”福尔摩斯状似惊讶地低呼出声,“瞧,一朵充满柯罗古典艺术感的无害的百合花。”
“……”这家伙的小心眼。
在二人大概扫了一眼一楼的画作后斯旺小姐才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换了一件更为庄重的束腰长裙,头发披散下来,比第一面看上去更加端丽从容。她一脸歉意地弯了弯身,声音也如露珠般柔和动人,“非常抱歉,二位,你们来时我正在完成我一个小小的兴趣,没来得及听到敲门的声音。”
至于什么是小小的兴趣,瞧着满屋子的画框自然不言而喻。
“艾达·斯旺小姐,我是诺拉,这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是警察厅受邀的咨询侦探。”
艾达湿漉漉的,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温柔地望过去,露出和风细雨如丝的轻柔微笑,“原来是您,我听说过您的名字,伦敦最优秀的侦探之一。”
诺拉摸摸鼻子,“我想去掉‘之一’他会更高兴。”
福尔摩斯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即使是对着一张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脸庞,他的目光仍然是冷静甚至毫无波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们已经知道了您和伊森·里德先生的关系。”
一句话成功让柔弱的小百合花煞白了脸,诺拉无语地看着他,善解人意地插了一句,“并非是里德先生告诉我们的,福尔摩斯自有他的聪明才智来推测出这件事。”
福尔摩斯挑眉看了她一眼,显然对这句话既圆场又无形中夸赞他的话感到十分满意。
艾达有些惊慌失措,小鹿般海蓝蓝的大眼睛十分无辜地盯着他们,似乎很警惕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事实上她的直觉并没错,因为福尔摩斯接下来就直截了当地询问道,“请问伊森·里德的妻子谢丽尔·贝尔小姐死的那天晚上,即前天,您在何处?”
“死了?”艾达愣了愣,似乎感到很不可置信,“……您说,谢丽尔·贝尔,死去了?”
福尔摩斯表情不动,语气平稳,“事实的确如此,您还没告诉我您的答案。”
艾达呆了几秒,才用一种如入梦境一样略微恍惚的声音轻声回答他,“……我就在这里,在家,像每天晚上一样画画……你可以看这幅墙最后面的一幅画,上面有日期。”
“除了这幅画,没有人可以为你作证,是这样吗?”福尔摩斯继续问。
艾达咬了咬丰润的红唇,不得已怯怯点了点头。
福尔摩斯顿了几秒,“您是什么时候和伊森·里德先生展开一段关系的?”
“……半年之前。”
“伊森·里德先生先追求您?”
“……是的……”
福尔摩斯的问题愈发咄咄逼人,“那时候您知道他是有妻子的,对吗?”
艾达面色发白,咬着嘴唇不说话,但表情告诉了他一切。
“恕我冒犯,斯旺小姐,您的这些画作是否能得到该有的报酬呢?”
你也知道这些问题很冒犯——诺拉心内叹息,目光却炯炯然盯着对方。
艾达似乎被问得有些懵,她微微张着嘴唇愣愣地看着他,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回道,“不、并没有,这只是我的兴趣……我,我自己开了一家花店,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
“‘绿色之邦’?”福尔摩斯问道。
艾达吃了一惊,没料到他连这个都知道,连诺拉都默默看了他一眼——这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记忆力。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脸色严肃地说道,“谢谢您的配合,我们只有这些问题了,晚安,女士。”
然后转身就走,诺拉愣了愣,对艾达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对方回了她一个怯怯的微笑,她连忙跟了上去。
福尔摩斯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直到走到街道尽头才慢慢抬起头,很诧异诺拉此时的安静,他挑高眉,“您看上去有话要说。”
“事实上,我有很多问题,可我明白‘打扰夏洛克的思考’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若是中断了他对于某些重要线索的推理,也许明天我又能见到一个烟雾缭绕的221b号房屋。”
福尔摩斯目露笑意,脸上却仍然表情不动,“我担心再也找不到那盏来自‘曼彻斯特吊死疑案’受害者亲人送来的纪念品本生灯,也许它被小偷偷走了,也许被我的仇人藏起来了,您认为呢?”
“……”诺拉望天。
“说正事。”福尔摩斯脸色一肃,“您发现了些什么?”
“一个萝莉脸细腰长腿易推倒的混血软妹子。”
“……您说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这位艾达·斯旺小姐看上去似乎很无辜。”诺拉笑了笑,“一个破坏别人家庭却自觉无辜的小美人。”
福尔摩斯侧头看了她一眼,“一个晚上您只注意到了这一点?”
“……上帝!我发誓从走进那扇门到出来,我们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包括等待斯旺小姐穿衣服洗漱的时间!”
“原来您还没有无知到不能忍受的地步。”福尔摩斯赞赏地点点头,“看来您也发现了,关于洗漱这一点。”
诺拉耸耸肩,“我只是看到了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凸显的不太清晰带着水汽的脚印而已。”
“还有呢?”
“……夏洛克,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讨厌玩你问我答这个游戏。”
福尔摩斯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他眯起眼睛看向灯火莹莹的远方,“想必您也看到了,开门时艾达斯旺小姐手上沾染上的一些颜料?”
“是的。”
“那是她自己涂上去,而并非如她所说‘正在画画’。”
“她的原话是‘我正在完成我一个小小的兴趣,没来得及听到敲门的声音’。”诺拉纠正。
“她的确没来得及听到敲门的声音,但原因并非‘小小的兴趣’。”福尔摩斯露出一个沉思时特有的略带冷意的微笑,“我猜测她正在干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事情,而我们的拜访打断了她,她急急忙忙从窗口看了我们一眼,发现是陌生人后,又急中生智地将现有的颜料涂抹在自己的手上,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如果她真的如她所说在作画,那么偶然沾染上的颜料会更有层次感,而不是那样新鲜驳杂如同儿童的涂鸦。更明显的是,你发现了没,她摆放在墙壁上的画作几乎都是灰蓝白黑紫的色调,她极偏爱冰冷的颜色,而她手上的颜料,却出现了明黄和鲜红,她太着急了因此忽略了这个细节——哈,一个拙劣的说谎者。”
“……我想这并不能怪她,实在是除了您大概没有人能因此判断出来而已。”
“一个艺术家常常有着邋遢的生活习惯和糟糕的自理能力,我看这位艾达斯旺小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的房间整洁到几乎挑不出错来,就像是近几天特意收拾过一番。”
“你是怀疑……”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说道,“至于赤脚?您也发现她清理过,急匆匆擦拭过,但仍然有残留的水汽,可是她为什么在见人之前要这么做呢……我记得女士们都喜欢将香水涂抹在耳后,腋下,手腕以及脚踝?”
“您涉猎真是渊博,事实的确如此,那么那位艾达小姐是为了掩盖里德先生送予她的香水味道?”
“她的确有一番小心思,可惜我们先一步知道了他们不可告人的关系。”福尔摩斯饱含深意地微笑,“不够聪明而演技拙劣。”
诺拉受教了,她带着钦佩的目光注视福尔摩斯,“那么那些墙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画作呢?”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重复地模仿名作,框裱自己呢?”福尔摩斯低声喃喃道,“这位在你眼中美丽纯洁无害的百合花艾达小姐,不是极度的自我欣赏,就是无可救药的自我怀疑,鉴于她之前的种种行为,我更倾向于后一种选择。”
诺拉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叹息,说道,“…香水有毒。”